是他!
是他低沉且充满磁性的嗓音!
他真的就在自己身旁,如果这是梦,那么她永远也不愿醒来……
柔枕上,只见苍白的小脸泛起一丝幸福的笑容。
但是,在听见山帝和里斯离去前恭敬的回应,辛贝儿心头一惊,蓦然睁开眼。
“你要让艾克替我放血吗?”一阵晕眩让她咬牙闭上了眼。
“很难过吗?贝儿。”
亚烈焦急的声音在她耳畔出现。
辛贝儿直到晕眩过后才循声转向亚烈。“我听见你要山帝他们去找艾克?!”
“别担心,他若想再为你放血,我铁定会让他先流光自己的血!再说,我相信艾克除了会放血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专长。”
“我真的有那么糟吗?”她逡巡着他,眼底有一丝无助。
“你得让艾克在你额上缝几针。”他拢紧眉睫,离开。
“我……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亚烈去而复返。他看了她不安的双眸一眼,开始以沾了水的毛巾小心擦拭她的脸。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的过去,辛贝儿明白亚烈正在等她主动开口解释。
“亚烈,这纯粹是意外。”她咬了咬唇,小声道。
有好长一段时间,辛贝儿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不明白,你为何还要说谎?”
他犀利的眸光直穿透她心灵深处。
“我……”她怔愣的无法避开他的逼视。
“我说过、大家也都十分清楚,你只要一日在我的保护之下,我就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做出伤害你的举动来——除非是你自己打破当初的誓言!现在告诉我,那个伤害你的人是谁?”
“你不可能真的打算教训他们吧!”看他一脸阴沉的表情,辛贝儿可不认为亚烈是在开玩笑的,她有些担心。
“‘他们’?!”难道攻击她的还不只一个人?亚烈阴鸷的眼更显冰冷。
“拜托!他们不过是几个不懂事的小孩罢了!”
哦!老天!她……她这不是笨得全招了吗?
“你记得那几个小孩吗?”
“我当然——”她眨了眨眼,随即改口。“我当然不认识他们。”
“殿下!”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在亚烈森冷的回应下,山帝和里斯推门而入,独不见——
“艾克呢?”
“他……”山帝不安地和里斯对望一眼。
“我想艾克死也不愿意进我屋子的。”一个女巫的房子!哈!够让那胆小如鼠的男人吓得屁滚尿流、呼天抢地的。贝儿猜测着。
“是这样吗?”亚烈俊冷的脸有着风雨欲来的表情。
“殿下,艾克言明若要他进这屋子为贝儿小姐医治,那除非是扛着他的尸体进来。”
回答的是里斯,而山帝随后又替他补充了一句。
“殿下,艾克甚至还把刀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誓死不受我们两人威胁。”
他一说完,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中。
山帝、里斯,以及贝儿可以强烈感觉到一股可怕的风暴正在迅速的酝酿。
蓦地,亚烈出声了——
“那就扛着那家伙的尸体进来!该死的艾克!”
狮吼般的咆哮几乎掀了屋顶,也吓坏了三人。
他不是当真的吧?!
辛贝儿震惊瞪着亚烈狂怒的脸,第一次为愚蠢的艾克感到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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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亚烈柔软的大床上,辛贝儿为自己多余的担心而松了口气。
直到女仆和艾克离去后,亚烈紧蹙的眉头才终于松缓了下来。
“别担心,贝儿。艾克跟我保证,你脸上绝不会留下丑陋的疤痕的。”
他轻声细语道,洒在她身上的阳光让她看来就像天使般迷人。
他不禁拨弄着她额前柔软的发丝,情不自禁的俯身在她微启的朱唇上印下轻怜蜜爱的一吻。
辛贝儿没有看见亚烈眼底那赤裸裸的情感,因为她在手术刚结束便疲累得昏昏沉沉睡去。
不过,与女仆在门口擦肩而过的卡修,倒是碰巧将这一幕完完全全的纳入眼底。
卡修有些吃惊。他不动声色地走进屋内,并挥手要随从带上门。
“听说女孩受伤了?怎么发生的?”
“有小孩拿石头丢刀。”
“哦?谁家的小孩?”
“她说她不认识——不过我会查出来的。”
“然后呢?”
卡修睿智的目光从辛贝儿苍白的脸转向一旁愤怒的儿子。
“你打算怎么做?”
“把他关起来?还是把他吊起来毒打一顿?这是行不通的。亚烈,你的子民当初看着这个女孩跟在白玲身旁,眼见白玲亲手毁了他们的家园——即使她并没有实际参与行动。但,那种刻骨铭心的惨痛回忆却让他们无法忘怀。”
无可否认的,这女孩一直以来努力地想要争取大家对她的信任,所以她拼命从老莉娜那里学习各种医学上的知识。
她的努力,他都看见了,他甚至对这女孩有些敬佩,但要是亚烈对她……
卡修忽地对儿子板起脸孔。
“我不能同意的!亚烈。”
“父王?!”
亚烈蹙眉看了床上的辛贝儿一眼,他担心父亲会将睡着的她吵醒。
“何况,就算我允许,这个国家的子民们也不会允许他们未来的君主,娶一位跟白玲一样同样善使魔法的女巫来做他们的皇后的。”
亚烈为父亲的话而浑身一僵。
“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父王。”他逃避的越过父亲。“对不起,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他不想在辛贝儿面前讨论这件中,即使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见。
“该死!你当然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卡修仍是不放弃。“你喜欢这个女孩,所以你拒绝娶夜郎国的公主为妻,是不是?你给我站住!”
砰!
轻轻“甩”上的门。
那小子竟敢这样对他?
“麦亚烈,你这个混小子!你给我回来!”
他挥拳对着门板咆哮。气绿一张脸的卡修,再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吵醒辛贝儿了。
只见睡得香甜的辛贝儿微蹙了蹙眉,然后一个翻身,又继续甜甜作着被亚烈浓厚男性气息包围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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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谁?
自从辛贝儿睁开眼之后 ,这个问题便像块巨石般,紧压在她胸口,令她吃不好、睡不好,甚至无法好好面对亚烈。
辛贝儿心知肚明她之所以想知道亚烈喜欢的女人到底是谁,并非为了卡修、为了使命,而是为了她自己。
所以,她选择了在与亚烈一番激烈的欢爱后,开了口。
只是,没想到当亚烈问她为什么想知道时,她却又支支吾吾的说是因为卡修,结果——
亚烈愤怒的抛下她——然而,亚烈临走前丢下的话语,更是让她心灰意冷不已。
既然你的使命那么重要,那我就告诉你,我确实有喜欢的女人,而且她还是你认识的,这样够了吧?!
她只感觉她的头隐隐抽痛,而她的心仿佛死去了一般。
辛贝儿强忍着心痛,木然地拾起掉落一地的衣物,她难过得只想逃离这里!
为什么?
辛贝儿不禁对着手中的裙子发起愣来。
既然他有喜欢的女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为什么不继续维持他们以前那种“势不两立”的关系?为什么要让她沉沦在他所编织的情欲里?为什么要让她有这种嫉妒得想抓狂的念头?
该死的亚烈!辛贝儿气愤的穿上裙子。她才该是那个有权利生气的人!
就算他曾让她逃过一场死劫;就算她也曾在众人面前发过誓,誓死效忠他们的亚烈殿下,但是——
既然亚烈已经准备不在乎她了,那么她又为何要继续待在这里?
她决定离他远远的,教他再也休想找到她,例如……
荒域!
唔……那里的人一定比这里的人和善多了吧?至少在那个国家没有人认识她,也许她可以不受异样的眼光与排挤,安心的在那里终老一生……
想着想着,不争气的泪水也跟着落下她的脸庞。
她要逃走,而且是愈快愈好,但是,首先她必须找回手镯,否则她哪里也去不成。亚烈虽然应她的要求没让手镯和白玲一块烧成灰,不过他也没有将它还给她。
那个可恶的亚烈!辛贝儿用手背抹去泪痕。他以为他能阻止她找到那只手镯吗?他不明白她们辛家女人和手镯之间,其实是有着某种无形的联系,只要她念咒语呼唤它,便能清楚感应到它的鸣动……
渐渐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辛贝儿带到一个离床不远的矮柜前。
手镯就在这里吗?
停止念咒,她怀疑的握住矮柜的铜环,打开它。
突然,她看见那只被丢弃在一堆铜器和铁器上的手镯!辛贝儿从不知道外婆那只古老的手镯,在一堆擦拭雪亮的物品上,竟会显得如此的……刺目。
手镯的黄金表面有着岁月的洗礼痕迹,然而镶嵌在上头的珠饰却奇迹似的光亮依旧,在经过她咒语的呼唤下,更是散发着耀眼迷人的七彩光芒。
这么多年了,辛家的手镯好不容易又回到她手中,辛贝儿该感到高兴的。
将内部刻有只有辛家人才看得懂的文字的手镯套入手腕,她却难过得眼眶又是一红。
她终于明白亚烈原来一点儿也不在乎她了。
她饮泣地走到挂着她斗蓬的椅子旁,表情有着痛苦挣扎的犹豫。
最后,她深吸口气,握住了手镯,闭上眼,趁自己还没后悔前迅速的念出手镯上的咒文。
麦亚烈,你不该这样丢下她的!
饱受良心的谴责,一会儿,亚烈怀着愧疚与一股莫名的不安,回到了他的寝室。
但是,伊人早已不见芳踪。
贝儿?!
确定门外的侍卫并未见到她走出房间之后,亚烈顿时心头一惊,惊慌与恐惧迅速爬上他的俊容。
亚烈半跪在矮柜前,颤抖的拉开矮柜。
亚烈倏然刷白了脸。
手镯不见了!
他咬牙诅咒,起身愤愤的踢上柜子。
她怎能背弃对他和众人的承诺呢?难道她不明白,一旦被人发现她使用了魔法,将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不行!失去辛贝儿的恐惧如巨浪般冲垮了亚烈最后一丝自制。
他得赶在她被别人发现之前先找到她。他害怕至极的冲出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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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啊!
辛贝儿忍不住拉紧身上的斗蓬。
天啊!怎么会这样?她嫌恶的看了自己一眼。浑身湿透的她,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瞧!她把自己弄到怎样的地步?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
天空乌云遮日、昏天暗地——天!连老天爷都在她作对。她懊恼的拭去脸上的雨水,诅咒地环视着四周。
奇怪……她念的明明是“荒域”,怎么会落到一片阴森林的“树林”里?!
是哪里出了差错?
忽地,辛贝儿沮丧的低叫出声。
一定是辛家的诅咒——她糊涂的又念错了咒语。辛贝儿决定再试一次。这次她十分专心,什么杂事都不想,只想着自己生涩的咒文。冰冷的雨不断打着她微颤的唇……最后,她终于成功的念完咒文!她衷心希望这次不会再出差错!蓦然,她好像听到小孩惊慌恐惧的哭喊声——河边?!当辛贝儿心惊的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时,她已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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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贝儿无奈地叹口气,低头一瞧,这才赫然发现自己差点就栽进了水里。
她立刻连退了数十步。
她瞪着那湍急的河面,心里害怕极了,而更教人惊惧的是,她清清楚楚听见一阵小孩子尖锐的哭喊!
辛贝儿神色大变,马上提起沉重的裙摆,奋力往上游飞奔过去。
到底是哪家没有责任感的双亲,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还把自己的小孩丢在外头——
哦——老天!
眼前的一幕令辛贝儿忍不住掩嘴低呼。
只见翻滚的河面上,三个小男孩紧抱着一根树干,在湍急的溪流里浮浮沉沉的,情况显得十分危急!
“别慌!”她惊悚的迅速朝他们跑去。“我马上想办法救你们下来——天啊!你们别松手啊!”
小孩们划破天际的哭喊声几乎掩过辛贝儿的声音,下一秒,他们同时停止了尖叫,并不约而同的转向她。
辛贝儿在他们眼中看见更深的恐惧,这个冲击令她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枝干上。
接着,啪的——剥裂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深处、魔鬼们张狂的嘲笑声!
辛贝儿惊恐的叫了出来,但她的喊叫并无法阻止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脆弱的枝干终于无法承载他们三人的重量,瞬间,小男孩们和树干一起跌进了奔腾的急流里,眼看着即将被吞没。
辛贝儿一心一意只想救那三个孩子。
在她不断的施咒之下,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一股波涛仿佛成了一只巨掌似的,猛然从河底冲出水面,并将三名小孩托上半空中……然后倏地冲上了岸边。
冰冷的河水猛然打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哆嗦的闭上眼。
“你们没事吧?!”
她松口气的准备跑向被救上岸的男孩们。这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挨着她脚踝磨蹭着,她低头一瞧,发现是一只浑身湿答答的小猫。
辛贝儿一愣,随即轻蹙起眉。
又是它闯的祸吗?
她弯下腰,打算将它抱回它主人那里,突然,男孩们的哭喊声令她浑身一僵,并感到心寒。
“妈妈!”
三名男孩心有余悸地嚎啕大哭,跌跌撞撞地从她身旁跑过。
感激?!
如果辛贝儿以为自己多少会得到一些感激的话,那么她是注定要失望了。
她在那些赶来协寻的村民以及孩子的父母的脸上,清楚的看到了恐惧与害怕,也就是说——
这些人看到她使用魔法了!
强烈的不安和恐慌紧紧包围住辛贝儿,此时,一匹黑驹排开众人,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亚烈?!
亚烈黑暗的眼眸阴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冷冷的盯着辛贝儿一张无比苍白的脸。
辛贝儿不由得握紧手镯,此时的她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好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这样对望着,一直到辛贝儿困难的以为自己就要断气了,亚烈僵硬的俊容才有动静。
“你打破了对大家的誓言,辛贝儿。山帝、里斯,将辛贝儿押回城堡——别忘了取下她手上的镯子。”
离开前,他面无表情的宣告。
亚烈的话让辛贝儿感觉自己被判了死刑般,她两腿一软,虚弱地跪坐在泥地上。
风刮在脸上、雨打在身上,甚至当山帝取走她的手镯时——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心中那一声声——
她让亚烈失望了!
不错,他离去时的眼神是这么告诉她的……她冰冷的脸刺痛了起来,木然的伸手轻触,这才发现原来那是自己滚烫的泪水。
这次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了!
恐惧如黑色的漩涡般,瞬间将辛贝儿卷进绝望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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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仍不断飘着雨,只是,连日的豪雨如今转成毛毛细雨。
而辛贝儿被人从地牢里带出来,则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辛贝儿被押到处决人犯的广场。
广场四周早已挤满围观的群众。原本群众们还议论纷纷,在见到人犯被押上来时,顿时鸦雀无声。
辛贝儿看不见众人的表情,因为一块黑布蒙住了她的双眼,而这一刻对她来说,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一样,不同的是,没有人朝她吐口水、没有人辱骂她,她很讶异大家的沉默。
有人抓住她的手、脚,两三下,她已被牢牢的绑在木桩上。
感觉自己像头准备任人宰割的猪羊般,辛贝儿得紧咬着牙,才能抑止自己不恐惧的尖叫出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蒙住她的双眼?而这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亚烈……
她害怕的不断在心中呼唤着亚烈的名字。但是,她甚至不清楚,亚烈是不是在现场?
因为她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明白他对众人有所承诺,所以她并不冀求他还有余力来解救她脱离这一切,她只是希望他那对深邃的黑眸能让她支撑到最后一刻……
“我亲爱的子民们!”
卡修宏亮的声音令辛贝儿倏然一僵。
“这个女孩在你们面前使用了魔法,违背了当初她对本王、以及对大家的誓言——如今再也没有人能够为她求情,她得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现在,本王就让这三人来告诉大家,这女孩的罪状。”
众人的目光不禁纷纷落向那被带到国王面前的三人。
“你们告诉大家,这个女孩是如何使用法术的!”
“她……她用魔法救了……救了我唯一的儿子!国王。”
辛贝儿认得首先发声的是她所知道的那位寡妇,接着另外两人亦是同样的回答。
“所以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唯有火刑,她的灵魂才能获得赦免。你们退下吧!”卡修扬手一挥。“来人,准备点火!”
卡修一声令下,辛贝儿仿佛已看见了死神。
她绝望的只求卡修能慈悲的给她一些祈祷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