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好消息如雷击般狠狠地劈中她的身体,难以动弹。
她瞪着那名瘦高的男子。再怎么天大地大,也没有想过会是这种好消息。
他差不多三十出头,面目清秀,衣衫略旧,瞧得出他曾过了一阵困厄的生活。
难怪一早就见聂封隐的好心情持续着。是鲜少瞧见他的好心情过了夜,就连昨天陪着他一块用饭时,他的脾气也好到偶尔谈论几本小说的地步。
那样的感觉让她很……享受,几乎希望这样的聂封隐能永久不变。他不知当他谈论着书时,脸庞上的神情有多吸引人,他丰富的学识有多么的令她心折。她难得搭上一、两句,或有反驳或有赞同,他都不以为意。
那让她……心跳不已,彷佛昔日仰慕的青芽再度受到滋润而茁壮。
然而,再怎么料,也没料到他所谓的好消息对她而言,像是鬼魅平空冒出。他要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就是为了跟他分享这种好消息?
“你就是笑世生?”聂封隐的声音响起,目光随意扫过厅上男子及坐在椅上的阳。
厅里寥寥数人,是应这名自称笑世生的男子的要求,除了元阳之外,仅剩他身后的朝生跟璇玑。
她该高兴有这项殊荣能亲眼一见《孽世镜》的作者。即使没有明说,也能从她的举动瞧出她爱书成痴,所以他带她来了。
但,他眯起眼,注意到元阳的视线越过他,往身后的璇玑看去。
“正是。在下正是撰写《孽世镜》之人。”那男子瘦瘦高高的,一身彷有傲骨撑着高直而僵硬。
“哦?”他的目光调回,语调不重不缓的。“请恕我无礼,你有何证明?”
“证明?聂四公子该同三公子提过,近日我曾将《凤凰传》的手稿本交给柳苠,上头尚有我的刻印,那是陶印所盖。”他抖了抖袖,精巧的印章滑落出来。
朝生将印章接过,递给聂封隐比对。
是的,刻章刀法与盖在《孽世镜》及《凤凰传》上的印子相同,他的笔迹先前也让元阳对照过,除了柳苠这家伙远赴北京,少了一个有力人证之外,这男子几乎已验明正身了。
“听说三少爷在腿伤之后,唯一看过的手稿本就是《孽世镜》,凭三少爷的名气,肯为在下的《孽世镜》写跋,在下感激不尽。”规规矩矩的,不过分狂傲,照理说,该是让他欣赏的个性,但总套不上笑世生的模子。
是心里将笑世生推崇过高,所以没有丝毫激动之情吗?
“好说好说。”聂元阳见他恍若未闻,先行代答:“朝生,你将上古园里的一间房清给文公子,让三少爷时时可与他举烛谈心。”转向文容郎,笑道:“文公子,你就留在这里住几天吧。”
“这是在下的荣幸。”文容郎客客气气的,随朝生离去。
“瞧你们两个,一个像瞪着妖怪似,一个又心不在焉的。”聂元阳淡淡笑道,打开扇子,跷着二郎腿。“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笑世生,三哥你该高兴才是,璇玑不也爱看书吗?笑世生可是近年来扑朔迷离的人物,能一睹他容貌,是咱们的幸运,不是吗?”
聂封隐冷冷瞅了他一眼。“如果我没记错,你的话一向不多。”
他耸了耸肩。“我是无奈啊。想想我得拖着一身病骨,成天忙书肆,忙得头昏眼花,还得上青楼陪着有才有能的文人狎妓,会体虚气弱不是没有理由的,趁着现下不多说点话,难道得进了棺木再说?”他的肤色白皙,虽然俊朗斯文,但在太阳下总嫌得有些病恹。
他从出生就多病,在十二个兄弟里,是唯一需要双倍照料才能活足二十岁的孩子。聂封隐的唇抿起,好心情没了,将书肆托给元阳,是百般的不得已。他的双腿无法行走,难道要他坐着轮椅上书肆给人观赏?
“四少爷,你怎么知道文公子就是笑世生呢?”从进大厅来,璇玑终于问了第一句话。
“你可回过神了。”聂元阳微笑,“我就瞧你神色恍惚的,还以为你被文容郎给勾了魂。”
听见有人嗤了声,他的笑容漾深,继续说道:
“是他自己来书肆找我的。从《孽世镜》响遍天下开始,就有不少欺世盗名之辈冒充笑世生前来书肆。起先我也以为又来个冒充之辈,没想到他拥有的证明可多了,连近日笑世生给的新手稿本,他也能倒背如流,说是假……能假至此,也不容易了。”
她微微惊讶,脱口问道:“很多人冒充?笑世生……很有名气吗?”
聂元阳将她细微表情尽收眼底。“你不知道吗?我还当你爱看书,也崇拜笑世生此人,所以三哥才特地带你过来呢。”
聂封隐沉着脸,正要开口责骂他的多嘴,身后璇玑的声音响了起来。
“其实,我是爱看书,只是对于《孽世镜》的感觉还好,还不至于仰慕其作者,我仰慕的另有他人……”“仰慕”两个字落进他的耳里,格外的刺耳难听。
“哦?”聂元阳眼睛一亮。在他的视线里,三哥身后的璇玑脸颊微微泛红,而坐在她前头的三哥则微微一僵。
“我可以知道你仰慕何人吗?”
“这……”
“你有难言之隐?这倒也是。”聂元阳点点头,嘴角似笑非笑。“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这毕竟是你自己的私事,我们当主子的自然也不能多问,是不?三哥。不过我能知道你所仰慕之人,还……存于这世上吗?”
“是,他还活着。”
“喔。”他的眼睛几乎闪闪发亮了。“女孩子家仰慕的,多是年轻的公子哥儿,你仰慕的是……男人?”
璇玑脸红地垂下眼。
“你的话当真是过多了。”聂封隐轻轻哼了声。“璇玑,推我上书斋。”
“三哥,文公子可是我力邀进府的,你可不能冷落入家。我打算最近重新再出《孽世镜》,将版画多增为二十余幅。最近有名寡妇为了口,将她的版画送到书肆,我瞧她刻工十分美细而华丽,配上《孽世镜》是恰如其分。”
“好,刻好了,你拿来结我瞧瞧。”
聂元阳微笑点头。书肆里唯一会教三哥挂心的,就只有《孽世镜》了。当年《孽世镜》问市,三哥算是幕后推动的那一双手,无论是朱墨二色的编排或是包装设计,全由三哥统筹。如今见了文容郎,他不得不说,似乎有那么点失望,连三哥也是如此,那就不是他太过敏感了。
文容郎很好,举止得宜,最值得钦佩的是他不像其他文人来得放浪形骸,但似乎就是少了那么点他们加诸在心底的笑世生影子。
他笑道:“我还打算做个木匣,让买回去的人能珍藏。这算是创举,但我想多半有钱文人买回去,除了阅读外,有的多买几套回去摆设。既然如此,咱们在木匣上刻有《孽世镜》三字,既能保存,也能满足他们炫耀的心态。”
聂封隐注视着他。“你是愈来愈有商人的气息了。”
“这是当然,我没三哥多文采,只好染些铜臭味在身上了。”顿了顿,目光又落在璇玑身上,这回带着促狭,让她有些警觉。“说到铜臭味,我就想起来了,璇矶,你这几日都在书斋过夜吗?”
“啊?”话题忽转,让她一时接不下话。
“你说什么?谁在书斋里过夜?”
“还会有谁?就是你身后的丫鬟啊。前两天我路经上古园,想进来瞧瞧你睡了没,路经汲古书斋,发现里头烛火未灭,结果你猜我瞧见了什么?我瞧见一个丫头将书斋当床睡了呢!”
“四少爷……”完了!没想到会被聂元阳给发现。她以为夜深人静的,不会有闲人来上古园。
“是啊!”他了扇子,状似无意地说:“夜里天凉,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就睡在那里,身上也没盖些什么保暖的东西,我还真怕她着了凉,没法子伺候你呢。”
他是存心火上加油。璇玑瞪着他,不明白他的幸灾乐祸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璇玑,你到我前头来。”聂封隐的语气沉甸甸的,听了就教人寒毛竖立起来。
原以为他的好心情可以持续下去,她叹了口气,慢步走到他的面前。
“谁准你半夜三更的跑到我的书斋里?”他没好气地问。
“我……”她迟疑了下。拥有七、八万册的汲古书斋是每一个爱书人的梦,她怎能说从很久以前耳闻汲古书斋后,就梦想有一天能够一窥究竟?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聂封隐这一号的人物,而仰慕至今?
“这就是你白天贪睡的原因?”不知该怒该喜。这个丫头,她爱书真到了这个地步?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了?难怪她的身形瘦弱,连觉也睡不好,连饭也忘了吃,就为了读那些八百年都跑不掉的死书?
她走火入魔了。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你去找元总管,我要在今天晚上看见他把书斋封起来,将钥匙交给我。然后,把你的棉被搬到我房里。”
原先,她是不服地瞪着他,但听到最后,脸刷的白了。
“三哥,你要她晚上伺候你?”聂元阳笑道:“我瞧怀安的身子可能抱起来暖些……”
“你胡思乱想什么!她打地铺。”他没好气地说。陪他上床?教她看见他不能行走的一双腿吗?他注视着她的反应,她像悄悄松了口气。他当真有这么可怕吗?
“哦,原来如此。三哥要盯着她睡,这倒难得了,难得见三哥这么关心一个奴才……”
“你住口。”聂封隐的怒气维持在爆发边缘,教他自动禁了口。“你推我回去吧,我还要跟你该笑世生的事。”他偏着头睨了眼呆楞的璇玑。“我要在中午之前见到元总管,你还不快走?”
璇玑微微福了福身,跄跌地急急退出。
“三哥,听朝生说,你连饭也盯着她吃,我可没见过你这么关心过一个人,尤其是女人……”
“何时朝生的话也跟你一样多了?”说不出心里的感受,这三年他想尽办法找《孽世镜》的作者。当他花尽心血找到之后,胸口却无任何激动的心绪;当他听见这丫头不懂照顾自己,反而爆发自己愤怨的情绪。
该死的蠢丫头!爱书不是爱成这样,又不是小孩子,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不分,半夜在书斋里读书……这个傻丫头!
“三哥,不过是个丫头,你要喜欢,立她当偏房都不是问题,不必压抑自己。这样吧,半夜我不准朝生在你门外候着,也不准任何人进上古搂,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了。璇玑手无缚鸡之力,你只要骗她上了床,哪怕是床沿也好,可就再也挣脱不了你的魔掌啦。反正天一亮,都是你的人了,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聂封隐青筋暴跌,拳头紧握。“如果我能行走,我会跳起来痛殴你一顿!”
聂元阳倒是无所谓地笑说道:“我倒宁愿让你揍上一顿呢。”
Я Я Я Я Я
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笑世生面对面的接触。
真的没有想过哪,也从来不知《孽世镜》出名到有冒充之人。她一向喜欢看书,除了偶尔玩弄文墨之外,对于撰书者并无多大兴趣,唯一有兴趣的就只有聂封——
她叹了口气,在他身旁既是瞻战心惊又暗自窃喜。原先的打算是窝在聂府里大门不必出,就这样度过三年,也早有心理准备当出卖劳力的丫鬟;再幸运点,说不定会遇上聂封隐,如今是遇上了,却说不出心理是甘是怨。
“璇玑姊,你是不要活了是不是?”如敏的叫声忽然惊醒了她的神智,从身后伸来的双臂及时抱住她的腰。
她吓了一跳,跄跌了下,跟着身后的人双双跌在草堆上。
“璇玑姊,你还好吗?”如敏急急问。她的个头比璇玑小,力气却不知比璇玑大上几倍。
“好……我很好……”被撞得七晕八素的。她晃了晃头,勉强站起来,张开眼,瞧见如敏关切的眼眸。
“璇玑姊,你怎么老迷迷糊糊的?要不是我及时抱住你,你准掉进湖里见阎王了。”
“我……”她是想事想入了迷。她的毛病太多,想得太入神,有时连身在何处也忘了,实在很难想像依她这样的性子还能待在聂府这么久,而没被赶出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呢?我听怀安说,昨天你被三少爷骂得好惨……”
“没的事。你瞧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她微笑。
如敏紧张地看着她。“没事就好,方才,我本想到上古园跟三少爷求情的,怀安边哭边说,说得让我好害怕,怕……你被三少爷打。璇玑姊这么柔弱,怕是一打……就……就……”
过了一会儿,璇玑才发觉如敏是在关心她。为了她,胆小的如敏要鼓起勇气找聂封隐吗?
“我没事的,三少爷待我很好。”话出口,才觉得自己的语调在微微发颤。
“可……可是,璇玑姊你在发抖,是不是真被三少爷打了?”那个可恶又过分的三少爷!连身强力壮的怀安都受不住他的恶言恶语,更别谈是璇玑姊了。
“没,他没打我。”她澄清,喉间有些热热的。“我只是很惊讶……你对我这么关心……”她尝试的伸出手,轻轻搂住如敏的肩头。
天真而又无邪的如敏,在她进了聂府的第一天,就主动向她示好。天知道以往她对人真的没有什么兴趣,即使是自己的家人……从有记忆开始,她便埋首书堆,对人的感情相当陌生,并不是有心防备,只是她的家人让她自然而然地有了区隔。
“璇玑姐?”如敏的脸红了红。这还是璇玑姊头一回主动靠近她呢。
“你像是我妹妹,如敏。”她柔声说道。
“璇玑家里也有妹妹吗?”她的家里就有五六个赔钱货呢。
“……有,不过如敏比她们更像是我妹妹。”
“那……那……”如敏有些扭捏不安。“那我当璇玑姊的妹妹好了。”她脱口而出。她与璇玑的身分相当,互称姊妹是她着想已久的。姊姊呢,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璇玑姊让她安心而温暖。
“哎哟哟。”树上的叶子掉了几片,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吓得如敏缩进璇玑的怀里。她红着脸闻着璇玑身上的纸香味,好好哦!以往在穷困的家中,她是老大,所以得为家人顶着天,现在有了姊姊可以依赖,真好。
“十二少爷。”
“是我……好痛!”聂元巧一跃起身,龇牙咧嘴地扶着腰。“本少爷在这里睡个觉,也来吵我,唷唷,还不快来帮我捏捏腰,痛死了——”他迟疑了下,说道:“不不不,不必捏了。你们过来,过来点。”他隐身在树林之中,找块假山里的洞穴,向她们招招手。
“你们进来,进来啊!我又不会吃了你们,真是。”他跳上石块,手脚盘缩起来,让外界瞧不见他。
璇玑皱眉。“十二少爷,这个时候你该在屋里念书才是。”
“咦?什么时候你成了三哥的分身?嗟,真麻烦。”他伸手一拉,将身轻如毛的璇玑拉进洞里,如敏急急跟进去。
“十二少爷,咱们可没有时间陪你一块玩呢。要是璇玑姊晚回去,说不得又会被三少爷给骂了打了。”
“谁说要陪玩?”聂元巧啐道:“我在树上睡好觉呢,谁知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还认姊妹!瞧瞧我有十来个兄弟,像包棕子似的,一串接着一串,烦都烦死了。”他频频探头往外瞄,漂亮的脸庞有点紧张。
璇玑跟如敏对望了一眼,璇玑叹了口气。“十二少爷要咱们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就坐在这里陪我。等着那章家小姐走了后,我自然放人啦。”
“章家小姐?”璇玑眉头又皱,心头无由来地撞了下。她以往都待在家中,不知南京城姓章的人家有多少,但能进得了聂府的……应是不多。
“是啊,瞧瞧我才几岁呢,四哥竟然想给我谈门亲事。”他苦恼地垂着头,从腰间掏出扇子。“璇玑丫头,方才你是从上古园出来的吧?瞧见四哥了吗?他够狠,今儿个一早,先把我从石头阁里挖起来,说章家人来访。四哥这王八羔子,分明是变相的相亲,就留我在厅里跟章家小姐独处,他自个儿倒好,跑去三哥那不知搞些什么!”说起来就呕,他才十七岁,要成亲也该先由四哥自己先啊,可恶!
“章家……不跟聂家有仇吗?”璇玑喃喃道,招来他惊奇的眼光。
“咦?璇玑,你怎么知道?”
“啊……我……我也是听来的。”
“哦。”他不疑有它,抱怨道:“不算是仇,不过生意上有过节而已。咱们聂府不只经营书肆,航运、书院、园林设计,三百六十几行,多少都有涉猎,自然会跟南京城其他生意商行打对台,章家啊……听说最近章老头归西了,年轻一辈有心想化解彼此之间的过节,就提出这门亲事,可恶!”他苦恼地抬起脸,轻轻咦了声。“璇玑丫头,你的脸怎么比我还苦,眉头皱得比我还深?”莫非为他担心?呜,他好感动!
“我是为十二少爷担心。”她随口解释,脑中在转。“那么,这表示以后章家小姐会时常来聂府吗?”
“肯定是的。”他咕哝。章家对这门亲事积极得很,打死他他都不会去章家,而章家小姐……天啊,并非说她丑什么的,是他还没玩够,要他突然扛起成亲后的责任,他会活活闷死。他要逃,当然要逃,他忽然抓住璇玑跟如敏的手。“咱们溜出去玩,好吧?天知道我有多久没出大门一步,要我成天窝在府里等章家小姐来访,我肯定发疯——”
“谁要发疯?”石洞里的光线被阴影挡住,聂元阳弯下身往埋头瞧。“元巧,我就知道你窝在里头,出来。”
“我不要!”这么惨!从小每回不管躲哪儿,四哥都找得到,又不是鬼!
聂元阳叹了口气。“章家小姐都回府了,你还窝在里头生霉吗?”
聂元巧怀疑地注视他。“四哥向来说话爱打诳语,不像七哥说一是一,谁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你要待,我不反对。不过,璇玑,你出来,你三少爷在等你呢。”
“是。”
“嘿!”聂元巧及时抓住璇玑的手。她的手柔弱无骨,摸起来滑滑嫩嫩的,他怔仲了下,朝聂元阳挤眉弄眼的。“你说走就走吗?璇玑陪着我比起陪三哥那老怪物好多了,是不?璇玑丫头。”
聂元阳注视了下他握箸璇玑的手,邪恶地微笑:“你是要让三哥亲自来吗?”
来了,他就真死定了。即使没有时常进上古园,也有管道漏消息。现下在三哥眼前当红的,不是朝生也不是四哥,而是秦璇玑。
就看不出这璇玑丫头有什么特别魅惑之处,不过只要三哥高兴就好,他撇了撇唇,松开她的手。
“你去吧,去吧。”他朝她眨眨眼。“如敏就押在我这儿,可别忘了改明儿我们的约唷。”他贼兮兮地笑道。
约?什么约?方才除了章家的事外,压根儿没听清他的话。她走出了石穴,眼角不由自主地环了四周一眼。
“你在找什么?”
“奴婢在找……章家小姐是否真走了。”
聂元阳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不都说走了吗?怎么没一个信我?瞧你似乎也挺关心元巧的,你不必关心他,只要照料好你三少爷就够。”他举步走回上古园,当作闲逛似的让她跟在身旁。
“奴婢遵命。”
“奴婢?”他笑道。听起来果实有些剌耳,即使三哥不问世事,敏锐程度却依旧如昔,他们的看法共同——她不像个丫鬟。虽自称为私塾夫子之后,但她浑身上下没有乡间的气味,她温婉而乖顺,却也别有倔气。
“四少爷……”
“嗯?”
“听十二少爷说,章家想与聂府联姻?”她唐突地问,是不得不问。
“他们是有这个打算,”聂元阳随口答道,但脚步放得更慢,他的眼睛注意起她的神情来。“章老爷上个月归西,年轻一辈说能没有能,说才没才,家族虽大,却也得靠联姻。章小姐今年十七,比元巧是大了几月,但我倒觉得他们挺相配的。
“呃。”她轻轻应了声。
他看着她,沉吟了下,将疑问暂藏于心。秦璇玑向来沉静,不爱惹人注意,这是从丫鬟嘴里及跟她接触后的判断。这样的女子会主动问的问题不多,而她对章家似乎有几分关切——
但,重点并非这个。他皱了皱眉头,调整了下脸部表情,忽然长叹了口气。
“你可知聂家有十二个兄弟,除了元巧跟我之外,每个兄弟从十岁左右起就几乎立定了自己的志向?”他开始不厌其烦地诉说:“好比你五少爷,从小就上了船。你七少爷钻研佛理,立志当出家人。三少爷偏好书册,而六少爷浪迹江湖……”
“家族史吗?那倒有趣。”
她似乎挺着迷的。上一个倾听他家族史上的人听不到中途,便已昏迷不醒,这丫头倒真像是颇有兴趣。
他微笑。“你家中无兄弟姊妹?”
她迟疑了下,答道:“有。但并无四少爷与兄弟们这般亲密。”
原来如此。“你爱听家族史,改日让三少爷说给你听,那可又臭又长,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要提的是你六少爷,他近日之内就要回府。”
“呃。”这跟她有何关系?
“他钻研医理。三年前庸医误人,使你三少爷双腿非但不能治疗,反而更加棘手。六少爷四处访药,前些日子捎来讯息,药引已齐,就等三哥点头。”
她惊讶她脱口:“他的腿有治愈的机会?”
“当然,在聂府里,只有不肯做,没有做不到。”他又叹了口气,难得没有维持他的笑脸。“就是三哥不愿意点下这个头。”
“他不愿意?”为什么?能行走不是很好吗?
“你够聪明,璇玑。”聂元阳打开扇子,又露出笑容。“所以,我点到为止,留下来的疑问就得等你自己挖掘了。”
她眯起眼。这表示她这条鱼上勾了吗?他要她去劝聂封隐?凭她?聂封隐怎会将她放在眼底?若说要劝,也该由笑世生来劝。虽然他与笑世生初见,他并无任何过于激动之情,但他似乎相当喜欢《孽世镜》这一本书,连带爱屋及乌,渴切想见其撰文者。
他的双腿若能行走……若能行走……她抓紧了拳头。她仰慕他,是真心的,如果章家真要联姻,那么她势必要悄悄离去。在此之前,如果能劝服他治疗他的双腿——
“快走吧,璇玑。”他温暖的地笑道,分明看出了她的决定。
“你是个聪明人,四少爷。”她喃喃道。
“而你则让我印象深刻,璇玑。”印象深刻到想要去查她的底.并非她有害,而是她本身的谜团令他起疑。
章家小姐吗?提到她,璇玑似乎格外注意,那就由章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