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黎静优仍是趁珊娜在家里好梦连连的时候,提着李嫂帮纪鼎云煮的菜再度站在病房门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病房的门唤道:「鼎云,早啊!我帮你带了一些李嫂特地为你煮的菜来,是你最爱吃的喔!」
纪鼎云坐在白色的病床上,视线和脸都对着窗外。
前几日刘致封已经帮他拆下了脸上的绷带,因此他俊美的脸上除了一些车祸后所留下来的伤疤之外,可以说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潇洒。
见他专注的看着窗外,黎静优以为他不想和她说话,因此只好沉下心情,打算先去换花瓶里的水。
「等一等!」纪鼎云见她的脚步一转,立刻开口留住她。
黎静优手上拿着花瓶,停在原地呆了一下。
她不明白他为何又打算开口和她说话了?难道又是为了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吗?
「你……离婚协议书簽了吗?」纪鼎云竟然有些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而开口问着。
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情不自禁的希望再听到她像平常一样给他一个否认的答案。
果然他还是要向她问这件事情。黎静优苦笑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开口:「我……」
「我知道,你还没有簽,对吧?」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完,纪鼎云就已经替她说了。
原因是他不想听到别的答案,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只不过是在自我欺骗而已。
反正话都给他说了,黎静优也就没有再表示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看她沉默不语,纪鼎云就当她是默认了,而他竟然为此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很好!那么我希望你能够在这段期间內,稍微遵守自己的本分。」他指的是她的交友狀況。「等到了我们离婚之后,你再去找个男人来安慰你的寂寞也不迟啊。」
他完全忘了自己也同样在尚未解除婚姻之前,找了珊娜这个女人来安慰自己的寂寞,真是个极为自私的男人啊!
黎静优的脸色有些奇怪。
她不懂纪鼎云的这些话,他是在指责她给他戴绿帽子吗?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
她也发现,自己对纪鼎云的真心和爱意,在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冷却了不少。
同时,她也不想再像以前一样,急急的对他否认这件事。
因此,黎静优没有再作任何的辩解,她只是微微的扯动了一下嘴角,便拿着花瓶走出房门外了。
听见脚步声,纪鼎云急急的转过身来,却只能见到她合上门离去的背影。
他不懂,这一次她为什么不解释呢?她难道不知道,他正准备听她的解释吗?
皱着眉头,纪鼎云把视线投向窗外。
变了,一切好像都在他车祸后的这一段期间变了。
黎静优对他的态度改变了;他对珊娜的看法也变了,还有他面对黎静优的心情似乎也变了……一切都变得让他难以控制。
傍晚,当黎静优又一个人坐在医院的中庭里发呆时,一个苗条的身影站定在她的面前。
伴随着空气中一股强烈的香水味,她马上就猜出来人是谁了。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真是的!害我又千里迢迢的跑到医院来,还晒了不少的太阳,真是讨厌。」
珊娜嗲得不能再嗲的声音打扰了她,但是她没有任何的不快。
同时,她也希望从今以后,她不会再对纪鼎云的任何一件事情感到痛苦了。
「有事情吗?」她开口问道。
黎静优平静的态度让珊娜非常火大,「当然是有事情啦!不然我干嘛那么辛苦的跑来找你啊!我才没那种闲工夫呢!」珊娜白了她一眼。
事实上,珊娜今天会特地来找黎静优谈判,是因为昨天纪鼎云为了黎静优另外交了男朋友的态度和表情令她非常的不安。
他那个样子愈来愈像是丈夫抓到妻子外遇,非常生气而且非常不安,让她觉得有必要找黎静优谈一谈,好让黎静优明白,谁才是能够坐稳纪夫人宝座的人。
「哦……什么事情?」黎静优木然的问道。
珊娜拿起手帕,矯情的擦起汗来。「这里根本一点都不涼快,我真的是不知道你是如何受得了的?」
黎静优当然明白她的暗喻,可是,她一点都没有移动的意思。
「不会啊!我倒是觉得挺涼快的。」況且天都快黑了,天气本来就已经不像下午那么炎热。
她不懂为何谈一点事情,就一定非去高級餐厅不可。
或许,这就是珊娜常年被男人寵下来的坏习惯吧!
黎静优只觉得她这种人很可悲,很可怜。
珊娜聞言,气得跺脚。
哼!她才不屑和她这个没有品味的人上高級餐厅呢!不如就在这里把事情解決了,她好赶快回家吹冷气去。
「那我就直说了!」珊娜鄙夷的瞄了她一眼,「我要你马上簽下离婚协议书,马上离开云云,你听到了没有?」
可能是因为心已经逐渐冷却了,因此她虽然还是可以感觉到一点点的伤痛,但已能神情自若的回答:「我听见了。」
珊娜张大眼睛瞪着她,恨不得撕烂她那张不用化妆就可以散发出自然美的俏脸蛋。
同时珊娜也慶幸她用的名牌保养品还是有效的,至少她在纪鼎云这一关,轻轻松松的贏得了他的心。
「那好,你现在就即刻去把离婚协议书簽好,明天拿来给云云吧!」她脸上露出十分狂妄的笑容,「我和云云结婚的时候,会请你来参加的。」
不等黎静优回答,珊娜就得意地走了。
盯着珊娜的背影半晌,黎静优才从草地上站起来。
此时,有两位身穿白衣的医生紧张的自医院大楼中走出来,朝黎静优走去。
「小优!」裴然如往常一样,总是朝人挥动他的大手。「听说那八爪女妖来找你谈判啦!她人呢?」
他东张西望了一下。
「你说呢?」她轻轻笑了笑。
白痴也知道,没看到人当然就是走了嘛。
刘致封没好气的瞄了裴然一眼。「同事!麻烦你不要再耍宝了好吗?」
裴然聞言,挑起了一边的浓眉。
「你刚刚说谁在耍宝啊?同事。」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刘致封笑笑,也学黎静优回了一句「你说呢?」
恨得裴然牙痒痒的。
「小优你到底告诉那傢伙了吗?」裴然又白了刘致封一眼,才向黎静优问道。
「他的脚……真的好不了了吗?」这时,才终于从她平静的脸上窥得一丝担心、忧愁。
刘致封咳了两声,「对不起,最新的报告显示,我们……我们必须把他的脚截肢,不然……」
他们没有发现,身后不远的小树丛突然摇晃了一下,然后,一个身影闪走了。
「没有办法治得好吗?我是说一定还有别的方法才对的,不是吗?」黎静优紧紧抓住刘致封的白色制服,令他神色困难的看向裴然。
「斐然,怎么?你有办法吗?」黎静优催促道。
裴然神色为难的说:「我是认识了一个这方面的权威医生,但是由于她的个性相当孤僻,要请到她替那傢伙开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她不是你的朋友吗?」是朋友就比较好講话,至少刘致封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裴然摇摇头。「不行,这套用在她的身上是完全行不通的。」
「裴然……我可不可以请你……」黎静优的话尚未说完,他就接了下去——
「我知道了,小优,虽然要救那个傢伙让我有一点不甘心,但是,我会去和她说说看的,这样你安心了吧?」
裴然就知道她会心软,因此早在快要结束这边的手术时,他就已经有了去找那名医生的打算。
可是黎静优根本无法放下这个心。
万一那个医生不答应应呢?或者是手术失败了呢?她简直无法想像一辈子残废的纪鼎云会是什么样子?一点都无法想像。
珊娜原本是想亲自押着黎静优回纪家簽离婚协议书的,所以又回到两人谈判的地点,没有想到她居然偷听到了这么重大的事情。
那怎么行!她好不容易才说服纪鼎云离婚娶她过门的,现在却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教她如何吞得下这口气啊!
不可以!要她现在就放了纪鼎云这只超級大肥羊,说什么她也不甘心,可是若要她一辈子都陪着一个残废过日子,那还不如教她去死算了!
不行!她得再从长合计、合计。
不如……先叫纪鼎云娶了她,再和她另外一个男朋友夺了他的财产;还是就丟下他,另外再找一个更有钱的男朋友。
上回纪鼎云帮她介紹的那一个叫什么萊克的美国佬不是挺有钱的吗?
她要是钓到了他,还怕以后没有钱花、开不到名车、住不到大庄园吗?
呵呵呵……就这么決定了。
珊娜脑海中的计画成型,马上赶回纪家去收拾行李。
可是,当她差佣人替她收拾了大半的衣物之后,她又突然想到纪鼎云昨天欠了她一套名牌服饰,和一套名家设计的珠宝首饰。
在重利的诱使之下,她決定先假裝不知情,到医院去向纪鼎云讨得那些东西之后再「落跑」。
所以,她仍是穿得花枝招展、顶着浓妆上医院去了。
没料到,她一走进纪鼎云的病房里,就看到黎静优坐在一旁削水果,而纪鼎云正坐在病床上吃着医院送来的晚饭。
「云云!」珊娜決定对黎静优视若无睹,快速的走到纪鼎云的身旁,在他的颊上印下一个吻。
黎静优在珊娜一进门时,就打算退出他们的两人世界。
她缓缓的站起来,却被珊娜叫住了。
「哎呀!黎静优啊,没有关系的,你留下来吧!」想不到开口留下她的居然是一直恨不得要她走的珊娜,黎静优稍稍愣了一下。
她微微皱起眉头,实在不明白珊娜的脑袋里这一回又裝了什么恶整她的坏念头。
不过,这次黎静优可料错了。
现在,珊娜可是心甘情愿的把纪鼎云让给她,然后去寻找她的第N次春天,她才不屑跟个病残生活在一起呢!
「我——」当黎静优正要摇头,表明自己不愿打扰他们时,却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
「请进!」纪鼎云乘机嫌恶的抹掉珊娜方才印在他颊上的吻痕。
「抱歉!我们是来做例行检查的……咦?小优!你也在这里啊!」刘致封走了进来,在看到黎静优的时候微惊了一下。
纪鼎云没有错过主治大夫脸上的惊喜,和黎静优对他微笑的表情,下意识的觉得不满。
「那么就请主治大夫尽快的做好例行检查!」他的语气非常不客气,而且充满了命令口气。
「那我们就开始吧!」刘致封快快地对着站在身边的护士说道,那位护士就开始忙着检查纪鼎云身上的伤口。
一旁的珊娜可等不及要拿到那些首饰和衣服了。
她迫不及待的挤到纪鼎云的身边,也不管护士小姐正忙着,一直以身体猛磨蹭他的手臂。
「云云,」她每叫一声,就让周遭的人情不自禁的抖动一下,抖下不少的鸡皮疙瘩。「你还记得昨天答应送我的东西吗?」
他当然记得啦!
昨天若不是太久没有出去活动,他也不会退而求其次的要求珊娜陪他出去走走。
而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欠了珊娜这么多的东西。
纪鼎云有些不耐烦「好!好!好!等一下就叫人陪你去买,这样好了吗?」
同时,他也愈来愈觉得当初他会答应娶珊娜简直是一个大错误,幸好这个错误还未完全种下,他尚可后悔。
「云云,人家不要等一下啦!现在就去打电话,叫他们把东西送来医院好不好?」她依然在他身边磨蹭着。
聞言,纪鼎云终于受不了的发怒了。
「滚!珊娜,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不要再丟我的脸了!滚!」他手指着大门,对她吼道。
珊娜被他这么一吼,竟愣在原地了。
他……他吼她!他怎么可以这样大声的吼她呢?他有什么资格吼她啊!
她不甘心,也觉得自己非常的委屈。
「你……你怎么可以对我大声小叫的,你太过分了啦!鳴……嗚……」珊娜一边说,眼泪一边就像水龙头一样流个不停,让纪鼎云开始头疼。
「不要再哭了!珊娜!你听到了没有?」他对她的哭声感到十分的不耐烦。
但是纪鼎云愈是阻止她哭泣,她就愈是哭得大声,好似在做秀一般。
「不!不要!我要我的衣服、我要我的珠宝首饰啦!」
纪鼎云可气疯了。
「不要吵!我叫你滚出去,你就给我滚出去!说那么多废话作什么?滚!」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得知,他已经气疯了。
珊娜当然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盛怒,因此,抽噎了几下后,总算安静下来,但是……她还是不会忘了拿她的那些衣服以及首饰。
「云……云云,我的东西……」她试着放轻声音,改变战略。
不过,还是没有奏效,因为她的话被纪鼎云给堵住了。
「我已经叫你滚了,你就马上给我离开,废话少说!」他受够了珊娜这种蛮橫个性了,并且心甘情愿的让她走。
珊娜在不断的要求未果后,真的生气了!
她以惊人的速度脱下面具笑道:「那么,云云……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我走了,以后就靠黎静优这个爱情大傻瓜来继续守着你这个残废的大獅子了,哈哈哈……」
说完,珊娜从从容容的走出房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沉默了半晌,纪鼎云瞇起双眼,以可怕的视线来回看着刘致封和黎静优。
刘致封看了黎静优一眼,知道她正在为了这件事情而痛苦,难以下決心。
「快告诉我啊!」纪鼎云马上就要知道答案,他大声吼道,「主治大夫,难道你也不肯善尽一个医生的责任,把事实的真相告诉我?」纪鼎云把矛头指向刘致封。
他是主治大夫,相信他才是最了解自己病況的人。
但是刘致封皱着眉头支着头,正在想一些比较……比较温和的说法,好告诉他事实的真相。
「快告诉我呀!到底珊娜所说的残废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致封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不言不语的黎静优后,开始说道:「纪先生,由于你发生车祸时,所造成的冲击过大,经过我们精密的检查,若是在一个礼拜之內请不到裴医生所说的那位大夫替你开刀,我们将截除你的……你的下肢,以防——」
「够了!」纪鼎云哑着声音叫停。「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知道真相的纪鼎云并没有显露出他们所预期的暴躁、害怕或者是愤怒,相反的,他只是非常安静的坐在病床上,唯有紧紧抓住床单的姿势显示出他纷乱万分的心情。
接下来的日子,纪鼎云变得不太爱说话,他总会以试探性的眼光打量着刘致封,或者在他进病房时不发一语的看着窗外沉思。
而黎静优则是默默的坐在床边陪着他,有时候唸唸报章杂誌给他听,或者是在公司的人带公文来时,帮忙招呼公司的同仁。
少了珊娜,他们的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多了。
接着,刘致封发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黎静优竟然是纪鼎云的妻子,这让他爱恋着黎静优的心受了不少打击。
不过,在看过纪鼎云先前的表现,和对待黎静优的残忍方式后,他并不打算在纪鼎云的面前收斂起对黎静优的爱慕之意。
相反的,他要表现给纪鼎云看,让这傢伙明白,什么才是面对爱人的方式。
刘致封如平常一般问宰拧�
纪鼎云发现,刘致封不时投给黎静优关心的目光。
他明白,那绝对是一个男人投给心爱女人的视线,因为他是男人啊!
同时,这两天以来,他常常在思考一些事情,他想要釐清自己心中愈来愈浓烈的酸味和鼓动究竟是什么?
他也了解,其实黎静优可以跟珊娜一样,在听到他可能残废的当时,就马上簽了离婚协议书离开。
可是她没有,她留下来了,无怨无悔的在他身旁照顾他,甚至他拿东西打她、丟她,以恶言恶语讽刺她,她仍然留下了。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就只因为她爱着他吗?爱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不是很懂,在经过珊娜这件事之后,他发现自已根本是一个完全不懂爱情的男人,不仅不懂去爱一个人,也不懂如何被爱。
但是,有时候当他静静的将视线投注到黎静优的身上时,他总会感觉到自己胸腔中那股莫名的骚动,那是他面对任何人时不曾发生过的狀況。
另外,他也奇怪这种感觉为何在初见黎静优时没有发现,也许那个时候他不曾正眼看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要了解她吧!
而现在,他居然迫不及待的想重新认识她。
刘致封在纪鼎云沉思时,迅速的做好所有的检查。
黎静优见他正在填写手中的表格,便走了过去,放轻声音问他:「刘致封,裴然找到那个医生了吗?」
前几日,裴然在台湾进行的那个手术已经成功结束了,因此为了纪鼎云的事,他马上搭机返回美国,去帮黎静优找那位大夫。
但是已过了那么多时日,消息仍然没有从美国传回来,黎静优真的非常担心,深怕那位医生不愿意来台湾为纪鼎云灾瓮壬恕�
刘致封摇摇头,见黎静优的表情变得十分忧心,他又安慰道:「放心,若是真的有什么消息的话,裴然那小子不会耽搁的,安心的等吧!」
「可是……」她还是放心不下。
刘致封低下头,温柔的低声道:「这样吧,我等一会儿帮你拨一通电话给裴然,看看他进展如何?」
「不……没有关系,我不能再麻烦你了。」她已经欠他们太多、太多了,裴紫、裴然还有他都是。
「不!不会,才不会麻烦呢!」只要是帮你的,我都不会觉得麻烦。刘致封闷在心里,差点脱口说出。
「刘医生,」一旁的护士中断了他们的谈话。「已经检查完毕了,接着要去隔壁的病房看看秦先生的病情。」
刘致封朝护士点点头。「好的,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护士小姐收拾了一下东西就离开了。
刘致封则无视于纪鼎云杀人的目光,继续对黎静优说道:「小优,我会联絡裴然的,过些时候再给你消息,嗯?」
像是保证地,他的手大大方方的放在黎静优的纤肩上,看得纪鼎云直觉得刺眼。
而黎静优根本没发现波涛洶湧的两人正在互相较劲,而且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