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他到底是怎么了?竟为了个小女孩心神不宁,喊她的中国名字不就是要提醒自己必须远离她,他不要和任何一个中国人扯上关系,包括她这个中国女人!
突然一声尖叫从他的舱房里传出。
没有多想,他使推开门冲了进去。
「发生了什么事?」看着一地的水渍,及她彷佛刚从水中跳出来般,全身赤裸的蜷缩在他床上的一角,肯恩立刻警觉的背对着她面向房内,一边逡巡周围一边问道。
「木桶……木桶上……有……有蜘蛛。」她害怕的直打颤。
蜘蛛?!肯恩陡然松了口气,走近木桶,轻易的解决了它。
「好啦,没事了。」他旋过身说着,目光却不自觉紧盯着她,她赤裸的一如出生婴儿,牛奶般的赛雪玉肤,吸引着他的手想去碰触──是否真如牛奶般光滑柔嫩?
「蜘蛛呢?」她恐惧地从指缝间偷瞧。自从小时候仆人无意间打死了一只怀孕的母蜘蛛,而蜘蛛破裂的腹中涌出许多小蜘蛛后,她就极度的怕死了这种多脚生物。
「送它上天堂了,要看它的尸体吗?」
「不要!不要!」她吓得直摇手,颤抖喊道:「你快把它拿走,我不要看到它的死状,你快拿走!」
空气突然一片静默。
雪曼倏地从膝间抬首,才发现肯恩正皱着眉蹲在床沿,细看她裸露的肌肤。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她从腰部以下直到脚踝处,密密麻麻的红色小斑点。
她立刻缩回身子,羞赧得全身迅速一片潮红,彷佛煮熟的虾子。「你……你走开啦,怎能这么无礼……」
「这到底是什么?小虫子咬的?」无视于她的抗拒,他坐上了床榻伸手碰触。「会痛吗?」
他炙热的手令她不自觉颤抖,而全身一丝不挂更是令她尴尬无比,但偏偏他固执的似乎得不到答案绝不罢休。
「这……是过敏。」
「过敏?为什么只有下半身?」
「因为那天从天堂号逃出来,下半身一直泡在海水里,又没有清洗掉,所以才造成过敏。」
「妳这个笨蛋,怎么不早说呢?」他揪着眉心怒道。
「我以为过几天就会没事。」她啾了他一眼。「可以让我洗澡了吧?别靠我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
「别傻了,女人的身子我见多了,妳这种青涩的小苹果,我可没什么兴趣。」他冷冷的站起身。
「可不是,你见的都是老女人的身材,当然对我们这种鲜嫩的身体不习惯。」一想到他曾与许多女人裸裎相见,雪曼就觉得胸口气闷。
肯恩闻言眉头一皱。
「别故意挑逗我,妳还没这种本事学人搔首弄姿。」
「是啊,我不必搔首弄姿就能让某人热情如火的吻我……」
还未说完,肯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上雪曼,将她压倒在床。他闪着怒火的眼眸邪恶地打量她玫瑰般色泽的乳峰。
「妳故意的挑衅,是希望我强占妳嘛?怎么,尝过梅桀斯的床上功夫后上瘾了吗?」无视于她的惊喘声,他继续刻薄的说道:「想勾引我吗?可惜,我一向喜欢丰满的女人,而且,我对梅杰斯上过的女人没兴趣……」
一声清脆的巴掌打得他脸偏向一边。
「你下流、龌龊、无耻!最好现在下地狱去!」她胀红的脸显示她极度的愤怒。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不发一语。
就在她以为他会回揍她时,他迅速起身下床,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
雪曼坐在床榻上,瞪着砰然关上的门板久久无法回神。
第一次,她对一个男人产生许多复杂情绪。
竟包括……心痛!
呵呵,真的吗?肯恩。
静默片刻。
呵呵,肯恩,你好讨厌喔!
呵呵!雪曼学着隔壁费珍妮的语调假笑一声,还有两天来千篇一律的对话。
啧!原来麦肯恩喜欢这种无聊又毫无创意的女人,雪曼盘腿坐在床沿有点吃味地想道。
两天来她赌气不想出房门,就是不愿见到麦肯恩,没想到他却常往费珍妮舱房跑。隔着一道木墙,该听与不该听的,全清清楚楚传进她的耳里,连他吻费珍妮的声音……可恶!雪曼恨恨的捶着枕头,他竟然吻她!那种乏善可陈的女人他也来者不拒?莫非他是「千人嘴」?只要是女人他都无所谓?雪曼愈想愈气愤,忍不住举起手臂拚命擦着嘴唇,恨不能擦掉他留下的痕迹。
擦了片刻,她徒劳无功的放下手,心中很明白那个吻的影响力也正是两天来她烦躁不安的原因。
隔壁舱房又传来熟悉的假笑声,及低沉的说话声。
雪曼倏地蹲下床,她决定再也不要坐在这里折磨自己。伊娜号这么大,她一定可以找到让自己快乐的方式,「三分钟忘掉不愉快」一向是她生活的哲学,不是吗?
肯恩根本没在听费珍妮说话,他的心思正跟随着隔壁舱房的关门声及脚步声,直至它在远处消失。
突然,他像泄了气的汽球般无力再继续这无聊至极的游戏。而眼前的女人正费劲卖弄着,极尽勾引之能事,快迸出胸口的豪乳不断在他面前招摇。
他错了。肯恩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根本不喜欢丰满的女人。
相反的,两天来一直让他念念不忘,甚至因此必须跳进冰冷海水里,藉此浇熄他不时窜起的欲望的,是那具略纤瘦、胸脯圆润小巧,他的大手刚好可以盈盈握住,并且有着玫瑰般色泽乳峰的青涩身材。
该死!她为什么是中国人!
早在伦巴底大街那次的初遇,他就深深为她的机智反应及灵敏口才而着迷。一星期后,他的私人调查员送来了她的相关资料,从她的父母至她在英国念书的学校,钜细靡遗。
看完所有的资料,他的兴趣也同时降到冰点。随即,她的资料被丢进抽屉的角落,而他也立刻决定将她丢至脑后。
因为,她是他最痛恨的中国人。
即使他有一半的中国血统──但他宁可不要。
没想到他们又会再度见面,而且是在他的船上。而她依然该死的强烈吸引他,肯恩不禁恼怒的低咒。
「肯恩,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费珍妮攀着他的手臂嗲声问。心中对他的心不在焉着恼,可是又不敢表现出来。她知道他是个难以驾驭的男人,但也是她所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麦肯恩这个名字在上流社会的仕女口中已相传甚久,而他的知名外号──东方撒旦──更令许多女人兴奋尖叫,她们都想将他纳作情夫。
只是情夫。听说他英俊无比、卓绝挺拔,东方的冷郁气质更添神秘,而且他是新崛起的商船大王,身价更是不凡。但这些仍抵不过一个贵族身分,所以他并不适合作为上流社会未婚少女的结婚对象。
这些传闻对她而言只是更添他的魅力,令她更加好奇,而且她根本不需要一个有头衔的丈夫,她只需要一个男人──她要的男人。
而他就是她要的男人。即使是救她的茱莉亚,她也绝不拱手相让。
见他仍沉默不语,费珍妮撒娇似地摇晃着他的手臂:「这样好了,我们去甲板上散步……」在房内引诱他不成,干脆带他上甲板上示威。
肯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不是怕晒太阳又怕吹风嘛?老把他拖在房内,现在又要耍什么诡计?虽是同年,她的心眼及心机比雪曼重多了……见鬼了!他干嘛又无端想起她!
像是惩罚自己般,肯恩一把揽近费珍妮,俯身贴上她硕大的胸脯挑逗道:「妳确定要上甲板吗?」
费珍妮浑身一颤,心中惊喜无比。难道他终于要占有她了吗?一思及传闻中他高超的床上技巧,她就更加兴奋地颤栗不已,主动贴住他,故作娇羞态。
「肯恩,我……都听你的……」
「是吗?」他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但双手开始肆无忌惮的扯下她的上衣,转而搓揉她那对丰满过度的乳房。
「噢……」费珍妮仰着上半身,口中淫荡的呻吟道。
这皮肤不够雪白细致,这胸脯形状不是如碗状般圆润,这乳峰也不是玫瑰色泽……噢!见鬼了!此刻他满脑子竟是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该死!」肯恩硬生生推开了费珍妮。
他的诅咒声吓醒了费珍妮,她遮住胸前,嗫嚅地看着他。「肯恩?」
「对不起,我逾矩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直到踏上甲板,他仍不停诅咒自己及……那个小魔女!
该死!她一定是对他施了魔咒,否则,他怎会连这么简单的事──和费珍妮上床──都办不到。
真该死!她究竟在哪里?肯恩站在甲板上寻找她的踪影,举目四望,哪里有她的影子?
难道他又违背他的命令跑到第二层船舱去了?肯恩气急败坏地转身走下舱口。
这个笨蛋!究竟有没有警觉心啊?那一层船舱有一半以上的约雇工人,他们可不像麦氏船员的守法守纪,万一对她做了什么……肯恩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加快了脚步走向目的地。
他发誓,这次若找到她,一定会破不打女人的例,好好揍她一顿!
半小时后,他的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焦虑与心慌。
她根本不在这一层船舱,连弗雷也没看到她,他相信这小子没胆敢骗他。于是他又上去一层船舱找她,连她的房间也看过了,仍没有她的踪影。
她到底在哪里?肯恩又回到甲板土时,焦急万分的想着。于是他又从正甲板一直走到尾甲板,再绕一圈回到正甲板上。突然,他在栏杆边看到雪曼的鞋子……她该不会又落海了吧?他紧抓着栏杆瞪向湛蓝的海水。正午的烈日灼热着他,肯恩却发现自己浑身冰冷。失去她的恐惧正一点一点侵蚀着他……不行!他得问问看谁看到过她……。突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他身后传来。
肯恩迅速扭头循声望去,发现雪曼正坐在瞭望台上开心的和瞭望员聊天。她光着一双白皙美丽的莲足在瞭望台外晃啊晃的。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另一波剧烈的恐惧及强大的欲望同时在他体内流窜;他既担心她跌下来,却又同时幻想她一双莲足跨在他肩头,和他激情做爱的画面。
上帝保佑他!他绝不会和她做爱,此刻他该做的是按住她给她一顿好打,肯恩在心中大声告诉自己。
「兰雪曼!我限妳一分钟之内立刻给我下来!」
他狮般的怒吼响彻整个甲板,站在雪曼身旁的瞭望员吓得倒退好几步,深怕船长的怒气波及到他,但,来不及了──「查克,你也给我下来,换帕恩上去!」
原本仍晃着脚,故意想置之不理的雪曼,闻言立刻朝下一面大喊:「你想骂人就直接找我,别迁怒其它无辜者!」
脸色更加铁青的肯恩,几乎用尽了全力才不致冲上去掐死她。
「我说──立、刻、下、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不愿波及旁人,雪曼只好旋身跳下瞭望斗,歉疚的看了眼瞭望员后,迅速走下回旋梯,奔向肯恩。
「是我要求查克让我上去的,你怪我好了。」
「我会惩罚妳的,不过那是稍后的事。」他微瞇着眼危险地盯着她,接着他视线转向查克:「你擅自让外人进入你的工作岗位,我罚你清洗甲板三天,有问题吗?」
查克认份的摇头。
「妳给我闭嘴。」他凶恶的瞪她:「待会儿就是妳的处罚,妳最好别再说话。」」
「肯恩,可是……」
「你可以下去了。」他平声对查克说。
「是。」查克转身去拿水桶及抹布。
雪曼咬着下唇,默默地看着查克拿着工具走向甲板的一角准备清洗。这是第一次有人因她的行为而受到惩罚,她难过得不知该说什么。
「同情妳自己吧,妳的处罚不会比他轻。」他冰冷的提醒她:「把鞋子穿上。」
他冰冷的怒气令她的胃缩成一团。「要……要去哪里?」
「穿上鞋子。」他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雪曼不得已弯身穿上鞋子,站起身后,她刻意面无表情地瞪着甲板。
「下去,到我舱房去。」
雪曼迅速抬起头,惊恐地瞪着他。她知道这次房内不会有一桶热水在等她,难道这次他真的要……「猜对了。」他轻柔的语气和一脸的阴沉及杀气腾腾完全不相称。「现在妳是要到我舱房还是在这里?」
雪曼不由得背脊发凉。他的怒气是她认识他以来最强烈的一次,她不禁开始后悔自己故意坐在瞭望台上,看着他跑上跑下寻找她,还闷着声不喊他……「如果妳是因为找不到我而生气,那我可以……」
「住口!妳再说下去,我会让妳三天下不了床!」该死!难道她从一开始就看见他像个白痴一样拚命找她?肯恩脸色更黑了。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毫不怜惜地拖着她走下舱房。他怕她再一开口,他会忍不住想把她扔下船。
当他拖着她走向他的舱房时,费珍妮听到了声响而立刻打开门。
「肯恩,发生什么事了?」当她看到雪曼一脸惊惶时,不禁嘲讽道:「这个小魔女又做了什么惊天动人的事……」
「闭上妳的嘴,关上房门进去,不准出来。」
肯恩冷冷丢下话,并未多看她一眼,仍拖着雪曼直走到底──他的舱房。
一回到房间反锁上门后,肯恩迅速脱下外套甩至一旁,用力往床上一坐,冷冷道:「过来,自己趴着。」他指着自己的膝盖。
雪曼僵硬地站立房门中央无法移动。从小至今不曾挨打过的她,虽然知道自己要受处罚,却没料到是这种屈辱的方式。
她仍作困兽之斗。「我已经十八岁了,你不能这么打我……」
「或许妳想改用皮鞭?」他无情而冷硬地回道。
雪曼紧咬住下唇,不让一丝恐惧出声。心中诅咒他千遍后,终于屈服地走向他,并依言趴在他膝上。
他冷漠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直到妳愿意认错喊停,我才住手。」
她倔强地不肯吭声,心中对他仍气忿,不明白自己只是爬上瞭望台而已,为什么值得他生这么大的气……他的一巴掌已重重落在她的臀上,下手毫不留情。雪曼霎时痛得差点喊出声。
这个暴君!雪曼恨得咬牙切齿,发誓绝不让一句求饶声逸出口中,她才不要让他得逞,死也不要!
一掌又一掌不断落下,他停歇的片刻,臀上烧灼般的疼痛立刻蔓延至她的神经,雪曼疼得咬破了下唇仍不出声,而难堪、屈辱的泪水正潸潸沿着她颊边,一滴一滴落在肯恩的床铺上。
肯恩终于发现了床单上的湿,正要挥下的巴掌怎么也打不下去,停在半空中好半晌,却又不见她喊停认错,最后他气恼地连声诅咒,那一掌转而挥向床榻,发出极大的声响。
那一声也终于击溃雪曼已临界的自制,她再也受不了心灵上的创伤──他竟丝毫不留情地打她!还有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掩面痛哭了起来。
看着她抽搐抖动的肩膀,肯恩自觉像惩罚自己般心痛,他不禁伸手碰她想安慰,没想到雪曼却像触电般迅速弹开,拔腿奔向门口。
肯恩一个箭步挡在门前搂抱住她,雪曼拚命挣扎,郄仍挣脱不了他的箝制,她终于失控地捶打他的胸膛哭喊着:「你这个浑蛋!你怎么可以这样用力打我!怎么可以……」
肯恩没有吭声,只是将她搂得更紧,双臂牢牢地圈住她抖动得厉害的身子。
雪曼仍泣不成声,不时以肩膀推开他靠近的手臂,抗拒他的抚慰。但不论她如何推开抗拒,他仍又靠上轻抚她的发梢将她按向自己,丝毫不以为忤。
最后她终于平静地埋首在他胸膛,只剩抽抽噎噎的吸鼻声。好一会儿,他只是俯首贴住她的发梢不动如山,时间彷佛暂停在这一刻。
良久,他才移开一点距离细看她,同时抬起她的下颚以拇指拭干脸上的泪痕。
她挥手打掉他的手,鼻音浓重地恨声道:「你走开啦,假好心。」
他静静地凝视她,没有惯常的嘲弄,凶恶的怒气也同样消失,只剩下平静的专注凝视,这令雪曼感觉不自在。她忿忿地以手背擦掉泪痕,转头看向别处,故意不看他。
「看着我。」他轻声命令。
「不要。」她赌气地闭上眼。「我恨你。」
「我知道,但妳还是要睁开眼看着我。」
她置若罔闻。
「如果妳是邀请我吻你,那我不客气了……」
她立刻睁开双眸瞪着他。「你这个无赖兼无耻的恶徒!我宁可吻鲨鱼也不会吻你这个大坏蛋!」
他凝视她的黑眸里闪现一抹释然的笑意。
「知道我为什么打妳嘛?」他直接问道。
「因为你……」
他伸出食指迅速按住她的唇。「想清楚再说。」
他眸中清楚的警告意味,让她停顿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僵着声音不情愿道:「我不该因为太无聊而打扰查克工作。还有,」瞄了一眼他认真的表情,她鼓起勇气继续说:「我不该为了赌气,明知你着急的找我,还故意不出声。」
「妳只说对了一部分。不过,我真的很高兴妳能坦诚的认错。」
没有预期的嘲讽,他的赞美真诚而直接,雪曼反而惊讶的张大了口,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起来。而且突然心生一股真正的愧疚感──在这一刻以前,她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
肯恩似乎明白了这一点,但他并未多说。
「冰山及暗礁是船只在海上航行时最怕撞上的物体,」他平静的凝视着她解释。「尤其又以冰山为最。因为它的体积难以预测,有时海面上看到的部分只是海面下的十分之一,因此若撞上冰山,后果相当难预料。大西洋上的冰山不少,所以瞭望员的工作就相对的重要,他必须做好船只航行时的前导工作,万一有个疏忽,货品损失还是其次,一整艘船将近五十条人命就岌岌可危,这就是我必须严厉惩罚的原因,妳能明白吗?」
雪曼羞愧万分的点头。
瞭望员是船只的安全前导,这是她早就知晓的事,但因为她只顾着任性孩子气地和他赌气,而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也难怪他会发这么大的怒气。
「让我生气的原因不是在这。因为查克明知如此仍让妳上去,这是他没有善尽职守,不能完全怪妳。我气的是妳居然又不顾危险坐在瞭望台上,如果一个不稳,掉下来撞上的可不是柔软的海水而是坚硬的甲板。」
「可是……」她想说自己甚至还曾坐过比瞭望台更高的树上呢,但这些话却硬生生的在他的眼光下吞了回去。
「一年半前,有位船员从瞭望台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脖子,当场惨死。」他面无表情的叙述,心中仍无法忘怀乍见她坐在斗上的恐惧心情。
好半晌,雪曼盯着他的脸说不出半句话。好一会儿才歉疚地开口:「肯恩,我……真的很抱歉……」在明白他强烈气愤的背后是源自于极度的担心与焦虑后,雪曼终于真心地为自己的任性道歉。
「没关系了。」
肯恩温柔的低沉嗓音如夏日季风般徐徐吹拂进雪曼心底,漾动那一池不曾波动的止水。她不禁怔愣地凝睇他难得乍现的温柔面容……肯恩也情不自禁地伸出粗糙的巨掌,抚上她粉嫩的面颊轻柔摩挲着,仿佛她是个易碎品。一瞬也不瞬的眸子放射出强烈恋慕的欲望,直勾勾地从她的眼直下她的唇……彷佛水到渠成一般,两人的唇舌自然的胶合一起,分不清是谁主动吻谁。雪曼伸出藕臂紧紧圈住他的颈项,而肯恩只手按住她后脑勺,另一只手则牢牢圈住她的纤腰,不让她移动分毫。
他掠夺霸道的狂吻撗扫而入,在她唇内不断恣意追出,显示他急切的需要与渴求。面对他火山般爆发的炽烈热情,雪曼不仅未退缩,反而挺身相迎,诚实的接受他所给予的欢愉。
原来男人的味道可以这么舒服好闻!雪曼不自禁沉醉在肯恩鼻间传来的亲昵气息。
两人吻得难分难解之际,肯恩搂腰的手不自觉下滑扶上她的臀部按向自己……「噢!」雪曼猛然痛苦地低声呻吟。
「怎么了?」肯恩由激情中惊醒,迅速放开她。
瞬间红潮满布双颊的雪曼,羞得无法直视肯恩的关注视线。臀上传来的刺痛提醒着眼前吻她的男人才惩罚了自己一崸,但下一刻自己却又轻易陷进他的热情里,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肯恩盯着她好几秒。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他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疾走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好一会儿,脚步声又回来了,他徐缓走了进来,手上多了罐瓶子。
「这罐药膏可以消肿止疼,拿去。」他拉住她的手将瓶子塞进她的手心里。
他的大手仍似先前一般暖热,面容也同样温和,但,眼神变了。雪曼不解的紧盯着肯恩,他此刻的眼神冷淡而疏离,彷佛刚才那个火般热情的男人只是个假像。
是什么原因让他判若两人?
雪曼仰苜以澄澈的美眸直视他。「是什么事让你又戴上冷漠的面具?」
肯恩僵硬地撇过脸,视线盯住她身后的小窗,好一会儿才冷冷开口:「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难不成妳以为一个拙劣的吻就能改变我吗?」
雪曼脸色顿时刷白一片。
「是呀,这么拙劣的技巧也能让你对我上下其手,我看你肯定是饥不择食喽?」她立刻反唇相讥。
「算妳说对了,东方女人一向在我的选择之外。」他毫不在乎地直言。
她看了一眼他的东方面孔冷言:「怎么?你的原则是不贱害自己同胞吗?还真清高……」
「妳住口!我才不是中国人!我没有那种卑劣的血统!」肯恩突然高声咆哮,状极愤恨。
雪曼呆怔数秒,然后她立刻凶悍地顶回去:「你说谁是卑劣的血统?我看你是比中国人更无耻、使尽下流手段的日本鬼子!」
她认为曾说中国人不好的东方人,绝对是觊觎中国领土很久的卑劣日本人,那肯恩铁定是来自日本。
而肯恩铁青的脸色及紧握的拳头,在在显示他的怒气已达顶点,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雪曼见状,更加确定他就是自己极度厌恶的日本人。一场甲午之战洞开了中国的门户,也因而引来其它七国强权侵略,造成中国溃败的开端,这全是卑鄙的日本人所为!
「想揍人吗?反正日本人一向粗暴凶残,打女人不过是家常便饭……」
「妳滚,滚──」他阴沉的怒吼像冷锋般袭向雪曼,背转她的僵硬身子明白的下着逐客令。
雪曼挺了挺肩,抬起下颚傲然道:「不必你赶,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语毕,她从容地开门离开。
才踏出舱房没几步,身后的门便被用力的关上,发出砰然一声大响。雪曼惊慑了片刻才回过神,挺肩的支撑力量彷佛瞬间消失,浑身无力的她靠着仅存的自尊一步步走回房间。
直到躺回床榻,关不住的酸涩泪水终于倾泄而出。不愿让隔墙外的肯恩听见,雪曼只好埋首枕间闷声哭泣着。
她一向不爱哭,更厌恶以泪水示弱。
所以不易轻弹眼泪的她,即使是思念父母而忍不住鼻酸,也会硬生生吞下去,不教泪水磨损自己的斗志。
但这次,她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的心泪──彷佛是心的缺口泛流而出的水珠,不然她的心怎会愈哭愈疼痛!
她哭什么呢?
自己不是占了上风吗?讥讽得他快气疯、差点揍人,而且她终于亲自辱骂一顿最讨厌的日本人了不是吗?
那么,她到底为何而哭?
难道是因为他鄙视怨恨的眼神?还是,他那样温柔热情的吻了她之后却又冷漠无情的嘲讽?
雪曼心中自问自答着。一遇到疑惑,她总是这么推理,而且总能很快找到答案。
但此刻紊乱的情绪及莫名的心痛,却教她彷若进入深奥的迷宫,任她如何摸索,也寻不着出口。
明日下午将到达美国纽约港口,也是她离开伊娜号重回安琪亚号的返乡时刻。或许,不再见这个反复无常的傲慢男人,她清明平静的心自有答案吧。
只是,她的泪为何落得更凶了呢?
终于见到自由女神像!
昂然屹立在纽约港外的自由女神像,头戴太阳冠冕,身披白袍,右手高擎自由火炬,右手挟着「独立宣言」。双脚踏在美利坚合众国的自由岛上,庄严而美丽,彷佛正欢迎着渡过漫天大西洋远道而来的他们。
站在伊娜号船首的雪曼,正遥望着这尊法国民众为庆祝美国建国一百周年,而赠送给美国、象征自由与民主的「自由照耀世界之神」,她内心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喜悦与感动。
美国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在英国一连串强制征税及不合理的剥削后,美国人民决定「不自由,毋宁死」,群起抗争而爆发独立战争,终于在一七七六年七月四日宣布独立。
从圣约翰学院的图书馆里,她涉猎了许多的知识,尤其是历史。对号称「日不落国」的英国及历史悠久的中国来说,美国只能算是仍牙牙学语的BABY;但是,在自由民主的政治下,经过一世纪的建设,美国1894年的工业年产值已达九十五亿美元,立刻跃居世界第一位。
相较之下,地大物博的中国却仍是个故步自封的社会,国家的命运不是由人民自主,而是由皇帝一个人决定兴衰──如果皇帝英明,全国便风调雨顺、安定和乐;但若皇帝昏庸,则国家衰败、民不聊生!今日中国若也是交由全国人民自由决定自己的命运,也许世界第一强国就不再是英国或美国,而是拥有肆仟陆佰多年历史、面积居全世界第二大的中国。
一思及此,雪曼更加笃定自己返乡的另一个目的──争取中国由帝制走向民治而努力。愈来愈近的自由女神像,给予她更加旺盛的信心与勇气。
再一个时辰即将到达美国纽约港口,也将结束这长达十多天的「伊娜号」之旅。整艘船上弥漫着喜悦与兴奋,有的船员已开始眉飞色舞地畅言这一星期的停留,该如何愉悦的享受美国女人的热情及可大口大口喝的清凉啤酒。
雪曼在一旁微笑的倾听着。十多天来的相处,让她喜欢上这一群海派直爽的船员,他们有别于「安琪亚」号上人员的拘谨客套,反而热诚开朗,毫不介意她是个黑发黑眸的东方人。
也许因为他们的船长也是东方人吧,所以他们不会有一般英国人歧视其它种族,尤其是东方民族的情绪。而雪曼也看得出来,他们对肯恩相当敬重,即使被他严厉责骂,他们也不会回嘴或动怒,反而乖乖的听令行事,有的船员甚至年纪比肯恩大上好多岁。
但不可讳言的,肯恩发怒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和船员们一起工作,就像上船第一次遇见他时那样。其实不生气的时候,他几乎算是个完美的男人,聪明且反应灵敏,长得又好看……搞什么呀!她怎会赞美起这讨人厌的家伙!雪曼暗自生起自己的气来了。像他这种阴睛不定、情绪反复无常的男人,根本是差劲透了……「妳非得抗拒我的命令又靠近栏杆边,然后再像个呆子一般掉进海里吗?」肯恩的声音刻薄的在雪曼背后响起。
雪曼倏然转身,看见一脸不耐烦的肯恩,还有挽着他手臂,一脸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费珍妮。
一股莫名的火焰在她胸中燃起,血液中狂奔的不认输因子让她挺起背脊,露出一抹甜笑。
「反正,为了拿到钱,你总会再像个呆子般立刻跳进海里救我,不是吗?」
他危险地瞥她一眼。「是吗?或许最后我决定宁可不要钱也不做个无聊的呆子。」
「唉,我倒是忘了,你本来就是个见利忘义、冷血无情的日本人。」她瞇起眼甜笑着反击。
肯恩一声冷笑。「这恐怕还比不上你们中国人的自私自利呢。」
费珍妮原本邀肯恩上甲板来散步,是想趁这最后的时间邀他至纽约曼哈顿区的阿姨家拜访,怎知却在这儿碰上雪曼,她可不想把这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尖牙利嘴的小魔女身上。
「肯恩,何必跟她生气嘛,她若喜欢跳海就由她去呀,反正船员这么多,她不可能淹死的啦,我们过去那边散心……」
「费小姐,别这么无情嘛,怎么说我们也曾经同校同班过,而且我还曾『自私自利』地救过妳一命哩。」雪曼盯着她紧靠在肯恩手臂的恶心模样,心中怒气更炽,唇上的笑容转为嘲讽。
费珍妮慌忙瞧了眼肯恩,面无表情的他令她不禁担心这些天来建立的关系是否会因此而被破坏,或许待会儿她的邀请也会失败,那么她的计划岂不付诸流水?不行,这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她绝不让小魔女来坏事。
「说什么救我一命,要不是妳在安琪亚号上勾引梅杰斯,还故意让他对我反感,我才会因此而被劫,这都是妳的责任,否则凭我家在英国的势力及地位,他怎么敢动我?」看雪曼惊诧的瞪大了眸子,费珍妮决定再补上一句更具杀伤力的话:「而且据我所知,在被劫走的那些天,妳一直都是住在船长舱房里……」
「住口,别再说了!」
费珍妮惊讶地看着出声制止、且一脸怒容的肯恩,不懂为什么他发狂似地瞪着自己,他该厌恶的是雪曼,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