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哟、来哟!新鲜的冬笋,今天早上才摘的哦!”
“活跳跳的鱼,现买现杀,清蒸、热煎都好!”
“猪肉,肥美的猪肉,烧卤最好吃了,今天便宜卖!”
“看胭脂水粉吧,各位大娘,买盒回去宠爱自己吧!”
热闹的市集,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落,为了争夺往来客人的注意,纷纷扯开嗓门叫卖。
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绛雪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姑娘,看看湘绣吧,细巧的手工,包你喜欢!”眼尖的小贩叫住了正从摊子前经过的绛雪,“挑款中意的样式缝至衣裳上,可以衬托出你的品味与眼光哦!”
生意人的舌粲莲花很轻易便说动与世隔绝过久的绛雪,她先是笑着回应,然后很自然地就要凑近一瞧。
“你做什么?”翟冁及时拉住她。
“我想去看看湘绣。”新奇感未退,绛雪的小脸满是雀跃。
“你忘了怎么答应我的?”翟冁瞟了眼摆满各式各样湘绣的摊子,神情怨怪。
发现他沉下的脸色,绛雪的喜悦也跟着冲淡,她讷讷地说:“我没忘……”她答应做到不听、不说、不管,为了阻绝一切事端,确保不给他添麻烦。
“没忘就好。”翟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可是我好想看看……”绛雪恳求地望着他,希望他能答应,“好不好?”拉了拉他的衣袖,她十足的卑怯。
“你……”真是食髓知味,他不该答应带她出来的!
“一下子就好了,好不好?”双手合十,绛雪保证道。
翟冁就是回拒不了她盈满祈求的目光,像是他若给了否定的答案,她便要哭似的。
没等到他的回答,绛雪径自解读他的意思:“你答应了!”她开心地露齿而笑,拉着他的手往摊子快步移动。
感觉她的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翟冁没有挣开的打算,任由她继续牵着。
打从下船至今,绛雪灿美如花的笑靥、清新脱俗的模样,便吸引着众人的月光。
“大叔,这朵莲花怎么算?”
“三文钱就好。”见多识广的小贩笑呵呵地说,他从绛雪的谈吐与打扮,猜测她出自富贵人家,于是狮子大开口地自动调高价码。
“三文钱而已?”绛雪前后翻看着绣工,赞叹不已,“好便宜啊!”她转身来到翟冁面前,希望他能答应她买下。
翟冁不置可否地审视了莲花一眼,女人家的玩意儿他不懂,于是三缄其口,没有给予评论。
小贩愣了一会儿:“对啊,我卖的东西童叟无欺,价钱绝对公道。”看来今日可以大削一笔,有笔可观的进账了!“这位漂亮的姑娘要不要再看看这些?”他又塞了一堆绣图给绛雪,“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位客人,算你五文钱就好了!”
“真的吗?”绛雪有些喜出望外,眸心泛起兴奋的光芒。这里的人都好亲切啊!
小贩闻言更乐了,然而他千算万算就差了这一算他的算计笑容刚好落入翟冁锐利的双眼。
“好,那我要这个、这个和那个……”绛雪喜滋滋地指着。第一次出门买东西,感觉好新鲜哦!
“不!我们都不买了!”翟冁反手握着她的柔荑,拖着她掉头就走。
“翟公子……你怎么了?”事出突然,绛雪即使心里纳闷,却也只能费力地跟随他的步伐,穿越拥挤的人潮。他一直没有放慢脚步,不消片刻,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翟公子,你要带我去哪里……慢慢走不行吗?”
她的问话彻底激怒了翟冁。慢慢走?她是巴不得被人家抓回去当凯子讹诈吗?
“翟公子……啊”一个不小心,绛雪不慎被绊到,眼看就要扑倒了。
翟冁倏地旋身,牵握她的左手使力往上一拉,另一只手则连忙托住她的纤腰,撑住她娇小的身躯。
“你就不会小心一点吗?”挥去方才罩住心头的焦慌心急,他粗声责骂。
“你怎么可以骂人……”绛雪委屈地咕哝,“是你走太快让我跟不上,我才会跌倒的……”她推拒着他的胸膛,但任她怎么挣扎,腰际仍让他坚牢地钳住,动也未动半分。
穿越拥挤的人潮,翟冁将她拉至一棵树下。
“你看不出来那名小贩诓你吗?”甫站定,翟冁未等她顺过气,兜头就丢来一句指骂。
“啊?”气喘吁吁的绛雪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话。
“千金小姐就是这样,吃米不知米价,教人笑话了还不自知。”他鄙夷地嗤笑。
“你是说那些东西比小贩开出来的价钱便宜?”他一点,她便有些明白了。
翟冁看着她:“你真的太孤陋寡闻了,也或许是与世隔离太久,竟连这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儿也要教人唬弄去。”
猝不及防地,绛雪教他刺伤了,她拼命地眨动长睫,似乎想眨去眼上渐泛的薄雾。
他的话无疑是一根根细刺,扎入了她缺乏保护的心房。
言者是否有心已经不重要了,这样的评语教她羞惭得抬不起头来面对他的讪笑。
他说得没错,取笑也是应该的,因为她竟连绣图的价钱都不知道!这样的她可以算是女人吗?
适才她的行径和个无知的孩童相去多少?孩童不懂事可以释义为天真,可她呢?
“对不起……”绛雪嗫嚅地赔不是。
他的唾弃与耻笑让她的心揪紧得难受。
“没必要向我道歉!”她受伤的柔弱模样教翟冁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说出的话都不经脑子了?“你只该对自己负责,以后别再这么容易相信人便是。”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他刻意沉声喝斥。
“我知道了……”绛雪垂下眼睑,幽幽地说,一颗心失落得厉害,怅然莫名。
他这般嫌恶自己,让她好难过,一早还暖暖的心现时又空荡荡了。
她不知道如何定位自己的心态,只晓得心里好在乎他的看法,不明白那是起于一分怎样的感情。是依赖吗?抑或还有其他?
他们认识未满一个月,她却满心满眼净是他,只要他在身旁,她便感受不到教人窒息的孤单。
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好想知道。
“救命啊……我不要去,求求你,大爷,放过我吧……”
突地,前方一阵骚动声浪窜人绛雪的耳膜,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立刻逡巡而去,心头的疑云也暂且搁下了。
“闭嘴,你这个死丫头,再喳呼个不停,当心我一刀割了你的舌头!”
放眼望去,绛雪看见一个粗壮男子狠命地掴了双臂被架住的女孩一记耳光,清脆的巴掌声足以显示力道之猛。
女孩不停向围观群众哀求,死命不肯移动脚步,尽管如此,大家仍是袖手旁观,没有人跳出来帮她,对她的求救声置若罔闻。
“我不当妓女!我不要!”女孩不间断地哀求,身子不住地挣扎。
“由不得你!”粗壮男子用力攫住她的下颚,“要怪就怪你那好赌的爹,没钱偿债,我家老爷只好凑合着将你卖到青楼换点银子抵债了,虽然不划算,但也只能认了!”他狂妄地说,贪婪地看着她的美色。事实上,这个交易划算得很!
以老爷的精明,怎么可能教人占了便宜?老爷一听说老王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就开始进行计划 了。
拿他女儿抵赌债,不但绰绰有余,还能帮他们赚进一笔可观的进账呢!
“不要……求求你,不要把我卖到妓院……大爷,我求求你……”女孩哭得心碎神伤,红肿的双眼惹人心疼。
“你不接客,怎么还债?”
“我愿意做牛做马……”
“谁稀罕你做牛做马!”粗壮男子啐了声,挥了她一拳,却小心翼翼地不打着她的脸,因为他们还得靠她漂亮的小脸蛋挣钱呢,“我只要你做妓女!”说罢,他与架住她双臂的两名男子哈哈大笑。
“不……”女孩呜咽哭叫。
女孩的哭泣声引起绛雪的怜悯,她的手立刻扳开不知何时又在腰间的钳制,想冲过去阻止一切。
就在她将想法付诸行动、欲朝现场奔去之际,不出两步,纤腰再度被紧钳制住,身子也被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翟冁一发现她的心不在焉,约略就猜出她可能有的举动,于是早早做好预防。
“我要去救她!”绛雪努力想扳开他的手臂,却无法拉开寸许。
“你救她?!有没有搞错?”她的身形看来比那姑娘还娇弱,却如此大言不惭地口出狂语,真不知道最后是谁搭救谁。
“你没看到那个男人一直打她吗?她好可怜,哭得这么凄惨还没人救她!”绛雪愈说愈气,她不懂镇上的百姓怎会冷血无情至此。
翟冁愕视着绛雪,前一刻她还楚楚可怜,像是任人欺凌不回手的小媳妇,下一刻却为了拯救别人而变得生气勃勃、义愤填膺。
瞬间,他看痴了她布满义气的容颜,心中蠢蠢欲动起来,仿佛有股异样情愫暗自窜开,唤起等待已久、渴望改变的期待。 “你快放开我!我要过去!”绛雪突然出了声。
闻声,翟冁又选择了逃避来面对内心的纷乱: “那是别人家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欺负?不行!我做不到!”
“难道你又想食言了?不听、不说、不管,你忘了?”为了杜绝所有的危险,他必须谨慎小心地防患未然。再怎么自负于自己的武功,倘若应战时身旁还跟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他就无法确保她的安全了。
绛雪语塞:“我知道……可是你真的希望她被卖去青楼吗?”
“别动,你待在这里,我去处理即可。”翟冁为了顾全大局,只能妥协,“几位兄弟,敢问这位姑娘的爹欠了你们多少银两?”他走近打探,冷冽的威势立时显现。
“你是谁?”粗壮男子仿佛没想过有人敢插手管这档子事,所以很是为所欲为,这会儿当然免不了慌乱。
“想替这位姑娘赎身的人。”
“她都还没卖到青楼,赎……什么身?”粗壮男子喝斥了声,极力振作气势,却仍不敌翟冁的沉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气势好骇人啊!
“意思是你不打算放人?”
“等她做了妓女再说!”老爷吩咐下来的事他岂敢不从?何况又是攸关金钱这等大事,他无法做主,“如果你这么中意她,过几天到品香楼找人吧!”
蓦地,脑中精光一闪,粗壮男子有了一个好主意或许可以利用这丫头的抢手多赚一票也说不定。
就按照原定计划将她卖至晶香楼,反正眼前这男人一副非她不可的样子,一定会为她赎身的,如此一来便可大捞两笔,老爷知道了,一定也要称赞他的聪明绝世。
“这是五千两的银票,如果你不拿,等会儿就什么也没有了。”翟冁不愠不火地徐徐道来,却听得三名男子惴惴不安。
“笑话!老子怕你不成……”粗壮男子强自镇定,话未说完,一道身影拔地飞起,速度快得教他瞠目结舌,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顿时只觉得全身一阵虚软。
不止是粗壮男子,架住女孩双臂的两名男子也遭受同等待遇,立时动弹不得。
“该死!你对我做了什么?”全身上下只剩一张嘴巴可以动,粗壮男子羞愤地问。
“我点了你们的穴道,明日午时自动会解开,但在这之前,你们就待在这儿吧!”翟冁冷傲地说。无视周边的抽气声,他对女孩吩咐,“姑娘,这笔钱你收下,在明日午时之前离开这里吧,免得他们又找你的麻烦。”话落,他就要走回树下,女孩却抓住他的衣袍。
“公子,我可以跟着你吗?”女孩晶莹的大眼散发出爱慕之意,“我可以做牛做马服侍你。”
翟冁眉心纠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做牛做马?“不用了,你只要做你自己就成了!我习惯一个人,你还是赶紧离开吧!”他一迈开步伐,讨论的声音就开始响起,他一句也没听进去,走至绛雪面前淡然地说,“走吧。”
绛雪抬头打量着他黝黑的肤色、俊挺的五官,不由得心跳加速。这会儿她的心中除了感动外,还有分古怪的情绪。
回想这些时日的相处,似乎酸甜苦辣兼具。
思索须臾,她终于找到这阵子情绪失控的原因了。
原来在毫无察觉和设防下,她的心已让他进驻了,虽然他总爱生气,不懂甜言蜜语,却给予她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理清了情感,所有的怪异反应当然都找到了答案。
方才察觉那位姑娘对他的恋慕后,心头滚滚漫流的酸涩正是不舒服的醋意。
明白喜爱他的事实,绛雪的心情好坦然。
“有什么好笑的?”她这般情绪无常,教翟冁无所适从。即便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可他仍不愿明讲;想扫开心中过于甜腻的温暖,却又舍不得放弃。
绛雪的眼中闪烁着几近崇拜的光彩,再瞥见他冷肃的脸色后,连忙低下头,勉强地将感情隐去。
无妨,她不急的,没人爱她已然无所谓,她能够爱人便行了,她要爱他,她决定要爱他……才确定了感情的归属,踏实感便盈满胸臆,她感动欲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