阒静的夜晚,天边繁星摺照,莹亮的月光轻轻柔柔地洒落在袭香阁外那抹纤巧的身影上。
这是谷向晚来到破雷山庄的第一晚,她雀跃得无法成眠,便索性起身漫步至房外。
一走出楼阁,沁凉的夜风拂来,带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雅花香。她迎风伫立在回廊上,仰首望着天边的月儿。
“月又快圆了……”她轻声低语,一颗心像忽然间生出了羽翼,伴着夜风飞扬到将近一个月前的姻缘湖畔。
在遇见牧初扬之前,她根本从未想过自己的姻缘,会牵系在聚落之外的男人身上。
她的心里一直很清楚,爹原本属意由封无尘当她的夫婿。封无尘是爹的一个手下,不但有着俊美魔魅的外表,身手更是不凡。
然而,就在几个月前,封无尘在替爹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爱上了一名唤作梅夕裳的美丽女子。
为了梅夕裳,封无尘不惜背叛爹和聚落里的人,不顾一切地带着心爱的伊人远走高飞。
那时她嘴上虽是安抚着愤怒不已的爹,心里却是由衷地祝福他们,因为她向来只将封无尘当成一位兄长,如今他找到了与他真心相爱的女子,她自然也为他们感到欢喜。
而向来与她情同姐妹的童采衣,前些日子也去了扬州城,虽说目的是为了替爹执行任务,但她知道对童采衣来说,任务只是次要的,她主要是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打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一直悄悄羡慕着童采衣,因为她不但有着明媚妍丽的容貌、慧黠聪颖的机智,还有着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勇敢与坚强。
不过如今,她终于也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来到牧初扬身边。
回想起今天那个炽狂的吻,无限的羞意便飞上双颊,将她雪嫩的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她终于知道,那夜在姻缘湖畔的四唇相贴,根本不能算是个吻,真正的亲吻是……
忆起牧初扬的唇舌是如何的与她激烈交缠,谷向晚颊边的红晕蓦然加深,脸上的热度几乎要让拂面的夜风也发烫了。
不愿让人瞧见她此刻面红似火的模样,她旋过身,正打算回袭香阁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叱。
“站住!”
谷向晚诧异地回过头,看见一名女子走了过来。
“你是……”谷向晚细细地打量对方,认出她就是今天在大厅里,首先对她的身分提出质疑的那名女子。
“我叫杜京芸,是少主的得力手下。”她的口气带着几分倨傲,明显地不把这位未来的女主人放在眼里。
“杜姑娘,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谷向晚客气地询问。
不知道是否是她多心了,眼前这位杜姑娘似乎来意不善?难道她有哪里惹到她了吗?
“你真的是傅婉儿吗?”杜京芸一开口就是火辣辣的质问。
谷向晚一愣,没想到牧初扬都已经确认过了,竟还会有人仍对她存疑。
“今天在大厅里,我不是已经证明了我的身分吗?杜姑娘为什么还会有这种疑问?”
“证明?哼,你只不过证明了那凤凰玉璧是少主所给的信物!东西虽然是真的,人可就未必了!说不定你是青龙堡派来的奸细,杀了傅婉儿之后,再带着从她身上搜出的东西前来破雷山庄!”
杜京芸毫不友善地瞪着谷向晚,打从心底对这个自己找上们的“傅婉儿”感到怀疑。
她虽然从没见过傅婉儿,但总觉得身为一方霸主的女儿,不该是这样一个清灵似水、温婉细致的女子。
谷向晚暗暗一惊,虽然杜京芸猜测的方向不对,但还是有一部分说对了——她的确是凭着从傅婉儿身上取出来的信物,才能够顺利的以傅婉儿的身分来到破雷山庄。
“怎么?被我猜中,所以无话可说了?”杜京芸咄咄逼人地质问,非要掀开她的假面具不可!
“我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没必要再多对你解释些什么。”谷向晚勇敢地展开小小反击,她虽然柔弱,却也不是能任人随意欺侮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初扬已经确认了我的身分,不是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说什么?”
“你——”杜京芸的脸色骤变,不仅是因为无法反驳谷向晚的话,更是为了她对牧初扬的称呼。
她竟叫少主——初扬!?
自从她十岁进入破雷山庄,成为牧初扬的手下以来,她对他始终忠心耿耿。
她的一片赤忱,不只因为牧初扬是她的主子,更是因为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心中就有无法灭绝的爱意,与日俱增地孳长着。
然而,尽管她对牧初扬有万般的爱恋,她始终还是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少主,不敢有丝毫的逾越,可这女人才来破雷山庄的第一天,竟就亲昵地直呼他的名字!
当她今天亲眼看见少主吻她时,强烈的嫉妒宛如一簇熊熊烈焰,烧痛了她的心,她恨不能取而代之,成为被少主拥在怀中缠绵亲吻的女子!
杜京芸恨恨地咬牙说道:“就算你真的是傅婉儿,也别妄想真的能得到少主的爱怜!”
“为什么?”
“哼,你以为少主为什么要娶你?说穿了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破雷山庄的声势与影响力更加壮大!少主根本不在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要娶的,只是‘北方霸主傅天萧的女儿’这个身分!”
谷向晚闻言脸色一白,惊愕得跟随数步。
这真的是牧初扬要娶傅婉儿的原因?
为了野心,为了扩展势力,他竟不在乎即将娶的是什么样的女子,甚至连对方的美丑、性情也全然不在意?
他竟是如此冷情而残酷的一个人!?
见她脸色刷白,杜京芸的心里终于感到一丝快意。
“如果你是青龙堡派来的奸细,最好趁少主发现你的真面目之前滚开!要不然到时候你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私心希望眼前的傅婉儿是个冒牌货,更希望真正的傅婉儿已经死了,这样少主就不会娶妻,那么至少在短时间内,她还可以继续作着痴心妄想的美梦。
谷向晚回过神来,望着杜京芸那双被妒火烧红的眼,忽然明白了她为何对自己充满敌意。
“多谢你的提醒,但我的的确确是傅婉儿,不是什么青龙堡的奸细。倒是你,对于永远不可能属于你的,还是别存有太多奢想才好。”她并不是刻意嘲讽,而是真心的劝出口。
“你——哼,不必你多事!”杜京芸的心事被当面说破,一阵狼狈涌上心头,当场恼羞成怒地扭身离开。
看着杜京芸离去的背影.谷向晚的心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快意,反而萦绕着一股浓浓的怅然。
只要一想到牧初扬是为了野心而娶妻,她的心口就泛起了一阵细细的疼——为他而感到心疼。
他怎能纯粹以利益的角度来衡量一桩姻缘的价值?她始终深信,能够成为一对夫妻,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澄澈的明眸浮现一抹坚决的光芒,她决定要竭尽所能地止他知道——感情有多么美好、多么珍贵!
☆ ☆ ☆
一匹红鬃骏马以平稳的速度在原野奔驰,最后停在一处草丘上。
单手持缰坐立在马背上的,是英姿焕发的牧初扬,而谷向晚则侧坐在他身前,那纤柔娇小的身子,光凭他一只手臂的力量就足以牢牢地拥住。
迎面而来的飒飒清风,撩起了她飘飞的长发与他浓密的黑发,两人青丝缠绕,缱缱绻绻。
牧初扬的黑眸环顾四周,神色间尽是满满的狂傲与自负。煦亮的日光洒落在他刚棱的俊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加意气风发。
“从刚才到现在,你所见的一切,全都是破雷山庄的领地!”
谷向晚的嘴里应了声,心绪却无法集中在他的话上。从昨夜一直到现在,杜京芸的话始终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如果他真是为了破雷山庄的声势,才决定和北方霸主傅天萧联姻,那么她冒充傅婉儿的事还可以维持多久?
她既然不是傅天萧的女儿,自然不可能为破雷山庄带来任何的利益,也许她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拆穿,说不定还会引发一场难以预料的风暴。
如果在那天来临之时,牧初扬还不够爱她,甚至根本没有爱上她,那么他……会不会在震怒之下一把扼断她的颈子?
“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牧初扬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蓦然一收,将她的身子搂得更紧。
“没……”亲昵贴合的身躯让谷向晚心跳加速,双颊绯红,再也无力思考其他的问题。
这一路上,与他共乘一骑,两人的身躯不免时有接触,而此时此刻,她的身子几乎是完全镶嵌在他的怀抱中。
他厚实的胸膛熨贴着她,尽管隔着层层衣料,她依旧能感受到他坚实的肌肉与炽热的体温,那炙人的温度,让她心慌意乱,更让她的身子也逐渐发烫……
见她粉颊泛红,牧初扬勾唇一笑,刻意倾身贴在她的耳畔说话。
“好好地当我妻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在昨天之前,“傅婉儿”这三个字对他的意义,只在于即将带来的利益,他不在乎她是什么样的人,也早已打算在将她娶进门之后,让她享有受人尊敬的身分和舒适的生活,但——绝不包括他的关爱与注意。
可是,在见到她之后,他便改变了主意。
像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摆在身边也相当赏心悦目,更何况,昨天浅尝她的朱唇,那滋味令他满意极了,迫不及待地想品尝更多的甜美!
谷向晚的身子窜过一阵轻颤,整颗心被他拂在耳畔的炽热呼息搅得意乱情迷。
他的举动令谷向晚僵直了身子,在他怀里心慌意乱地喘息着,不敢乱动,也不敢挣扎。
谷向晚心慌地咬着下唇,颊边的红晕蓦然加深。
她挣扎着,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却被他强制地压住,丝毫动弹不得。
“别这样———”她软弱地低语。
牧初扬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狂野的目光充满了危险的侵略性。
她柔弱的抗议与娇怯的姿态让他想要化身为最骠悍的寇匪,蛮横地掠夺她的纯真!
他猛然俯首,重重地吻住她的唇,强悍地撬开她的唇齿,与她羞怯甜蜜的丁香小舌火热纠缠。
牧初扬几乎要发出满意的叹息,怀中的女子,有着一具足以令男人销魂的身子,细致无瑕的肌肤宛如上等的白玉,柔润光滑。
“怎……怎么了?”谷向晚喘息不止,困惑地望向已然起身的牧初扬。
她的星眸仍氤迷醉,很显然还未完全自刚才那阵情欲风暴中恢复过来,直到耳边传来达达的马蹄声,她才猛然清醒,整个人顿时手足无措,只能紧紧地抓住遮身的披风。
一人一马很快地来到他们身边,马上的男人目光一瞥,立刻明白自己打断了什么好事,方正的面孔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少主。”他俐落地翻身下马,恭谨地立在牧初扬身旁,目光低垂,不再看向不该看的地方。
尽管如此,谷向晚的粉颊还是在瞬间彻底红透,她连忙将整张发烫的脸儿埋藏在披风里,羞得不敢见人。
虽然她赤裸的身子被披风密密实实地裹住,没露出半片冰肌雪肤,但是散落一地的衣裳,不需要太多的想像力,就可以知道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有事吗?”牧初扬绷着脸问。
狂烧的欲火被中途打断,让他整个人暴怒不已,他甚至有股冲动想将手下一掌打晕,好让他得以继续刚才的一切!
来人神色一凛,走上前来,附在牧初扬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让牧初扬的脸色立刻一变。
“又是青龙堡?”他的黑眸骤然进射出鸷怒的厉芒。
“是的,属下们已经将他拿下,等候少主发落。”
“很好,你先走,我马上就回去!”
“把衣裳穿好。”
等手下离开后,牧初扬凛着脸扔下这句话,便迳自走到红鬃马旁,仿佛刚才的激情不曾发生过。
谷向晚一边以微颤的小手拾起散落的衣裳穿上,一边关心地望着牧初扬。
见他浓眉深锁,薄唇紧抿,似乎发生了什么严重的大事。她尽快地穿整妥当,不想耽搁了他的正事。
才刚穿好衣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牧初扬就已搂着她翻坐上马,没有一句解释,立刻纵马奔驰。
一路上,他的神色严峻阴沉,使得他的俊脸看起来格外冷酷,也让谷向晚不禁替他感到忧心忡忡。
到底破雷山庄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有这样沉怒、可怕的神情?
她本想开口询问,但他骑得飞快,阵阵狂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刮疼了她细嫩的双颊,她只好将脸蛋埋进他的胸膛,心中有着莫名的忐忑。
他们的速度之快,甚至在中途超越了那名奉命先返回破雷山庄的手下,脚程如风似电的红鬃骏马只花了比原来少一半的时间,就将他们送回了破雷山庄。
几名手下已在大厅外候着,一名孔武有力的大汉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刺客踩踏在脚下,那刺客显然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身上满是伤痕,模样十分狼狈。
牧初扬搂着谷向晚下马,刀剑般冷利的目光恶狠狠地射向那名阶下囚,而那人竟也傲然不惧地回瞪着牧初扬。
下一瞬间,那刺客突然莫名其妙地狂笑起来,像是忽然之间得了失心疯似的,那诡谲狂乱的笑声令众人一阵错愕。
牧初扬冷眼睇着这人抓狂似的疯笑,开口问着一旁的手下。“他是青龙堡的人,龙焰勖的走狗?”
“是的,少主,他——”
牧初扬略一抬手,示意手下暂缓禀报,黑眸瞥向身旁的谷向晚。
“你先回袭香阁去。”
“好。”谷向晚柔顺地点了点头。
现场的气氛诡谲紧绷,牧初扬的脸色又沉鸷得骇人,或许他们接下来打算要对这名刺客严刑逼供,她的确不适合在场,于是便在丫鬟的陪同下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