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要慢慢来 第一章
作者:陈秋繁
  半夜两点,夜阑人静,寂寥无声的深深夜里。

  占地超过五十坪的办公室,是整栋大楼里唯一传出光亮的地方。在这片寂静之中,只有雷射印表机快速在列印文件时,传来低低的声响;不时还可以听见键盘的敲打声——

  不快,但是,却是不停地在运作着。

  袁震双眼正专注地注视着屏幕不断变动的数字,只要这些数字一变动,他立即移动滑鼠,变换视窗,然后在某个视窗上,键入几个英文字母与数字后,再度变换视窗回到原来那个有着密密麻麻、让人看了眼花缭乱的视窗。

  五分钟过后,所有的数字停止变动。直到这时,他才将所有的视力窗一一关闭,然后摘下眼镜,以拇指和食指按摩眉间,同时动动稍嫌僵硬的颈部,纾缓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的不适。

  他端起放在桌面上不再温热的黑咖啡,轻啜了口后,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儿,做了几次深呼吸,站起来伸展已显僵硬的肌肉。

  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颀长身材,搭上剪裁合宜的西装,而有些凌乱的黑发以及刚冒出的胡渣,看起来不像一般人印象中日理万机的集团总裁,反倒更像时装杂志中性感无比的模特儿。

  正当他准备关机离去时,听到喇叭传来一声清楚的——

  “哦喔!”

  皱了皱眉,不解的神情完全写在脸上。

  “这时候,谁会在ICQ找我?”虽是不解,他仍旧打开了那个正在闪动的讯息符号。

  打开了那个黄色的讯息符号后,在讯息框里,他看到了这么一排字——

  “同胞,我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同胞?”看到这个称谓,袁震嘴角微扬。“亏这个人想得出来。”

  对方这句简短的问题,倒让工作了一整天的他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同时激起他本性中不为人知的顽皮因子。

  “同胞,什么问题,你问吧。”他慢慢地键入这几个字,然后按下发送,将讯息回给对方。

  趁着对方回复的空挡,他开始查询对方的个人资料——

  昵称:Minimum

  性别:女

  说明:东风吹,战鼓擂,俺在网上怕过谁

  “哈哈哈!”看到这个叫  Minimum  的女孩的说明档,他不禁放声大笑。“好个俺在网上怕过谁!”

  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笑得如此开怀,而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孩子做到了。

  虽然他玩电脑也玩了十来年,可却从没尝试过打字聊天这种费时耗工的事,不过,既然她能让他开心,就算耗点时间又如何。

  就在这时,她的问题也传了过来——

  “啊请问同胞,你是还没有睡呢,还是给它睡了一阵又醒了过来?”

  “报告,同胞,栽比较歹命,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办公室加班。”

  “喔,耶!我终于找到一个和我一样苦命低人喽!”

  “一样苦命?你是说你现在也还在工作?”

  “嘿啊,我是在工作,不过现在叫中场休息啦。”她打了个叹息符号,表达她心中的怨唉。“米有办法,要活就要钱,要钱就要做,要做就算不睡觉也要给它赶出来。”

  “哦?你是做什么的?”她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在半夜里互吐苦水的。

  “我喔?我是画画的。”

  “画画?”他客套地说着每个人遇到艺术工作者时会说的话:“哦,那想必你一定是非常有才华的。”

  “哈哈哈……才华?”她连打了一整排的哈字后,才说:“这种工作叫熟能生巧——多画、常画也就会画了,只要你有手,你就会画,哪里有什么才华可言啦。”

  “你太客气了。”

  “厚,同胞,我米有和你客气咧,我说低可是千真万确低实话啊。”

  若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同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相识不深的女人谈超过两句以上的话。但现在是深夜,一个寂静无声的深夜、一个只有他与一台电脑的深夜,而他也不再是平常的他。

  就算现在与他攀谈的女人是他从未谋面,而且未来见面机会也微乎其微的女人,那么,和她哈啦打屁、漫无目的地谈天又何妨?

  这是网路,一个迹近虚拟的世界、一个透过无数0与1不断快速变动而联系起来的世界,就算他做出平常完全不可能做出的事、说出平常完全不可能说出的话、认识平常根本不可能相遇的女人,又何妨?

  重要的是,她让他觉得有趣、让他放松心情、让他纾解压抑的神经、让他觉得可以放开自己,甚至让他露出少有的笑容——

  这就够了,其他的没必要再追究,也没必要问。

  在网路世界里,他们或许能成为朋友,但是现实生活中,他们极有可能是两条绝不可能交会的平行线。

  既然不会有相交的可能,也就没必要考虑利害冲突的问题了。“厚,同胞。”要学习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困难,只要能抓住她的习惯用语即可。“我哪是在和你客气,要是叫我去画,那我只会在一张全黑的纸上,点上两个小白点。”

  “为什么?”

  “因为我画的就是,在乌漆抹黑的半夜里一只失眠的牛。”

  “哈哈哈……对喔!”又是一阵笑声,袁震可以想见,在荧幕另一头,必定是一个喜欢笑的女人。“我以前念书时,怎米有想到这个撇步——一张给它画半夜失眠的牛、一张给它画个半夜失眠的猫……”她拉拉杂杂地举了一堆例子,最后说:“最后再给它画上一张,因为没天良教授出了太多作业而被迫失眠的可怜人。”

  “你现在想到也不晚。”他打趣地回着:“至少,你现在可以画一张——因为没天良的老板给了太多工作,也被迫失眠的可怜员工。”

  “厚,同胞我也是很想给它这样子画的,可是,你知道吗,我要是敢给它画低这米意识流的话……嗯,这情形呢,就好比言情小说家有种,写了个悲剧结局,然后惨遭出版社退稿;被退了稿就没钱过活,没钱过活,那锅言情小说家就成了个活生生的悲剧!”

  “也就是说,如果你有种,把你的工作画得非常意识流,那么,你的老板就会直接退回你的稿件,害你没钱可拿,然后你就会成了个没钱可花的真正可怜人?”

  “厚,同胞——真低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同胞也!”她飞快地将这答案传了回来,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好,不哈啦了,你说说,你都画些什么?”

  “嗯,现在画的是美女俊男图。”

  “哦?想必你的周遭一定有许多的俊男美女,才能刺激你如此的作画原动力喽?”

  “拜托同胞,这年头的俊男美女,都去当明星和模特儿了好不好!”

  “那也不一定。”

  “谁说不一定?你看过哪一个成功、事业有成的男人的长相,会和帅字有缘分的?如果有,那肯定是说有的那些人把自己催眠得太严重,所以才会睁眼说瞎话啦。”

  看到她打的这排字,袁震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说个“有”字,要不然肯定立刻成为她口中的“睁眼说瞎话”一族。

  “大概吧。”他非常保留地说着,并没有给个绝对的答案。“不过,我想问一下,你认识很多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吗?”

  “很抱歉,一个都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着。

  “既然你一个都不认识,你怎么能如此肯定地说,事业用成的男人就一定长得不帅?”“耶,同胞,这个没吃过猪肉,也有看过猪走路啊!”

  “真对不起,请问猪怎么走路的?”

  “四只脚着地走路啊,怎地,难不成同胞你看过猪用两只后腿走路啊?天啊!真是只神气的猪!下回你再见到时,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带V8去把那只神猪拍下来!”看到她的回答,他再也忍俊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而这一笑,足足有一分钟之久,久到她打了一排问号过来询问时,他还是不能克制自己的笑声。

  照他们两人的对话,那些事业成功的男人,不只是与帅字无缘,现在……他们甚至已经被人从人种里删除,直接沦为偶蹄类的猪只了……

  “同胞,你说的没错,猪的确是用四只腿着地走……不过,我非常确定的是,那些个事业成功的男人,绝对是用两条腿走路的。”

  #  #  #

  地狱的磨练后,必是天堂的荣景!

  这句话是杜拾羽从事插画工作以来,一直信奉的铁则。

  话说她从事这工作以来,虽然未曾大红大紫,倒也不曾有过断炊之虞。

  工作虽然没什么大进展,但是  case  确是一件接一件,生活上倒也还算自给自足。

  再加上家里人对她的要求,也只是把自己照料好这么一件,所以说,她现在的日子呢,可以算得上是个惬意又快活的单身  SOHO  族。

  而上个星期,她死赶活赶,终于将杂志社要的插画给送了出去后,她整个人像是瘫痪似的,在家里整整窝了一天一夜后,才算又活了过来。

  而那句“地狱的磨练后,必是天堂的荣景”,则是她一位作家朋友送给她的……嗯,正确的说法,是送给她们两人的。

  因为,两人都会面临截稿的压力,而在赶稿期间的生活,用地狱那般的水深火热来形容,绝对是再正确也不过。

  而当稿子终于完成的刹那间,那感觉就仿佛来到天堂般的舒畅。

  想要睡多久,就睡多久;想讲多久的电话,就将多久的电话;太多太多赶稿期万分想做,却又不能做的事,这会儿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同时不带任何一丝愧疚地去做了。

  在睡了一天一夜后,她打了几通电话,分别约了几个人逛书店、看电影、喝咖啡、唱歌、吃大餐等等,着实过了五、六天的糜烂日子。

  白天,她和朋友出门快活、溜达;晚上,她可也没闲着,继续上网去打她的连线游戏、到聊天室和众家姐妹一起围剿色狼,当然还有和网友无事乱哈啦。

  总而言之,完稿后的日子,她可是快活得不得了。

  这一夜,她开了电脑,连上线,立即听到一声——

  “哦喔!”

  这个声响提醒她,ICQ上有人找她。

  照旧点开了那个闪动的黄色小讯息,她看到这么一则讯息——

  “同胞,这些天上哪玩啦?怎都没见到你?”

  她看了看对方的昵称——Fate,命运:“喔,原来是那夜同在苦难中受折磨的同胞啊!”

  “没错,就是我。”对方这么回着。“你的难友。”

  “耶,同胞,什么难友!”她马上反驳他的话:“我现在可不是身陷水深火热中啊!我工作已经做完了。”

  “唉,看来,现在只有找这么一个苦命人探陷赶工地狱了。”

  对于网友,尤其是男网友,她的同情心比率向来低得吓人。

  “唉,是啊,我这几天啊,天天玩,玩得好累啊!像今天,我才和朋友吃了顿大餐呢。但是,同胞,本人对你的情形,仍是要致上无限的同情与哀悼!不过,你也知道的,古代的先哲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沸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加油,同胞,明天是属于努力工作的人的!”

  “抱歉,我国学常识不佳,请你解释给我听,问什么孟子说的那段话,会等于明天是属于努力工作的人?”看到他这么回答,她突然一愣,自言自语道:

  “哇咧,还要我解释给你听……”

  如果她全懂,那么要她解释当然不是问题,问题就在于,她只懂前三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呃……这就是说,老天要给一个人很重、很重的责任时,就要让他累得半死,然后还要没饭吃……所以呢,这个……嗯,也就是说,一个很努力工作的人,才会有明天!”

  “同胞,茫茫人海里,我竟能得一知己如你,居然完全明白了我的辛苦与重要性……想来,我今生已了无憾恨。”

  今生了无憾恨?哇咧,那不就可以去死了?杜拾羽心里这么想着。“嗯,好,同胞,既然已了无憾恨,那么你句放心地去吧——此去黄泉千里遥,恕我在这里就不送你了。”

  “你知道吗,如果心情不好时和你聊天,肯定会被你气到跳楼!”

  “什么!跳楼?”她故作讶异地说:“哎呀,同胞,不,千万不要跳楼!”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懂得叫我不要跳楼。”

  “不是啊,同胞。”她不自觉在电脑前摇起头来。“你想死,我绝对不会阻止,只是你才和我聊过天,  就跑去跳楼的话,别人会说我有教唆之嫌;要是你死前,又不小心忘了留遗书,警察如果调查起你的通联纪录,连电脑也查了,那我肯定会被人揪出来,然后我就会无辜被你给牵连的!”简而言之,要死就去死,但别牵拖到她身上!

  这个才是杜拾羽的重点。

  看了  Minimum  打了这么一大长串的话,袁震简直就哭笑不得。

  她的反应根本不是一般女人会有的。

  寻常女人要是知道他的状况,那肯定是柔声安慰,连声鼓励。

  哪有人像她一样,不但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玩得多高兴、过得多快活,还落井下石地告诉他——明天,是属于努力工作的人。

  他不是个容易动气的人,再加上她的说法着实让人想气又气不起来,只会感到深深的无奈又好笑,对于这么样一个“有趣”的网友,他着实拿她没法子。

  于是他祭出哀兵政策,对她说如果心情不好和她聊天,会被她气到跳楼。

  他想,这会儿她总该温柔一点、正常一点,给他这个半夜工作的人一点起码的同情心了吧?

  没想到,她居然回了他那么长一串的话,而其中的重点就是——要死可以,一定要记得留遗书,好说明他的“死”和她姑娘没关系。

  “好,如果我哪天被你激得想不开,而打算去跳楼,我一定与会忘了留下一封遗书,声明我之所以会跳楼,绝对和我ICQ上的网友  Minimum  无关。”

  “哇咧,同胞你很故意哦,你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怎会?我可是对外声明,我如果有一天跳楼,绝对和你没关系啊。”

  他倒要看她会怎么回。

  “唉,好吧,既然同胞你要这么做,我也是没法子的,不过呢,放心吧,我会记得和警察先生说,你得了重度忧郁症,经我屡劝不听,还是打不开生命的死结,所以才会选择一死解脱……放心吧,我绝对会跟他们声明,你不是个孬种兼懦夫,你绝对是一时想不开!”

  “哈哈哈……”袁震看到她的回话不禁再次放声大笑。“好一记回马枪!”

  他笑的次数一年里是屈指可数,而她,竟能让他每次和她聊天,便笑得如此畅快,这等本事,他长这么大还没能遇上这样的人——网路,可还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拐着弯骂人的本事,我看她已经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了。”

  ……放心吧,我绝对会跟他们声明,你不是孬种兼懦夫,你只是一时想不开!

  拐着弯骂他孬种、懦夫,也亏她想得出来。

  大笑之后,心情格外轻松,对她的好感,也随之增加。

  想来这样的女孩子,在日常生活里,对男人肯定是不假辞色,不给一点好脸色看的。

  “Minimum,我给你个忠告。”想来他俩也是有缘,他决定将男人的弱点告诉她,省得她在以后的男女关系上吃大亏。

  “喔,是,同胞——小的愿闻其详。”

  小的?呵呵。她可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女人呢,年轻时,使泼耍赖还无所谓,可要是过了三十还这个样子,就不行了;男人呢,最终要的还是女人的温柔。只有温柔的女人,才是最有魅力的女人,任何男人都抵挡不了,懂吗?”

  “厚,同胞,其低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她是这么回的:“实在是太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现在一定要更努力地使泼耍赖,放心好了,我现在一定会尽我所能,不会辜负你的一片好心的。”

  “你……”这个  Minimum,和她说真的看来也是没什么用。好,既然她喜欢这个样子,他奉陪。“好吧,看来你也没多少时间这么做了,你就努力吧。”

  “是的,同胞,我一定会努力的。”

  #  #  #

  时间,就像有条湍急的河流,所有的一切快速移动着,在瞬间,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季节来了又走,花落花开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喂,同胞,你在吗?”

  又是半夜,又是相同的“哦喔”声响,又是闪动的黄色讯息符号,而讯息框中依旧是两年来不变的称谓。

  “在在在,你在叫唤,我怎么会不在呢?”袁震飞快地回了她这么一句。

  想想,时间过得也真快,从那一夜起,他和这个还是不知名和姓,不晓得住哪的  Minimum  认识也两年了。

  她,总是在半夜出现。

  而他,并不是总是在深夜出现,但是,有她陪伴的深夜,总是充满着笑声的。

  “厚,同胞你是去做什么大事业啊,怎么这么久没看到人啊?”

  “唉,没法子,为了工作出差去啊。你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也只好努力工作回报老天如此看重啦。”

  他自己就是老板,不过,她一直以为他是替人工作、领人薪水的,既然她从来不问他的工作状况,他也就不费心地特别去提。

  “嗯嗯嗯,那同胞,我也还是那句老话啊,明天,是属于努力工作的人。”

  “谢谢你啦。那你说说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啊?”

  这两年间,他们什么都聊;他个人的风流韵事,她也知道了一些。

  而她的呢?他顶多听她提到某男模特儿是如何帅气逼人,害得她头晕目眩,倒是没听她说爱上了谁。

  但是,近半年来,她倒是不断地提起一个叫陆立人的男模特儿,是如何的俊帅、英挺、迷人……根本就是每每一聊到他,她便开始为那个男人歌功颂德起来。

  初始,听她提这些,只觉得有趣、好玩,可没想到她却不断地提及,仿佛世上只有那个陆立人才叫男人,其他的全都叫公的类人猿。

  虽然他对她没有太多男女之情存在,可听久了难免会心生不满。

  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的身边向来是众女环伺,他既没有刻意招惹,也没有故意去炫耀他的家世,那些女人在一见他后,全都有意识地朝他靠拢。

  等他长到够大,也懂得男女有别后,他开始明白,他的父母亲给了他一张称之为英俊,甚至是过分俊帅的脸。

  外表,之于他当然不重要,他也从不夸耀自己的长相,但从小便没让女人忽视过的他,却让这个叫  Minimum  的女孩给彻底地漠视他身为男人的事实。这点,是最教他无法忍受的。

  “我啊,还是老样子喽。”她开始像写流水帐似的对他报告她近来的生活点滴。“画画、教画、赶稿、和朋友哈啦……嗯,和平常一样。”

  “那很好。平常,是一个很有服气的词句。”

  她的生活琐事,与他的生活是如此的不同,以至于当她在描述她的生活时,每每都能抓住他的目光。

  “也是没错啦……啊!我想到了,我昨天遇到了件好事。”

  “什么好事?”

  “我昨天在书店时,有看到那个陆立人在对面的咖啡店喝咖啡耶。”又是他?看到她这么说,袁震英气勃勃的剑眉不自觉地拢蹙。

  “这算得上是好事?”

  “当然啊!”从她的字里行间,可以读出她溢于言表的喜悦。“昨天下雨,到处都湿答答的烦死了,没有半件好事,直到我看到他。”

  什么叫“没半件好事,直到我看到他”?他有些气恼地想着。

  透过她打的这几句话,他简直在眼前看到一个被男人给迷得团团转、双眼迷离的蠢女人。

  “颀长的身材比例,壮硕的胸膛,深邃的双眸……”她用尽了所有美丽、美好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她昨天遇到的“好事”。

  “Minimum,你知道吗?”终于,袁震沉不住气。“你现在表现得简直像是个花痴了。”

  “什么花痴!我这是在赞美造物主的神奇,才能创造出如此完美的男人耶。”

  “造物主的神奇?哼,这种神奇有什么了不起的。男人最重要的,不是那张脸。”

  “对啊,男人最重要的,当然不是那张脸。”她同意他的话。“陆立人的外表当然是没话说,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头脑聪明、书又年念得好,在学校里可是人尽皆知的才子,而个性更是成熟稳重得没话说……同胞,你说,这教我怎能不赞美造物主的伟大咧?”

  “哦?你又知道他在学校的景况了?”他吃味地问着。“这个,我喜欢他,我当然会努力地收集他的资料喽。”她回答得理所当然。“哦,是吗?”袁震眉尾有挑,显示他的不快。“你确定你收集的资料正确无误,而不是他的经纪公司为他加分而凭空捏造的假证据吗?”

  “喂!同胞,你嫉妒他又帅、又有内涵就直说!又何必毁谤他的名誉?怎么,你就真的这么见不得别人好?”

  他可以想见她在电脑前是多么地生气,毕竟这个叫陆立人的模特儿,可是近半年来最让她思思念念的男人,如今他直接挑战她心中的偶像,依她的个性她不生气才怪。

  “我嫉妒他?我见不得别人好?”他气得仰天大笑,不过这笑声却让旁人有种冷到骨子里的感觉。

  “没错,你就是嫉妒,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袁震用力地吸了口气:

  “Minimum,你难道不明白,所有的明星只是一种商品,包装与行销是绝对必要的吗?”拜她所赐,这两年他的打字速度,已经有长足的长进。

  “就算是包装、是行销,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最好的,这世上绝对没有人可以动摇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我一直都知道女人是种非理性的动物,不过直到遇见你,我才肯定先人的这句话。”

  他气极了!

  他从来就没对哪个女人如此地好言相劝,而瞧瞧她回的是什么——就算是包装、是行销,我心里他永远是最好的,这世上绝对没有人可以动摇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她的心眼,根本就被那个压根不可能存在在她生命中的男人给蒙蔽了,完全无法用理性来判断事情的真伪!

  “你说什么!”

  “我说,女人,是一种非理性的动物。”他从善如流地回应她的要求。“如果,你还想再知道原因,那我顺便告诉你,德国哲学家尼采还曾经说过,‘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

  这会儿,他非常、非常认真地“回应”她的问话。

  “原因是什么呢?我想,这可能就是因为女人向来都让愚蠢的感性凌驾在理性之上,也就是说,女人们常常是非不分,纯粹凭‘感觉’二字做事。也难怪,在中世纪时教会的认定中,女人是被排除在高贵人种以外。这也难怪,因为,只有男人才懂得以理、法做事,判别是非好坏。”

  “你……你……”他的一席话,让她气得都不晓得要说些什么了。

  “我知道,你无法反驳这些,毕竟这是历史的铁证,而不是我个人的凭空捏造。”

  “你这是污辱了全世界的女人,包括你自己!”

  “不好意思,你如果对我的性别有质疑,你有我的电话,欢迎你打电话来验明正声。”

  “同胞,你知道吗,我很想做一件事。”

  她突然冒出了这么句和先前他们话题全然不相干的话。

  “什么事?”

  “我要你替你老妈,向全天下的女人道歉。”

  “我妈做了什么需要你来道歉?”

  他真的不懂她的脑袋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他们之前讨论的明明和他母亲一点关系也没有,怎么她就是有办法把毫不相干的人也给扯了进来?

  “肯定是你妈小时候没把你给教好,所以你才会有这种没见地的观点出现。”

  “什么!”

  “不过,这真的也不能怪你妈,可能是因为你自己太不受教了……”她非常夸张地长叹一声。“唉……我想,你妈已经尽力了,这真的不能怪她啊。”

  “Minimum!”他生气了。真的、真的生气了。“你说话要注意分寸!”

  “笑话,这话是我要送给你的才对!什么女人是非理性的动物?告诉你,就算女人真的是只凭感觉在做事,也胜过你们这些只凭下半身在思考的男人要强上千百倍!”

  “下半身思考!”

  “没错,就是下半身思考!你们男人下面的地方若是充血了,我看脑袋到最后也只是拿来当装饰用的。”

  “我要你道歉,否则咱们的友情到此为止!”

  “哼!友情?笑话,谁稀罕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所谓的‘友情’就到此为止,姑娘我不稀罕!”

  当她的回答在他的荧幕上出现时,她已经不在他的  ICQ  上线名单中了。

  “我是怎么了?”回顾着两人的对话记录,他不禁这么问着自己。

  这个  Minimum  不过是他在网路上偶然认识的女人,他何必为了她所说的事大动肝火?

  向来,女人于他,不过是个附属品,她们不曾也不会让他如此烦心、生气过。

  但是,为什么她会?为什么她真的让他尝到嫉妒的滋味?

  她说他嫉妒那个叫陆立人的男人,没错,在这夜半时分,他的确承认他对陆立人的反感,确实是出于一种叫嫉妒的情绪。

  可他的嫉妒,绝对不是因为嫉妒那男人的好;他之所以嫉妒,那是因为……因为,他无法忍受那男人在她心里的分量,竟然如此之重——甚至远胜于他!

  可是,他又何必在意那男人在她心里的分量如何?于他,她简直和个陌生人没两样,他又何必去在意自己在这个陌生人心中的分量?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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