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了?”阿诺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个从古代来的蒙古勇士。他爱得那么深,伤得那么重,阿诺不懂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个男人,让他为故事中的都儿喜格格付出那么多的感情。最后,他又将自己交到一个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怪异女人手里,让她将他的魂魄锁在时间的洪流里……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坏女人存心骗你两个部属,那你不就莫名其妙的被牺牲了吗?”
“没想过。”
没想过!“怎么会?”那是他的性命耶,他怎么可以这么随随便便?阿诺正想开口问,却触及他深情的目光锁在品心身上。
瞬间,她懂了。
那时候的萨尔端康心里只有一个都儿喜,便没有其他;他怎么可能顾及到自己的安危。
噢,老天,他怎么可以这么痴情!害她有点感动,真不晓得那个叫都儿喜的女人是怎样的铁石心肠,竟然可以无视萨尔端康的存在,单纯地只想嫁给那个叫什么阿尔坦的万夫长!一想及此,阿诺拿眼去偷瞄她妹妹——
品心好像跟那个叫都儿喜的一样冷血耶,自从清醒后,品心和她一起听萨尔端康讲故事;故事听到最后,她都感动得哭了,而品心却只是一脸的冷漠。
“品心。”阿诺用手去推推她。要品心有点反应,别让萨尔端康满腔柔情挨她的冷脸对待。
品心无视于萨尔端康的目光,站起身。“我先回房了。”她刻意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冷冷地越过萨尔端康的身子,走了出去。
“你等等,等等我。”阿诺急急地招呼萨尔端康坐;希望他可千万别像前世那么傻,又想不开。“我这个妹妹脾气有点怪,我去劝劝看,顺便探探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探完了,就回来告诉你,你先别失望。”她用力的拍着萨尔端康结实的背,给他加加油、打打气。
而后,飞毛腿地奔向她与品心暂时寄宿的套房内,一进屋,便看见品心在整理行囊。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收拾行李?”
“回台湾。”品心回答得简单扼要。
“回台湾做什么?”
“事情理清了,不回台湾,你想长待在萨拉齐啊。”品心一边说,还不忘收拾东西。看得阿诺好急,只好将品心收好的衣服一件件的又抽出来。
品心颓了两肩、双手,挑眉望向脾气像火车头,做事总是横冲直撞的二姊。“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是……是你想拿萨尔端康怎么样?他走那么长的路来找你,不,不是走了那么长路,是——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来找你,你难道没有一点点的感动吗?”
“感动什么?”品心的口气仍旧淡然。
阿诺的心火了。“感动什么?!喂,周品心,你到底有没有知觉?那个萨尔端康为你所做的一切,你真的没感觉吗?”
“阿诺,让他付出一切的人是都儿喜。”
“可是都儿喜就是你啊,你就是都几喜的来生,萨尔端康刚刚说了,难道你没听到吗?”
咦!不对。“萨尔端康明明允诺那个叫郦无容的女人,要将你前世的记忆解开,所以你应该记得你的前世就是都儿喜才对。”莫非——“萨尔端康的咒语记错了,你根本就没有记起你的一切?”所以品心才会忘了自己就是都儿喜!阿诺瞠大了眼,狐疑地瞪着品心。
“我没忘,我记得我的前世是孛察端斤·都儿喜、知道自己是土默特部里的格格、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知道萨尔端康是何许人也。”
“可是,为什么你的反应那么冷淡?”
“除了冷淡,我还能有什么感觉?”品心反问阿诺。“不错,在那段记忆里,我看到萨尔端康对都儿喜的爱与付出,但,相对的,我也看到萨尔端康的无情与冷血;为了得到都儿喜,他竟卑劣地遣阿尔坦去征战。”
“那不是他做的,你没听他说,那是他部属的计策,他不过是替部属承担罪过。”阿诺站出来为可怜的萨尔端康说话。
“你真相信他的片面之词?”
阿诺用力的点头。“我相信。”相信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相信他敢做敢当。
品心无话了。
阿诺是那种只要欣赏一个人,就绝对不相信那个人会做坏事的人。她二姊就是这么单纯、这么好骗。
算了——
“你信就信吧,我管你有多崇拜萨尔端康对都儿喜的爱;这一世,我叫周品心,我只愿过周品心的生活;不管都儿喜是我也好,不是我也罢,那都是过去式了;既然是过去式,我不会让它来困扰我的生活。”品心愈说愈大声,像是在提醒自己该坚守这样的信念,不能动摇。
“那萨尔端康怎么办?他回不去他的日子了,难道你就撒手不管吗?”阿诺气呼呼地为萨尔端康叫屈。
品心收拾行李的手僵住,不动。
“阿诺,别逼我去正视他的存在。你不是我,你看不到阿尔坦死时,都儿喜的伤心欲绝;也看不到都儿喜在得知忽兰毒哑自己时,她的自责;别问我,萨尔端康该怎么办,不论是我或都儿喜,都没办法爱上一个会令自己觉得罪孽深重的人。”品心急切地说完一整串话。
阿诺看着品心,明白了品心的挣扎。“所以,你嘴里虽说你不想让都儿喜的过往困住,但事实上,你早已经挣不开前世的枷锁;品心……你还在恨着萨尔端康是不是?”
“恨太强烈,毕竟我是在梦里经历了都儿喜的人生,但那梦毕竟只有画面、声音,我无法完全解读都儿喜的想法;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出连续剧,觉得故事凄凉,都儿喜可怜,萨尔端康虽痴情,但却可恨——我不懂都儿喜最后为什么要帮萨尔端康梳发?她真的原谅了萨尔端康了吗?”
“当然是真的。”阿诺拼命地点头。
“阿诺——”品心几乎是在求阿诺了。“你可不可以用客观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
“我是局外人,我很客观。品心,你想想看,都儿喜若不是原谅了萨尔端康,那她可以不抽掉剑,可以继续用自己来折磨萨尔端康;但,都儿喜没那么做是不是?况且,在都儿喜临死前,她也说过与萨尔端康的恩怨就此扯平的,你忘了吗?”
“没忘。”就是没忘,所以才更难理清自己该如何去面对萨尔端康。“我又怎么知道都儿喜在原谅了萨尔端康之后,能不能接受萨尔端康这个人呢?”
“品心,”阿诺握住品心的手。“现在已经不是都儿喜的问题了,你是都儿喜的转世,你是都儿喜的重生;你觉得像萨尔端康这样的男人,值不值得给他机会去爱你?”阿诺殷切地望着品心。
老天!她比萨尔端康还着急品心的答案。
品心吁了口长叹。“如果我真的无法逃出这个宿命,那么,我该给的机会不只是萨尔端康一个人。”
“什么意思?”阿诺的心猛然一抽。
品心回神,正视了阿诺的错愕。“记得阿奇吗?”
“方仲奇!你那个哥儿们似的好朋友!”阿诺有了不好的感觉。“为什么提起他?”
“他的前世是阿尔坦。”她前世的未婚夫。
阿诺愣住了。
如果说品心曾描绘过白马王子是何德性,那方仲奇无疑是最符合品心理想的那一个。
品心对喜欢的男孩子要求很怪,她不求男孩子品学兼优,却要求她喜欢的男孩写有一手好字且爱看武侠小说及数理能力强——方仲奇完全符合品心怪怪的三个条件!
品心高中时,曾经有一段日子很迷恋方仲奇。方仲奇打球时,品心可以不怕太阳晒,就坐在操场上陪他;方仲奇爱摄影,品心就能整个假日,陪着方仲奇上山下海,台湾全省走透透。
至于,后来品心与方仲奇是怎么决定当朋友,不当恋人的?
这个……好像……好像是品心高二那年,方仲奇毕业在即,品心鼓足了勇气坦白她的感情。
这让方仲奇愣了久久,最后还是拒绝了品心的表白。他说:“品心,我们只能是朋友。”他只当品心是妹妹。
那件事对品心而言一直是个打击。虽然,后来品心和方仲奇成了很好的朋友,但品心对方仲奇仍是在乎的。
完了!她最好的朋友是她前世的未婚夫。“那萨尔端康怎么办?”阿诺操心的是那个前世爱惨了都儿喜、用尽了方法想再见品心一面的萨尔端康。
“品心,你想过了没有,萨尔端康是个没办法回头的人。”在二十世纪,品心是萨尔端康唯一熟悉的。没了品心的支持,萨尔端康这个蒙古大汗怎么活在现代?
“阿诺,现在的我管不到萨尔端康。”她知道萨尔端康的处境,但是她现在的心情很乱,根本就无法面对他。
“阿诺,帮个忙,别烦我,让我先回台湾,把情绪冷静下来。”
“那,萨尔端康怎么办?留他在这儿吗?”答案才脱口而出,阿诺马上摇头说不好。“他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身分证,就连他的房间都是我们帮他代订的,如果我们走了,他如何生活?”
这些难题,萨尔端康在决定追寻都儿喜到来生时,他全没挂记在心,现在却不得不正视。
啊!有了。“我找人帮忙,替萨尔端康弄个假身分。我们当记者的门路多,这点事该难不倒我们社里那些大男人。”阿诺因问题有了突破,这才一扫愁眉,有了笑容。
“那你多费心了。”
“包在我身上。”阿诺拍胸脯夸下海口。
阿诺的心烦,总是不超过十分钟。
※※※
品心走后,阿诺便开始为萨尔端康弄假身分证、护照以及台胞证。
她透过一个口风紧、做事又谨慎的男同事从旁门走道探到了个门路才得以办妥一切。
不过,阿诺后来知道那个门路竟然是黑社会的后门!
完了,一个专跑社会新闻的记者竟然勾搭上黑社会,若揭露出去,算不算是个大新闻?这让她不由得大叹好人难为。
阿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房门。
一进屋,就看到萨尔端康一如日前,站在窗子前等她回来。
那背对她的身影总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苍凉,仿佛不论他周身存在了多少纷杂的人事物,他终究只有一个人!
阿诺有点难过。难过萨尔端康早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这样的窘境,他不顾一切地追来。
“萨尔端康。”她大声地叫他,想提振他的精神。
萨尔端康一如以往,只是回头,只是挑眉,只是看着她。
阿诺不愿他再这样下去,开口又唤他:“萨尔端康。”而且这一次还比上一次大声。
萨尔端康皱眉望着阿诺。她究竟想做什么?
“萨尔端康、萨尔端康、萨尔端康。”阿诺扯着喉咙,叫得吃力。
萨尔端康从来没见过这么怪的女孩,忍不住牵动了唇角问她:“你做什么?”
阿诺吁了口气,咧着嘴,笑得好乐。“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逗你开口、逗你笑啊。”她走近他,昂着笑脸看着他刚毅且棱角分明的五官。“自从品心走了之后,你总是闷着不说话,要不是先前听你说了那一大段故事,我真的会以为你是个哑巴。”
他依旧是眉宇含笑静静听阿诺说,没开口回应她。
阿诺嘟着嘴,瞪向他。“说话,只要我开了口,你就得回答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像块木头似的,品心怎会知道你的委屈、你的心意,怎知道要怎么去爱你是吗?你什么都不说,就算是让人冤枉了,也闷着接受;你明不明白,你这样只会吃闷亏,根本不讨好;萨尔端康你醒醒好不好?前一世你已经做错了,这一世你就不能只是闷着,但求付出就好;你这样……会让人以为你是不在乎,以为你是可以被牺牲、被委屈的,你明不明白?”
明白,现在明白了,只是——
“我不愿再去为难都儿喜。”前世,他的爱逼死了她,这一世,他不求其他,只求她能活得好。
“这就够了?你难道不想品心也爱你?”阿诺逼人的欺向萨尔端康。
他的脸蒙上了一层阴影。
阿诺知道他的为难。“你要的若仅止于此,你又何必追着她来到这个时代;萨尔端康,品心虽是都儿喜重生,但品心毕竟不同于昔日的都儿喜;品心独立、自主,她是走在时代尖端的新女性,她有她的思想、有她的意见,她不会因为你爱得太多而轻生;不会有都儿喜那种许了人家,便不许见异思迁的八股思想。
“在我们这个年代,即使许了人,我们也可以反悔,在婚礼进行的时候,我们还可以逃婚;甚至,结了婚,发现彼此不适合而离婚的也大有人在。
“离婚,你懂不懂!就是男的休妻,女的休夫。”阿诺口沫横飞,拼命地解释。
“萨尔端康,身在这个时代,你就得接受这个时代的观念,你不能像以前那样,你的身边也没有赤兀扬与霍而沁可以帮你,你只能靠自己,明白吗?”阿诺为他着急,急得都快掉下泪来。
真丢脸,这又不干她的事,她激动个什么劲儿?阿诺扁着嘴,拼命忍住流泪的冲动。
但,愈想,她就愈觉得自己多事,委屈的泪怎么也关不住,于是啪答啪答地掉了下来。
见她一哭,萨尔端康无措了。他从来没碰过一个姑娘家是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唉——
“我改,我会尽早适应你们这个时代,让自己快点调适过来。”他应允了她,希望她别再抽抽答答地哭。
阿诺抹抹脸,抹抹眼泪,昂着哭花的脸看着他。“还要多说话、多笑。”他知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一张酷酷的脸笑起来竟温煦得好像是暖阳,晕得人心都跟着他的笑开朗了起来。
“你答不答应!”他不答应,她还要继续哭给他看。阿诺扁着嘴,皱了五官要胁着萨尔端康。
他能不答应吗?
萨尔端康以笑作为回答。“这样可以吗?”
阿诺笑弯了眉眼。“差强人意喽。”其实是很满意了,毕竟萨尔端康心情够糟的了,却还能应她要求,强挤出一抹让人赏心悦目的笑容来,这真是很难得。
“看你这么有心,我今天陪你去买衣服。”她看着他穿在身上的衬衫像紧身衣似的,眉头随即皱上。
“那天我匆匆忙忙的去帮你买衣服、裤子,也没量量你的尺码,去到百货公司,售货小姐问起来,我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你个子高、手长脚长的,所以大约比了比给售货员看,没想到买回来的衣服还是小了点。”
那衣服绷在萨尔端康结实的身体上,凸显了他的宽肩与胸膛的厚实。萨尔端康有一副令人流口水的好身材,唉!品心真是瞎了眼,这样的好男人、好货色,她竟连看都不看一眼?
阿诺相信萨尔端康真装扮起来,哼哼,绝对不输给那些偶像明星,至于方仲奇是斯文有余啦,但跟萨尔端康一比,她还是觉得萨尔端康比较好,她一定要好好改造萨尔端康,让品心回心转意,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