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还来,年刚过,满院春风,花开遍地,蛱蝶飞来过墙去,正是春意浓时。 半年多来,棠昱琋随着上官耀四处遛达,一天是茶馆,一天凌月楼,一天到郊外踏青,一天又到了酒楼、市集的,足迹踩遍了整个扬州城,最近呢,渐渐的有些腻了。 这一日,少爷又进了藏书阁,算一算五天 有两天他会窝在面到了日落黄昏才出来,和他相处久了,她也渐渐的明白她家少爷的确是才高八斗,不管是在茶馆、酒楼和人吟诗作对,都能蠃得满堂彩。只可惜啊,他生在上官家,不能为官,会写作文章也等於空谈,生为上官家的人,能精打细算,有经商才能才是最重要的。
说起这一点,连她这个丫鬟都要摇头了,没看过有人出手比她家少爷大方的,也没看过她家少爷到自家商行去管过帐。
她家少爷整天就晓得吃喝玩乐,尤其还近墨者黑,经常跟那个古四爷混在一起,说起那个古缙,她还真不曾在烟花酒地以外的地方见过他呢。
「真是个败类!」棠昱 就坐在水廊边,手端着一盘老夫人送过来给少爷的精致糕饼,一边喂着鱼,一边自个儿吃,一边兼骂人。
上官耀出了藏书阁,就看到水廊下的她。这丫头又吃他的点心了!
「你骂哪个败类?」他耳尖得很。 棠昱琋抬头才看见他,差点被一口来不及咽下的糕点梗在喉咙给噎死!
上官耀眼明手快,在她背部拍了两下,助她吞下喉的食物,免得自己不明不 白给冠上「借饼杀人」之罪。
「咳、咳!水、水┅┅」她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挥着找水。
上官耀拿起搁在旁边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她,边蹙起眉头,「死丫头,居然偷我的桂花茶!」
棠昱琋接过杯子,先一口喝了,润了喉,舒畅後才松一口气,攒起两叶柳眉,眼儿「白」向上官耀,「少爷,你怎麽走路都没半点声音的啊!我差点给你吓死了──」
「是噎死。」上官耀慢条斯理地纠正,一嘴的讥讽味。
棠昱琋皱皱俏鼻,「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吓着我,我哪会给噎着啊。」
「这要怪你嘴馋,报应,老天有眼。懂吗?」上官耀两手交抱。
棠昱琋可不平,「你还说呢,要不是你不喜欢吃甜的,累得我得努力帮你解决这盘糕点,我就不用这麽『辛苦』了!你不感激我也算了,还来怪我!」
哪一次老夫人送来的点心他吃了?还不是都喂了鱼!
上官耀拿起那一壶茶,「这个呢?你怎麽解释啊?」 棠昱琋瞅着还热着的桂花茶,眨了眨长而鬈翘的睫毛,「这个┅┅是煎给你喝的呀,你看我专程等在这儿也晓得嘛。」
一壶茶都喝去一大半了,还睁眼说瞎话。上官耀懒得与她计较这些琐事。
「你刚才骂谁败类来着?」这丫鬟要是敢在背後骂少爷他,肯定赏她一顿皮肉痛!
棠昱琋眼珠一溜,乘机说道:「自然是指那位终日沉沦在酒色的古四爷了。少爷,不是我说你,你要找人为伴,起码也挑个像样的人。」
上官耀瞅睇她,「依你说,哪个是像样的人?」
棠昱琋还真端起架子正经说道:「那位黑三爷呢,勉强还能入目。人品最好呢,就属向二爷。少爷如果经常与二爷接触,那品格肯定高多了。」
说起向非玉,棠昱琋眉飞色舞,就差没直接把「仰慕」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上官耀早看穿了这丫头的心思,方才也不过是随便问问,其实早把她喉咙的话给猜透了。
「是啊,你当然希望我多约那块冷玉,如此才好多给你机会。」上官耀扬扇扇了扇,不疾不徐掀了她的心事。
两朵红云顿时飞染了她双颊,一下子她恼羞成怒,瞪大凤眼,「少爷!我这是为你好!人家不是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你不听也就算了,怎能反过来嘲讽我!」 上官耀笑了笑,「好个『忠言谏主』的忠心丫鬟哩。」
「只可惜忠言逆耳,忠仆不讨赏哩。」棠昱 嘴利地嘲弄回去。
「会偷主人茶喝的『忠仆』我倒是第一次见。」上官耀笑着转进厅堂。
棠昱琋跟在後面,两只眼睛在自己的绣鞋和少爷的衣裳下摆之间转着,脑袋就一直转着要不要来个「不小心」。不过光想像这个傲气十足的少爷跌个狗吃屎的模样,心里也爽快多了。
「少爷,刚才福伯过来通知,今晚老夫人要与少爷用膳,已经在桃花亭摆了席了。」 上官耀闻言住了步,转过身来。
棠昱琋还低着头,脑袋还在「那边」快意地转着,一时不及反应,额头便这麽撞上了上官耀的胸膛!
「哎哟!好痛啊──」她的手抚揉额头,怎麽她家少爷的胸膛那麽硬啊!
「少爷,你怀 藏了铁块不成?」她狐疑兼指控地朝他睇睨。
她家少爷不过是一名文人,哪可能胸膛那麽硬!
上官耀没理会她,心里关心着他的祖母突然在桃花亭摆席一定有目的。「丫头,老夫人有没有跟你说过什麽?」
棠昱琋瞅着他,揶揄地道:「少爷,你不是常说我是老夫人的『眼线』,专管少爷的『好事』的吗?怎麽现在反而问起我这『细作』来了。」
这丫头!上官耀蹙起眉头,「再贫嘴有你一顿打,快说!」
棠昱琋眨了眨眼睛,柔和而和悦地开口,「少爷,你这是要奴婢『背叛』老夫人耶,奴婢一向对老夫人『忠心耿耿』,您是知道的。」
睁眼说瞎话!上官耀瞪着她好半晌,方才一急,忘了这丫头不受威胁这一套。
不过┅┅眼下瞧这丫头 成这样,果真她是知道些端倪的。
他重新扯起嘴角,「这样吧,以後老夫人有点心往这送,都由你受了。还想吃什麽,也尽管让福伯送,就说是我要的。行吧?」
棠昱琋不满地流露狐疑的眼色,「少爷,你这是在贿赂我,还是拐着弯在骂我『嘴馋』啊?」
这丫头还不笨嘛,两样她都猜着了。上官耀扬起嘴角,「不说暗话,你为我做事,我给你『方便』,各得好处。」
这也是。樱桃小嘴微微地上扬,「可是少爷啊,你刚才还『诬陷』奴婢偷喝了你的桂花茶呢。」 上官耀嘴咬牙切齿,笑容却依然挂着,「丫头,你知道少爷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哦,少爷是叫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上官耀「笑」眯了眼,「丫头──」
「我说少爷,你大概不想知道老夫人特别在桃花亭『等你』的理由了吧?」棠昱琋一脸的遗憾,「那奴婢告退。」
她方才转身,上官耀就揪住她的辫子,「行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还不快说!」
棠昱琋这才笑得一脸的灿烂和得意,「老实说,我今天都还没见过老夫人┅┅」
「死丫头──」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我没见过老夫人,不过我从福伯那儿得到一个消息。听说今天一早岳家老爷来过了,所以我想老夫人今晚要和少爷谈的事不为别的,正是为少爷的亲事来着。」
棠昱琋玩弄着发辫,聪慧而明亮如晨星的灵眸得意 地望着她家少爷。
上官耀闻言,两道浓眉差点碰在一块。
※※※
桃花亭,雕梁画栋,六角飞檐,气势峰嵘。亭的正中,一张圆形餐桌,桌上大盘小碟堆满着各色菜肴,一只硕大古铜酒壶上,双龙盘绕,日月争辉。桌子周围是一圈鼓形的圆瓷坐凳。
桃花亭外,桃花围绕,如今春风桃李花开日,正是桃花亭最艳的时节。任是在夜色中,也要偷着月儿一点银辉,怒放娇艳。 一向只在特别的日子或宴客,上官老夫人才有兴致在这 摆席,这是谁都知道的。掌管着上官家内外的大小事务,老夫人是很忙碌的。
「难得你你今日好兴致,我敬你你一杯。」上官耀勤快地为她斟酒,又举杯邀请。 老夫人看孙儿眉开眼笑,也高兴地举起杯来。
「老夫人,酒容易伤身,奴婢劝您『适量』哪。」棠昱琋就站在一旁,完全没理会上官耀瞪过来的白眼。她岂不知她家少爷打算先灌醉老夫人,等老夫人脑袋浑沌之际,说服她将亲事再延,等明儿老夫人酒醒,话已经出口,便来不及收回了。
本来上官耀十五岁时,老夫人就准备将孙媳妇迎进门了,结果上官耀以诸多藉口将亲事一延再延,到了今年他都十九岁,他的媳妇也都有十七岁了,如今岳家老爷亲自上门来说,一向渴望子孙繁荣的老夫人自然乐见其成,这下,任是上官耀再有三张舌粲莲花嘴,怕也辩不过一心一意期待「百子千孙」的老夫人。
如今,「酒计」也给死丫头识破,怕他这一次是娶亲娶定了。
老夫人听了丫鬟的话,微笑着点点头,只略略沾唇,「琋儿,这没有外人, 你也坐下来吧。」 自从易先生说棠昱琋能够化上官耀的劫数以後,老夫人对她的喜爱自然又转深、转浓,几乎要把她当做自家人看待了。
「多谢老夫人,奴婢不敢。」棠昱琋甜甜地一笑,福了一福。
「你也有不敢的事吗?」上官耀冷哼,语气 满是嘲讽。
棠昱琋知道他记恨来着,灵眸一转,嘴边的笑容更甜,「奴婢瞧少爷『红光满面』,莫非有喜事──」她还特别拉长了尾音,怕老夫人会意不过来哩。
上官耀已经咬牙切齿,眼角正巧往下瞥,嘴角一扬,足下锦靴就往一只绣鞋尖儿踩去。
「哎哟!」棠昱琋立刻弯了腰,抬了脚,气呼呼地瞪着上官耀。
老夫人正要开口,见她喊叫,不解地望向她,「琋儿,你怎麽啦?」
「对啊,怎麽啦?」上官耀咧着白眩的牙齿,扇儿摇摆得轻快,那双写尽得意与快意的眼神更是迷人。
可恶、可恶、可恶!这个人真不是君子!不知道君子是动口不动手的吗?
棠昱琋在老夫人的注视下,不好明目张胆再瞪死上官耀,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在心里骂他个永世不得超生。
「老夫人,奴婢被一只航脏、下流、无耻的臭虫咬了脚了。」明着不能骂,暗着也要咒他个够。
「臭虫?」老夫人一脸迷惘,接着又关心,「你也别顾着礼数了,快坐下来看看,要不要紧?」
「谢老夫人关心,那种『臭虫』奴婢见多了,不要紧的。」老夫人都开了两次口了,她只好依言坐下来,却是远远离开上官耀的位子。
「当真不要紧吗?教你形容得如此不堪的臭虫『给咬着』,这脚不烂掉吗?」
上官耀可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指桑骂槐呢,反而那柄书画扇子还摇出了阵阵春风。
棠昱琋望着他笑嘻嘻的嘴脸,火气高张,却也摆出一张笑脸,「少爷如此关心奴婢,要折煞奴婢了。」她转眼,「老夫人,您和少爷有正事要谈吧,可千万别让奴婢耽搁了。」 眼看着上官耀的笑容渐渐褪去,棠昱琋这才开怀。
「臭丫头!」上官耀收了扇,在老夫人耳力不及的范围内低咒了声。
棠昱琋即使没听见这声咒骂,光看她家少爷的嘴形也知道他指骂着她来着,这下笑容更为灿烂。 老夫人和蔼地微笑,「你真懂事。耀儿,琋儿说得没错,我正有要事告诉你,是关於你的亲事,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的媳妇早已经到了该嫁之年,就等你去迎娶,我想──」
「你你,既然有算命的说我二十之前会有劫难,迎亲之事还是待明年再议吧,免得我若有万一,误了郑家小姐。」上官耀截断老夫人的话。对於生死,他向来是不在意的,提起来也就若无其事。
「口无遮拦!」老夫人相当忌讳地立刻斥道,两道灰眉轻蹙,「易先生已经说过,只要有琋儿在你身边,定能保你逢凶化吉,你休得再胡言。」
「老夫人,您千万消气,易先生不是说了少爷今年运低吗?奴婢听说运气不好的人周围常有一些『坏东西』,奴婢想少爷大概是给神怪之类上了身,才一时胡言乱语,您可别往心里去。」棠昱琋赶紧到老夫人身旁帮她顺顺气。
神怪上身?!真亏她掰得出来!上官耀听了差点被她荒诞不经的说辞气结。他提起劫难之说,不过是为了拖延亲事,可不是当真信了那江湖术士,这丫头!
而一向对这方面极为敏感的老夫人一听,立刻就正了色,紧张地抓住棠昱琋的手,「怎麽回事?他这几日有不对劲的地方吗?琋儿,你快说来听听。」
棠昱琋眼珠一转,脸上马上是一片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老夫人胸口一阵紧,急着又催促,「莫非真有?琋儿,你快说啊!」
「不敢瞒老夫人,少爷这几日是有些古怪,非但会自言自语,脾气还变得暴戾──」
「你你。这丫头信口雌黄,怎麽能当真!我一点事也没有。」上官耀过去拉过棠昱琋,「死丫头!再胡说八道,我当真揍人了!」
棠昱琋不理他,却反而慌着一张脸跑回老夫人身边,慌乱地说:「老夫人您瞧,少爷平时一向斯文有礼,眼下却要追着奴婢打了,还说没有呢!这┅┅这不请易先生再回来看看,可还得了?」
这怎麽说,丫鬟唯有面对她家少爷时才拿出「真面目」来,在老夫人面前可是聪慧伶俐又善解人意的,自然得到老夫人的信赖。而这位熟读圣贤书,深知百善孝为先的少爷,从来在祖母面前都是和颜悦色的,一张利嘴也只拿来和丫鬟斗,所以眼下这情况┅┅一向迷信的老夫人哪 还能够不信以为真!
「阿弭陀佛!怎麽会发生这种事?真是造孽啊!」这下老夫人也管不得迎亲的事了,一脸忧心忡忡地喃喃念道:「眼下要找易先生怕是远水救不着近火,我看┅┅不如先请道长过来作法。」
「老夫人说得有理,最近少爷偶尔面有厉色,可能还是厉鬼缠身呢,我立刻去请一位道长来。」棠昱 说完,转身就要走。
上官耀扯住她的发辫,「你刚才不是还说我『红光满面』,怎麽这会儿我又『 面有厉色』了?你这张嘴真能颠倒黑白啊。」
棠昱琋既然已经说他是鬼缠身,自然不会同鬼说人话了,她直接就把眼光转了。「老夫人,少爷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愈来愈严重了,怎麽办?」
老夫人一张脸苍白,早已经慌得心神不宁了,哪还冷静得下,思索她这唯一的孙儿到底中了邪没有,这方面事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阿福!阿福啊!」老夫人提声唤人来,又对丫鬟说:「琋儿,你赶紧带少爷回双月楼,我让阿福立刻去请道长。」
「你你──」上官耀真是百口莫辩,他真不敢相信如此荒谬的事居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琋儿,快带少爷回去。」当真上官耀愈想解释,老夫人就愈加相信他身上有鬼作怪。
「是的,老夫人。」棠昱 赶紧拉着上官耀离开桃花亭。
「你这丫头!看我怎麽修理你!」上官耀可气了,不必棠昱琋拉他,他反而抓 住她的手一路拖回双月楼。
棠昱琋却笑着低声说:「少爷啊,你这样张牙舞爪的嚷,要是老夫人再有怀疑,我立刻把头输给你。」眼下得意的嘴脸,却在遇着正被唤来的福伯时又转变成担惊受怕的模样,「福伯,快点啊!少爷神志不清了!
「啊?」福伯还不晓得发生什麽事,倒也见到上官耀居然反常的一脸暴怒。
「快啊,快去请道长啊!」棠昱琋边被拖回,还边「求救」。
「正好赶得及为你超度!」上官耀气得青筋怒爆。
一进入双月楼,上官耀马上甩了她的手,对上她,指上她,却还来不及骂上半句,棠昱琋先抢白。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叉腰瞪眼,气势可一点也不逊於身为少爷的上官耀。
上官耀一愣。这丫头──
「你安好心?连鬼怪附体你也扯得出来,还让老人家担心得几乎昏厥,你这叫好心?这叫心怀鬼胎!这叫唯恐天下不乱!」
棠昱琋攒着两叶柳眉偏过头,捂起耳朵,「我耳朵没聋,你那麽大声做什麽?」
「你──」
「等等!」棠昱琋在他继续开骂之前先大喊,「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打消老夫人要你迎亲的念头吗?」
「你别以为你声音大就能压┅┅」上官耀还怒指着她,气焰燃烧到一半却突然一怔,狐疑地眯眼瞅住她,「你说什麽?」
棠昱琋圆亮着一双可比天上明月的凤眼瞪住他,语落如珠,「你承认耳聋我便再说一遍!」
「那你别说。」书画扇子刷地一声展成半月,在他手中轻轻摇晃起来。穿过前院,他拾阶往厅堂走去,心 思索起她的话。
棠昱琋瞪着他的背影,纤手撩起罗纱裙拾级而上。
进得厅堂,她便寻了张椅子坐下,自己倒了桂花茶来喝。
上官耀摇着扇子,在厅走了两圈,但看他那张沉思的神色渐渐有拨云见日的明朗,想来是反应过来了。
他一收扇,往手掌一拍,黑眸炯亮,笑逐颜开地靠近丫鬟,「我明白了,你是要我『装病』,好顺理成章的延後亲事。」
棠昱琋慢条斯理地搁下茶杯,抬起一双凤眼瞅他,「少爷是才气过人,文才天纵,就可惜反应差了一点。」
上官耀看着这名愈来愈嚣张的丫鬟,谁想得到她前一刻还和自己作对,下一瞬间会帮起自己来了,这哪能怪少爷他反应慢,应该说是她反覆无常才对。
「丫头,把你的计谋说一遍来听。」他搁下扇子,在她旁边坐下。
棠昱琋帮自己添茶,也「顺便」帮他倒上一杯,然後拿起少爷的扇子自在地摇起来,「那少爷方才说的『心怀鬼胎』、『唯恐天下不乱』的话呢?」
「收回。」他倒也乾脆俐落,另外还有奉送,「莫怪冷玉要夸你冰雪聪明,你果真机灵。」
一听说那位向二爷夸奖过自己,棠昱琋的眼很快注入了光彩,「二爷真的夸过我?」
「夸的还不只这些呢。」上官耀扬起嘴角,眸底掠过一抹狡黠,「丫头,先谈正事如何?」
棠昱琋一怔,狐疑地瞅着上官耀,「我看二爷夸过我不是真,少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真的。」
好聪敏的丫头!俊脸上的笑容更迷人,「你多疑了。」
棠昱琋想想时间不多,就暂时莫与他逞口舌之快了,便正色道:「我想老夫人一会儿便会过来,闲话莫说了。少爷如果当真要延缓娶亲,就得装成中了邪的样子,务必要瞒过一家上下,馀下的就让我来处理了。」她玩着发,双眸闪烁着兴味的光芒。
上官耀却有一丝顾虑,「你你相当迷信,若是要为我冲喜,怕不是弄巧成拙了?」
「少爷莫忘了,岳家老爷就郑小姐这麽一位掌上明珠,只要将少爷撞邪的事闹到人尽皆知,郑家两老基於保护女儿的心态,自然不肯她这时候进上官家门,你说是不?」她家少爷呢,就是自信惯了,满身傲气,大概忘了郑家可也不是寻常人家。
说起郑家,郑老爷是州刺史,在地方上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郑家富贵利达与富甲一方的上官家算是门当户对的。
上官耀扬起嘴角,只因往常被催婚惯了,过去两年郑刺史每见着他面,总有意无意暗示着要他上门迎亲,他这才会一时胡涂了。
「言之有理。」他端起茶,这会儿当真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不只如此,我还料到一会儿来的肯定是觉明观那什麽真人的大嘴道士,这个假道人莲花妙舌,无中生有,没有一点真本事,常藉着一群信徒宁可信其有的心理危言耸听,再乘机敛财,我们这一招呢,正好让他逮着了机会将老夫人当成送财菩萨,不怕他有本事揭穿你假中邪,就怕他可能说得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说到这儿,她反倒得意不起来,老夫人一向善待她呢。
上官耀狐疑地瞅着她,「你连这也算计到了?」
「我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这麽一点小事有什麽困难。」她昂起下巴,手一把扇子频频招摇生风。
如果一切全如她所言,那麽上官耀可要对这个丫鬟再一次另眼相看了。她真有如此过人机智,料事如神?
正当上官耀盯着丫鬟看时,丫鬟突然注意到手中这把少爷的扇子,上面绘着一幅山水丹青,栩栩如生,好不简单,但教她驻眼留意的却是上面的一个字┅┅
这字好熟悉,她不识字,不晓得这个字该怎麽念,别的字她也许看过就忘,但这个字。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怎麽少爷的扇子上也有这个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