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为了庆祝小女儿考上北市第一女高,季家三口特地盛装出门用餐,只除了思寒照例被留了下来。
回想起父母临出门前歉然的神情,思寒并不怪他们,因为她心里头十分清楚,自己如果跟家人一起出们只会让他们蒙羞。
原因无他,只因她就读的是北市声名狼藉的风华高中。
说起风华高中,在北市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里头收录的学生尽是一些太保太妹之流,有些甚至还具有黑道背景,可谓是一间最末流的学校。
打架闹事在风华可说是再稀松平常,只不过由于学校里收录了不少的黑道子弟,因此在学生的管教上校方一直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只要不闹出人命来,泰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为了维护校内风纪,校方甚至会暗示有意闹事的学生,要他们在校内收敛自己的行为,将暴力带到校园以外的地方。
是以,在世人眼中,风华摆明就是专收垃圾的学校。
对一般的正常家庭而言,除非是子女的功课不佳,否则做父母的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小孩到风华就读。
为此,当思寒因为成绩太差而不得不到该校就读时,季氏夫妇的颜面可说是被大女儿给丢尽了。
尤其是出门遇到熟人时,常常对方不经意问起思寒就读的学校,便叫季氏夫妇当场面上无光,久而久之乃减少同大女儿一块出门的机会。
但是小女儿就不同了,出众的容貌、优异的成绩,加上又多才多艺,拥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儿无疑是每个做父母的骄傲,季氏夫妇自然也不例外。
随着年纪日长,思寒同家人一块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机会越少,有些认识季氏夫妇的友人甚至不晓得思寒的存在,只当巧柔是他们夫妇惟一的独生爱女。
至于巧柔对胞姐的态度则始终不曾改变过,仍是以思寒为耻,在同学间更是以独生女自居。
这一切的一切看在世人眼中或许要为思寒抱屈,但是对天性豁达的思寒而言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压根不觉得委屈或受伤。
此刻的思寒甚至庆幸自己得以留在家里。
除了保住父母的颜面外,主要也是因为她栽种的昙花很可能在今晚盛开,对酷爱舞花弄草的思寒而言,目睹昙花盛开绝对是她所不能错过的大事。
北部第一大帮派,虎腾帮的总堂里,一名少年大剌剌的走入,沿途遇上的壮汉无不恭敬的同他行礼。
少年不过十九岁的年纪,眉宇间却已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叫人不敢小衬。
在经过回廊时,一名脸上带有刀疤的男人迎向少年,“大少爷,帮主有事情找您。”
“我爸人呢?”
“帮主跟夫人这会人在伏义厅,二少爷跟三少爷应该也已经过去了。”
少年微挑了下眉,“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问话的同时人已往伏义厅的方向走去。
男人尾随其后,“可能跟烈焰帮有关。”
近来烈焰帮的小动作频传,少年一直是清楚的,是以在听到属下的回答时,脸上并未显露出丝毫的诧异。
当少年来到伏义厅时,连同父母在内的四口人皆已在座。
“爸、妈。”
“回来啦,奕杭?”
说话的是一名四十出头的妇人,名叫萧爱琴,是孟奕杭的母亲。
“柯叔说你们有事找我?”
“先过来坐吧!”孟宗隆开口招呼儿子。
孟奕杭走到两个弟弟身旁坐下。
三个儿子全数到齐后,孟宗隆这才开口说明召集他们来的原因,“最近黑道上因为某些纷争,部分小帮派蠢蠢欲动,虽然不敢明着找虎腾帮的麻烦,背地里却是动作频频。”
“不会吧,是哪个帮派这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十四岁的孟晔廷插嘴道,压根不信有人敢来招惹虎胆帮。
“帮派间的事情你别多问,总之我跟你妈担心对方会来阴的,暗地里找你们下手,所以这阵子你们出门得提高警觉,我会多调些手下保护你们。”
“没这个必要吧老爸,又不是不要命了,谁敢动我们?”孟晔廷不以为意。
“是啊老爸,我想对方应该还不至于这么胆大妄为才对。”十五岁的孟司恒多少也觉得父母有些谨慎过头。
见儿子不当一回事,萧爱琴也说话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总之你们三兄弟全要留心些,最近如果没什么事别四处走动。”
对正值好动年纪的孟家两兄弟而言,萧爱琴的一席话无疑是给他们上了紧箍咒,天晓得对青少年限制自由是何等残酷的事情。
“可是老爸、老妈……”
兄弟俩原本还有话说,却被身为老大的孟奕杭给阻断,“爸妈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
简单的一句话,当场叫两兄弟噤声。
在孟家别说是孟司恒、孟晔廷两兄弟对兄长的话马首是瞻,就是在黑道上呼风唤雨的孟氏夫妇也对大儿子的话惟命是从,只因孟奕杭与生俱来便带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叫人不由自主听命于他。
“最近烈焰帮有心坐大,为了在道上立下威信才会处处针对虎腾帮,所以你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不同于父母的多所保留,孟奕杭直言点明事态的严重性,为的是要让两个弟弟打从心里认真看待这事,如此才能小心防备。
果然,了解事情真相后的孟司恒两兄弟态度总算转为收敛,不若稍早漫不经心。
“大哥,既然对方是针对虎腾帮而来,你看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孟司恒询问道。
“这事爸妈跟我会处理,你们别管,只要随时留心自己的安全。”
既然兄长都这么说了,做弟弟的也只有遵守的份了。
确定两个弟弟都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孟奕杭才让他们离开,自己则留下来同父母讨论如何处理烈焰帮的问题。
中午的阳光赤辣辣,学生在吃过午饭后不是在教室里蒙头大睡,就是四处找同学哈拉,有的则是找块阴凉的角落去哈根烟。
惟独思寒,顶着大太阳在校园一角的花圃东挖挖西铲铲的,浑然不觉汗水爬满了整个额头。
对于自己惟一的兴趣,思寒向来热衷得很,可惜季氏夫妇不喜欢见到大女儿成天把自己搞得脏兮兮,所以不准思寒在家里大肆栽种花草。
是以,当思寒无意间在校园一角发现这块原已荒芜的花圃时,其内心之兴奋可想而知。
从那时起,每天午饭过后她总会利用午睡时间到花圃来,经过思寒一段时间的细心照料,如今花圃已是生气盎然、百花争绽。
正当思寒一个人乐在其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反射性回过头查看,却惊见一名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少年。
如果不是对方身上这会正穿着和自己相同的制服,思寒肯定会失声尖叫。
看了看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少年,再瞧瞧他身后那堵墙,思寒大概已经猜出他是打哪冒出来的。
定下心神的思寒这才发现对方右边额头上淌着血,身上也有多处淤青,这会正大口的喘着气。见对方居然没有做任何止血的措施,思寒不得不提醒他,“你还好吧?你在流血。”
废话,难道他身上涂的是番茄酱不成?这白痴女人!
因为一时失算而遭到烈焰帮埋伏的孟奕杭这会心情正恶劣,可能的话他绝对会大吼发泄,可惜此时的他压根没有多余的气力,就只能恶狠狠的怒瞪着眼前的思寒。
怀疑他是不是失血过多昏了头,居然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思寒更进一步同他分析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不赶快止血,说不定会引发细菌感染,严重的话甚至会发炎产生并发症。”
孟奕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中了埋伏已经够怄了,这会居然还得负伤听个白痴女人唠叨?
该死的!再让他休息一会,只要再一会,等他体力恢复些,绝对要用力海扁这八婆一顿。
见他迟迟没有动手料理自己的伤口,思寒又道:“需要帮忙吗?”
哼!亏她总算想到。
“你说呢?”孟奕杭讥诮。
岂料,思寒非但没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嘲弄,反而还认真思考几秒,“虽然流血有助血液循环,可以加速体内的新陈代谢,不过失血过多毕竟不太好,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
妈的!这个臭三八,简单的一句话她也能扯成这么一长串。
正当孟奕杭感到气结之时,思寒突然无预警的转头离去,被耍的认知随即袭上他的心头。
虽说孟奕杭压根没把身上这丁点伤看在眼里,也不觉得有止血的必要,但是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戏耍自己。
孟奕杭在心里头发誓,就算要翻遍整座校园,他也要把这臭八婆给找出来,叫她为自己今天的言行付出代价。
然而,不出几秒孟奕杭便发现自己错了,原来那白痴女人并不是要离开,而是到水龙头底下去冲洗沾满泥土的双手。
把手洗干净后,思寒回过头走到孟奕杭跟前蹲了下来,并且从口袋里取出面纸,“我先帮你止血,晚点你再到保健室找护土小姐帮你擦药。”手指轻柔的擦拭着他额头上的血迹。
由于思寒蹲的方向刚好可以帮自己遮阳,孟奕杭便也由着她。
“因为你的额头受了伤,所以放学后最好再到医院检查看看,说不定会有脑震荡的现象……”
这白痴女人,难道就不能闭上嘴巴让他安静个几分钟吗!
丝毫没有察觉到孟奕杭的不耐,思寒在专心为他擦拭伤口的同时,嘴里仍断断续续交代着,“可能的话顺便让医生帮你照张X光,因为你身上有多处淤伤,可能会有骨折或者内出血……”
先是脑震荡,这会又是骨折、内出血,眼前的八婆摆明是在咒他。
如果她以为帮自己擦拭伤口就可以对他罗哩巴唆,那她可就大错特错。
“还有……”
不给思寒再有机会往下说,孟奕杭冷不防吼道:“闭嘴!”
当场叫思寒傻眼。
她怔忡的看着孟奕杭,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前一秒还好端端的他为何突然暴怒。
这样好多了!见她终于不再唠叨,孟奕杭总算舒了口气。
思寒却误解他舒展的表情,“是我刚刚太用力弄疼你了吗?”
孟奕杭一愣,这白痴女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原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装蒜,但见她一脸的认真不像是在装傻,孟奕杭遂决定不再同她废话,“你到底擦好了没有?”
听出他的不耐烦,思寒遂道:“好了,我先用OK绷帮你把伤口贴起来。”
“不用了。”一块小小的OK绷能贴个屁啊?
“没关系的,因为我刚好有带在身上,而且伤口刚擦好,如果又感染到细菌可能会……”
眼见她又要开始 嗦,“够了!要贴就贴,你快点贴就是了。”如果贴上OK绷能为他换得宁静,那么他会同意。
毫无疑问的,孟奕杭是思寒遇过最难相处的人,话虽如此,她依然以德报怨的为他在前额贴上OK绷。
几乎是思寒绷带刚贴好,孟奕杭已迫不及待的从地上站起来。
直觉告诉孟奕杭,如果他再继续待在这里,很可能会冲动的当场宰了她。
见对方连声谢谢也没说便甩头离去,思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的礼貌实在有待加强。
或许是身上的伤势太过引人侧目,孟奕杭清楚的察觉到那些擦身而过的学生均以着怪异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偷觑着自己。
虽然碍于他在学校里的“分量”,没人敢开口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孟奕杭却不打算继续留在学校供人指指点点,遂决定提早回家跟父母商讨对付烈焰帮的事宜。
打从孟奕杭走入虎腾帮大门的那一刻起,稍早在学校那股诡谲的气氛又再次蔓延,虽说迎面遇上的兄弟仍是恭敬的喊他大少爷,但脸上的神情却透着古怪,两颊的肌肉像抽搐似的微颤。
由于心情烦闷,孟奕杭并未深入去探究,他随手抓了个人问道:“我爸妈呢?”
对方以着古怪的神情毕恭毕敬道:“帮主跟夫人这会人在议事厅跟几位堂主开会。”
得到自己所要的讯息后,孟奕杭旋即迈开步伐离开。
议事厅里孟氏夫妇正跟几名心腹在讨论帮中的事务,听到儿子的声音,原本正在喝茶的孟宗陆直觉抬起头来,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冷不防喷了出来。
一旁的萧爱琴也好不到哪去,脸上的表情只差没喷饭似的爆笑。
在场几名堂主虽然也有类似的反应,却碍于身份没敢表现的太明显,只能强迫自己硬撑,以致众人均因极度忍耐而涨得满脸通红。
众人不寻常的反应让孟奕杭再也无法轻忽,他沉着语调问:“怎么回事?”两眼炯炯的扫视在场所有人。
“没、没什么。”萧爱琴先是让自己顺过气后才接着道:“奕杭,你受伤了。”尽可能不去看儿子的脸。
孟奕杭当然知道自己受伤了,而且还伤得不轻,只不过他怀疑单是自己身上的伤能引起众人如此异常的反应?
其实众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在众人印象中,孟奕杭予人的感觉向来是老成沉稳的,而今脸上居然出现那样不搭轧的……如何能不叫人感到滑稽?
见众人均有意无意的规避自己的视线,孟奕杭多少也隐约猜出问题的症结显然就出在自己脸上,他一语不发的走进议事厅旁的洗手间。
厅里的孟氏夫妇和几名堂主面面相颅,就在众人不知该作何反应时,洗手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暴怒——
“该死!”他一定要宰了那个臭三八。
镜子里的孟奕杭惊怒交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透着霸气的脸庞已不复见,一身的威严全叫额头上那块粉红色HelloKitty的OK绷给消毁殆尽。
至此他总算明白稍早所有人的反应,显然众人古怪的神情从来就不是因为他身上的伤,而是因为极力忍住笑的缘故。
待孟奕杭再次走出洗手间时,他额头上的OK绷已被撕下,慑于他脸上铁青的神色,众人均聪明的没敢发表意见。
半晌,气氛稍稍缓和后,孟宗隆清了清喉咙,“奕杭,你身上的伤究竟是怎回事?”借以引开话题。
萧爱琴也相当配合,“是啊,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提起这事,孟奕杭的两道浓眉更加深锁,“我中了烈焰帮的埋伏。”
“什么?!”众人一听均表震惊,连带也无暇再去回忆稍早那爆笑的一幕。
而这其中反应最剧烈的自然非孟氏夫妇莫属,毕竟受伤的是自己的儿子。
“帮主,看来对方已经化暗为明正面向虎腾帮挑衅,我们是不是要采取更积极的手段报复?”
“不如我们直接将烈焰帮给铲了,算是杀鸡儆猴,给其他不自量力的帮派当作借镜。”在场堂主纷纷提议。
从孟氏夫妇阴郁的神色不难看出他们也正有此意。
尤其是孟奕杭,从他残酷的神情看来,显然是将刚才的耻辱连带算到烈焰帮头上。
唉,烈焰帮这回看来是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