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
再见了!
我的爱、
我的梦,
或许有一天,
我俩能再相见。
悠悠醒转,她睁开双眼,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熟悉的阳光却从陌生的窗户晒了进来。
这是哪里?
她摇摇。!想要甩去脑中的昏眩,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打著点滴……然後忆起昨晚她向两个陌生的医生做出奇怪的要求後就昏倒了。
她当时怎麽会做出那样的要求?
真是可笑,他们会答应却更奇怪,唉!就当作是作了一场梦好了。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病房的房门打开了,陌生的医生之一走了进来,淡淡了
瞥了她一眼。「你该庆幸我是个妇产科大夫。」与她同病相怜的男人说。
她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向他。
「要不是我及时看出不对,为你安胎,你早就流产了。」
她大大的眼睛眨呀眨的,他在说什麽?流产?
「还没清醒吗?」他冷哼一声,「都要当妈妈,还那麽糊涂,你肚里的孩子还真可怜。」
她肚里……她怀孕了?
眼睛倏忽睁大,「你是在说我……是我?」
「废话,难不成是我。」那男人毫不客气的往椅子一坐,「你这样的状态,还想到史瓦济兰吗?」
她有孩子了,是文正和她的孩子,就在那段像神仙般快乐的日子里孕育出来的生命,她的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双手疼惜的覆上小腹。
「喂!女人,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你这样还想去史瓦济兰吗?」
史瓦济兰?
蓦然一愣,是呀!现在她怀了文正的孩子,更不能待在他的身边!因为不出多久的时间,等她的肚子大了,她就谁都瞒不了,就算文正忘记,但姊姊和丁伯父会猜到,到时候他们会怎麽对付她?
会不会让姊姊假装怀孕,抢走她的孩子?
光是想到那个可能,她就恐惧得发抖,她没办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她得走,离开这个伤心地。
「我想去,也必须去。」她坚定著口气望著医生,「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人生。」医生伸出了手,「我姓白,叫白常生。」
她握住那双友善,却又有些冰凉的手,「我姓杜,叫杜心仪。白医生,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一件事?」她深深的吸一口气。
「什么事?」他挑眉。
「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告诉我,除非是我跟你主动提起。」
「为什麽?」她听不懂她的话的含义。
「因为……你可能遇到另外一个长得像我的人。」
「双胞胎,」他猜,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万的双胞胎姊妹,不过,通常感情该是相当不错,但显然眼前这对不一样。
「是的。」她握拳,眼睛里面充满坚决,「不能让她知道,否则我不知道她会……她会对我做出什麽事?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拜托你。」
「好吧!我答应你。」
***
但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吗?
她反覆问著自己几天几夜几万次,还是没有答案,眼看出发的日子就要到了,心里的著急更甚,她想见他,同他说说话。
但是,该怎么样才能躲过姊姊见到他?
不由自主的她又往医院跑,偷偷地躲在角落,远远的望著他,看著他微笑的对著她的姊姊……她多想冲出去呐喊--不,不要对她笑,你的笑该是我的、该是我的呀!
但她却硬生生的忍住冲动,吃下那啮心的痛楚,甚至将手握成拳头堵住嘴,塞住那要逸出的呜咽。
然後一双手搭上她的肩,她转头,是白常生怜悯的看著她。
「想跟他讲话?」光看她那痛苦的表情!他已经猜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眼前受伤的男人,唉!又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却是别人的人生,他不该管,但他想帮她。
「不可能的,我姊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她总有种亲切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境遇有些相似吧?彼此的心情多少都能体会。
「时间不多了!刚刚我已经递出辞呈了。」
「哦!」只是再一次提醒她时间苦短,能再这样看著他的机会不多了。
「我去引开你姊姊,你去向他道别。」
她惊讶的望向他。
「当然,你也可以改变主意,待下来?」
她默默的摇头,「不,我得走。」
「那麽,就快去道别。」没给她多余的时间反应,他往房病走去,走到杜心如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麽?
只见杜心如面露讶异,跟著白常生的後头匆忙离去,留下他一个人在医院的中庭里,欣赏著扑向玫瑰的粉蝶。
她不由自主的迈出脚步,悄悄的走向他,静静的停在他的後面!思索著她这偷来的会面该如何开始?
「你终於来了。」彷佛有所觉一般!他回头,脸上有欢迎的温柔,「我以为你忘了我这个丁大哥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她怎么可能忘得了他,无论他是丁大哥还是文正呀!
「对不起。」她哽咽的说。
「对不起什么?你不来一定有你的理由,工作太忙是不是?」
她低泣的摇头,「为了过去……我所犯的错!还有现在跟未来……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他温煦的微笑。
她的心却如降至冰点的冰窖,「或许总有一天,你会懂,会想起一切,到时候,你会恨我。」
「不会的,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不会恨你。」
但他也保证过不会忘了她,却还是忘了,这样的情况下,教她怎麽再相信他温柔的保证。
「再见了,文正。」低声说出,她数日後就要远赴千里之外的异国,再相见,恐怕没有机会了。
「你要去哪里?」他急急的问,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好像要离开,离开到远方,更不解的是,为什麽他心里的惊慌会这麽多、这么重?
但她只是泪眼蒙蒙的忘著他,「答应我!你要过得快乐、过得幸福。」
不!不对劲,「你要去哪里?」他执意的问。他不要她去太远的地方,他想她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但这心态不该呀,她是他未婚妻的妹妹,她的未来……不该是他能强力干涉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哀伤的望著他,「你的伤怎麽样了?」
「很好,过几天我就要转到复健科。心仪,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里?」他的心里好慌好乱。
「不要担心,不管我去哪里,我都会祝福你的,祝你跟我姊……虽然我很不愿意。」缓缓的後退,第一次吐露她的心意,「丁大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点点头,记起堤岸边扭伤脚的女孩。
「我好後悔、好後悔,我该更有勇气的,那么我就能比我姊更早说……我喜欢你。」
她喜欢他?!
他惊愕的张嘴,脑子里有画面浮现,是他和她赤裸的身体炙热的交缠--
他怎麽会想到这般的画面?!
「心仪,你快乐吗?」
「快、快乐。」愉悦的泪水顺著她的脸颊滑下。
「告诉我,你相不相信我?」
「我不。」
「为什么不?快告诉我!」他命令。
「因为、因为……」泪水纷纷,她悲哀的望向他,因为她爱他啊!可她却说不出口。
这是什麽?为什麽会有这样的画面?为什麽他这般确定那女子是心仪而不是心如?
「现在再後悔都来不及了,我注定这辈子要为这样的胆怯付出代价,文正。」
她最後一次看著他!深深的注视,静静的将他的影像刻进脑海,永远保存,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告诉他们的孩子--你的父亲是个非常棒的男人,可惜,妈妈配不上他。
她这样的视线令他的心里发毛,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慌乱在身体各处乱窜,大脑甚至大大响著警铃叫著--阻止她!不要让她做傻事、不要让她离开,不然你会後悔,一定会後悔。
「心仪?」他尖锐的呼唤。
但她却凄凉的後退,「文正,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爱上了你。」再也控制不住,她转身就跑。
哪听得见他凄厉的呼唤,「心仪?」
哪看得到他为了想追她而努力驱动轮椅,终於重心不稳的跌倒,他以一双绝望的眼睛看著她消失的身影愤恨的诅咒,「该死!不过是跌个跤,竟然就跌成这个样子,我真是个废人。」
***
在机场的登机门前,白常生最後一次问:「你不後悔?」
她含泪摇头,「我不能後悔,你呢?」
整个团里,就他俩孤独得可怜,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送行。
所以白常生也苦笑,「我不该後悔。」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意外的露出微笑看她,「走吧!到了那里,我相信我们会找到另一个属於我们的天空。」
「嗯!」
也唯有这样,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
不知道为什麽,他今天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整个心也跳得很不安,彷佛有某种事情正在发生!
「心如,心仪呢?」他不由自主的问,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必须弄明白。
杜心如不耐烦的剩过去,「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看了看几上的时钟,中午十二点钟。
「才中午而已,你已经问了二十次,你是怎么了?这么想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不该想她,却偏偏想起她,尤其再见到同心仪一般脸孔的心如後,他更想她,莫非,他爱上了心仪?
不!他不该是这样见异思迁的人,他爱的该是心如,但为什麽听到心如的声音,看到心如矫柔做作的姿态时,他会觉得厌恶,觉得心如变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值得爱。
到底是什么事造就了这一切的改变?
但他就是想不起来。
「我累了。」他只好逃避的转过身,拉起棉被盖住自己。
可他却没办法遮住耳朵不听心如说:「丁文正,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个废人,我不计较的照顾你,跟你在一起,可不是为了听你提起心仪那个贱人。」
为什么心如可以这样骂心仪是个贱人?她们是双胞胎姊妹呀!
「我知道我先前嫁给别人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後悔了,回来照顾你这个残障不能走的废人,你该感激我的。」
但他一点都不感激,反而只有一种厌恶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她好自大、好自私。
「不要再想那个女人,你该想的只有我,等你伤好後,我们就立刻结婚。」
可奇怪的是,他一点也没有想要与心如结婚的冲动,甚至他可以说是相当排斥这样的心意。
「你听到没有?」杜心如强硬的索取他的承诺。
他的反应却是装睡的打呼。
「你是真睡还是假睡?」杜心如试探的摇摇他的肩膀,「文正,你听到我的话吗?」
他的打呼声依然响亮,寂静笼罩著病房内,她似乎断定他睡著了。
「真是麻烦。」他听到她不耐烦的语气,「要不是看在你爸条件优渥的份上,我会理你这种废物才怪!真不知道心仪到哪里去了?不在那栋别墅里,也没去公司上班,难不成去寻死了吗?」
他的心陡然提得老高,有股感觉:如果心仪死了,他会非常非常的难过。
「不过是她活该,想跟我抢男人,门都没有,十年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他的心陡然冻结。
心如知道心仪的心意!从十年前到现在?却偏偏在这十年里,在心仪的面前跟他亲昵的表示亲热以刺激心仪?
蓦然间他对心如的心态感到恐怖和心寒,难道他「爱」的女人是个蛇蝎心肠,自私自利的女人?
脑际忽然胀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他和她在桌上共进晚餐,餐桌上都是他喜爱的菜色,只是、只是这人是心仪不是心如,但这些口味的菜,却是心如常「外带」给他品尝的,难道那些菜都是出自心仪的手?
一股酸涩涌了上来,他知道答案,却不想承认,只知道他真是可悲得很。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引起杜心如的注意,她转头,看见门外身穿白衣的医生,露出灿烂的微笑,盈盈的迎了过去,「医生,有什麽事?」她搔首弄姿的摆弄风骚,毕竟,医生的月收入有几十万,哪是文正可以比的。
他偷偷地睁开眼,目睹一切,诅咒自己的盲目。
那医生看到了他的反应,却不多说,和蔼可亲的笑著,「你好,我是丁文正新的主治大夫,我叫白常盛!很高兴能为丁先生主持复建事宜,不过在那之前,有些资料需要填,可不可以请这位小姐到护理站填写。」
「那有什么问题?」杜心如抛著媚眼。
白常盛当作收到,露出更灿烂的笑靥,「那麽,美丽的小姐先去吧!让我为你的心上人诊疗。」
「他才不是我的心上人。」杜心如竟然低声在他耳边说,并且笑吟吟的看著他!心想,或许钓个医生也不错,「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他父亲交代我……」
白常盛的手点住她的嘴唇,「我明白了,去吧!晚上我有那个荣幸邀请你晚餐吗?」
「当然。」她娇笑,掠过白常盛的身旁而去。
他的心在淌血。
他爱上的女人就是如此吗?他为自己感到可悲,更认清了自己爱情的盲目。
「真是个笨家伙,竟然会舍弃心仪要那种女人。」
他听到白常盛这麽说,眼睛不由自主的张开!定定的看著医生。「你认识心仪?」
白常盛点点头。
「她在哪里?」他好想好想她,想到心痛。
白常盛微笑,「她跟我弟弟在一起,很安全。」
「她在哪里?」
「你知道了又如何?」
「我想找她。」
「为什么?」
「因为我、我……」该是什么,他不明白呀!
白常盛笑说:「她在史瓦济兰,努力一点,或许你能在时间到达之前,双脚健全的赶到。」
「什么时间到达之前?」他敏感的问。
白常盛没打算公布答案,「在那之前,你除了积极的复健外,更该把你遗忘的记忆找回来。」
可他忘了什么呢?在他的眼前有的只是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