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哥,外面有个小妞指明找你。”
斗室内唯一的一扇窗户旁,站著一个比猩猩还雄壮的男子,他骇人方正的脸上权势残缺的胎记,那目然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台北是个集热闹与堕落于一身的繁华都市,太多人被它华丽璀璨的外表所迷惑,这做罪恶的不夜城窝藏著许许多多游离的边缘人。
“狂哥……”手下再一次唤著。
“什么事?”贺狂头也没回地大喝,声如洪钟。
“外……外面有个小妞要找你。”手下害怕他那反覆无常的脾气。
“叫她进来。”他挥了挥手,显得十分不耐烦。
三角旗帜上的“狂”像泼墨般歪斜的字体,扭曲不成字。
想不到“狂”的总部如此破旧。阿音刚进来时看到“狂”专属的标志还有些兴奋,可是越深入里面她就越反感。她踱进屋内不屑地瞟了瞟,那不屑的眼神随著她游移过的地方明显地转变成鄙夷。
这里比她那个破地方还惨,墙壁污黑得看不到原色没关系,还到处全都是喷漆,那塑胶地板斑剥得简直不像话,几乎可以堪称全台北市最破旧的房屋。“狂”的总部也未免太寒酸了。
“你看够了没?!”贺狂转过身子狂妄地打量她。又矮又丑,这种女人他根本看不上眼。
阿音的视线转移到贺狂身上,就著昏暗的灯光她仍可将他的面貌看得一清二楚,霎时她以为自己看到鬼了。
“别叫,不然我马上把你丢下楼。”贺狂看出她的意图,立刻指著窗户警告道。
阿音捂著嘴,频频摇头,向他保证她绝对安静。
“有话快说。”贺狂快没耐心和她蘑菇了,他对丑女人一像没有耐心。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的。”阿音赶紧说道。她看得出那布满不规则黑色胎记的脸上透露出的厌烦有多明显。
“什么事?”贺狂低哼。
“关于蝴蝶的事。”她有些害怕这张鬼魅脸孔下隐藏的残酷。贺狂绝非善类,他也绝不像传说中那么迷人,他那阴鹜的眼眸倒像魔鬼,或许他根本就是恶魔的化身。不知是哪个智障把他形容为旷世美男子,SHIT!
“蝴蝶?”他的表情变了,变得更加狰狞、危险,让人为之颤抖。
“她……她……”她觉得喉头哽塞著石块,几乎吐不出话。贺狂距离她越近她就越害怕,她怕的不仅仅是他那邪魔般的脸,更畏惧他那死鱼般冷眼下的阴寒,那像来自地狱的眼睛。
“她死了!”贺狂激愤地狂吼,吓傻了阿音。“她当著我的面跳海自尽了!”他全身抽搐般缩著雄伟的身子,看似万分伤心。
“没……没有。”阿音摸著脖子,一步步往后退。
“没有?!”极度哀伤的贺狂高声咆哮著,“你们这些人只会戏弄我,把我当呆子耍!”他痛苦的呐喊,甩动他那蓬松、状似多天没洗的长发,狂乱飞舞,似猛狮般凶猛。
“她……她没有死,她真的没死。”阿音终于见识到蝴蝶对贺狂的重要性了。“蝴……蝴蝶现在叫汪水薰!”她大喊,唯恐那濒临失常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阿音的话如醍醐灌顶,浇熄了贺狂的焦躁不安,他的怒气不再,哀伤远扬,乖顺如初生之犊。
“你说什么?”他挤出个扭曲、颤抖的笑容,渴望地低哼。
“蝴蝶没有死,她改名换姓叫汪水薰。”在他凌厉的逼视下,她小声如蚊蚋地说。
“你没骗我?”他眼底燃起熊熊烈焰。
“没有,我看过你为她纹的蝴蝶刺青了。”她笃定地点头,不再畏畏缩缩。他现在似乎平静了许多。
“刺青……”贺狂低声重复,不知不觉又陷入回忆里。
“在她的右肩上有两对透明的蝶翼。”阿音急急地补充。
“透明的蝶翼。”他的眼睛忽而晶亮地大睁。“没错,是我帮她纹的。她在哪里?!”他激动的抓住阿音。
“在台中一家PUB当服务生。”呼!这人的情绪真是不可捉摸。
“服务生?”他捧在手心的宝贝居然做这种低贱的工作,最最不应该的事她居然诈死,他最痛恨不诚实的人了。
“另外他还在‘SOSO’乐团里兼差当键盘手,这个乐团的主唱也很喜欢她。”为了齐丹毅,她只得牺牲汪水薰了。
“你说什么?!”贺狂大吼,手一用力几乎捏碎她的手腕。“有人敢动她的歪脑筋?”
“蝴蝶姊那么漂亮,当然不只一个人喜欢她。”阿音忍著痛,咬牙切齿的暗示道。她没那么笨,也不想得罪“五色组”,反正贺狂到了台中就会发现汪水薰的身边围绕著多少男人了。
“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她。”贺狂粗鲁的拖著她的头发往外走,一点也不把她当人看。
难怪蝴蝶宁愿自杀也不要和他在一起,这种一无是处又恐怖至极的男人,没有人能忍受得了他的。阿音抚著发痛的头皮,在心底大声诅咒贺狂。
***
今天是情人节,由鲜花和巧克力凑成的日子,无聊至极的日子。
汪水薰看齐丹茹忙碌的结著彩球和鲜花,不晓得她干嘛浪费时间做这种无聊透顶的装饰。
“我帮你和你弟弟的忙就到这个月底了。”她跷高著腿,又说了一次,因为齐丹茹似乎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水薰,帮我把满天星拿过来。”齐丹茹弯身在舞台边,细心地布置著。她要营造出很浪漫的气氛,让今天到PUB的情人们都能不虚此行。然后等打烊后她就要把她亲手做的巧克力送给阿川,她的爱全放入巧克力里了,阿川吃的时候一定感受得到,嘻嘻嘻!
汪水薰从吧台随便抓起一把花丢给她。“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我的花!”望著掉在地上的花朵,齐丹茹心疼地尖叫。“水薰,我昂贵的花被你砸烂了啦!”呜!她的花。水薰连满天星都不知道是什么,居然把最昂贵的香水百合卯起来丢,呜……她的花,她的钱。
“我管你什么满天星、劳力士,我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她从来不去研究花卉,对花花草草更是没兴趣,怎知花的价格及昂贵与否。
“什么是嘛!”她的花,呜……
“再说最后一次。我将在月底脱离‘SOSO’和PUB的工作,你告诉你弟弟叫他赶快另外找人。”她抿著嘴,不耐烦地瞪著浑然不知所觉得齐丹茹。当初加入“SOSO”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她会加入一方面是好玩,令一方面只是因为刚毕业,想找个可以糊口又不至于无聊的工作才加入的。
“什么?”齐丹茹终于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你是说你要辞职了?!不行,我──”
“你再罗唆,我明天就消失给你看。”汪水薰毫不留情地截断她的话。
“水薰,别这样嘛!”齐丹茹堆著可爱的笑颜,起身跑近她,挽著她的手肘撒起娇来。
“你离我远一点。”汪水薰双手直直地挡在胸前,沉声警告道。
她的寒毛全竖起来跳舞了。汪水薰赶紧跳下高脚椅,刻意地和她拉开距离,不敢领教她这种恶心的举止。
“姊……”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细嫩、轻柔、充满孺慕之情的低唤。
汪水薰以为她听错了。
“姊……”汪水嫣从门口直冲向那熟悉又亲爱的背影,白净的小脸泪痕狼藉。汪水薰急急地转身,适巧接住那飞奔而来的小小身子。
“水……水嫣?”她已经快一年没看到她亲爱的小妹妹了,一股不熟悉的热浪袭上她的眼眶,汪水薰拼命想忍住泪水。
“姊,我好想你。”汪水嫣紧紧地搂著她,怕她一转眼又不见了。她一直很崇拜这个敢爱敢恨又绝顶优异的姊姊,她也是她唯一的姊姊,她的离家著实让她伤心了好一阵子。
“水嫣,你……你越来越漂亮了。”汪水薰拉开她,疼爱地抹去她的泪水,摸摸她柔软的发丝。
“水薰,你有亲人啊!”站在一旁的齐丹茹讶异极了。“我一直以为你……”
“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对不对?”汪水薰没好气地说道。“水嫣,她是齐丹茹,姊姊的朋友。”
“丹茹姊。”汪水嫣乖巧地点点头。
齐丹茹仍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多大了?”火爆的水薰居然有个这么柔顺、乖乖牌的妹妹?!
“今年国中毕业。”汪水薰记得清清楚楚,水嫣是唯一能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汪水嫣感受到她那份关爱,不知不觉又将小脸埋进她的怀里,享受失落已久的姊妹亲情。姊姊离家六年了,虽常偷偷回来看她,却不曾和爸妈见过面。她可曾想念过他们?
“水嫣,想找我的话到我的住处去或打电话给我,以后不准到这里来。”这条巷子出入分子复杂,她真不敢相信妹妹会只身前来。
“姊,一放学我就偷偷来找你了,待会儿还要上补习班补习。”她清秀的脸上有著不符合年龄的疲惫。
“没关系啦,反正离营业时间还早嘛!”齐丹茹端出两杯果汁递给她们,大方的摆摆手,表示她不在意。
“我……”汪水嫣欲言又止地扯著衣服。
“我带你出去走走。”汪水薰把她的踌躇看在眼里,拉著她往外走。
“水薰,我……这……”齐丹茹的话来没说完,汪水薰和她妹妹已经人去无踪。
帮妹妹带上安全帽后,汪水薰将她拉上机车,呼啸而去。这回她不敢贪快,机车骑得既平稳又缓慢,她知道水嫣有多么胆小,更不想害妹妹丧命。
“姊,在前面那个公园停下来好不好?”汪水嫣礼貌地询问。汪水薰照办。
“找我有什么事?”汪水薰随便地停好车后,温柔地拉著她走上公园的红砖道。
“我……我要出国留学了。”汪水嫣呜咽一声,又紧紧地搂住汪水薰。她好舍不得离开这里。“加拿大,那……那里很美……”她的啜泣声越来越大。
汪水薰如遭电殛般整个人愣住了。“是爸和妈的主意?”她不要和水嫣离那么远,不要!
“不……不是,你别误会。”她哭得肩一耸一耸的。“是我自愿去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她和妹妹依偎著走进公园里,轻叹著气。
“真的,是我自己向妈妈要求的。”汪水嫣抬起泪脸,诚挚地说道。“她……她也不想我出去。”想著父母那佝偻的身子和孤单的模样,她的心就好酸、好难过。
“别替她掩饰了,我比你还了解妈的个性。”汪水薰放开她,倔强的转开身子。
“姊,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难道就因为妈妈对你的要求过多吗?”汪水嫣不明白。当年她才国小二年级,根本不懂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水嫣,告诉我,妈妈……妈妈她对你怎么样?”她一直避免提及过去,为的就是不想伤害太多人,不想让水嫣知道父母对她的期许带给她多大的压力,他们那种没有亲情的教养方式榨光了她对他们的爱,也榨出她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很好啊!她和爸爸现在都已经退休了。”汪水嫣愉快地笑著,没有发现汪水薰眼中的痛楚。
“退休?”她妈妈那种事业型的女强人怎么可能这么早就退休?
“妈说她累了,爸的身体又不好,想陪他过过几年悠闲的日子。”汪水嫣笑得很幸福。
“爸的身体不好?”爸爸虽不像妈妈那么严格,可是在她受苦受难时,他的心理还是只有他的学术研究最重要。她向他求救那么多次,他没有一次伸出援手,她虽不恨他,却对他的冷漠难以释怀,她气他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总是默不吭声,气她从不知道他的女儿有多需要父爱,气他……气他太多、太多,经年累月的怨气,哪是短时间就能排解得完?
“肝有些毛病,医生说他太劳累了。”姊姊那僵直的身子应该表示她对父母仍存有依恋吧!汪水嫣敛起笑颜揣测著。
“那……”她清了清喉咙,别扭地挤出问题,“他们闲得下来吗?”
“他们成了业余的作家。”汪水嫣淡淡一笑。“从你离家以后,他们就变了。”
“不可能。”汪水薰斩钉截铁的推翻她的说词,“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的。”
“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回家的原因。你知道吗?我常常看到妈妈偷偷在哭,甚……甚至连爸爸都曾经为了你掉眼泪。”汪水嫣眼眶含著泪水轻喃,“就算他们真的作错了什么,也是为我们好,不是吗?”
“你不懂。”她不想说,不想破坏父母在妹妹心中完美的形象。
“姊,就算我真不懂你们的恩怨好了,能不能请你大发慈悲回去看看他们?”汪水嫣不懂她的心是什么做的,怎能一走就是六年,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不闻不问。
“水嫣,不要用这种轻视的口吻对我说话,我这辈子已经听得够多了。”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这样,她受够了。
“你活该被这么说!”汪水嫣生气地大喊。她的冥顽不灵真叫人生气。
汪水薰脸色发白,没想到她最在乎的妹妹会这么对她。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那把无名的利刃一再刺穿她的心。
“你走吧!”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水嫣把她心中所有的不愉悦全翻了上来,她必须好好休息几天,沉淀一下自己的心情。
汪水嫣捂著嘴,不相信自己的残忍,泪水一再夺眶而出。“姊,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一时气昏了头胡言乱语。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别生气。”她不要失去唯一的姊姊。
“水嫣,你不是要补习吗?”这次她真的被妹妹伤得太重,伤口怎么也无法愈合,她是她唯一在乎、疼爱的亲人啊!
“姊,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求求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汪水嫣怕得直发抖,“你打我好不好?只要你不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被伤透了心。她在心底说道。
她的脸色明明很难看。“真的?”她担心道。
“你先去补习,改天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汪水薰强忍痛苦,保证地笑著。
“你自己说不生气的,打勾勾。”她还是不放心地伸出手,一直要得到她的保证。
汪水薰笑著伸出手和她打著印。“不生气。”
“在我出国前,你保证把所有事都告诉我。”汪水嫣仍不肯放开手,再次要求保证。
“保证。”她就这个妹妹了,除了依她,她还能说什么。
“情人节快乐,我亲爱的姊姊。”汪水嫣从口袋里拿出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给她,小脸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祝福道,说完后即难为情的跑开了。
“谢谢。”汪水薰噙著晶莹剔透的泪水又笑又答。自从那天在蓝虎面前落泪后,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爱哭了。
***
太好了,汪水薰心想,被桑可琪这么一搅和,丹茹昨天特地举办的鬼“情人节之夜”泡汤了,她那些恶心的花招──感谢上帝──也都泡汤了。桑可琪和青狼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龃龉,她昨天沮丧得简直要跳河了,若不是昨晚她和丹茹舍命陪她灌了好几瓶烈酒,她可能真会这么做。只是很奇怪,昨天她伤心万分,今天青狼就被砍成重伤了。
倚在“云天盟”内部人员专属的急救室外,汪水薰一直很不悦地瞪著身边那位倾城倾国的绝色女子,据说她是桑可琪的伤心之源。
蓝虎出来了,他和娇柔的桑可琪说了些话,她就惨白著小脸飞奔进手术室了。看他笑得那么自在,青狼应该已无大碍了吧!汪水薰小心翼翼地直起身转身想走,却被一只随后追至的怪手紧紧缠住。
蓝虎将全身瘫软的汪水薰拖进健身房,皱起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一身的酒味。你喝酒了?”
“小声点行不行!”天花板怎么在旋转?汪水薰虚弱得连沙发都走不到,乾脆赖坐在地板上扶著头呻吟,苍白的美颜展现了难得的脆弱。
“桑可琪也是一身酒味,该不会是被你怂恿的吧!”蓝虎弯下腰端详著她,“想不到你满笨的,难道不知道借酒浇愁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你能不能闭嘴?!”只要一开口她就头痛欲裂,他就不能少说些话来恼她啊!
“桑可琪是因为青狼那蠢家伙而醉,你呢?”他很好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行了,汪水薰把头埋进膝盖间用力夹著。
“你心情也不好吗?”他不气馁地追问道。
“烦死了,我不想说行不行?!”她扬起头大喊,一喊完便懊悔不已。天啊!她的头像刚被一辆卡车辗过,痛死了。
蓝虎见状忍不住大笑。“自讨苦吃。”他取笑道。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汪水薰不敢再冒险反驳,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讨厌鬼身边。
蓝虎按住她的肩阻止她起身,也跟著坐了下来,敞开双脚将她整个纳入他大开的怀里,让她背向他。
“你……你想干什么?”汪水薰虚软地挣扎著。
“别动。”蓝虎粗糙的大手分别按住她两边的太阳穴帮她按摩。汪水薰讶异地发现他按摩的技巧十分纯熟、老练。“放松,别绷得太紧。”他柔声说道。
唔……很舒服。他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指具有魔力,平抚了她的疼痛,带给她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你……你从哪里学来的?”她浑身不自在地打破两人之间暧昧的张力。
“电视。”他的手顺势滑下了脖子,轻轻地按摩她的颈项。“如果你想学,我改天再教你,下次喝醉时你就不会再像这样痛不欲生了。”
酥麻,她的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你是个怪人。”她无法讨厌他,她已经很努力叫自己去讨厌他了,可是她的防备都毁在他的泪水里了。他是个懦弱的讨厌鬼,她乾燥的唇角徐缓的拉起笑容,一个很讨厌、很讨厌的男人。
“我奇怪,你也很奇怪,每个人都很奇怪。只要是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就会觉得别人奇怪,不是吗?”他瞥见她那朵不易见的笑颜了,真的很好看,他喜欢这种没有火药味的笑容。
被他圈抱住的感觉居然这么好,她竟然会有幸福感,这是她在外面生活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这么放松自在、没有防备。他的胸膛竟可以如此安全、温暖,像极了柔软的天鹅绒,包裹住她浮荡、困惑的心。
“你……你的胸膛借……借我靠一下,可以不可以?”她不知不觉的脱口而出,随即涨红了脸。老天,她发痴了啊!怎么会……怎么会……
蓝虎将恨不得咬掉舌头的她迅速揽进怀里,笑得好大声。“欢迎使用。”
“我……”她想挣扎,却被他嵌制得死死的。她一直以为男人之所以抱女人是因为“欲望”和“需要”,是一种低廉的性渴求,却没想到原来两性的拥抱也可以这么温暖。
“青……青狼他没事吧!”汪水薰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怎么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请求。她是怎么了,难道和水嫣的刺激有关?她脸红心跳地允许自己一点一点的靠向他宽阔的胸膛,不许自己过分耽溺,只要一会儿就好。昨天水嫣的话伤她太深,让她觉得自己忽然间好孤单,想找个人倾诉心中的苦闷。
“他只是了结了一桩恩怨,没事的。”他说得稀松平常,将她眼底的哀怨看得分明。“你没事吧?”他关心地问。
“和上次的枪击有关吗?”她紧皱著眉头,不想和他太亲近。
“有关。”蓝虎一直细心观察她,她的眉宇之间多了一抹往日所没有的忧伤。“别顾左右而言他了,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经过几次和她相处与谈话,他了解汪水薰倔虽倔,却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她和自己一样是个直来直旺的特异分子,不会耍什么心机。
“你管太多了。”汪水薰全身僵硬,作势欲起。
蓝虎却紧紧扣住她。“你不说我可以去查,把你汪家祖宗十八代全查出来。”
“你在威胁我?”她怒气冲天地半转身,充血的眸子直瞪进他脑海里。
“我只是把我的决心和毅力让你知道,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我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查出来,你最好有这份认知。”他伸出手摸著她光滑的脸颊。
汪水薰生气地拍开他的手,“别随便碰我。”
“别碰你,那可以吻你吧!”他根本不是请求,而是“告诉”。话一说完,他便以循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下头,猛烈地吻住她愤然的红唇。他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吻那张小嘴,是她伤心的模样不知不觉牵引了他的心吗?他不晓得是不是她的倔强、火爆轻取了他的感情?
“不,不──”他火热的唇又让她想起国一时那个恶心欲吐的初吻了。
蓝虎发现她的情绪激烈得有些怪异,不像沉醉其中。他抽回身子,抓住她拼命捶打的双手,问道:“你是不是被强吻过?”她的眼神除了强烈的憎恶外,还有些许恐惧。
汪水薰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她呆瞪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除了这个外,你还有没有被强迫做过什么事?”只是一个吻应该不至于让她恐惧成这样,而看她耍狠的样子,以前应该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吧!
“别问、别问!”汪水薰倏然抽回双手,受伤地大吼,左手不自觉地摸上隐隐发烫的右肩。这个丑陋的烙印啊!一辈子都洗不掉了,她恨,噢,好恨……
蓝虎无法不去注意到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她的伤心太明显了。于是,他趁她失神呆楞之际飞快地压下她,一鼓作气剥开她的衣服,快得让汪水薰来不及遮掩。
“蝴蝶。”他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看著那对飞舞的蝴蝶,直觉地想起这个消失已久的名女人。
“不,别叫这个名字,求你。”他……他看到了,他一定会鄙视她,一定会唾弃她。她不想让他看到这丑陋的刺青,这个世界上唯有蓝虎是她最不想让他看到这对该死的蝴蝶的人。温水薰趴在他腿上放声痛哭,不愿起身面对他可能有的悲悯眼光,她只想哭出所有的委屈和痛苦。
她一向暴躁的声音突然变得如此柔弱。蓝虎心痛地摸著那对展翅飞舞的蝶儿,有些不能适应。“别哭。”他轻哄著。她是蝴蝶,居然真是传闻中逝去多年的蝴蝶。
“为什么你要将我最后的自尊都抹去,为什么?!”她依旧将脸埋在他腿上,痛不可遏地哭喊道。
“这对蝶儿很漂亮。”他的大手轻柔的摸著那璀璨的刺青,诚恳地说道。
她不会相信他真的这么认为。汪水薰哭得更加伤心。
这女孩平常吼起来不是天崩就是地裂,没想到哭起来气势也这么吓人,山摇地动已不足以形容。蓝虎温柔的笑笑,多少了解她自卑的心理。她不愿抬头是怕他取笑她吗?
“你会不会看不起孤儿?”为了公平起见,他不介意掀出自己的底牌,但对象仅限于她。
“呃?”汪水薰暂时忘了哭泣,愕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扯平了。”他轻轻地推起她,帮她拉好衣服,“天气虽然转热了,也还没热到穿中空装的必要。”看到她轻薄短小的衣服,他忍不住嫌恶。啧,连肚脐眼都露出来了,实在不雅观。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孩子气地抹去泪水,俏脸泪痕狼籍。他真的是……
“我是人家丢在马路边不要的弃婴。”蓝虎了解她的问题,他从来不会做那种装傻的无聊事。
汪水薰水汪汪的眼睛缓缓地瞪大了。“真的?”他怎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不会教我发那种无聊的誓吧!”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我的手帕好像是为你而带的。”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她没有接下他递过来的手帕,只是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因为我想知道你肩上的刺青是怎么来的。”他老实地招认。“看你哭成这样,绝不是自愿的吧!”
蓝虎抬手拭去她的泪。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帮人拭泪的一天,他还以为电视剧里那种恶心的柔情蜜意全是虚假的。
他的话又惹哭了汪水薰。她本来是不想再哭的,都是他,他为什么要把他可怜的身世告诉她,博取她的同情心。她有父母跟没有一样,但至少她知道自己父母的长相,并且还有个妹妹可以疼爱;不像他,孤零零地被丢弃在路边,简直比猫狗还不如。他的父母真残忍,既然不要他,干嘛把他生下来受罪?他又干嘛要以退为进,慢慢地掠夺她的心呢!
“和你喝酒有关?”看她哭成这样,八成是没办法答话了,他只好用问的。
汪水薰水灵灵的泪眼不悦地怒瞪他一眼,恨他如此精明。
“有关,但是你现在不想讲?”他忙著擦拭她那彷佛流不完的泪水。“你可以点头和摇头代替。”他认真地凝视著她,猜不出答案。
“我又不是哑巴。”她破涕而笑。“如果我不想讲,你就是问破了嘴也没用。”
“你今天不讲可以改天再讲。”他笑咧了嘴。她的笑容比小孩子还纯真,她哭起来的模样却比任何人都脆弱。汪水薰真是个特别的女孩,他想要拥有她。
“如果我永远都不想讲呢?”即使泪流满面,她仍可以吓死人的气势挑衅著。
“我说过我可以自己调查。”他冷静地拨开落在她脸颊上的几丝发丝。“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却不知道你的,这不是不公平?”说完,他又缓缓地俯下脸向她靠近。
他的脸越靠越近,好像又要吻她了。“别再靠近!”她直觉地抬起手挡住他。“是你自己多嘴告诉我的。”
蓝虎好笑的抽出她露出口袋、包装精美的礼物,“我是要拿这个。”
“那是我的。”她见状,生气地抢回巧克力。
“是不是吃的?”他的手仍亲密的扣著她,汪水薰没有发现到。或许她被蓝虎的身世吓掉了平日的警觉和理智,又或许此刻的她所需要的正是这份亲密的慰藉。
“你就只会吃。”她颇不甘心地把巧克力丢给他,“要吃自己拆。”
“巧克力!”蓝虎拆开包装时,嘴馋地喊道。“好久没吃到了。”他一连挑起三粒巧克力往嘴巴里塞。
没吃过巧克力啊!汪水薰斜瞪著他那恐怖的吃法。
“谢谢你的巧克力,虽然晚了一天。”他状极愉快地说。
“喂喂喂!”汪水薰不知如何解释起,目前她又不想让他知道家里的事,但也不是说以后就会让他知道,只不过一切突然变得莫名其妙了。
“凡是起头难,没关系,有总比没有好。”他又连吞两颗,心满意足地舔舔手指。
他为什么老是把所有的事都视为理所当然?汪水薰坐著乾瞪眼,懒得也不想去反驳他。
她看他孩子气的举动,不觉轻柔地在心底低喃著:他的模样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