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宁静,唯一的声音是划破水面的汽艇声和喃喃的交谈声。路耕竹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并在对方停下汽艇之前就事先关掉水上摩托车的引擎,跟前方的毒枭保持安全距离。今晚星光灿烂,实在不是个适合进行秘密活动的好时机,对于一心想达成任务将丁胖子端下局长宝座的她而言,满天的星斗更非好事,太过璀璨的星光只会碍事,徒增隐藏上的困扰而已。但不管处境如何危险,她都决心排除万难达成任务,发誓绝不会铩羽而归教局里那一群男人看笑话。她虽然不像咏贤那么有企图心,但若是能藉这次机会一举扫下丁胖子,她倒也不反对。丁胖子肚子里有几条回虫,大伙心里有数。想藉这次机会除掉她们三个?门都没有!依她对冰贤的了解,就算要她把子弹吞了,她也照拚不误。这是丁胖子为何会惧怕她的原因,毕竟咏贤近来战绩一路长红,总部那边还传来更换局长的风声,莫怪乎丁胖子冷汗淋漓,想尽办法除掉她们三人以绝后患,这就是他之所以调她回英国的主因。英国算是她的第一故乡,从一岁起她就跟着父母移民到利物浦,对于这一片海域可说是熟悉得不得了,也由于这份熟悉,进而成为丁胖子借刀杀人的最佳理由。既能借着任务之名除掉她们,又可顺势安排自己的亲信补她们的缺,可谓是一箭双雕,何乐不为?可惜她们也非泛泛之辈,想要她们的命?下辈子!
路耕竹在心中暗暗发誓,双眼则紧盯着前方的毒枭不放。她算了算,不多不少共十名,正好和她的小队一样多人。她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示意要陆上的队员做好准备,她相信陆地上必有更多的毒枭等待支持,她必须掌握住突击的瞬间取得先机,否则单凭丁胖子故意安排的那些菜鸟,她非阵亡不可。
丁胖子不愧为心狠手辣之辈,净派些菜鸟给她。这些菜鸟清一色是男的,而且是刚刚断奶没多久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实战经验,搞不好逃跑还跑第一。她对这些只会冒冷汗的雄性菜鸟基本上根本不抱任何指望,只求他们别太尽忠职守,坚持一定要把她害死才好,天晓得威尔集团已经够难应付了,她没空也没心思去绍救那些光会惊声尖叫的大男孩。
威尔集团是英国赫赫有名的犯罪组织,大至绑票,小至收取保护费,只要是跟黑暗利益有关无一不包。整个威尔集团的历史悠久,据说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纪海盗最猖獗的时代。这也难怪,若不是拥有强大的后盾,又怎么会屹立数个世纪不摇?就连国际刑警组织也奈何不了来自英国国会的庞大压力,无法做更进一步的铲除,只能发动一些零星的突击,比如说今晚的行动。路耕竹虽对自己的枪法深具信心,但她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她虽精于枪法及剑击,甚至还得过全英剑击女子组冠军,但是威尔集团里多得是精于此道的高手,一不小心就得下去报到,她一点也不敢大意,只希望那些菜鸟不至于抖得太厉害,抖砸了他们的任务就行。
她极其小心的悠住呼吸,深怕过于平静的水面会传播她的呼吸揭露她的行踪。这个夜晚过于安静,静得令人感到畏然,枪林弹雨的日子她并不陌生,今晚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为何她会感到不安,甚至荒谬的认为自己会一去不回?难道她真的在意那个吉普赛女人的话?
笨蛋耕竹!她暗骂自己,告诉自己那女人全出自于自个儿的想象。这是文明昌盛的二十世纪,任何事都有合理的解释,那个吉普赛女人自然也是。她一定是人紧张了才会胡思乱想,一定是这样!
说服了自己之后,路耕竹将注意力调回离她大约五十码远的毒枭处,拿起望远镜观察前方的活动情形。透过玻璃镜片,她可以清楚看见毒枭们交易的情形。当她看清英方的毒枭时不禁吹了个无声的口哨,居然是史密斯!这位名列世界毒枭排行榜第七位的国际级毒贩竟然是今儿个的主角,难怪总部会如此紧张。她敢打赌今晚的交易金额必定是以亿万美金计算,根据线报,今晚还会有另一位重量级毒枭出现,这也是丁胖子派她来的原因之一,她曾非常不幸的败在台湾头号毒贩鲁维阴的手下过。很明显的,丁胖子还记得,并且决心故计重施,藉鲁维阴之手除掉可能会让他去了局长宝座的威胁。
想到这里,路耕竹勾起一个足以媲美撒旦的阴笑,她对局长之职虽没多大兴趣,却极想亲眼目睹丁胖子跌下宝座的“英姿”,一想到他那圆到可以挤出油的超大啤酒肚,她不由得兴起一阵厌恶感。丁胖子若是以为她会再一次败给鲁维阴那他就错了,她早已成长为可以独揽大局的优秀警员,再也不是当初的菜鸟。她会接受这次任务的原因除了命令之外便是雪耻,当初要不是因为搞砸了鲁维阴的案子,她早当上总部的机要干部,哪还有丁胖子嚣张的份?当然她父亲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身为国际刑警组织重要成员的路任珣,此生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只生了路耕竹一个女儿,原本他以为会生个儿子,所以她的名字才会这么男性化,没办法嘛,谁教她这么不争气投错性别。
路耕竹撇撇嘴,极不以为然的拿起挂在腰际的佩枪,注视着眼前的一举一动。她是女的又如何?论枪法、论剑术,她哪一样输给男人?偏偏老爸硬是有办法挑出她的毛病整天叨念个不停,逼得她只好自动请调以求避过老爸的捞叨,省得左邻右舍成天探头询问:今天是谁吵赢?简直丢脸丢到家!
不过,也幸好她父亲够捞叨,她才会痛下决心远离英国请调至台湾,因而认识同为国际刑警的咏贤和琉音,并进一步成为室友。要知道国际刑警组织几乎是男人的天下,女性成员寥寥可数,这即是她们会成为眼中钉的原因。在丁胖子的字典里,女人只能当摆饰用的花瓶,千万别妄想当英雄,否则只有走路一途。但他万万想不到,她们三人不只不想当花瓶,反而表现出色,不但赶不走她们,相反的他还有丢掉工作之虞。于是他明的不行用暗的,故意将本年度最危险、最刺激的任务分派给她们,表面上说是借重她们的长才,其实天晓得!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你看着好了,丁胖子,我路耕竹若是不能达成任务擒下鲁维阴就退出警界、省得看你得意的嘴脸!
再次发誓之后她再度拿起望远镜观看毒枭们的接头活动。老天,今晚是怎么摘的,怎么每个人的动作都慢得像屏幕上的停格?不单是史密斯啰哩叭唆,就连年轻他一倍的鲁维阴也不干不脆。鲁维阴虽然人籍台湾,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英国人,据说他的出身神秘,甚至连国际刑警组织都挖不到他的底。
想到这里,路耕竹更觉得自己败北没什么好值得羞耻的。她又不是神,哪可能在没有进一步资料下捉到令黑白两道都头痛的人物?又不是瞎子摸象,摸到了便算。遗憾的是她老爸的想法显然和她不同,身为警界高阶长官的路任珣才不管鲁维阴有多狡猾,他只知道搞砸任务就是不对、就是丢脸。
其实,好胜心强的她又何尝愿意失败呢?自从败给鲁维阴以后她便勤练枪法,立志有朝一日必打下他那张得意的脸为数不清的前辈们报仇。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为自己。现在机会来了,丁胖子的斩草除根之计无形中帮了她一个大忙,要不是因为这个任务,她还真遇不到鲁维阴这狡猾的家伙。
有时候她怀疑自己有病,再不然就是征服欲太强。自从三年前初次交手以来,她作过不下一百场的梦,每一次都和他有关。她忘不了他那张海盗式的脸和嘲讽的眼神,超过一八五的身高犹如一座难以撼动的巨山,稳稳的嘲弄着所有妄想逮捕他的警员,其中自然也包括她。大多数的人都以为她如此耿耿于怀是因为失败,鲜少人会想到背后是否还有其它原因,她一边耐心等待一边回想往事。说起来还真丢脸,原本想捉人的警员竟被罪犯救了,鲁维阴不知是哪条筋搭错线选择搭救她,甚至为了救她一命射杀了自己的伙伴。
“快走吧,菜鸟。”调侃意味浓厚的语调一点也不像是刚杀了人的样子,反而有一份丢掉包袱的轻松。“我建议你在翅膀还未长硬前好好待在家里等待喂食,别出门来玩这种‘危险游戏’,你还早得很呢!”
满不在乎的语气配合着恶魔式的笑容优游于阴影中,透过月光折射斜映在水面上,长及背的黑褐色发丝仅用一条浅灰色发带结住,无法柔顺听话的发丝逃过发带的束缚遗落了些许飘扬在冰凉的夜空中,一如它们的主人般难以驯伏,也为他那张兼具贵族与海盗气质的特殊脸孔增添更多矛盾。
“为什么救我?”差点成为枪下亡魂的路耕竹心有余悸的望着他手中的枪,贝瑞塔92F型手枪的枪口正冒着白烟,方向指往躺在不远处的尸体——他的同伙。
“救你?”嘲弄的声音和嘲弄的眉毛一道扬起,兴味十足的打量着仍强装镇静的耕竹,灰绿色的眼睛犹如一只血统高贵的鹰隼,冷睇着自以为是的猎物。“你恐怕搞错了吧,菜鸟。”鲁维阴从容的收起手枪,甩开不受欢迎的乱发。“我对唱哈雷露亚没多大兴趣,更不会费劲去救死对头。”
“你的举动可不像是那么回事。”被罪犯救了的困窘和红潮因他漫不经心的口气一块儿涌上路耕竹的脸。她干脆跳楼算了,竟被要逮捕的对象搭救,她老爸要是知道这件事,不拿把剑插她才怪。
“我很抱歉做了一个错误的引导,My dear lady。”他特别在lady上加重音,用完美无暇的英语提醒她的衣着,并对她行弯腰礼,宛若古代的贵族。“恐怕我们对‘死对头’三个字的认知不同,在我眼里,你连对手部沾不上边。”
意思就是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路耕竹恨恨的注视着他嘲讽的表情,发誓假以时日一定要送他进去吃牢饭,亲眼看他吞糙米。
“我不会永远是菜鸟,总有一天我会亲手送你进监牢,My dear gentleman。”路耕竹同样完美的英式发音重落于最后一个字上,咬牙切齿的宣战。
“我万分期待。”说完,又是一个完美的贵族行礼,恨得她牙痒痒的。
“为了怕你忘记我的长相,我建议你多看看我的脸。”冷不防的,一张媲美身价每小时一万美金的俊脸条然乍现,近得可以感受到的人的呼吸。
路耕竹连忙往后退一步似躲过这令黑白两道都感到棘手的威胁。
“不必费心了,阁下的脸早已深印在每一个探员的脑海中。”她拚命叫自己冷静下来,千万别落入他的陷阱,她可不想和前辈们看齐,一头栽进他那张要命的俊脸之中。
“哦?”她的回答不但没有打退他的举动,反而使他更加逼进,似乎以戏弄她为乐。
“我希望那其中也包含你,不然我就太伤心了。”英挺的身影朝几乎无路可退的娇躯压近,迫使她不断的往后退,因而未曾察觉已退到码头的尽头,只是一个劲儿的虚张声势。
“我当然一定会记住你,而且我一定会逮到——”可惜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哩,她就扑通一声落水了,乐坏了站在岸边叔腰仰天大笑的鲁维阴。
“我相信你一定能。”笑到流泪的始作俑者临走前还不忘削她一把,差点把她气出心脏病。“我十分期待能再次见到你,落水的维纳斯。”偌大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于漆黑的夜,轻巧无声犹如他的外号暗夜使者,徒留又气又冷的耕竹站在利物浦的码头兀自咆哮。
如今,相同的地点,相同的场景,不同的是昔日的菜鸟翅膀已长硬,而且等着捉相同的罪犯。看着好了,鲁维阴,这吹我一定会亲手逮到你,让你也尝尝落水的滋味!
狠狠宣誓过后,路耕竹再度拿起望远镜观看前方的动向,透过放大数倍的镜片,鲁维阴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很显然的,岁月并未在这位贩毒界的金童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多年的堕落生涯反而使他增添一些正常人不会拥有的阴暗气质,那气质是放荡、是危险,是教女人愿意出卖灵魂的强力春药,只要是活着的女性,没有人能逃过那张堕落天使般的容颜以及恶魔式的笑容,跟他同处于黑暗面的女人不能,立志要活逮他的女警探们也不能,凡是接触过或看过他的女刑警,全都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无一人幸免,简直比原子弹还可怕。严格说起来,过去那些数不清的失败并非因为鲁维阴太狡猾,毕竟他所做过的事只有勾起嘴角微笑而已,至于那流满地的口水和响得媲美鼓乐队的心跳声他则一概不予负责,只当做又是一则笑话而已。
该死的男人,等着我为前辈们报仇吧!她发第N次誓,经过了羞耻与焦虑的三年,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个觉。
奇怪,怎么会这么慢,莫非是哪里出错了?
仔细观察前方的路耕竹捺下性子监视着汽艇内的活动,夏风徐徐吹来几乎吹乱了她的发丝,为了能圆满达成这次任务,她索性将及背的长发剪成与男人一样短,以免待会儿行动时碍事,她相信她的付出即将获得代价,只要鲁维阴肯乖乖合作的话。
其慢,到底在搞什么?或许岁月并不若她想象中仁慈,多多少少也影响了鲁维阴的行动力,她衷心希望如此,否则她就太吃亏了。论年龄、论经验、论智力,他皆在她之上,现在只好比体力,她相倍天天跑五千公尺的身体绝对不可能输给每天喝威士忌的男人。
不过,她忘了一点,此刻他们正在水上,她那些长跑训练一点用也没有,而且现实也很残忍的提醒她这一点。
蓦地,望远镜上的影像起了天大的变化,原本还悠悠哉哉哦酒的鲁维阴竟举起酒杯向她致意,彷佛早已知道他们埋伏多时。
天杀的这是怎么回事?路耕竹脸上条然升起的红晕就跟鲁维阴手上的调酒没两样,红得教他又是阵仰头大笑,跟三年前如出一辙。
难道这欠扁的毒枭早就知道他们的行动,甚至连部署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若真是如此的话,这次不上天堂都不行啦。
平整了一下思绪之后,路耕竹再次拿起望远镜,发现这并非出于自己的想象,鲁维阴那家伙真的在笑,而且目标正对准她——负责策画这次行动的小组长。
瞬间路耕竹的火气有如海啸般狂涌而起,血管中的每一滴鲜血都嚷着要报复!他真的知道,而且充分掌握住他们的举动。她必须掌握先机发动攻击,攻他个出其不备。
“Action!”已经濒临气炸边缘的路耕竹不假思索的对着麦克风大吼,尖锐的音波穿透水面的阻碍直达每一个角落,回响于广大的水域,充斥于寂静的夜。
按着,原本缓如停格的影像条地动如狡兔,以偌大的辐度开始旋转跳跃,跳出她的控制,也跳出她的想象。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她安排好的路线不应该出错,所调派好的人手更不该临阵脱逃。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原本该一字排开的菜鸟大队做鸟兽散,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竖立在水面上,现在她可说是孤立无援,成了活生生的箭靶。
“菜鸟,你还是没多大长进嘛!国际刑警组织没喂你奶水?”
一个低沉到令人气绝的调侃幽幽的介入她使用的频道,路耕竹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火大兼尴尬,但同时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没想到他仍记得她,她还以为凭他地下皇子的身分,早忘记她这张平凡无奇的脸。
“谢谢你的关心,我喝得够多了。”虽想不出他如何能探出她的频道,她仍然不愿在口头上认输。
“是吗?”低笑声中有着明显的不认同,且懒洋洋的回讽,“我不认为,今晚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
强行切入频道的声音提醒她今晚的失败,她今晚的表现甚至此她刚出道时还差,全拜丁胖子派来的菜鸟大队所赐。
即使如此,她也绝不会认输,她还想雪耻呢如果能捉到鲁维阴的话。
“我并不是败给你,而是败给组织内那群笨蛋。”很明显的,组织里面一定有奸细,否则不会弄成这样。“若你敢跟我单挑的话,我保证一定亲手逮捕你归案。”她不甘心的再加上一句,表明自个儿的立场。
轻飘飘的白手套飞过水面飘至鲁维阴的眼前,不知死活的向他挑战。而他,纵横英伦台湾两岸、人称暗夜使者的头号毒枭,正在考虑捡不捡这必赢无疑的战帖。
这个东方女警相当有意思,三年前他就注意到这一点,三年后感觉仍然相同。身处金权与堕落的交叉点,他早已习惯黑暗,和其附带的危险。他并不觉得黑暗有什么不妥,着附于其上的危险更是最棒的诱因,他是一个靠黑暗生活的男人,他喜欢黑暗也了解黑暗,沉淀于黑暗底层的灿烂就像麻药一般吸引着他,他贩卖毒品、大麻,但从不使用这些东西。严格说起来他比撒旦还要邪恶,根本就该下地狱,但造物者对他太好,只派来一堆头脑简单的探员供他无聊时解闷,害得他连监狱的门都碰不着。
三年前和她初相遇时正值他的黄金时代,当然现在也是。只是他渐渐感到厌烦,太过平顺的生活一点刺激感也没有,任何事皆可轻易到手,甚至连清理门户也手到擒来,还被刚出生的菜鸟误认为为了救她而杀人,实在是荒谬透顶。
如今,这个满脸通红、形单影只的笨女警正隔海喊阵,摆明了想提前退休。就成全她吧,为什么不呢?反正日子正无聊,眼前这只没长几根羽毛的老菜鸟拚命振翅欲自投罗网,不陪她玩玩就太对不起她了。
“那么想逮捕我吗,菜鸟?”鲁维阴的低笑中长满了嘲讽的刺,刺得路耕竹更加热血沸腾。“你不怕再当一次落水维纳斯?”
明显嘲弄的语气教她又是一阵气绝。瞧不起她?她会让他知道她已经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第一次出任务的傻子。
“这次要落水的人是你,不是我!”她冷冷的放话。
鲁维阴闻言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差点刺穿她的耳膜。
“这么有自信?”加倍嘲弄的声音满是兴味,听得出他的玩兴正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不给你一次机会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他决定该是起身做运动的时候,反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警不想活命,他也毋需手下留情。
“准备好你的手枪,菜鸟。我来陪你玩玩。”在说话的同时他亦跟着起身,转头交代手下将小艇准备好。他会好好为她上一课,让她知道牙齿没长齐之前不要随便出来咬人,以免咬到铁板。
“我的手枪早已为你上膛,只等着你出列送死。”路耕竹不甘示弱的回话,成功的挑起鲁维阴的浓眉。
“我想你这只刚出生的小兔子是欠人修理吧。”他边走向汽艇舱门,边讽刺她。“你真以为逮捕罪犯就像啃萝卜那么简单?”说这话的同时他潇洒的跳下手下为他准备好的小艇,像只安稳许久的大鹰,蓄势待发。
“我没兴趣啃别的萝卜,我只想拔掉你的根。”自望远镜中传来影像激发她体内的战斗因子。她调整好姿势,拿起已等待多时的轻型手枪,准备好好发挥她的射击实力。天晓得她为了这一刻花了多少工夫,今天非逮到他不可。
“真令人感动的志愿,我亲爱的菜鸟。”稳坐在驾驶座上的鲁维阴一面发动引擎一面丢下战帖,正式宣告战斗开始。“现在让我们瞧瞧你的宣告能否成真,或者纯粹只是说大话而已。我可先声明,我没多大兴趣成为贵国的著名小吃。”
“这点你不必担心,鲁维阴先生。”路耕竹也跟着发动引擎,意气风发的接下战帖。“我保证你只可能待在监狱里的锅子里,不会成为人人啃食的路边摊。”虽然不难想象女人对着他的裤管流口水的模样,但他还是待在国际刑警组织的监狱里来得安全些。
“我衷心希望如此。”透过微调的频道鲁维阴丢下嘲弄的一笑,接下去的话更是让路耕竹恨不得拆下他的骨头喂狗。“否则你对我朝思暮想了三年,不让你尝尝也太不划算。”除了危险之外他最了解的便是女人,她们随便一个眼神都逃不过他如鹰般锐利的眼。这个东方女警很明显的迷恋他,也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谁会想念你!”被莫名其妙栽赃的路耕竹脸红得跟关公似的,一颗心也气愤到快跳出胸口。“你这个人还真不是普通自恋,你以为你那张脸有多值钱?”气死人了,竟敢暗示她是个花痴。
紧握的双拳不知道是想捏死他还是想捏死自已,但那张涨红的脸却毫无保留的显示出他已射中红心,刚好给他拿起望远镜观察她的鲁维阴逮个正着。
又是一个逃不过他长相的大傻瓜,他不带同情的想。感谢来自于先祖的优良血统,让他拥有一张综合了天使与恶魔的特殊脸孔。这张脸不仅使黑道的女子趋之若惊,就连立志要逮着他的各国女警也为之倾倒,只会光盯着他的脸看,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方,更别提她们伟大的志愿。
这一切都荒谬得令人发噱,而他甚至只是微笑而已,连媚眼都未曾拋过。女人,说穿了也不过是光会注重外表的动物,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浪费时间与她们周旋。不过,眼前这位极力隐藏情绪的扁平女警,总给他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彷佛他俩早已熟识,自久远的年代,自热血流窜在古老的脉络开始……
“姓鲁的,你怕了吗?”被拆穿连自个儿都隐瞒的假面具,困窘得只想一枪打死他的路耕竹像只不知死活的小蚂蚁向狮子叫嚣。“你以为装傻就能逃过我的枪?”
自耳机传来的嚣张话语打散了他的思绪,他差点忘了自己正面对着一个笨蛋。鲁维阴露出一个不自觉的微笑,嘲笑自己的荒谬,他怎么可能会堕落到去熟识一个傻瓜的地步?八成是因为最近太闲了的关系,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不好好活动一下筋骨还真不行。
“我希望你的枪法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千万别只是浪费我的时间。”隆隆的引擎声随着这句戏言划过水面,划穿月夜的倒影,直奔路耕竹的所在地。
路耕竹神色一凛,往鲁维阴的方向驶去。
瞬间,两具负载着光明与黑暗的引擎滑过利物浦的水面,原先静得恍若镜面的海洋承受着正反两面的誓言,空气重得彷佛随时会掉下来。
对路耕竹来说,能活逮鲁维阴无疑是最大的光荣。相反的,对鲁维阴而言,接受她的挑衅却不过纯粹因为无聊所致,而他也不吝于表现出这一点,这更令她为之气结。
“小心点,菜鸟。”耳际又传来迷人但同样可恶的声音。“我看你连把手都快握不稳了,你确定还有多出来的手拔枪吗?”明显挪偷的声音提醒她,刚刚为了驾驶上的方便而重新放入枪套的轻型手枪这会儿还好端端的搁在腰际上,真要是蛮干起来,恐怕还没来得及拔枪就先挂了。
“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办法。”可恶,为何每次在他面前,她都会愚笨到令人想踹一脚?
“是吗?”短暂的两个单音忽地转为正经。
路耕竹立刻明白杜交时间已过。从现在开始将会是一场搏命之战,一刻也不容她轻忽。鲁维阴除了是个逃逸高手之外,送人赴阴司的功夫亦是一把罩,她可不想成为他的枪下亡魂。
一场激战于焉展开。一切仿若正在上演的电影,跟着剧情高低起伏,随着皎洁的月回旋于幢幢的星影之中,点灿了利物浦的夜空。
因高速几乎冲出水面的路耕竹使尽全力才勉强握住原先想拋弃她的摩托车把手,在激起的水花间费力寻找鲁维阴的身影。飞扬于四周的水花成功的挡住了视线,害她差点错过迎面而来的身影。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右手一探便想拔枪。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鲁维阴的动作竟比她还快,一颗明显打佣的子弹犹如有自己意志般扫过她身边,跟她sayhello。
“My dear lady。”笑到无法抑制的声音再一次来到她的耳际,一样气得她牙痒痒的。“请接受鄙人在下我一个小小的建议。那就是——千万别移民到美国西部,我怕你还来不及拔枪就被射成蜂窝了。”按着便是扬长而去的身影和尖锐得令人想宰了他的大笑声,跟随同样刺耳的引擎声做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好整以暇的停在海面正中央等地。
这该千刀万别的混帐!
脸色涨红到有如地心的路耕竹,内心的愤怒也不下于燃烧于其中的熔浆。这该死的毒枭八成是上帝派来整垮她的,苦练了三个寒暑的枪法竟然抵不过对方随手一拔,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神气什么?”路耕竹抵死不认输。“你要不是有小艇护着,也不可能拔枪拔得比我快。”
明显侮辱的口气教凉凉杆在小艇内的鲁维阴极感不悦。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警大概以为他只懂得吃喝玩乐,殊不知他的枪法好到足以打败所有奥运选手。
就算是组织里的大老也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她虽然给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但仍然一样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她大概料想不到会死于自己的冲动之下吧!他不带同情的想。他之所以会被称为暗夜使者自然是因为他那颗与黑夜同样漆暗的心,他不介意让这个只懂得叫嚣和脸红的笨女警了解这一点。或许这也算是善事一桩,毕竟死在他手里总比死在其它疡三的手下强。否则单凭她那张嘴,恐怕死前还得被贴上胶带。
哈雷露亚!鲁维阴在心里默默为她哀悼,顺便寻找埋葬她的地方。他若没记错的话,前方三十码处似乎有个暗礁,稍一不慎便会卷人时速二十英哩的漩涡之中,勉强算得上是个天然坟场。
安息吧,My dear lady!
勾起一个兴味十足的浅笑,借着月影勾勒出的嘲讽回映于余波荡漾的水面,轻冉得让人产生一种他正吻着星空的错觉。
王八蛋!
不知道是该嫉妒或该羡慕的路耕竹只想弄乱那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倒影,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有那么好的记性,居然一记就是三年。虽说只要是和他交过手的女警没一个不记住十年以上,但她是路耕竹啊!一个立志要活捉他的国际刑警,怎可向前辈们看齐?
做好心理建设之后,她发现令众女警暂时停止呼吸的西洋超帅礓尸正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优闲畅意的开口。
“发完呆了吗,我亲爱的?”一面朝暗礁驶去一面调整麦克风音量的鲁维阴丝毫没有罪恶感,乐意自动送死的傻瓜他从不拒绝。“你若喜欢的话,不妨将我这张脸撕下来放入口袋,再带到地狱里慢慢欣赏。”他故意激她,料定她一定会上当。
“会下地狱的是你!”已然濒临疯狂边缘的路耕竹果然立刻催动油门朝鲁维阴驶去,未曾察觉到他的诡计。
然而,他却蹴橱了。因为脑中一闪而逝的片段画面彷佛在警告些什么。
会是什么呢?他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继续引领她步向死亡陷阱。就在此时,路耕竹冲了过来,如同不要命的失速迫使他无法多想,更没空提出警告,只能凭着与生俱来的本能回转方向盘,避开她的袭击,也避开那些乱流。
心中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路耕竹更是料不到这是一个刻意布置好的陷阱,十分配合的一头往里栽,直到脚底下碰到硬物为止。
该死,她中计了!
在水上摩托车翻覆的瞬间她才察觉到这一点,可惜为时以晚,正疾速往下掉的路耕竹立刻明白她正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要不是自己过于冲动,她早该想到这一片水域隐藏着暗礁及乱流。
现在可好,不但没捉到鲁维阴,还得赔上宝贵的生命。这漩涡的力量好强,她根本无法挣脱……
眼睁睁看她坠入海里的鲁维阴脑中忽然闪过一小段影像,没入水中只剩手臂尚浮在水面待援的景象竟令人不可思议的感到熟悉。他试着忽略胸口那份刺痛的感觉,但脑中不断浮现的影像又命令他必须伸出援手。
他服从了脑中的思绪,试图想在路耕竹被完全拉下水面之前救她。然而他终究敌不过水流的速度,只碰到她的手指,仿若是最后的告别。
“菜鸟!”他狂吼,强烈的激流几乎要将他和小艇一并拉下,最后却被一道莫名的力量弹开,留下他怅然的注视着水面,久久无法忘怀。
路耕竹若是知道她暗恋了三年,表面上不屑却又暗地里流口水的死敌会有以上表现,八成会含笑九泉,感动而死。可惜透过水波的传送,层层阻隔下来的结果只剩下嘲弄。
这死没良心的毒枭。
几乎快呛死的她唯一的感觉就是痛苦。大量涌进的海水充满于她的鼻、肺之中,有效夺去她的呼吸。恍憾间,她彷佛看见死神在向她招手,强力的漩流就像是地狱的开口,毫不留情的席卷她脆弱的生命。她能感觉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流失,整个身体也像块破碎的海绵,不由自主的被来自地狱的狂流卷去。她已经无法思考,强烈的水柱拉扯着她的身体,将她往更深的水中拉去,快速得就像旋转木马正以超光速速度奔驰,形成一条超越时空的直线信道,引领她向已知的历史跃进。
她好痛苦,并确定自己快死了。Shit!她忍不住借用咏贤的口头禅,祈祷自己早些升天以免转个没完没了的。再转下去,她都要吐了。
不幸的是,原本往下转的水流居然莫名其妙地倒转,将转得七荤八素的路耕竹往上拋,夺走她仅存的一点氧气。
终于可以好好安眠了!就在她十分庆幸自己即将死去的剎那,耳边却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嘈杂声,和模糊的叹语。
“船长,海里面有人。”粗哑的声音中是满满的不耐,似乎落水的人真不知好歹,选错了时机吃水
是人!那声音是属于人类的语言!
原本准备向死神投降的路耕竹立刻找回求生的本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伸出一只手臂,让对方知道她还活着。
“妈的!”被请示的对象心情似乎不太愉快,咒声连连。“把他拉起来。这小子最好有个象样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落海。”
又不是我自己自愿跳下海的。边获救边晕眩的路耕竹还弄不太清楚状况,唯一知道的一点是她还没死,而且正咳得像个弹簧木偶。
“船长,这小子不是我们的人。”说话的人彷佛见着鬼似的瞪大眼睛,瞪得她一阵莫名。
“该死!”声音的主人忙得没有时间转头理她,两手快得仿若是只八爪章鱼。“我不管你从哪里来,总之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得听我的,清楚了吗?”
漫天飞舞的烟硝说明了他为什么没空理她,事实上,整船的人都没空理她。她一定是是在作梦,梦见自己跑到战场来。如果是的话,这一定是场噩梦,因为太真实了,真实到可以闻到烟硝的味道,和呛鼻的硫磺味。
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发什么呆,混蛋!”
凌空而过的子弹差点打中正极力说服自己这是场噩梦的路耕竹,要不是被一道强劲的力量撞开,她早挂彩了。
“想死的话尽管跳海,别妨碍我工作,我还有比救你更重要的工作待做。”
冷冷的声音再次提醒她这不是个真实世界。她抬起一双茫然的眼,看进他冷酷的眼睁之中,如刀凿的俊美混合了天界与冥界,灰绿色的眼睛一如英国的天空般迷蒙,黑褐色的长发用一条灰色的素面丝带绑于身后,就和几分钟前的他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