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傅亚带着一身酒味与几许醉意回到别墅。
傅胜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足足等了两个多钟头,才见他步履蹒跚的跨了进来。
“小亚,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真不像话!”傅胜晖起身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傅亚,不住的骂道。
“叔叔……人家不是说……一醉解千愁?怎么我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他满口胡言乱语,讲话已经有些颠三倒四了。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藉酒浇愁呢?有什么事好好说嘛!干嘛这样糟蹋身体呢?”傅胜珲将他扶至沙发上横躺着。
“说?我还能说什么?说出来又有什么用?人家都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在她心里,我没有一点分量,我们什么都不是了!”他一边挥舞着手,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
“小亚,你到底在说什么?叔叔一句也听不懂。”傅胜晖听得一头雾水。
“我说我失恋了……我被人抛弃了……我对她一往情深,全心全意的爱她;到头来竟落得被她一脚踢开的下场……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哪!”傅亚痛苦得眉心都皱在一起了。
“小亚,你别这样,你先安静的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我们再好好的谈。”傅胜晖见他如此伤心失意,整颗心都纠成一团了。
“我不要睡……我睡不着,我只要韩玉……我只要韩玉留在我身边……我不要她离开我,不要……”语音才刚落下,接着,哇地一声,傅亚吐得稀里哗啦。
事先没有一点预兆,傅胜晖来不及递上垃圾桶,不一会工夫,他已经在地上那块价格不菲的昂贵地毯上吐了一摊秽物。吐完之后,也许是全身已虚软无力,又疲倦至极,傅亚就这样沉沉睡去。
傅胜晖看得又气又心疼,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哎!小亚这孩子竟对韩玉用情这么深,看来他是注定闯不过这个情关了。
小亚对韩玉的感情似乎是收不回来了,而韩玉这孩子又颇固执己见,他们这段恋情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博亚能够看得开,放得下吗?
这道难解的习题傅胜晖该怎么去解,才能让他们都皆大欢喜呢?他也迷惑了。
* * *
不管前一天有多晚才就寝,傅胜晖一直坚持早起的习惯。今天亦不例外。
他六点半钟起床后,梳洗完毕便坐在客厅里看报纸。
原本他早上有做户外运动的习惯,但是今天他取消了。他坐在客厅等傅亚下楼,不管他一夜宿醉将睡到几点,他都要等他,因为他必须和傅亚好好的谈谈!
七点钟,可儿一身轻便的牛仔裤装打扮,神清气爽的步下楼。
“傅先生早!今天怎么没出去运动呢?”
“我在等傅亚。”他将手上的报纸搁在茶几上。
“您等他有事吗?”可儿来到他身边坐下。
“这孩子昨天深夜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满口胡言乱语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我想跟他谈谈。”
“也许是的了韩姊吧?我觉得他好像很在乎韩姊。”可儿猜测着。并说出她的看法。
“你知道他跟韩玉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吗?”傅胜晖以为她也许会知道什么。
“我也不清楚,他们俩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敢问。”可儿耸耸肩,无奈地说。
“对了,可儿,你今天好像起得比平常早了些,有事吗?”傅胜晖一边问她,一边倾身拾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开启电视。
每次早上遇到下雨,他没有出去运动,总会打开电视看晨间新闻。
“昨天韩姊临走前,托我帮她办一件事情,所以我今天才起得比较早。”她看看手表,“傅先生,时间不早了,我要出去了!”说完,站起身准备出去。
“你开车去吗?”
“嗯。”她点点头。
“路上小心点!”
“我知道了。”
才走到门边,她被电视机传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不由得回过头去望着电视萤幕——
今天凌晨四点钟,一名住在松山区的张老先生在出门运动时,经过一处土地,赫然发现一具男尸陈尸路旁的草丛内。该名男子手脚均被砍下,散列在尸体周围。
警方据报,立即赶至现场展开调查。根据警方资料指出,该名男子为现年三十一岁的李秋远。
警方研判这起凶案跟赌债有关,目前正全力侦查中。
“傅先生,您刚才有没有听清楚新闻播报的那个遇害者的名字?”可儿冲到傅胜晖身后问。
“我没注意,有什么事吗?”
“刚刚电视上是不是说那个人叫李秋远?”可儿急急的追问道。
“唔……好像是吧。”傅胜晖并不十分确定。
即使傅胜晖并没有给她肯定的答案,可儿也可以确定就是李秋远没错。因为她刚才听得一清二楚了。
老天!怎么会这样呢?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她整个人愣在那儿,没了主意。
* * *
韩思尘正在厨房清洗早餐的碗盘,她奶奶则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享受清晨和煦的阳光。
洗着洗着,客厅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韩思尘立即关掉水龙头,跑出来接电话。
“请问韩思尘在吗?”可儿在电话那头客气的问。
“我是!”
“韩姊,我是可儿。”
“你在哪儿?”
“韩姊,你刚才有没有看晨间新闻?”
“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叫李秋远的男人好像……”她迟疑着该不该坦白告诉韩思尘。
“怎么了?”韩思尘接着问道。
“他可能……遭到不测了。”可儿终究还是告诉了她。因为那个死者若真是昨天来向韩思尘索钱的男人,那这件事是瞒不了她多久的。
“你说什么?谁遭到不测了。”她惊急的追问。
“那个叫李秋远的男人好像遇害了,详细情形我还不太清楚,我是刚才听到电视新闻播报的……”
话筒自韩思尘手中滑落——
她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处,动也不动,整个脑袋乱轰轰的,完全无法思考……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又做了什么?
* * *
中年丧妻,晚年绝子,对李逸尘来说,这种致命的打击已将他的生存意志完全打垮了。
在李秋远的丧礼上,他老泪纵横的哭倒于灵堂前。
韩思尘更是悲痛欲绝的数度昏厥,她怎么也料不到,李家两兄弟竞不约而同的间接死在她手上。
这种原是无心,却造成一生遗憾的过错,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可儿一直陪在她身边,不停安慰她,她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对她来说,这个结果实在太突然也太残忍了!
丧礼在一片悲戚的气氛中结束,夏心莲怎么也不放心让李逸尘带着一身孤独凄凉返港。她费尽口舌,终于说动李逸尘,暂时跟她们回台中“清心斋”平复心里的伤痕。
回到“清心斋”之后,韩思尘被心里那份内疚深深折磨着,她茶不思饭不想,终日悒郁寡欢。
夏心莲看着她日益憔悴的身形,十分忧虑心疼,却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初夏的夜晚,韩思尘独自坐在庭院里那张摇椅上,看着银盘似的明月,还有满天闪烁的星斗。
“小尘,你一个人在想什么?”夏心莲悄悄来到她身边,在另一张摇椅上坐下。
“没什么。”她回过神来,淡然一笑,夏心莲知道她笑得很勉强。
“小尘,你是不是有心事?说出来会好过些的。”
“没什么,奶奶,你别担心。”韩思尘敷衍着。
“别骗奶奶了,你从台北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食不下咽。你瘦了好多,奶奶看得好心疼。”夏心莲满脸忧虑地说。“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苦恼,告诉奶奶好不好?”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人的生命真的是很脆弱,不堪一击。”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怀远和秋远的死给我很深的感触,我发现生命是开不起任何玩笑的,只是我发现得太晚了,怀远和秋远的悲剧再也挽回不了了。”她幽幽的说,眼睛凝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幻想着怀远他们两兄弟是否也在群星之中。
“傻孩子,你既然知道生命是如此脆弱,就应该打起精神,好好的过日子,怀远和秋远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别再为逝去的人过度伤心了。”
“奶奶,要划上一道伤口是很容易的,但要平复一条伤痕却不是那么简单,何况我的伤痕并不只有一条,给我多一点时间平复它吧!”
夏心莲不再说什么了。她很了解,思尘这个孩子一旦执拗起来,任谁都劝不动她。除非是她自己想通,走出心中的象牙塔,否则没人能将她拉出来的。
沉默了半晌,夏心莲小心翼翼的询问:“小尘,那个叫傅亚的男孩呢?你跟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你回来好些日子了,他既不曾来看你,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呢?”
“奶奶,我们早已分手了,他不会再来找我了,您以后别再提起他好吗?”她懒懒的回答,心里却不由得阵阵抽痛着。
半年来,傅亚的温柔体贴,细心呵护,带给她一段毕生难忘的美丽回忆。
分手以后,她才知道,没有他的日子是多么空虚寂寞。然而,这一切全是自己选择的,她已没有后悔的权利。
现在,她能做的便是尽快忘掉过去,为了奶奶,打起精神活下去。
但是,她真的能够忘掉过去吗?
“小尘,”夏心莲一声轻唤,拉回她游走的思绪,“你别嫌奶奶唠叨,有些事是当局者迷,奶奶不得不说。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真正的幸福来临时,别轻易错过,有时候机会失去了,很可能一生都不会再有,你一向聪颖,应该明白奶奶指的是什么。”
韩思尘点点头,未置可否。她懂,她当然懂,奶奶是希望她别错过傅亚这个好男人,但她怎能告诉奶奶,她之所以放弃傅亚的一番深情,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她老人家!
* * *
傅亚想了很久,决定再找韩思尘谈谈。他不相信他深爱的女孩真的是个绝情的女人。
当他驱车来到“清心斋”的庭院门口,一眼就看见韩思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两排浓密的睫毛轻轻地合著,嘴里幽幽的哼着歌曲,那是一首傅亚永远忘不了的歌曲……
她为死去的丈夫李怀远所写的歌——“悔”。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疯狂的想念着她,原以为她多少也会想到自己,没想到她的心里仍然忘不了死去的丈夫,韩思尘这首歌将他仅存的一点希望完全敲碎了!
“韩——思——尘……”他困难的自喉间挤出这么一句呼唤。脸上的表情有痛苦、有埋怨,还有深深的思念。
韩思尘被这声呼唤吓了一大跳,猛地张开眼——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傅亚,这个她日夜思念、未曾淡忘的男人,竟然真实的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内心顿时掀起阵阵波涛汹涌,眼底不经意的闪过一丝丝柔情……
不过,她很快就收藏起这份既惊且喜的表情,换上一副冷淡的神色。
“是你?你来干嘛?”
“这些日子里,我忘不了你,忘不了我们曾共有的那段感情,我门夜不停的思念着你,原以为你或许也会想念我,没想到你心里却只有那已经死去的丈夫!”他含悲带怨的指责地。
“不错!我心里就只能容下他,虽然他已经死了,我还是爱他,这辈子我只爱他一个人!”她顺水推舟的说,希望再一次让傅亚对自己死心。
既然明知和他不可能在一起,她不想耽误他追求别的幸福。
“既然你心里一直只爱你死去的丈夫,为什么要欺骗我的感情?为什么在我付出所有的爱以后,你才说你不曾爱过我,为什么?”他愤怒不已,恨不得能将她抓来痛打一顿。
“我说过,打一开始你就一直不断的一厢情愿对我付出,我曾经不止一次拒绝你,你却一再苦苦纠缠。我只是一时心软,才接纳你的感情,可是我仍然无法忘情于我死去的丈夫,所以我才痛下决心离开你。如果这样做伤害到你,我也只能说声——对不起。”她面无表情地说着。
“对不起?!只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就算了?算我瞎了眼,爱错了人,韩思尘!你这个虚伪又冷血的女人,我恨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傅亚狠狠的丢下这串话,带着满腔怒气,悻悼然的离去了。
韩思尘知道,这—次,她真的彻底撕碎了傅亚的心。
带着满心怨恨离去的傅亚是否会知道,她的心伤得比他更深呢?
他不会知道的!她苦笑着。
泪水再度汩汩而下……
* * *
可儿和傅胜晖坐在客厅里商讨傅亚第二张唱片的筹备工作。
傅亚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他用力的甩上客厅那扇镂花的黑檀木大门。
“砰!”一声巨响将傅胜晖和可儿吓得差点跳起来。
可儿惊魂甫定的抚着胸口骂道:“傅亚,你斯文点嘛,心脏差点没给你吓得跳出来。”
“小亚,你怎么了?什么事让你大发雷霆?”傅胜晖站起身来看着悻悻然的他。
“没什么!”傅亚不愿再提起韩思尘这三个字,她已经成为他心底的最爱与最痛。他无法忘记,却也不愿再触及。
“小亚,你快过来,我和可儿正在讨论你的第二张唱片也该进入筹画阶段了,你过来参与一些意见吧!”傅胜晖招手要他过来。
傅亚一声不响的走向他和可儿,接着语出惊人:“我不出第二张唱片了,我要开—场歌友会,—场告别歌友会!”
“你说什么?”傅胜晖满脸错愕的问。
可儿亦是当场傻眼。
“我说我要开一场告别歌坛的歌友会!然后我要退出演艺圈,回英国去!”他十分认真的表情。
“为什么?你刚在歌坛闯出—些成绩,为什么要放弃?”傅胜晖不甚赞同。
“我不喜欢这里,我不要再留在这里,我要回英国,那里才是我的家。”
“你老实说,是不是为了韩玉?”傅胜晖直觉就想到这个最大的可能。
“是谁都不重要,总之,我不想再出唱片,不想再当歌手,我只想离开台湾!”他说得坚决又执拗。
“小亚,你已经二十六岁了,不是三岁小孩,你应该知道凡事不可任性而为,何况这是关于你的前途和将来,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不要日后才为现在的冲动后悔。”傅胜晖试着劝他。
“叔叔说得对,我不是三岁小孩,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仍然执意如此。
“既然你心意已决,叔叔也不再勉强你,就按照你的意思吧。”傅胜晖颓然放弃再劝他,因为他知道,除了韩玉,没人能改变傅亚的决定。
“可儿!明天到公司立刻召集各部门主管开会,讨论傅亚告别歌坛的歌友会事宜。这件事由你和谢副理负责筹画。”傅胜晖交代完毕,便掉头上楼。
韩玉本是“红鹤”的当家歌手,自从她挥别歌坛以后,傅胜晖一直深感遗憾。现在傅亚又在这个节骨眼决定退出歌坛,对傅胜晖而言,不啻是双重打击。
可儿本想向傅亚追问些什么,哪知道他跟着傅胜晖身后,迅速步上二楼,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可儿气得直跳脚。随即又想,傅亚连他最敬爱的叔叔都不肯坦白理由,那他又怎么可能告诉她,他退出歌坛、离开台湾的真正因素是什么呢?
不过可儿的想法和傅胜晖一样,八九不离十,这件事一定跟韩思尘有关!
可儿决定,找一天下台中向韩思尘问清楚,看她和傅亚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