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州城和辽国紧紧相邻,为重要边境之城,近来辽国屡犯宋疆,自真宗与之签订“檀渊之盟”后,虽战事稍减,但年年要求大量的金银财宝做安抚金,岁出之大,成为大宋的致命伤之一。
邢州城拥有极精良的兵马,宋朝大半精锐尽集中于此驻扎,而守将是当今皇上的五皇叔赵擎王爷。
但赵擎与辽国颇为友好,为了表示友善,甚至开放了邢州城,让辽人可以自由进城来经商做买卖,甚至鼓励辽宋通婚,藉着文化、生活的融合,消弭种族间的隔阂,因此五王爷在辽国有极好的评誉和信任。
邢州城因开放通商成了商业重镇,除了辽人外,倘有西夏及西域诸国的商贩等皆聚在此处做买卖,整个城市繁华热闹、生气勃勃,因此也吸引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聚于此。
但在热闹繁华的外表下,却暗潮汹涌,正因人种聚集复杂,也是情报最佳的交换场所,在此可以轻易得知各国最新消息,在看似和平的外表下暗潮汹涌,外族人全都睁大眼睛,虎视眈眈。想知道大宋何时会露出衰败的迹象,一寻到空隙,便会如豺狼一般,毫不留情的扑杀过来。
这天邢州城来了两位头戴斗笠,笠前罩有一层黑纱巾使人看不见容貌的娇客。
“哇?公子,这邢州城好热闹呀!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牛、羊、马呀?”
“你挨紧我一点,若被人冲散了,在这么多人中,我可找不着你。”
“是……唉呀!”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队急行的商旅插入其间,将两人给分了开。
其中一位连忙将斗笠前的纱巾掀开,露出一张绝美脱俗的脸蛋。“颖儿,你在哪里?”她大声喊道。
“我在这里,小……公子!”另一边传来回应的呼喊。
待那队商旅走过,荻莲穿过扬起的黄沙,走到跌坐在地上的颖儿面前。“怎样?有没有伤着?”
“没事!”颖儿嘟着嘴揉揉摔疼的屁股,将面巾掀开擦去脸颊上沾惹的尘土。
为了避免再次被出入频繁的商旅给冲散,主仆俩闪进旁边的一条巷子。
“小姐,我们来到邢州城就可以打听到大小姐的下落?”
“不知道,只能碰运气了。”其实荻莲并没有把握,现在的她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戚、宫两家是暂时无法回去,她怕回去会为他们带来麻烦,现在的她,就像只无头的苍蝇,在一堆混乱中试图找到目标往前进,而找到大姊宫荻兰只是目前暂定的方向。
幸亏父亲和母亲给了她一大笔金钱作私房,也才容得她如此率性胡闹。
正当她们打算继续往前走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尖锐喊叫。“救命呀!有没有人快来救救我们呀?”
颖儿暗喊一声糟了,正要伸手,眼前一花,她只拉到空气,她向天空抛个白眼,唉!总是这个样子,自从开始“浪迹天涯”,每逢路见不平时,戚荻莲总是那个拔刀相助的人,有时候,小姐根本不管自己行不行,也不看情况有多不利,就像拚命三郎,奋不顾身跳进去,虽然凭藉家传的灵活拳脚功夫及上乘轻功,总是可以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可是这样长期下来,她真怕所有的好运都用完,小姐会受到伤害。
而更教人忧心的是,荻莲这种不爱惜自己生命的行为是为了什么?或是……为了谁?
叹口气,她紧紧跟随在小姐的身后。
这次荻莲救了两名正被三个登徒子轻薄的辽国少女,她们两位出身不凡,姊姊叫耶律萍,妹妹叫耶律琴,是辽国的贵族,她们的父亲正是辽国驻邢州的官吏耶律文,她们来邢州探望父亲时,因一时贪玩,所以瞒着家人和侍从偷偷溜了出来,谁知居然会碰上一群无法无天的坏东西欲欺辱她们,幸亏荻莲及时伸手救援,若让这两名女子有任何闪失,只怕会引起宋辽之间的冲突,所以荻莲在无意中化解了一场争端。
不过这次路见不平,倒带来另外意想不到的遭遇。
年方十五上下的耶律萍和耶律琴,对荻莲和颖儿非常有好感──尤其她俩都做男装改变,外表俊美,为了报答她们的救命之恩,根本不容她们有拒绝的机会,硬是将主仆俩拖回府做客。
在盛情难却以及为了要打听大姊的情况下,荻莲只有点头答应。
可是当到达她们所住的地方时,赫然发现那是信王爷赵擎之府,从耶律萍口中得知,辽使耶律文一家皆暂居于此。
荻莲为信王爷如此慷慨邀请辽国官员同住,暗感惊异。
信王府前的守卫一见着耶律萍和耶律琴时又惊又喜,直说府内为了找她俩,几乎快翻了天,而再见到荻莲和颖儿时,又全都板起了面孔,冷冷盘查她们的身分。
后来在耶律萍强力保证下,才放她们入府,而一进府中,便被府内森严的防守和巡逻给吓了一大跳,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荻莲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听爹爹说昨晚有两名刺客闯进王府,意图不轨,结果抓到了一个,另一个却让他负伤逃走,所以府内正严加戒备呢!”耶律萍解释完后,迳自用一双漆黑的眼眸,充满爱慕望着荻莲。
虽然看过不少男人,却从未见过那么俊美的男孩,戚荻莲完全符合她心中所认为大宋男子的模样──俊美清秀、细皮嫩肉……
在她们这群习惯在大草原骑马奔驰,受阳光洗礼的大漠儿女的眼中,看惯黑肤粗皮,一脸大黑胡的粗犷草原男儿后,格外欣赏这乾净清爽,斯文有礼的男子,觉得大宋的男人都相当惹人怜爱,好似极需人呵护。
刺客?唔!这种事不关她们的事,还是少惹为妙,荻莲识相地没再追问下去。
她们被引进大厅,厅上正坐了一位身着黑袍,看起来极有威严的中年男子,虽然面容平和,但眼神却非常凌厉,想来此人就是信王爷。
此时从内室匆匆走出一个高大、身穿辽国军服满脸忧虑的男子。“萍儿、琴儿,你们跑去哪?差点没把我急死!”此人正是耶律文。
“对不起,父王?”耶律萍和耶律琴连忙奔进父亲的怀中,待情绪平和下来后,她们便叽哩呱啦的诉说方才的遭遇。
在这段过程中,荻莲表情泰然的站着,颖儿则紧紧站在她身旁,因为从四面八方射来了不少锐利的探视。
荻莲虽维持外表的镇静,内心则七上八下,因为信王爷那如鹰般的凝视正一动也不动地胶着在她身上,好似要看穿她的一切。
耶律文一听到旁边这位正是女儿们的救命恩人,连忙过来相拜。“多谢少侠救了小女!”
见耶律文的态度斯文有礼,荻莲拱起手。“举手之劳,无需挂意。”她客气地说道。
信王爷走下来。“不!少侠过谦了,若非‘你’及时相救,只怕耶律大人会兴兵踏平邢州城,‘你’可是立了一件大功。”
“那真是谢天谢地!”
“是呀!对了,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在下姓柳单名枫,旁边这位是小的侍童颖儿。”柳枫这个名字是荻莲扮男装行走江湖用的名字。
“柳枫……”信王爷听到这个名字,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眼睛一亮。“少侠与江西第一快刀柳家庄可有牵连?”
“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乾脆地说道。
“是吗?”信王爷面露惋惜之色。“我还以为‘你’是柳家派来的人,心想江西第一快刀总算肯来为我效命,没想到竟是一场空欢喜。”随即面色一整。“不知柳少侠来邢州有何贵事?竟能如此凑巧的救下本王的两位贵客?”
荻莲脸上礼貌的笑容倏地不见,整个大厅的气氛也丕然一变,透着一股肃杀;再笨的人,也听得出这问话似乎在怀疑她救人的动机并不单纯,荻莲深吸口气后才开口。“我来此是为了要打听家人的下落,今天才刚进邢州城,实在也不晓得会遇到这等事情,只能说是凑巧吧,既然两位小姐已平安回府,我们也不欲久留,就此告辞了。”她冷淡地说道。
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非是久待之地。
耶律萍一听到她这么说,立刻不依地跺了跺脚,然后跑到荻莲的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荻莲被她的举动给弄傻了。“这怎么行?柳少侠,您可是我跟妹妹的大恩人,我们都还没好好谢谢您呢!照辽国规矩,我们绝对是有恩必报,您一定得留下来让我们好好谢谢您。”
“这……”荻莲露出难色,她望向颖儿,颖兄回给她无奈的表情。
此时耶律文也开口了。“是呀!柳少侠,您可是我的贵客,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去?岂不要陷本王于不义吗?你说是吗?王爷。”
信王爷淡淡笑了笑,他微微向荻莲颔首。“柳公子,恕本王失礼,因近来邢州城常出入一些可疑的不肖之徒,所以本王不得不提高警觉防范。”
荻莲识大体的点头。“我明白,这是王爷的职责所在,小的岂敢有怨,不过请王爷放心,在下真的只是来找家人,一打探到消息便会离开邢州了。”
信王爷那双厉眼在她脸上来回搜寻,见她一脸真诚,不似说谎的样子,便放松了下来。“是吗?您是要寻谁?说不定本王可以帮得上忙。”
“真的吗?若真得王爷之力,找家兄如虎添翼呀!”
+ + + + +
稍晚,在享用一道丰美的晚宴后,荻莲和颖儿被安排在后园的厢房中。
待房间只剩她们两人时,颖儿开口了。“哗!公子,我从来没吃过像今天这么丰盛又好吃的食物。”她轻抚肚皮的坐进椅子。
荻莲笑笑,抬头打量这间厢房,布置得可真华丽,走到窗边,一阵带有寒意的凉风吹进来,此时已入秋,北方的夜晚都渐带有寒意,她深深吸了口气,藉着这股凉意将刚刚在宴上饮酒后在体内所产生的热意驱散,正要关窗时,眼角突然瞥见东北方的角落有黑影晃动,再细看西北方也有,她不动声色的将窗户关上。
方才在席间,她向众人述说来到邢州城的目的是为了要寻找大哥柳丹,不过她只知道大哥来到邢州跟着辽人商队往西行去,至于情况如何?有没有改变名字,她一概不知,所以她只能到处询问,看有哪队商旅曾碰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长得跟她一样白白嫩嫩的人。
由于她提供的线索有限,听得大家一头雾水,但见她讲得情真意切,倒也信了七八分,并允诺会帮她打听看看,而耶律萍及耶律琴在听到荻莲欲往辽国深入去找时,全都兴高采烈,自愿要带他去,只不过她们还要在邢州多玩个两三天,所以她们邀他等三日后再一道动身,荻莲心想这样也好,要不人生地不熟地、单枪匹马跑到辽国去找人,准会碰了一鼻子灰,说不定还无法留个全尸呢!
“公子,您想我们有办法找到大小──”颖儿话还没说完,已经让荻莲闭住了嘴巴。
“小声点,外面有人在看守我们。”她压低声音说道。
颖儿张大眼睛,随即点点头,荻莲松开了手。“能不能找到大哥,就看王爷能不能帮我们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她故意大声地说道。“我们就先别担心,早些睡吧!”
“是!”颖儿也大声地说道,然后她凑近荻莲小声地问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荻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是你有没有发现,整个王府怪怪的。”
“嗯!是觉得不对,会不会是因为才发生刺客潜进府内,所以他们才会处处提防?”
“有可能,但你有没有发现到,整个府内所养的卫士全都拥有一流的武功。”
“老爷的戚家军还不是一样。”颖儿指的是威镇将军戚慕翔的子弟兵──威镇军。
“不同,他们的人看起来多像是江湖上的高手。”荻莲观察得很仔细,因为从小他们姊弟三人在宫家外婆家接受教育时,他们就要学会如何辨识人,并详加记住江湖中各门各派的特色,以方便将来行走江湖之用。
“咦?”
“算了!不用管,反正他们不扰我们,我们也犯不着理会,这几天我们就乖乖待在这里做客吧。”荻莲心声说完后,便直起身子准备入睡。
颖儿留在外边床榻上歇息,荻莲则走进内室,坐在梳妆台前发了好一会的呆。
突然她觉得有丝怪异感,全身颈毛倏地立起,这个房间除了她以外,似还有其他人存在。
有人在注视她,她很确定,可是从哪呢?她缓缓直起身子,若信王爷对她那么不信任,还躲在房内监视她的话便太过分了,她发誓,若真是如此她会立刻走人。
闭上眼睛,专心运气凝神倾听,果然还有个沉重又有些虚弱的轻微呼吸声,就在──
她快速转过身一把拉开位在旁边的衣柜,在拉开同时,躲在柜中的人也跳了出来,是个黑衣人,扬掌向她劈了过来,她想也没想的便伸手挡住,在两掌相会的刹那,她看到了那黑衣人的相貌不禁惊呼出声。“相公!”
那黑衣人闻言瞠大了眼睛,立刻收了掌,但荻莲反应没那么迅速,一掌打中了他的左肩,顿时黑衣人面露痛苦的神色往后退了数步。
此时颖儿听到动静,立刻也冲进了内室。“小姐,出了什么事?”她一急又忘了荻莲扮男装的事,在她看到那个黑衣人时,差点失声叫了出来,幸亏荻莲眼明手快的封了她的嘴巴。
“没事!冷静下来。”
颖儿胸口急促的起伏,在看到黑衣人那张绝世俊美的脸孔,她已经忘了要尖叫的事。“姑爷?”
骆靖尧伸手里住痛处,有些头昏眼花的瞪着前面两个人,虽然都穿着男装,但很清楚地认出其中一位正是他结婚一年的妻子,也是在近两个月来,把他的生活弄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
真是太荒唐了,他辛苦找了一个多月的人,居然会在这个地方?
荻莲难以置信瞪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孔。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她有些晕眩地想道,难不成……他是来追她的?
她举步走向他。“你可是来找我的?”她脸上有掩不住的惊喜。
他忍痛瞪着她。见鬼了,谁晓得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她?冷哼一声。“谁来找你?你又是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他那冰冷的语气,总是能够很有效地迅速将她满腔的热情泼息,冷静一想,对呀!她是一路改装到这边疆地带,再厉害的人也无法追踪到此,仔细看向他,只见他做夜行人的打扮,唔!她不禁睁大眼睛,他穿黑色衣服还真是好看,黑色将他的容颜衬托得更加绝艳、华丽、冰冷……遥不可及,她不觉看痴了。
直到他突然咬紧牙根,捂住刚刚被她打了一掌的肩膀,一声掩不住的呻吟从他牙间溢出,这才惊醒了她。
“我把你打伤了?”她连忙靠向他,他却有些慌乱的避开。
“你不要靠近我!”他低吼道。
他的低喝和视她有若蛇蝎的态度让她住了脚,在短暂的呆愣过后,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沮丧瞬间胀满全身,她几乎要缩了回去,可是……等等,不对呀!
今非昔比,她不是他的妻子了,她不用再以他的话为马首是瞻,因为──她、已、经、把、他、休、了!
原本缩回的手再度伸向他,不过这次快如闪电,迅速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你、你?”他因过于惊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她居然会点穴?
她走向他。“闭嘴,我看你伤得怎样了?”
她居然叫他闭嘴?这女人未免太胆大妄为,他怒目瞪着她,孰料她竟伸手解开了他的衣服,然后她脸色条地变得惨白。
“这是……”在靖尧的肩部绑着一条黑色带子,沿着那条带子渗出红色的血液正一丝丝滑下他的身躯,荻莲全身开始发起抖来,不!怎么可能?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手。“怎么才一掌就可以把你打伤成这样?”
他闭了闭眼,若不是怕会惊动到其他人,他早对她大吼大叫,他咬着牙。“这是箭伤,不过拜你方才那一掌所赐,如今伤口又裂了。”
箭伤?荻莲睁大眼睛。“你就是他们要抓的刺客?”颖儿闻言倒吸口气。
“小声点!”
荻莲轻抚胸口,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她转过头。“颖儿,你到外面守着,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还有把外室的烛火给熄掉。”幸亏内室并无窗户,所以无人察觉方才在此所发生的事。
“是!”
她小心把动弹不得的靖尧带到床边躺下,当她抱着他的身躯时,发现他体温高得吓人,和脸上的惨白一点都不搭。
“你要干么?”靖尧咬牙地说道。
“安静点!”荻莲伸手摸他的额头,天!果然烫人。“你在发烧呢!”
靖尧别过脸。“不用你管!”
荻莲看着那张俊美、骄傲的脸庞,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肯放下身段,为什么他总是要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无法轻易亲近?
“别罗唆了,若不是看在你我夫妻一场,我才懒得理你!”她忿忿地说道。
没想到一听到这话,靖尧转过脸瞪她,原本冷冰冰的黑眸,倏地迸出炽人的怒焰。“你还敢提,我还没──”
她没让他说完,便伸手点了他哑穴,因为肯定他不会说好话。
不管盯在她脸上的目光是不是足以杀死人,她灵巧的将他草草绑在肩上的布条解开,在看到那伤口时,她差点吐了出来,闭上眼睛,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胃中的翻腾平定下来,眼眶不禁红了起来。“他们怎么把你伤成这样?”
他没有回答,她这才想起她点了他的哑穴。“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目前得想办法治你身上的伤,我现在解了你的穴,让你可以说话,好吗?”
看他静了一下后不情愿的点头,这才解了穴。
“箭头你已拔掉了吗?”伤口很深,几可见骨,周围有先前凝结的血块,但看起来还算乾净,不过已经有发炎的迹象,而且现正不停地流着血。
“拔了。”他看了她一眼。“先前我在周边点了穴道,让它暂时止血,若非你……”
“是我一掌把它打开的。”她露出苦笑。“抱歉,我不知道。”她站了起来走到外头,端了一盆水进来。
然后她从怀中抽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些许粉末开始搅拌。
他眼睛牢牢追随她的每个动作,她一身男装打扮,若非他认识她,还真会被她瞒过,才两个多月不见,她的皮肤在日晒风吹下,已不若往日的白皙鲜嫩,大家闺秀之气完全褪尽,但却有另番风味,浑身上下洋溢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活力和英气,倘若说她离开骆家后,便是以这副打扮在外行走的话,也难怪他的手下找不到她。
但怎样也料不到,她竟会出现在信王爷府,信王爷目前有勾搭辽人谋反朝廷之嫌,任何与之接近的人都有嫌疑,而荻莲,她的身分特殊,不仅是皇上的妻妹,更是威镇将军之女,虽然戚慕翔已缴出将令,但身为本朝最精锐的军队“威镇军”创立者,仍有极大的影响力,若是再与北方最强悍的邢州军联合起来谋反,朝廷一点胜算都没有,尽管此时脑袋昏沉沉的,思绪仍不停转动着。
他不由惊出一把冷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沉声问道。
她搅拌的动作停下。“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反问道。
“我先问的。”在她没说清楚之前,他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何况,若荻莲真的和信王爷有任何牵连,他将会亲手处理她,不知怎地,这个念头居然让他的心刺了一下。
她耸耸肩,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们都以为她是来自江南的柳枫。
听到此,他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你救了耶律文的女儿?”耶律文可是信王爷和辽人勾结最重要的关键人物。
“是呀!这两个女孩非常天真可爱、热情,说什么一定要好好答谢我,就把我跟颖儿拉到她们家做客,谁知她们家就在信王爷府……”搅拌完之后,她又从怀中掏出绣针和线,将之浸在水中半晌后便拿了起来。
“我说完了,那你呢?”她将那盆水抬到床边,深深望着他。“你为什么会来信王府做刺客?”
他脸一紧。“这不关你的事。”
她听了差点拿水泼过去,都什么情况了,还说不关她的事,“我想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不懂,一个堂堂翰林大学士,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邢州做刺客,若我今天听得没错的话,你有同伴被他们抓了起来,如果他招出你来,这意图刺杀皇亲国戚的大罪,可是杀无赦的,姑且不提这,甚至还会连累到皇上,你害自己诛连九族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连天下苍生都有可能受难!”她冷着声音说道。
他有些吃惊地望着她,没想到她竟会有此见解。“此话怎说?”他有意试探。
他什么时候变笨了?她眯起眼瞪他。“因为你是‘我’的夫婿,而皇上凑巧是‘我们’的姊夫!”这么说就够清楚了吧?何况她还没指出他可是皇上的爱臣,即使这“刺杀”行动非皇上主使,但若被有心人士知道并加以利用的话,稍加曲解,便可在信王爷及皇上这对叔侄之间造成极大伤害,甚至有可能引发内战,光是用想的,就教人不寒而栗了。
听她这么一说,除了对她分析事情的敏锐度及一语命中的能力感到惊异,一个普通女人怎么会有这等见识?另外也不知怎地,他相信她和信王爷一点牵连都没有,这点令他奇异地感到安心。
他定定注视这个他几乎一无所知,如今对他而言好似陌生人般的妻子。“你……会武功。”
“戚家人没有人不会的。”
“你为什么从没跟我说?”
她愣了一下,然后红着脸低下头。“成婚前,你说……你要的是个文静、贤德有礼的妻子,若是你知道我会武功的话,大概会拒绝这门亲事,所以……”她已咬着下唇,有些不服气的。“不过,你也没问我会不会呀!既然你没问,我又何必主动开口。”她可不是长舌妇呀!
他不发一语,只是用带着深意的眼神望着她,这时肩上的剧痛再度传了过来,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她被他痛苦的表情骇了一跳,不再追问下去。“这水是用了最上等的云南白药下去调的,我现在要重新清洗你的伤口,并且将它用线缝合。”
他眉头紧皱。“你会吗?”
她不理会那侮辱人的轻视语气。“就算不会,现在也没得选择。”看见他眼睛又眯了起来,她叹口气。“我会的可多,只是你从不知道……”她幽幽地说道。
不再多话,她让他倚靠床柱,在动手前。“会很痛的,看你是要被点哑穴,还是找个东西塞住嘴巴,免得叫出声来。”
她瞧不起他?他瞪着她。“给我一块布!”
在一切弄妥后,她深吸口气,才用布巾沾水,为他清洗伤口,由于伤口很深,她甚至不得不将之掰开清洗,靖尧痛得简直快昏过去,若非他穴道被点,动弹不得,他早跳了起来,以远离这个正在折磨他的女人。
那有若蚀骨般的疼痛及自昨夜受伤后,滴水未尽,又流失了不少血,再加上此刻全身发着高烧,他一时撑不住,便昏了过去。
荻莲见他痛昏了过去,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在看到他受到这样的伤以及如此深的伤口,此刻最撑不住的人应该是她,但她很清楚,现在情况危急,若再不及时处理好他的伤口,恐有性命之虞。
他昏了过去也好,至少待会儿他不用亲眼见到针线穿过自己肤肉的景象,因为那可是非常、非常可怕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