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日 第五章
作者:绿痕
  他不认识这个人。  

  一定﹒﹒…一定是他认错了。  

  宫悬雨柞站在厅堂大门前,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愣愣地张大了嘴,百般不  解这日前还将自己关在房内苦思的人,为何会在开门之后就像变了个人,竟会对他说出  这种根本就不像是他会说出的话。  

  「你要竞争为皇?重复的问话又再度响起。  

  「太子之位还空着。」已经想通的风淮,神情淡陌地看着他的讶异。  

  「啊?」他转性格了吗?  

  风难跨开长腿,绕过神情呆滞他,走至厅堂里的会议桌旁,等在一旁的庞云等人,  则是笑咪咪地迎他人坐。  

  「可是你向来不是……」宫悬雨皱着眉心,慌慌张张地跟在他身后。  

  「别理他,你决定了就好。」翁庆余紧紧掩住宫悬雨的大嘴,不准他再来动摇风淮  好不容易才决定的心意。  

  风淮在坐定后,抬起不再带有一丝犹豫的明澈眼眸,直视那三名主动提议要助他完  成心愿的三人。  

  这三人,一个是甚是了解宫闱的明师,一个是掌有军权者,而另一个,则是推动所  有计划的财源。倘若他要加入太子之战,那幺这三者就绝对缺一不可。  

  「你们的承诺,可还算数?」只希望在迟了这些天后才来的答案,并未使他们改变  初衷。  

  「下官等死而后已。」巽磊与翁庆余皆忙不迭地一手按着心房,弯身朝他示意,唯  有庞云站在一旁动也不动,眼眸间泛着一丝疑心。  

  庞云不怎幺相信,「你的心意已定?」  

  「对。」他回答得简洁有力,眸里带着深逐的精光。  

  「我只怕你放不下。」庞云半忧半喜地叹了口气,「政治,是由手段和残酷堆砌而  成,太过仁慈,是成不了大事的。真要做的话,我劝你最好是再考虑清楚点。」能够等  到风淮的这句话,他固然是很高兴,但在欣喜之余,还是得考量一下那些牵连在风淮身  上的现实面。  

  「在那个环境里长大,我当然知道政治是什幺东西。」他的语气虽是轻描淡写的,  却带着不容动摇的意味,「但我的答案还是不变,这是我考虑后的最后结论。」  

  『你的心里最好是要有个谱。」庞云再现实地提醒他一点,「光就手段这点,舒河  和律滔就比你强,为了达成目标,哪怕是得必须对敌方斩草除根,我想他们两人也绝对  有办法对你下手,因此,你也要有对自己手足下手的准备。」  

  风淮反感地瞇细黑瞳,「为何你们总认为想登基为皇,就必须杀兄弟、或是手足相  残?」  

  「古来不皆如此吗?」巽磊倒认为这种遵行先制的做法并没有哪里不对。  

  「我想登基为皇的理由只有一个。」风淮扫视着他们的脸孔,清晰地说出他会加入  的主因,「我要我的手足皆存在世上,一个,也不能少。」  

  翁庆余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说法……倒是前所未闻。」古往今来的帝王们,哪  个不是踩着敌人或是兄弟而登上大典的?怎幺他却是要养虎为患?难道他就不怕有人会  造反吗?  

  「你们已经听见先例了。」他的语气里掺加了警加意味,容不得他们来讨价或是还  价。  

  『加照你所说的去做,那幺这样一来,咱们的未来将会因此而困难重重。」庞云几  乎是顶着一张苦瓜脸了,苦苦思索着该怎样才能撂倒政敌,又不会被政敌给一口吞掉。  

  「路是人走出来的,当然,办法也是人想出来的。」风淮笑了笑,将所有的重责大  任全都扔给他去想办法解决。  

  庞云掩着脸,「知道了……」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他可真会指使人  做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对于京内现在的情势,你们有没有大致的了解?」谈好了条件后,风难开始研究  起第一步开始该怎幺做。  

  庞云马上向他报告,「在刺王回京后,现下三内鼎立的状态已瓦解,咱们若要伺机  而起,只有趁现在。」现在东南两内,全副注意力都在西内,都忙着去防势高权大的铁  勒,再也不去维持平衡的状态。  

  「怎幺伺机而起?」翁庆余自他一眼,「势单力孤的咱们,根本就敌不过势大力大  的三内。」说人脉,他们没三内培养的多;论支持的兵力,数目更是远远比不上,他们  顶多就只是有钱而已。  

  「势单力孤?」庞云说得很有把握,「你不明白,三内与我们是同等的。」  

  「同等?」  

  他开始仔细分析,「这两年来三内动作频频,除了互斗之外,其实他们也没什幺特  别的树业。舒河、律滔还有朵湛,他们最主要的重心是摆在自己内部的整合上,但在整  理自家事时,他们也因此而过度消耗资源,导致三内元气大伤,不得不暂且重新调整脚  步。」  

  风淮也提出他所忧心的重点,「现在我只担心,若是咱们一窜出,三内会想联手消  灭我们。」想必三内绝对不会乐见他来分食一块大饼。  

  「放心。」庞云朝他摇摇食指,「三内分别前来击破我们的机率较大,但若是联手  ,则绝无可能。」  

  『为什幺?」他怎幺想也想不通。  

  庞云笑得很好诈,「只要他们都想登基为皇,只要他们都想除掉对方,那幺他们就  绝不会有携手合作的一天,相反的,他们可能还会希望藉由你来除掉另外两内。」  

  「巽磊,你干嘛摆着那种脸?"翁沃余推推呆在一旁愁容满面的他。  

  「我担心……」巽磊迟疑地搔着发,再说出另一个更值得心烦的重点,「咱们的兵  力远远不及三内。」  

  刺王拥有十五万铁骑大军,震王有十万南蛮大军,寰王则有十万雄狮大军,反观他  们……御林军、民兵、护京兵团,三者加加减减凑和起来,也才四万多人而已,若是要  以武力定江山,这些人数,恐怕只是螳臂挡车。  

  「人数或许不及,但咱们却占了个三内得之不到的强处。」老早就考虑过兵力这个  令人头疼问题的庞云,不急不徐地咧出一抹笑意。  

  「什幺强处?」  

  他伸出一指,「地利。」  

  「什幺意思?」在坐的其它四人不约而同地皱起眉。  

  庞云得意洋洋地问:「三内的三位大将军,他们身在何处?身后大军又在何处?」  

  「北狄、南蛮、西戎。」  

  「咱们呢?」他再反问。  

  「在……」巽磊顿了顿,而后恍然大悟,「啊,在京内和京畿!」  

  庞云以指轻敲着桌面,「三内兵源皆远在边境,倘若京兆发生政变,那幺就算三位  大将军再怎幺骁勇善战,不过也只是救不了近火的三滩远水罢了,咱们强就强在举兵应  变可以比三内都来很快这一点。」  

  翁庆余欲言又止地看向其它人,「换句话说,只要我方先一步策动它变……」  

  「那就胜券在握。」庞云一脸眉飞色舞的。  

  「可是,当今圣上仍在位,发动官变岂不就成了逼宫?」对圣上忠诚不已的巽磊,  愈想就愈觉得大逆不道。  

  庞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对。」反正圣上年事已高又卧病已久,为免圣上已拟出  下任太子的人选,在殡天后随即由那名指定人选继位因此赶在圣上驾崩之前逼宫,是有  其必要的。  

  「若是想逼宫的话,恐怕不容易。」巽磊还是觉得此计不妥,「刺王不是自北狄带  着一只兵团进驻京兆了吗?真要逼官,还得先过刺王那一关。」  

  「哼,不足为俱。」庞云根本就不掩脸上的嫌恶,「那只兵团不过只是刺王带回京  示威的,真要论起实力,它还未必敌得过八百御林军三万护京兵团。」  

  风淮冷冷地问:「你们不会以为用逼宫这法子,就能结束这一切吧?」就算逼宫成  功了,天子那个位置他也坐不久的,只要等三位大将军把大军开回京兆,马上又会有另  一回合的逼宫,而后也将如此地恶性循环下去。  

  「是不能。」庞云无可奈何地摊摊两掌,「但我们不做,三内也一定会有人做。」  他会想到这一点,想必三内也一样考虑到了,会打算这幺做,不过只是想取得先机罢了  。  

  风淮却推翻他的话,「不,他们目前还不至于会出此下策。」他的兄弟们才不会那  幺猴急。  

  庞云满心泛满怀疑,「你怎能说得这幺有把握?」  

  「在铁勒把十五万大军开至京兆之前,朵湛不会妄动,舒河也还在等霍鞑休养生息  后回京支持,而律滔则是还在等野焰参透那本太阿兵书。」对于那几个兄弟在暗地里盘  算些什幺,风淮再清楚不过,「只要三内背后的军援都还无法进京,那幺三内就不会冒  然通它,因为他们都想一举击败两内直逼翠微宫。」  

  「那…」  

  「总之,逼宫这主意不可行,我也不愿日后落了个大不孝的罪名。」风淮专断地否  决他们先前的提议,而后审慎地考虑起兵力不足的问题,「只是,巽磊的担心不无道理  ,光是只有八百御林军和三万护京兵团是不够的,若是与三内正面冲突的话,咱们绝对  敌不过三位大将军。」  

  翁庆余头痛地抚着额,「打不过也没别的法子了,谁教天朝的兵源全都被握在三位  大将军的手上?」  

  「并不是全部。」风淮却诡异地笑了。  

  「谁的手上还有兵?」他们三人的疑问迅即把他包围。  

  「我父皇。」再怎幺说,他父皇才是真正的天朝统帅,为免三位大将军会起兵谋反  ,他的手底下,怎可能半点兵源也无?  

  这倒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圣上?」  

  「父皇手下还有一名不受三内支配的定威将军。」风淮的眼底闪烁着炯炯光彩,「  这二十年来,定威将军的神风大军,一直都停留环京七郡内,准备随时奉旨出征支持三  内。  

  「这只神风大军……」巽磊忙按桌站起,脸上怀着一丝丝期待的表情,「有多少人  ?」  

  「十万。」  

  「这下前进翠微宫总算有谱了。」翁庆余抚着胸坎,深深松了一口气。  

  庞云却烦恼地抚着下巴,「前提是,定威将军要肯出手帮忙。」  

  「这个……」  

  「定威将军?」  

  大雪日里窝在房里烤暖火吃橘子的无愁,讶异地止住了手边拨橘的动作,扬高了黛  眉看向那两个在她房里谈天的男人,不解他们怎会谈着谈着就谈到那个让她再熟识不过  的人。  

  「定威将军,莫远。」风淮在她手中的甜橘快掉下来时,扶稳她的小手帮她把橘皮  拨完,「你认识他?」  

  她说得很理所当然,「他是我伯父呀。」奇怪,他们也认识她伯父?可是她记得伯  父很讨厌跟这些朝中人仕往来的啊。  

  「你刚才说什幺?他是你的什幺?」宫悬雨二话不说地扔去手中的甜橘,激动地冲  至她的面前握着她的两肩盘问,但他那双不规矩的手,马上即被风淮给打飞。  

  「亲伯父。」无愁将一片多汁的橘片塞进小嘴里,边吮着纤指上的汁液,边观察着  宫悬雨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和没什幺表情的风淮。  

  「郡主!」不敢造次的宫悬雨张大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刚想。」她低下臻首专心地吃起橘子,不抬头去看他眼底的请求。  

  「我、我都还没……」宫悬雨既慌乱又失望,边支吾边两手挥舞个不停。  

  纤纤索指朝他鼻尖轻轻一点,「都写在你脸上了。」为了风淮、他当然会希望透过  她去游说她伯父出来帮风淮一把。  

  一径沉默地瞅着无愁瞧的风淮,不能否认,他也有些意外。  

  根据朝臣们的说法,长年居于军旅的定威将军,他那军人的铁汉脾气,让朝臣们难  以与他相处,定威将军本身也不活跃而处于半隐的状态,所以也很少人会想起他的存在  ,并认为他带着点神秘色彩。但没想到,无愁竟是他的亲人。  

  对了,他们都姓莫,都是官宦世家出身,仔细想来,无愁的父亲还是个老郡王,在  京兆南方置产已有多年,并拥有着庞大的驿队和商行,而他们莫府,世世代代为官者,  无论或文或武,向来在朝中都是闷不吭声做事而不活跃的人。  

  「你怎从没说过定威将军是你的亲戚?」他清清嗓子,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拭净她  沾着甜汁的小手。  

  「又没人问过我。」无愁定限凝视着他温柔的举动,这实在是很难让她不去联想,  「不要告诉我,你想立刻与我成亲。」  

  风淮淡淡一笑,「我没那幺势利。」  

  无愁反而因他这话而抬起臻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脸上的那份淡然。  

  他不势利?在这种兵源短缺的情况下,为了他将来的后盾,他「应该」要势利一点  ,更贪婪一些的,就算是此举是有些不义和为人所不耻,他也该把捉住她是他未婚妻的  这个机会,好好跟定威将军拉拢关系,可是,他竟然不把握?他到底是在想些什幺?  

  她百思不解地抚着额,「你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就算为人再怎幺正直,也总  该有个底限吧?  

  「王爷……」宫悬雨也哭丧着脸,就怕他就这样拍板定案了。  

  「走后门、拉关系,向来就不是我的作风。」他丝毫不理会宫悬雨的臭脸,径自独  断地决定,「我会亲访定威将军与他谈谈,至于他愿不愿助我,我会再想办法。」  

  宫悬雨咬着下唇,「可是她的伯父……」就这样让唾手可得的大军给推掉?他的脑  筋就不能拐个弯吗?  

  「你出去一下。」拒绝听他唠叨的风淮一手拉起他,「我有话要和无愁私下谈谈。  」  

  无愁不解地看他把官悬雨给拎出门去的举动,纳闷地在心底转想着,他们两人有什  幺事是需要私下谈的。  

  「撇开那些公事不谈,成亲这件事,我要你的答案。」赶完人后,风淮回到她的面  前一手顶高她的下颔,两眼直视着这个说话不算话,让他空等很久的女人。  

  无愁几乎想呻吟,「又来了……」他怎幺还是那幺穷追不舍呀?为什幺他的耐性就  是那幺差?  

  风淮转正她想偏过去的小脸,不肯再让她含混过去。  

  「你准备好履行婚约了吗?」近来忙于公事,因此也就暂时把这事摘下来,没想到  她竟也不吭声,照她的态度来看,她还可能想趁机赖掉算了,若是他不来提醒,恐怕她  永远也不会主动来告诉他答案。  

  「在你的心都搁在你兄弟的身上时,我不认为你是真心想迎我过门。」无愁幽婉轻  叹,落寞地将他的手拉下来,「别在这时强迫我履行婚约,这对我很不公平。」  

  他没得商量地摇首,「这两者并不相于。」  

  「是不相干,可是我是女人,我的心眼很小,小到很难把它们看成是两回事。」她  还没大方到什幺都不介意的程度,至少,她就不愿与一大堆人来分享他一人。  

  「如果我说我将这两者分得很开呢?」在他的心里,她与他的手足是丝毫无法相提  并论的,至少,他们在心底所占的地点和份量就不同。  

  无愁遗憾地眨着水眸,「恐怕我还是得向你摇头。」  

  「为什幺?」他至今还是无法明白她拒绝的主因。  

  「因为,我的婚姻,不是你的歉疚。」  

  人们说要负责任时,都是很勇敢的,可是他们并不明白,日后相处的生活更需要勇  敢,或许现在嫁给他能使得他心安,也能抚平那丝丝的罪恶感,可是,她就是不要他把  他后半辈子的人生建立于此上,她要的是,他的真心真意,和他的心甘。  

  风淮不语地盯着她失落的小脸一会,止不住的笑意,自他的胸膛传出来。  

  「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而拒绝我。」搞了大半天,他总算是弄明白小女儿家的心态  了。  

  她闷闷不乐,「这就很够了。」这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他笑谑地俯身在她的耳畔问:「那日,是谁说错过了你,我会后悔的?」他开始喜  欢她这种为难自己的矛盾性子。  

  「那时……」艳艳红霞飞上她的雪颊,像是遇了热般,她赶忙偏过臻首逃离他停住  在她耳畔的热意,「那时我只是想让你振作起来而已……」  

  风淮沉定地微笑,将她不愿承认的娇态用双眼细细品尝着。  

  在她将柔柔的吻印在他的眉心时,他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在乎他,即使是一些细微  的情绪,都能牵引着她的一举一动。  

  恐怕连她也不了解,自她出现后,他从不曾对她设防,不曾阻止过她在他的心湖深  处荡漾,他一直,试着将她融进他的天地里,让迟到的他加入她的生命里,试着去捉摸  清楚她怀着多少的情意而来,而他又该如何做,才能够将她一直给予的,全都仔细收进  心房里珍藏,等待有朝一日,他可以倾同样的心情还给她。  

  「不要又这样看人……」被他看得两颗灼灼烫热,无愁忍不住想要掩住他将心事写  得那幺清明的双眼,无法止颤的热意,暖暖泛满了她心房的每一处。  

  风淮握住她掩来的柔荑,将她拉进怀里,在她不自在地想退开时,叹息的轻吟飘绕  在她的耳畔。  

  「我有什幺好呢?」他一直很想弄明白,他究竟是哪一点值得她付出那幺多。  

  「众生惑人之处,首于色相。」她几乎不敢直视他的限眸,「可当我有机会看清在  色相之外的东西时,我在你身上发现,你有颗重情重义的心。」  

  「庞云说那是我的致命伤。」他低低地笑了。  

  「或许是吧,但我和他看的方向并不一样。」她又不似庞云那种一天到晚都在计谋  着的人,她也不需总用那幺严肃的心情来看他。  

  「那……」诱人低沉的音息盘旋在她的贝耳旁,「你是怎幺看我的?」  

  「我……」耳际迅速烧红,无愁实时咬住菱唇,才未将心事全盘托出。  

  「对于我,你又是怎幺想的?」他暖暖的体温随后欺了上来,密实地环住她,更逗  诱得她缠绵的心跳声益发清晰。  

  无愁侧过臻首凝视着他,看他的黑眸在光影下炯炯灿亮,像是吸引飞蛾的光源。  

  当初她是怎幺看他的?她是怎幺陷进去的?  

  已记不得了,或许是因为年轻,和他当年的笑意、他正直不迁回的性格,让她忍不  住想放纵青春一次,不顾后果地去面对驿动的苦心,以行动去圆个蕴藏在心底的小小欲  望,即使,所换来的结果就是空自六年的等待。  

  但在自己对他已撤回所有的想恋之后,现在她所看见的他,才是真实的,并不是她  所编织的浪漫想象中的那名男子。  

  为了自己所受的委屈,为了女人的颜面,以及他所背负的歉疚感,她是该贯彻请他  休妻这个念头的,可愈是了解他,她就愈显得欲拒还迎,一颗芳心摆荡不定,总疑猜着  他凝视她的眼神代表着什幺,他在不经意表露出的关怀,是否又是因她独独而生的。  

  这种心情沉淀久了,逐渐变得纠缠难定,想放手,又有着不舍,于是时间便一日拖  过一日,而她竟也在这种暧暖难理的情况下渐渐以为,他们之间,会发生什幺的,在他  心上某个柔软的地方,会有个空隙夹藏着她丝丝情意的……思绪纷扰难宁,在无愁怔忡  之际,风淮贴近的俊脸忽地窜进她的视线内,微热地呼吸,轻轻拂上她的玉颜,炯炯摄  人的瞳眸,清晰地映照着她的。  

  「再不说的话,我就要逼供了。」不怎幺有耐性的风淮,并不打算让她用沉默将他  的问题给忽略掉。  

  「逼供?」恍然回过神来的无愁眨了眨杏眸,「怎幺逼?」  

  「类似这样。」温缓醇厚的嗓音还徘徊在她的唇上,下一刻,已密密封吻住嫣红的  菱唇。  

  空气凝滞在他们两人之间,令无愁无法呼吸。闭上眼,脑海里飘荡的身影是他;所  感受到的,是他熏暖得足以哄诱人入睡的体热。  

  她几乎不想让这梦境暂停。  

  「上回你吻错地方了。」靠在她的唇上,风淮带着沙哑的嗓调呢喃。  

  『哪个……那个只是想安慰你……」持续喘息的无愁颤颤深吸了口气,掌心微抵向  他的胸坎,透过触觉,她感觉到了他那颗激跳程度不下于她的心。  

  「我知道。」笑意跳漾在他的眼角,「但,这回不是安慰用的。」  

  因他的话,无愁紊乱的心跳,霎时漏跳了一拍。  

  她猛然抬起眼睫,在迎向他的瞳心时,她才看见,她所期待他们两人间会发生什幺  的预感,不知是在何时,已经悄悄在他们之间发生了,只是那份情愫太过轻巧无声,以  致她身处在其中,竟都没发现它的存在。  

  「你在想什幺?」眼看着他唇畔的笑意逐渐加深,他又习惯性地以指尖磨磋着她细  嫩的面额时,她不禁要问向这个眼底似乎偷偷藏了一份欣喜,却又不告诉她的男人。  

  『我在想……」风淮的指尖细细描绘着她的唇沿,「既然你都已经给我机会了,那  幺我就该把握机会将你手到擒来。」  

  她轻轻咬住他的手指,「你该不会又说了就算,私下结案吧?』每次她都是最后一  个被通知的人。  

  「已经结案了。」他含笑地挪开指尖,俯身以唇掩住她未来得及开口的抗议。  

  「不要脸红。」无愁洁白的指尖揩向风淮的面颊。  

  「我们回去吧。」被她拉来陪她逛大街的风淮,脚下的步伐不但慢吞吞的,并又一  次地在脑海里兴起拉她回大宅的念头。  

  无愁再将他的手臂再挽紧一点,由他带着她在湿滑的雪地上行走。  

  「你说过你今天会陪我一整天的。」要是让他回去了,庞云那票人少不了又会来和  她抢人,把他给拉进书房里讨论一大堆国情占据他整天,而她就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里数  橘子打发时间。  

  「可是大家都在看……」想拉下她小手的风淮,眼神精锐地左张右望。  

  无愁索性停下脚步,两手叉在柳腰上向他抱怨。  

  「又来了,每次给你机会你就仅扭慢慢。」他的脸皮怎幺还是那幺薄?他们不是未  婚夫妻吗?亲热一点又有什幺关系?  

  「谁教你在给我机会之外,同时也给了他们看戏的机会?」风淮愈看她生气时的俏  模样愈是觉得不妥,连忙主动把她拉近身侧,一掌轻轻勾揽住她的腰身。  

  「让别人看有什幺不好?」她低首看看他的举动,觉得他实在是很矛盾。  

  「不好。」他不吐不快,「我可不喜欢你这模样别人也有机会看。」在塞上城这小  地方,像她这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可是枪手得很,尤其当她带着一张配红的消脸、绽着  笑出现在大街上,躲在暗地里偷看她的男人可多了。  

  热辣辣的红云当下烧红了无愁的两颊,并娇嗔地轻拧他的手臂一记。  

  「不要脸红。」风淮看了,更忍不住想先将她藏进大麾里的冲动。  

  「你想太多了……」当他已经开始带着她离开大道走往小径时,无愁边漾着笑边看  他匆忙的脚步。  

  他撇撇嘴角,「如果立场相反你就不会这幺说了。」她又没体会过她的未婚夫被一  群虎视耽耽的女人包围的滋味。  

  止不住的笑意泛上了无愁的唇角,在无愁想好好安慰一下他那张臭脸时,他却停下  了脚步,两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站在小径另一端的人。  

  「风淮?」她不解地拉拉他的衣袖。  

  风淮伸出一手将她推至身后,确定已将她藏好后,再抬眼正视那张熟面孔。  

  「是铁勒还是朵湛派你来的?」看来他在这里的消息,已经传至三内的耳里了。  

  「目前我仍处于出借状态中。」冷天色笑咪咪地盯着他的举动,不疾不徐地朝他们  走来。  

  「朵湛他叫你来做什幺?」朵湛派的?为什幺要派他大老远的来这里?  

  「襄王他……」冷天色拉长了音调,眼中泛着淡淡的冷意,「不希望你回京。」  

  他一顿,「为什幺?」  

  「我没问。」他耸耸肩,慢条斯理地按着预肩做起暖身运动。  

  「你想杀我?」风淮瞬即明白他的用意,在愕然之余,一抹难掩的心灰浮现在他的  眼底,但又很快地消逝。  

  「襄王并没有交待该怎幺不让你回京的作法。」冷天色缓缓拉出腰际的长剑,在心  里盘算着是否该一不作二不休,连他后头那个目击一切的女人也一并解决掉。  

  「铁勒知道这件事吗?」自认武艺并未精湛得可以与他一较高下的风淮,在问着他  的同时,两眼边打量着可以逃生的路径。  

  他挥挥手,「摄政王大人忙得没空理会杂事,襄王也认为这种小事没必要让他知道  。」  

  「很遗憾,我不能死。」两眼在僻静的小路上找不着别的出路后,风淮叹口气,只  好将无愁推至小径旁,由他自己拔出配剑来面对他。  

  冷天色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能死的理由?」  

  他简单地应着,「我有家室了。」要是就这幺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那幺无愁不就要  漫无止境地等下去了?而且,他也很想亲自去问问朵湛,为什幺要这幺做。  

  「据我所知,你尚未成亲。」冷天色谈瞥了花容失色的无愁一眼,「不过幸好你还  未成亲,不然郡主就要守寡了。」决定了,在解决风淮后,顺便也一道将她处理掉。  

  「我很快就会娶她过门。」风淮的身影立即杜绝住他凝视无愁的视线。  

  冷天色微微一晒,「很难了。」  

  金戎交击的声响,在寂静的雪地里听来,格外空旷直沁耳鼓,无愁张大水眸征看着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发不出半点声音,恐惧和忧心紧缩在喉际间。  

  虽然风淮的身手,在众皇子里算不差的了,但在对上了以武功踏上仕途的冷天色,  很明显的,风淮没有胜算,而冷天色是那幺的不留情,丝毫不把风淮的身份当成一回事  ,一心只是想完成任务,所以下起手来,也就份外狠心不留余地。  

  该怎幺办呢?再这样下去的话……风淮已经招架不住了,在他纵身一剑拉开他们两  人间的距离后,一抹人影随即接手代替他的位置,如猛虎出闸般地直扑向冷天色。  

  看清来者脸庞的冷天色,几乎止不住脸上的那份讶异。  

  『巽磊?」他不是因丧母而回乡守孝了?怎幺这个八百御林军的统领会在风难的身  边出现?  

  「好久不见。」巽磊边打招呼,两手的弯刀也忙碌个不停。  

  「我曾告你,这事与你无关。」被他凶猛攻势逼退几步的冷天色,以一剑架住他,  要他先把苗头搞清楚。  

  『有关,大大有关。」巽磊却咧笑着白牙,并以下巴努努一旁另一个脸色铁青的人  ,「还有,这事也跟他有关。」  

  冷天色回过眼,就见慢了一步的宫悬雨已联袂杀来。  

  当完整无缺的风淮回到无愁的面前时,无愁并没有迎上去,也不去看风难那张带着  疲惫的脸,只是回过滚首问向也跟着巽磊一道前来的庞云。  

  她的声音里有着止不住的颤意,「他是谁?」  

  「冷天色,襄王派来的人。」庞云的具脸像是见到仇人般。  

  「你们跟踪我?」放任巽磊他们去忙碌的风淮,一脸不满地走向庞云。  

  庞云摊摊两掌,「我不能让你出任何岔子。」好险他们跟踪的工作有落实的去做,  不然后果就很难收拾了。  

  「你跟冷天色有什幺旧仇?」风淮对他这种有点类似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的表情有些  好奇,却怎幺也想不出他怎会与西内的人有牵扯。  

  「跟他是没有什幺旧仇,但跟另一个人则有。」庞云目不斜视地望着遭逢两人联手  因而处于劣势的冷天色,斯文的脸上布满阴霆,「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是否很在乎铁  勒?」  

  『我还在着等你来告诉我。」  

  他冷冷地陈述,「铁勒抢了我的妻。」  

  风淮怔愕地屏住了气息,猛然忆起那件大伙都有默契遗忘了的旧事。  

  庞云不带表情地说起往事,「当年,圣上赐婚恋姬公主,而我就是那个在成亲前,  遭人横刀夺爱的驸马。」  

  他未来的妻,在与他成亲前遭铁勒劫走带至大明宫,无论他透过什幺方法管道,甚  至是面呈圣上,他也无法踏进大明它一步将她索回。只因铁勒功高震主,身为刺王的他  ,不但手握重兵更为天朝巩固了疆土国防,因此,不只是圣上忍气吞声地将这件丑闻给  压了下来,全朝大臣们,皆也心里有数地睁只眼闭只眼,更甚者,在他不惜将这件藏在  宫院里的秘事揭上台面后,铁勒竟二话不说地带兵远走,不但避开了朝中的刀锋箭雨,  还永远地带走了他心爱的女人。  

  「你之所以会想佐我为皇,是因为你想对铁勒报一箭之仇?』回想起来之后,风淮  不得不怀疑起他真正的用心。  

  他勉强挤出一笑,「我不能否认,我也是个有私心的人。」会帮风淮,其实,他也  是有着期望的,他甚是盼望能借着风难将他所失去的夺回。  

  风淮寒峻地瞇着眼,「所以你就利用我?」怪不得他们会特意找上他。  

  庞云还没把话说完,「但在私心之外,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开创一个新天朝。」  

  爱一个人,能有多久多深?但爱一个国家,却不会因时间的消逝而让情份由浓转薄  。  

  在太极宫的那段岁月里,卧桑教他学会了身为责任者该肩负的重任,看着卧桑将天  朝摆在自己之前,看着卧桑如何地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他知道,他能做什幺的,只要  给他机会,他一定也能够为这个天朝付出什幺的。  

  看着他努力将自己的心情压在心底角落的那双眼眸,风淮也不语地沉下眸来考虑,  许久后,他缓缓地启口。  

  「我不问你与我是兄之间的是非,我只要求你别把私情掺进公事里。若是做不到的  话,你走。」他要是因此而影响到大计,或是日后因此而乱了方寸,那幺他,不能留下  来。  

  庞云早就心底有数,「大义与私情之间,我会公私分明的。」他是很现实的,他还  没有浪漫到玩弃江山择美人的那一套。  

  风淮不放心地看他一眼,『别忘了这句话。」  

  「咱们的行踪已被冷家的人发现了,我认为咱们不宜在这继续待下去。」眼看冷天  色已经被巽磊和宫悬雨撵走了,庞云抹抹脸。正色地向他禀告。  

  他马上做出决定,「明日起程回京。」一个冷天色就够了,庞云说得对,他不能在  回京前出任何岔子。  

  「知道了。」庞云对他微微颔首,正想挪动脚步先去准备事宜时,风淮又叫住他。  

  「明日出发前先发帖给刑部所有官员,以及六部中不倾向三内的中立者,在咱们抵  京时叫他们全到卫王府集合。」他决定再加快脚步一些,「在消息走漏或是被三内发觉  前,咱们得将定威将军的环京七郡兵力弄到手。」  

  「是」  

  在所有的人们都走开了后,静谧的雪路里,又只剩下风淮和无愁两人。  

  「无愁?」风淮看着一直静站在一旁不置一词的她,担心地拍拍冰凉的小脸。  

  她便咽地问:「你的兄弟要杀你?」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不会相信的,  而他眼底的心酸,她也不会因此而看得那幺清楚。  

  「很讽刺吧?」风淮扯出些许笑意,但那笑,却透着艰涩。」  

  不讽刺,是心痛。  

  无愁柔软似絮的身子倾身靠向他,两手用力环紧他的胸膛,将盈眶的热泪埋进他的  胸坎里。  

  「怎幺哭了?」他想抬起她的小脸,她却不肯。  

  很心痛,这泪,是代再也哭不出来的他流的。在权势的美酒旋涡中,众人皆醉我独  醒的风淮,强忍着痛苦与折磨,拚命想保全他的兄弟,可是他的兄弟们却不予理会,只  因他们根本不了解,握在手中的那份幸福是多幺美好,即使已经没有人还记得过去,但  他,对他们的爱却依旧真诚无暇。  

  这样的他,怎能挨得过来?她多幺想告诉他,在这贪婪的世上,是无法容得下像他  这般善良的人存在,那些已经遗失的往事,是无法再赎回重演的,他若是坚持这样走下  去,执意去把他所重视的人—一找回来,他会受伤的。  

  庞云说得对,他的心软善良,是他的致命伤,他是该在仕途上摒弃这些的,可是她  不愿看见,他的善良如虹彩般消逝,温柔如春花般凋零,其实,只要他能狠得下心,再  多一点为了有情而必须产生的无情,再多一些站在他身后撑持着他的人,再有个人,无  论他是否压抑心痛都陪伴在他身边,或许,这一路上,他将会走得更稳更好,无惧于风  雨。  

  「别哭了。」风淮捧着她的两颊,以袖擦拭她红通通的小脸,试图将那细碎的吸泣  声哄停。  

  无愁眨着水亮的眼,对于看似若无其事的他,心口微微泛疼。  

  「明日就要回京了,咱们还得回去收拾行李呢。」在天际又铺下细雪时,他拉过她  的柔荑,弯身将不会在雪地上走路的她弯身背起,「来。」  

  她趴在他温暖的背上低哺,「你会宠坏我……」「总比让你跌得鼻青脸肿好。」风  淮笑笑地将她背得更稳,『「真不晓得你之前是怎幺走来这塞上城的,你竟能在找到我  时还这幺完整……」  

  聆听着他低沉的笑音,无愁忘了当初来找他的目的是什幺。  

  在这种忧心仲仲的心境下,她再没有心情去追寻风花雪月,等待了多年后,现在她  只想要在一个安全又平静的环境下陪伴着他,即使这个梦想很遥远,但只要他在风涛中  回首看她的那一刻,眼眸底能有着她的身影存在,有着对她的关怀,那幺,这些年来的  等就值得了。  

  「回京后,我要先到伯父那儿走一趟。」她忽地开口。  

  「为什幺?」风淮的脚步顿了一顿。  

  「我想让你多活几年。」无愁怜惜地环紧他,将臻首理进他的温暖的颈间,『「我  想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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