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楼船的一路上,伤势严重的沁悠时而昏睡时而清醒,到了船上后,她苦苦撑 持的意志力终于溃堤,再也无法压抑那深入骨髓痛彻心肺的痛楚,搂着律滔的颈项狠狠 痛哭一场后,终于陷入高烧带来的甜美昏迷。
回京的事反而变得不再重要,在派仇项先行回京向圣上禀告已完成圣谕后,律滔便 下令船只在就近的城镇泊岸,以方便让她就医。
即使官垂雪找来江岸一带所有颇富美名的名医,沁悠仍旧是昏睡了很多日,每当坐 在床畔看着她带泪的睡睑,律滔反而深深庆幸,在短时间内,她不必醒来面对这一切, 一想到她清醒后,她又得在漫长无止境的痛楚下度过,他的心就深感不忍。
可是在她醒来后,律滔并没有在她小脸上找到半点泪痕,她又找回了在人前的自制 力,不要任何人因她的泪而愁眉深锁,这在他眼里看来,不但没有因此而觉得心安,反 倒因她的心意更是难忍。
随着船只再度起程,沁悠的伤势也较有起色,这阵子船上总是凝重的气氛,也跟着 她再次活跃起来。
大清早的,船上的人们便像早起的鸟儿,全都舍弃了温暖的被窝,大伙皆有默契地 噤声蹲在沁悠的舱房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里头的动静。
「痛痛痛……」里头总是先传来这道女音为每一天的早晨开场。
「我明明动作已经很轻了。」接下来是律滔显得很内疚的声音。
「拜托,你像在动刑……」听到这里,大伙开始边点头边为她抱不平。
「要不然……我再轻一些好不好?」开始有人在怀疑里头那个细声细气的男人,究 竟是不是他们平日所见那个气势威严的王爷。
宫垂雪站在房门前,板着脸朝那群蹲得整整齐齐的亲卫拍拍两掌。
「好了,在王爷出来轰人之前快点散会吧。」每天蹲每天听,他们窃听的兴致怎幺 不但不减弱,反而还愈来愈好?
「啧……」总是因他的驱赶,而没办法听到后头的人们,败兴地一致站起,不甘不 愿地挪动脚步。
在把他们赶回各自的岗位后,宫垂雪四下探看了一会,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偷偷趴 在门边想听听里头最新的进展。
「宫、大、人。」来自船上各个角落的白眼,纷纷投射至举止同样是鬼鬼祟崇的他 身上,逼得他不得不放弃满腹的好奇心。
此刻舱房里的两人,对外头所发生的事皆没空去搭理。
随着律滔将附着于伤口上的纱布撕开的手劲,趴在床上接受他换药的沁悠,在求饶 不成之余,她终于压抑不住想要换掉那个让她痛得龇牙咧嘴的男人的念头。
「粗鲁又不温柔……」紧咬着贝齿的沁悠,决定就忍受这幺多了,自床上撑起身子 朝身后的他大叫:「我要求换人!」
这个每天整得她凄凄惨惨的门外汉,他哪有学过什幺医术?她有权利为自己争取更 好的医疗品质!
「别想。」律滔没得商量地回拒。
她改而发动哀兵攻势,很可怜的对他衷哼。
「不要了啦,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她那久不结痂的伤口,可禁不起他粗鲁的 对待。
「将就点吧,我没帮人疗伤过。」他已经很努力在错误中学习成长了。
「你可以请个大夫来呀。」这种事交由专业人士来处理不是更好吗?
「你又要让个陌生男人来看你的背?」想起先前那几个大夫曾看过半裸着身子趴在 床上的她,律滔的心态又开始严重的不平衡了。
「那是大夫,不同的。」沁悠投降地轻叹,不知该如何打通他说什幺也不通的任督 二脉。
「没什幺不同,都是男人。」那时候是惦念着她的伤势严重,所以他才不跟那些男 人计较,现在既然不需要有大夫全天候的盯着她,那幺这种换药的小事,由他自己来就 行了。
她气结地翻翻白眼,「你可以站在一边监督大夫的眼珠子有没有不规矩行不行?」 为什幺他看就行,别人看就不可以?她干啥要为了他的一个心结而在这边受皮肉痛?
「你不会以为……」他不是滋味地拉长了音调,「我有那个度量再叫别的男人来看 我老婆的背吧?」
「我们又还未成亲……啊!」一阵刺痛令她惊声抽气,「这次你一定是故意的!」 太不光明了,他居然乘人之危。
律滔叹了口气,在她的抱怨声中开始反省自己是否愈来愈不象样,就连这种换药的 鸡毛蒜皮小事,他都要和她斤斤计较,他的心胸何时变得那幺狭隘了?
明知道她的伤势严重,让大夫来照料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他就是受不了别 的男人也和他一样见到她衣衫半褪的模样,就连宫垂雪只是想关心一下情况探头进来看 两眼,他也会忍不住冲动的把宫垂雪给轰出去……真是怪了,他以往自豪的冷静和自制 力呢?为什幺愈是和她相处,他就发现他愈来愈不像自己?
愈是将她看在眼底、听在耳里、搁在心上,除了泛滥过头的怜惜之情外,对于她, 他还有着难以言表的自责之感,虽然她已经能跟往常一样跟他眼瞪眼的大呼小叫,可是 瞧她连动都会扯动伤口而暗暗忍疼的模样,他便想让时光退回在长渊侯府里见到樊不问 的那一日,把一切因他而产生的过错,全都弥补回来。
这些日子来,她不好受,他也很难熬。
不待在她的身旁,他会因惦着她而寝食难安,可待在她身边,抬眼儿着那不忍卒睹 的伤痕,他又心烦意乱得很想别开眼,迫不及待地想找些事来做,好让他这颗已被愤怒 蒙蔽的心得到一个杼解的出口。
他的指尖消悄拂开落在她额上的一给发,担心地看向她半掩的眼睫。
「真的很疼吗?」看着她分明已是泪眼汪汪,可是又强忍住不让泪落下来的模样, 他的心底就开始漾满被颠来覆去的复杂心绪。
沁悠吸吸俏鼻,回眸看向他泄漏心事的眼眸,大抵也明白他正在心底兜转些什幺心 事,只是他这副深怀罪恶感,掩都不掩、藏也不藏一下的模样,实在是很违反他以往给 人的印象。
她伸指抚平他纠结的眉心,「现在的你,就不像个伪君子了。」
思及自己能让他露出这等神情,感动不是没有的,将他整副心神占据那幺久了,虽 然在他为她换药时她总会叫上几声,但光从他溢于言表的关心,和在在显示出在乎的举 措,有时她都会觉得,能够换得他的垂爱,这伤似乎伤得很是值得,在他的过度呵疼下 ,她甚至还会有种飘飘然的满足感,但感动归感动,看久了,也是会有点不舍。
感觉他的眉心又在她的指尖下不听话地皱起来时,沁悠转而拍拍他的脸颊试图改变 话题,免得他忧头结面的表情会持续下去。
「我还要在床上趴几天?」趴了好一段日子,生性活蹦乱跳的她,已经没有耐心再 继续趴下去,这比要她服刑坐监还要来得痛苦。
面对她背部交错纵横的伤口,律滔原本忧心忡忡的眼眸,顿时再添上两分难色,不 知该不该老实回答她。
他不禁再次深庆她看不见自己的伤势,那几鞭不仅让她皮开肉绽,鞭上带着的棘刺 ,也将她一背细嫩的雪肤划得狰狞不全,连大夫也说了,光是要完全治愈她的皮肉伤, 少说也要花上数月。
「恐怕……要很久。」考虑了很久,他选择说得很模糊。
「噢。」她没有多问什幺,只是淡淡轻应。
律滔反而再也受不了她这种态度,「你可以不必装成毫不在乎的样子,好故意安我 的心。」从她大哭一场过后,她就没再掉过泪,为什幺她要故意忍着?这种伤势,看也 知道这不是一个女子可以忍受得了的。
「是吗?」沁悠眨眨眼,假装听不懂。
在她的问避下,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明知道你的背要很久才能好起来,就算好了,日后也会留下永远的伤疤。」再 怎幺说她也是个女人,她怎可能会不在意?
沁悠水灵的大眼漫无边际地流转半晌,迟迟不把焦距转回他身」,然而就在她考虑 说谎前,一只修长的食指偏过她的面颊顶高她的下颔,要求她示诚的意味摆得很明显。
「我若是哭出来……」不得不低头的沁悠闷闷低吐,「只会让你更不好受而已。」 他都已经为樊不问够内疚了,她实在是不想不道德的再一把将他推至谷底。
「不要太为我设想。」顶在她下颔处的指尖转而抚上她柔美的面庞。
她撒娇地偎向他的掌心,「这是天性,我也没有办法。」
律滔沉默地凝视她许久,半晌,低首吻上她凉凉的唇办,在退开来时,握紧她垂在 床侧的小手。
他试着让自己听来很镇定,「我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有件事,我想先对你说清 楚。」
仔细分析着他语气里那份异样的冷意,沁悠有些怀疑地睨向他那双变得充满肃杀沉 郁的眸子。
看来,他可没把这件事看得云淡风清,也没把樊不问种下的仇怨隔夜就实之脑后, 只是她很纳闷,像他这种男人,他的报复心态会是怎幺样?而他又可能会做到什幺程度 ?
可以想见的是,无论他将怎幺做、会对哪些人做出什幺事,这些都不会是她日后想 去探究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心,比舒河还要狠?」他把玩着她柔嫩的掌心问。
「没有。」她几乎可以从他的动作里感觉到他紧张的气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心,比鲣湛还要残?」他又问得小心翼翼。
「也没有。」她开始发现他心前地在数她的手指头。
「回京后,我会做一些不想让你知道的事。」律滔想了不下数种说同,可是到头来 ,他还是无法对她道出实际内容。
「提醒我,以后尽量不要问。」再不想办法安一下他的心,恐怕他会在做那些事时 ,一天到晚闷在肚里担心她。
他忍不住要问:「你会害怕吗?」聪明如她,应该知道他想做些什幺。
「怕你?」她绕高了秀眉,「不会。」别开玩笑了,诱拐他都来不及了,她哪有间 闲工夫去怕他?
「往后呢?」
「很难吧。」沁悠微微勾起唇角,也学起他捐来拐去的说话方式,「我娘常说,我 这个人,不该记的,我总是记不住。」
为了她的慧心,为了她的善体人意,律滔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谢谢……」他埋首在她的身畔,喑哑的声音里掺了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伸手轻抚他的发,「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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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后,律滔便以调养身子为由,将沁悠接至翼王府长住,而他自己则镇日在太极 宫内办公,若非夤夜时分不归府,沁悠似乎已与他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不去询问他夜 归的原由,也不开口过问他究竟在忙些什幺。
或许沁悠是没感觉他有多大的改变,可是宫垂雪却觉得忙碌的他令人愈来愈觉陌生 ,隐约地察觉到,他似乎变了。
每回在律滔密召束内大臣议事时,守在殿外等待的他,总会在殿门再度敞开时,看 见律滔眼底筹谋深算过后仍未散去的深沉。随着律滔在暗地里推动的举措,东内内部也 日渐与西内和南内紧绷了起来,虽然他就跟在律滔的身边,可就连他也不知道律滔到底 在做些什幺,而知情的仇项口风也紧得很,丝毫不肯透露半分,这让他的心愈来愈感不 安宁,总觉得这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这日清晨,被召至他面前的宫垂雪,两手接过他递来的奏折。
「这是南内诬陷定国公的证据。一份交给圣上,一份把它交给风淮。」
「这、这……」宫垂雪愈看两手愈止不住地打颤。
霍鞑炮轰南内兴庆宫的内幕虽然众所皆知,就达圣上也心底有数,朝中众臣为了三 内情势,至今皆守口如一从没人张扬过,可是律滔却不,他不但把来龙去脉查得详细清 楚,还搜齐了人证物证,将这件案子涉入的大小官员全都一把抓起,甚至连主谋舒河、 霍鞑、怀炽也都在名单上。
「有什幺问题?」律滔自桌案上抬起头来,阴沉的俊容像是殿内的一抹黑影。
「王爷,这案子牵连太广了,若是风准把它揪出来审,恐怕不只是会令三位王爷镀 铛入狱……」要是圣上禀公不循私,端出一条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那……「他们 三个死不了。」嘲弄的笑纹跃上律滔的唇角,他舒适地靠人椅里。
宫垂雪没看过这样的他,这时候,反倒觉得他的笑意,和舒河在使心眼耍心机时像 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为了舒河,樊不问会把所有的罪名自己扛下来。」他会刻意调出这件案子,为的 可不是他的三个兄弟,他的刀靶是只冲着樊不问而去。
宫垂雪的心头一紧,「那樊不问不就会被……」
「处斩。」他直接提供解答。
「为……为什幺?」借刀杀人?他们以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啊,他怎幺会看准了樊 不问的忠诚,用这种方式来置他于死地?
「他鞭笞我。」笑意自他的面容上散去,锐眸里蒙上一层痛苦的灰雾,「他鞭笞我 的心。」
宫垂雪哑然无言,很难相信他会把自己所隐藏的痛苦表露得那幺明显,自从沁悠介 入他的生命后,他用来伪装的面具就剥落了,以前他不曾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也从 不愿去承认他也会受伤。
那个总是用和善温情来装饰表面的律滔,似乎已经消失了,双眼晦暗又明亮,犹如 正要初展光芒的熠熠繁星。
「我说过我要用别种方式让他更后悔。」樊不问若是不为舒河扛,那南内的一切就 将全毁在樊不问的手上,相交多年,若不是早已摸清了樊不问的心,他不会采此作法。
宫垂雪勉强找回声音,话里甚是犹豫,「但他是舒河的左右手,同时也是舒河的挚 友,要是斩了他,只怕舒河……」
「接下来我会亲自对付舒河。」律滔接续完他未竟的话,对于舒河将会有何强烈的 反应,都已在他的掌握中。
「什幺?」宫垂雪讶愕地睁大双眼,不相信总是不会直冲着舒河而去的他,居然会 亲自对舒河吹起掀战的号角。
「但在对付舒河前,我要先剪去他的翅膀。」他淡淡冷哼,反复地把按着指节,「 没有了事事为他做尽的樊不问,我看他还能怎幺飞得高?」
舒河愈是要落得两手清白,他便愈要染黑它,天底下哪有那幺便宜的事?恶罪由他 人来背,舒河却不需要偿付任何罪名?他就非要把舒河拉下水来,由舒河亲自操刀上阵 。
「王爷,你……究竟是怎幺了?」以前他和舒河不是一直保持着默契,在三内之争 中不直接朝对方动手的吗?为什幺他要一改作风?
他坦承,「你可以说我在报复,也可以说我在做以前我因怀有顾忌,所以在投效东 内后一直不愿去做的事。」
「你会突然想把所有人的底都掀出来,是为了郡主?」宫垂雪若有所悟,可以看出 他眼底的痛来自何处。
「为她,也为了我自己。」律滔没有否认,眼眸显得幽淡遥远。
若是没有发生在沁悠身上的事,他也无法打破他多年来的心锁,那道心锁,锁住了 他的未来,令他无法振翅高飞。
只是他再放不开、放不下,那幺他注定走不远也飞不高,他不愿再继续沉湎在过往 中,他不愿再独自己手下留情,即使将会玉碎瓦全,他还是得松手让自己走出来。
如果他和舒河是镜里镜外的两个自己,那幺,他必须舍弃一个,他必须舍弃掉舒河 存在的那一部分,才能让他真正属于自己,而舒河,也得放开他去做真正的自己。
他扬手,「去办。」
「是。」宫垂雪生硬地点头,握紧手中的奏折大步迈出殿外。
「褚福。」律滔在他走后朝身后轻唤。
自三内对立起,就一直在暗中为他进行搜罗把柄的褚福,绕过玉阑屏风来到他的书 案前。
他的刀靶再指向另一个方向,「西内大司马就交给你。」
在他的算帐清单上,无论涉入樊不问这件事的深浅,也无论对方是否直接参与,只 要是有沾惹到的,就一概纳入其内。反正东内上头对他迟迟不向西内动手原本就颇有微 词了,这下对朵湛倚视甚重的左右手开刀,也算是给上头的人们一个交代。
「是。」褚福等他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律滔不放心地睨他一眼,「该掌握的证据都抓到手了吗?」
「齐全了。」
「那就放手去做。」郁暗的黑眸闪过一丝寒光,「我要朵湛再后悔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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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你在做什幺?」如雷贯耳的吼声自门边传来,打破沁悠房里一室的宁静。
差还众臣分头去办事后,律滔终于放松了这阵子一直紧绷的情绪,提早离开太极宫 返回府邸,可方回来,沁悠房里的景象就让他拉大了嗓门。
这个阳奉阴违的女人……分明她就承诺过,她会安分养伤,不捣蛋也不作怪,但他 才离府不过多久,她就背着他步下养伤的床,埋首在书案上振笔疾书。
「写……写字啊。」沁悠的反应好似当场被人赃俱获的暗夜宵小,怔讷地僵住身子 ,并同时张大了小嘴。
「谁准你下床的?」他怒气冲冲地走至她的身边,抽走她手中的笔扔至一旁。
「我啊……」在他凶煞眼的瞠睨下,她讷讷的应答声,怯懦得有若蚊呜。
沉肃的俊容像片黑鸦鸦的乌云笼罩住她顶上的光影。
早料到她迟早不会安分,但若非今日所见,他还真没想到她是这幺的没有耐性,就 连多趴个十天半个月她都做不到,还勉强地在书案前坐直腰杆置背上的伤口不顾,谁晓 得之前他忙于公务时她都在家里做什幺?
「我、我……可以解释的。」奇怪,既没偷又没抢,她干嘛要这幺心虚?就算要比 瞪人,她的眼睛也不比他的小啊。
她随即一转弱小的气势,有条有理地解释起她拒绝再趴病榻的苦衷。
「上回你运气好,伤在正面,所以你都是用躺的,因此你可能无法体会伤在背后只 能用趴的感觉,如果你也跟我一样……」絮絮叨叨的说词,蓦地中止于他欺近的黑脸里 。
「少跟我废话。」他一手扶她站起,以另一掌箝握她纤细的后颈,逼她转向面对病 榻。
「再趴下去我的胸部会扁掉的!」沁悠扯住脚步对后头的施压者大叫,柔荑飞快地 掩住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酥胸。
律滔阴阴冷瞪她一眼,「我又不在乎,你替我紧张什幺?上床去!」
她缓缓转回螓首,热辣辣的红云烧上她的秀颊。
臭美,谁管他在不在乎呀,有扁没扁、是大是小,他本来就都得认了,她在乎的是 她舒不舒坦!他哪知道成天趴着有多难受?不但呼吸不顺畅,正面的筋骨还又酸又痛, 她是在养病,又不是在虐待自己,凭什幺要遵照他王爷老大死硬的命令乖乖趴床?有种 就换他自已来趴趴看!
「不能打个商量?」她压下满腹的不平,两手环着胸,试着跟他讨价还价。
律滔拧起恶眉,〔不能。」不让她趴着,她要养伤养到什幺时候?她有工夫磨,他 可没耐性跟她耗。
「起码让我译完这部兵书吧?」她的素指往桌案上的纸张一歪。
他往桌上一看,「你没事做这干嘛?」亏她还有这个兴致,被人鞭打时硬是挺着骨 气不写,偏偏要在伤势未愈时逞强。
「我要嫁人啦,当然不能没有嫁妆。」沁悠拨开颈后的巨灵掌,笑靥如花地搂着他 的胸膛,「我爹生前可没帮我准备什幺嫁妆,还好我娘叫他把这部兵书保留下来,不把 它译出来给你,我怎幺嫁?」
「你真要把它当成你出阁的嫁妆?」之前他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你不是很想把它交给野焰?」她伸指点点他的鼻尖。
提及野焰,他的一双墨眉便渐渐靠拢打结。
这阵子径顾着忙他的事,他都忘了要把太阿兵书给那小子的正事。唉,照铁勒的说 法,野焰是介于天才与蠢才之间的类等,那小子可以天才得脑袋空空就上战场,然后在 两军开打之前紧急想出战略进攻,但若是要他研读兵书修习兵法,那小子的头脑可就有 点死了。
要是不早点把兵书交给野焰,谁晓得野焰看不看得懂、看不看得完?万一三内在他 还没把兵书研究完毕前就提早开打了呢?野焰的那点小聪明和好运道,可无法适用于比 他高竿、战历也比他丰富的铁勒和霍鞑身上。
「不急于一时。」想了老半天,律滔决定不吐实,还是先把她的健康摆至第一优先 。
「不要骗我喔。」沁悠岂是省油的灯?三两句话就立刻把他打出原形,「你不就是 为了这部兵书才想娶我吗?若是不急,那时你干嘛急着拉我去文定,在短时间内拚命想 和我攀亲搭戚?」
律滔登时语塞。
唉……他开始怀疑她是会通灵还是会卜筮了,这样她也瞧得出端倪来?
他拨拨额前的黑发,「我承认,当初我是急于把它交给野焰。」真难拐,偶尔想骗 骗她都不行。
「那就好。」她打发似地拉下他吻吻他的额际,「乖,别吵我了,我还没译完。」
「上床。」在她的莲足又挪往书案前,间闷雷声又在她的头顶上响起。
她翻着白眼,无奈地抬起杏眸瞄上他。
我若唱情歌给你听,你会不会就乖乖的闭上嘴让我把它译完?」他们男人怎幺都那 幺罗唆?不过就是译个东西嘛,樊不问在她耳边聒聒噪噪,他则是婆婆妈妈个没完没了 ,她这个译者的意愿都不必尊重一下的吗?
他扳扳两掌,将一口獠牙咬得咯咯作响,「就算你把十八般武艺全部用上了也不管 用。」她一日未愈,他就一日碰不得,就连想撞撞她、抱抱她,他都会担心会不会弄疼 她,再这幺禁欲下去,他准会比先前更加伤身。
「好吧。」她无力的挂回苦瓜脸,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睫,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迈诸此 等伤害的人的身影。
「别再摆出这种脸色给我看,我很懒得哄男人的。」沁悠半侧着身子抬手揉去他紧 锁的眉心,「就算你要自责,那也已经够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想它也没有用 。」
他挑了挑眉,唇边缓缓漾出笑意。
在她的面前,他的心总是那幺剔透易见,有时,甚至不需要他开口,她也明白他的 思绪是绕着谁兜转,若是他需要安慰,她会在他还没开口前就先说出来,若是需要谅解 ,她又会把弯子拐来拐去不正面承认他的错,反倒先把他的面子给照顾周全。
啸月夫人笼溺她的原由,先前他还不明所以,但与她相处久了后,他渐渐可以体会 出啸月夫人视她为掌中珍珠的心情,他开始担心,往后他会不会比啸月夫人宠溺更甚。
算了,宠溺也罢,她会愈来愈无法无天也没关系,反正,他本来就打算把这个小妻 子娶进门来疼的。
他俯下身来,指间滑过她的眼眉和她柔润的唇,「我很庆幸我拥有辟间。」
「为什幺?」沁悠有些着迷地望着他性感迷蒙的黑眸。
「因为它的出现,我才能够找到你。」他满足地弹弹她的俏鼻,却被她一把握住指 尖。
「沁悠?」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凝睬着他,但指尖传来的灼热,却泄漏出她此刻的心情。
黑眸捕捉到那双秋眸里幽微的意绪,律滔沉默了一会,伸掌扶她坐起,会意地将吻 印在她的芳唇上。
她没有拒绝,反而主动地环住他的颈项,进他怀里细细品味许久不曾再这般双躯厮 磨的感觉,在他围绕的氛围中,她恍然明白她极度的想念他的气息和体温,以及他胸腔 里传来那颗心温柔撞击的韵跳,这些没有他陪伴的日子,是多幺的漫长冷清。
沁悠在他的唇畔低喃,「我好想你……」自她受伤,自他去办那些她不去过问的事 后,他们就不曾靠得如此近过了。
他的指尖滑过她的身侧溜至背后,试探性地抚上它,不见她似以往柳眉深蹙或逸出 轻哼后,他缓缓收拢了双臂,再次感觉拥她入怀的那份思情。
灼热的吻触很快地变样为热辣的欲念,在明白他的意图后,她并没有阻止,只是有 些困窘地推开他吮吻的唇。
「我的背,很丑的……」照过镜子的她,很担心身后不堪入目的伤痕会让他败兴。
「不丑。」他喘息地说着,贪婪地勾回香颈锁住吻她。
「律滔。」沁悠忽地停下所有的动作,坐在他怀里正经八百地唤。
「嗯?」他窃玉偷香的大掌正滑过她的峰缘。
她尴尬地指向床面,「我恐怕没办法……」她可没法子躺上床。
「我想……」他沉吟了许久,眼眸显得亮晶晶的,「我们可以考虑尝试一下别种姿 势。」
「别种姿势……」她抚着下颔喃喃自语,因他在身上游移的大掌,而有点分心地思 索着他的话意。
蓦然想通的沁悠,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瞬也不瞬地直视他眼瞳里的笑意。
爆炸性的红云出现在她的玉容上,鲜嫩酡红的色泽,艳丽得很诱人、很春意无限, 她掩着红唇,感觉脸上的灼热一路蔓延至她的脚趾头,就在她不知该怎幺办想别开芳颊 时,律涵却笑着拉开她的小手,倾身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