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淮来过之后,大概是这消息已传至别人的耳中了吧,有好一阵子,朝中变得很 平静,原本想报复的舒河也没有进一步的动静,但到后来,朵湛还是打破了这片宁静做 了些动作,免得西内更会被律滔给扯掉了根基。
暖气融融的房里,久没上朝的律滔窝在温暖的火盆之前,一个头两个大地看着手中 刚送到的折子。
「我好象太小看老七了。」之前他是很想要引虎出山,可等朵湛那头白虎出来了, 他又有点后悔。
「怎幺说?」正在帮火盆加入新炭的沁悠,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脸上的难色。
「老七找了一批在西内举无轻重的人去顶罪,然后再叫那些人说他们会犯下那些罪 ,全都是受我所指使。」看来,那日他真的把朵湛给惹毛了。
她不屑地睨他一眼,「怎幺捏人把柄这一招,在你兄弟的身上又不管用了。」做两 次坏事,就连着两次被人扯后腿,他也真可悲。
「我又没有想过老七会用嫁祸的方式来整我。」虽然他这回把所有的小辫子都收起 来了,可是到现在他才明白,吃鱼的方法有很多种,并不一定要照规矩来。看样子,他 好象又得把那些送到风准回前的证据给收回来了,早知道他事前就不要和朵湛打声招呼 ,放他一条生路之外还给自已找麻烦。
「你啊。」沁悠的指尖顶上他额际,「你不该去招惹朵湛的。」
「为什幺?」
「他变了,他不是以前那个不问政事的襄王,通常一个人会有那幺大的转变,一定 是受了什幺刺激。」现在的朵湛和以前好佛的襄王差了十万八千里,是她的话,她就识 相一点不要去惹心境转变太大的人。
「这一点自他离开襄王府时我就知道了。」他将折子拦在一旁,交握着十指凝视盆 里的火光。
她疑心地挑起秀眉,「那你……」
「我只是不忍心看他为了铁勒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律滔不知该怎幺去想象朵湛的 未来。「若是楚婉永世不醒,我的那个傻弟弟怎幺办?铁勒能还他一个楚婉吗?」早知 道在朵湛抢亲那时他不拦风淮就好了,就让风准去阻止朵湛把楚婉带进大明宫,或许就 不会有今日的遗憾了。
就着跳跃的火光,沁悠盯审着他的五官在焰火之下所产生的阴影。
这男人……性格还真不是普通的别扭,有话不直说,在他重视的人面前也不轻易泄 底,想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一回事,他当然会被人误会。
听人说,铁勒似乎也是这副德行……怎幺他们兄弟都这幺怪?
她抚着芳颊幽幽长叹,「你的这种个性会吃亏的。」要是朵湛能够亲耳听见他的这 些话就好了。
他不同意地摇首,「这种个性在吃亏之外也是能占很多便宜的。」既可以避掉许多 麻烦事,又可以把他的兄弟们耍得团团转,多好用的性子啊。
「撇开朵湛不说,你又是为了什幺招惹舒河?」现在她开始怀疑他所做的每件事, 在背后都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了,看来他先前想要削弱南内实力的作法,也应该有着另一 个目的。
「他该放开我的手了。」律滔将十指交握得更紧。「我和他若要争夺市位,就不该 彼此手下留情,我虽不喜欢当个输家,但我更不希望继续利用他的兄弟之情而打赢这场 仗,我要赢得他心服口服。」
沁悠听了无力地抚着额呻吟。
「真是自找麻烦……」她永远都搞不懂这些男人在想什幺,做一件事都要顾忌左右 的,实在是太爱搬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也许她该教教他什幺叫女人的魄力,让他好好 学习一番。
他又不认同的订正,「这叫公平竞争。」他还是觉得很划算,至少在表达了他的心 迹外,他也顺利除去了南内右相和西内大司马这两个大患,算起来,在公平起跑时,他 还有盈余呢。
「好吧。」她拍拍秀颊振作起来,开始为他打算,「在他们两人采取行动找你算帐 前,你最好是先做一些自保的动作。」她要是希望她未来的夫君能够长命百岁的话,她 最好是打破她的不涉政事信条,下水来帮一帮他。
津滔意外地将两眉弯成小山状,「例如?」哟,她不坚守她做人的原则了?
「先把东内大老们手里捉的实权全都抢过来,让东内全面成为你的,这样往后你才 有法子对抗西南两内。」目前的首件要事!就是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东内头子,先把内 战打完了,他才有本钱去应付外敌。
「你有什幺好建议?」他一手杵着下巴,兴味十足地瞅着她神采奕奕的小脸。
「虽然东内也和南内一样有上头大老的这个问题,但东内和南内的大老们不同,东 内大老们个性比较温和,也没有非要垂帘听政的野心,所以只要用柔性作法来做就行了 。」她很快地分析出两者的不同处,而后做出建言,「就弄点小名堂,让他们主动告老 还乡,就能将他们逐出朝政。」
律滔再次在心底庆幸他没有看走眼。
她可能不知道,在谈论起朝事时,她的眼眸比天上的星辰还要闪亮,也许让她加入 东内并把人手交给她打理,是件再适合不过的事。
「你有没有在听?」她伸手推推他,还以为他是在发呆。
他含笑地朝她勾勾手指,在她凑过来时,笑咪咪地靠在她的耳边低问:「你不是说 过你不膛这浑水吗?」
「我不得不。」沁悠的神情显得有点懊恼。
「为什幺?」他心情甚好地以指描绘着她微蹙的眉。
她很无奈地摊摊两掌,「谁教你也在那池浑水里头?」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他 。
律滔拉下她的柔荑,紧密地将它握牢在掌心里。
以往,他一直不知道该给她什幺样的爱,才能让这颗比天上繁星还要闪亮的星子留 停在他的掌心,但现在,他却深深地明白了,真正的爱,并不是全部占有,或是俳恻缠 绵!而是能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呵护地牵紧她,不让她摔着、不让她受伤,将她揽 在用所有的温柔筑成的臂弯里。
他还记得,怀炽的妻子曾因朝事而将自己关在沉默里,楚婉因西内的内斗而沉睡不 醒,若是也将她置身其中,她是否也会变了质,不再像从前乐观的她?
「你不会失去笑容吧?」他相信她的坚强,也相信她有办法在朝中稳稳的走下去, 只是,他不希望她会遗失了以往的欢笑。
「不会。」沁悠自若地漾出一抹浅笑,「不管发生了什幺事,我都不会失去我要让 你看见的快乐。」
「那就好。」律滔将她揽进怀里,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盆中闪耀的火光。
许久之后,他感觉沁悠的双臂缓缓将他拥紧,并在耳畔传来她稳定了他心跳的诺言 。
「我会是你最强力的后援,无论何时,只要你回头,你会看见,我就在你的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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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沁悠的帮助后,被掩盖在台面下的东内内部重整,很快地就在太极官无声地展 开。
律滔很感谢自己有派人监视重臣,喜欢把看到他人的把柄就收到袖里的坏习惯,在 仇项和褚福把东内的人明显地分成了两派之后,他便取出了那些尘封的证据,再找来一 条条可大也可小的罪名,一个个地安在他剔除名单里的人选头顶上。
但遭到猎物反击自然是会有的,不过他也不担心,那些知道他驱逐的目的,而死不 认罪的顽固派,在沁悠的三不五时登门造访下,最终还是屈服于威胁利诱交加的三寸不 烂之舌下,而且这回沁悠还把他可能会被反击的小辫子全部收起来,免得朵湛的教训再 次发生在他的身上。
虽然律滔逼退的作法做得很内敛,也尽量不声张开来,不过东内大老们在不甘心之 余,还是对他来了招临去秋波,集体在圣上面前告老还乡,让圣上不得不把关爱的双眼 瞥向津滔,问他到底是发生了什幺事,居然会带人带到大老们纷纷挂冠求去?
这记暗饬,律滔还是硬着头皮吞了下来,反正他只重成果,至于过程是不是能完美 无缺,那倒是其次。
这日早朝初罢,在殿上听圣上在话里明的暗的刮完律滔一顿后,舒河觉得这阵子来 的心情总算是平衡多了。
「你居然自已动手?」舒河挑笑地睨着他,「怎幺不叫野焰来帮你的忙?」真难得 他不用借刀杀入法,居然由自己下海挑大梁,就不知他暗地里又得罪了多少人。
律滔咋咋舌,「叫野焰回来好学你也来个轰宫作掉大老吗?谢了,我可没那幺多银 子重建一座太极宫。」把野焰找回来既花时间又要有个能够过圣上那关的理由,太麻烦 了,由他出面当坏人收效还较快。
朵湛走至殿廊上,冷冷地插话进来。
「这游戏还好玩吧?」三内里头,就只有东内的脚步最慢,拖到现在才算重新整合 过。
他耸耸肩,「很好玩。」现在他的命跟朵湛一样都很值钱了,外头到处都有仇家悬 赏想杀他。
对于他的手段,朵湛实在是不敢恭维。
「年纪才值四十壮年,就被你逼得告老还乡?没想到你动起手来这幺心狠手辣。」 那些东内大老走得真不值,为了条鸡毛蒜皮的小罪就被他踢出去,就算是两手清白的, 也会收到律滔亲送的莫须有之罪。
「别这幺赞美我,我会害羞的。」律滔早就忘记之前与他的新仇,眉飞色舞地朝他 咧出一齿白牙。
朵湛很不屑,「少往你的脸上贴金。」以后不能只把舒河当成眼中钉,也该多拨点 心神好好留心律滔才行。
看着他和朵湛斗嘴的模样,站在他身旁的舒河总觉得怪怪的。
「不跟我斗了?」他怎幺会把心神拨至别人的身上?原本,他不是只有……回首望 进舒河的眼底,律滔看见了两条不同方向的道路,而在那两条路上,舒河的身影与他的 愈走愈远,距离也愈来愈大,再也不能走回原本相同的路上。
他决定把最后一丝负担也自他的肩头卸下,朝属于他的方向飞奔,不再停留于原地 。
「别太看得起你自己,我还有更多敌人等着我,没工夫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 。」有着虎视耽耽的朵湛在,他要是只顾着管舒河的心情,他很怕会死得很难看。
聆听着他的话语,不自觉地,舒河的眼中掠过一丝落寞,但在朝阳射进殿廊上的光 影里,律滔并没有捕捉到舒河眼底的那份孤寂,又或许,他想告诉自己,他没有看见。
可是当风淮走出殿内,止步在他们三人面前时,他却清晰地看见了风淮眼底的心情 。
他叹口气,「你早就知道我是个什幺样的人,不要对我露出那种失望的眼神。」
风准没作声,再抬首看向其它的兄弟,但他所得到的,却是同样的失望。
「风淮!」在风淮转身离去步下殿廊时,律滔忍不住想挽留住他孤寂的身影。
风准并没有回首,径自往他要去的方向踊踊独行。
望着走远的风淮,朵湛这才意识到,他似乎疏漏了一名大敌,一名总是想将三内拉 回分内前的状态,让朝野回复到卧桑未走前看似太平的阻碍。
单是看着朵湛凝望风准离去的目光,律滔大约也猜出了他此刻在想些什幺。
他不得不先把话说在前头,「老七,不要把主意动到风淮身上,要狠要斗,你尽管 冲着我和老四来。」
「你的意思呢?」收到了他的警告后,朵湛微微睨向舒河。
舒河深吐出一口气,「我也不希望你去招惹老六。
「为什幺你们都护着他?」他们也知道风淮根本就不该存在目前的这个现况里,要 想更进一步进行各内的政务,就唯有把总是拦阻着他们的风准给推出局外才行。
「你还看不出来吗?」心细如发的舒河,望着风准远去的背影淡淡地问。
「看出来什幺?」
舒河伸手指向远方,「他已经心碎了。」
数日后,卫王风准失去音息,自此行踪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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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仇项递给圣上奏请让律滔早日成亲的折子,圣上已拨了下来,并且明订了婚期 ,但收到圣谕的律滔,反而不赞成在此时举办婚礼,托人带话给圣上,希望圣上能将他 的婚期延缓一段时日。
不过如此一来,一直期盼着婚礼来临的沁悠免不了要失望,因此回府时,律滔特地 带回他命人四处去找来的宝剑,想让在撰写另一本宝剑录的沁悠开心一下。
但在她总是成天赖着的书案上并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反而在愁眉苦脸的宫垂雪口中 ,得知他要找的人儿正爬上翼王府府顶,坐在屋顶上赏星。
「你居然爬得这幺高……」找人找上屋顶的律滔,在灿烂的星光下,小心踩着步伐 来到她的身边坐下,也不知该先为自己延后婚期的事内疚,还是先找她算算她不要命的 小帐。
沁悠在幽暗中回过头来,舒服地靠进他温暖的怀里。
「有风淮的消息了吗?」早已得知他延后婚期这项消息的沁悠,只要屈着手指头算 算,就知道他是为了什幺而要延后婚期。
正想帮两人覆上大麾的律滔两手顿了顿,无限疲惫地启口。
「没有。」风淮这回走得很彻底,只带走护卫宫悬雨,事前并没有知会任何人,也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她伸指轻点他的胸口,客观的说出她的看法。
「其实,你伤他最深。」以往就算他效力东内,但至少他还是跟风淮走得很近,也 愿意倾听风淮的心事,可是在他将东内大权一把抓之后,风淮反倒看清了他和其它的兄 弟没有什幺不同,就连最后一个他信任的兄弟也要背叛他,转身投入了政局里。
「我知道。」若是风淮像卧桑一样,是放下了一切负担,也了却了心愿而走的话, 那倒还好,可偏偏不是,心灰意冷的风淮,恐怕对造成这一切的父皇也都不谅解。
「去把他找回来吧。」她柔柔地催促他。
律滔低首看着她在夜色里格外柔美的小脸。
「这场宫斗,迟早有天会结束的,唯有他在,才能让你们兄弟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不至于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沁悠无法否认风准的存在是必要的,也知道风淮若是 不在了,将会带来什幺后果。
他更加用力地将她圈进怀里,「我会派人把他找回来的,现在舒河也奉圣谕四处派 人在找他。」
「没有风准在,京兆将会失去平衡了。」往后没人拦着他们这些兄弟,只希望京兆 别因他们而变得一团乱才好。
「恐怕……这是必然的。」
「舒河他……」沁悠顿了一会,愈想愈觉得忧心,「他不会趁乱伺机而起吗?」
「无论他想怎幺走,我都会拦住他。」舒河若是想偷跑,他就去堵住,而在一边凑 热闹的朵湛要是也想作怪,他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沁悠沉默了许久,缓缓迎上他的眼,「你还是很在意舒河吗?」她的心头始终有个 疙瘩在。
律滔哭笑不得地朝天翻翻白眼。
「我更在意另一个人。」她还真能一心二用,在想着国家大事时,她还可以拨空去 防备她所谓的情敌。
「谁?」话里追问的妒意愈来愈明显了。
律滔安抚地拍着她的头顶,再把指尖滑至她的鼻尖前,说明他在意的人是谁。
她笑吟吟地咬着他的指尖,「以后,不可以再把我和舒河相提并论喔,我会吃醋的 。」
「我想一块赏星和抱着入睡的人又不是他。」饶了他吧,她要是对舒河吃醋一辈子 ,他可就头痛了。
「也对。」她心满意足地靠在他怀里,仰首看着天际点点繁星。
律滔自她身后楼着她,拉起大麾将两人紧密地里在里头。
「等风淮日来后,我们再成亲好吗?我不想少了他那杯喜酒。」从明日起,他得再 多派些人手去找人,不然他还真不知他的洞房花烛夜要等到什幺时候。
「好。」被融融体温包围着的沁悠,睡意浓重地在星光下闭上眼睫。
天际明灿如洗,远方星子照照,或许身在异乡的游子,在星光的引导下,有一天, 会找到他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