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那日离萧告病?」
寒意随雪四散纷飞的雪日,被邀来滕王府的怀炽,在舒河道出这阵子详查的线索后 ,扬高了眉,整张惆傥高傲的脸庞写满了兴味。
「探子和太极宫的侍官都是这么说的。」正在煎茶的舒河,在炉内添了次新炭后, 低首看着炉上翻滚不休、涌泉如珠的沸腾茶汤。
「那个极度忠诚的离萧,怎可能离开卧桑?」怀炽怎么想就觉得怎么可疑。「他们 向来都是如影随行的,就算是离萧病了,他还是会硬撑着身子以保护卧桑的周全。」
舒河舒适地坐进椅内,映在火光下的脸庞,在跳动的炉火前显得闪烁不清。
「有、内、情。」他一字字轻吐。
怀炽淡淡轻瞥,「那就查出来呀。」答案就在眼前了,他还不挖?
「不能查。」他微笑地摇首,「这事到此?止。」都已经收到这份警告的厚礼了, 他可没那么不识趣。
「为什么不能查?」全朝的人都亟欲查出刺客的主使人是谁,而他就要挖到宝了, 却突然要放弃?
舒河状似无能?力地摊着两手叹息,但在他的笑意里,却没有一丝遗憾。
「我这尊泥菩萨,没工夫把心思再花在老大的身上,我得先去救我的门客。」送他 这份厚礼的主人实在是会挑时间,特意挑他正查得兴起时,再硬生生地把他给拦下,真 是要手段的个中老手,改天他要去拜会一下。
「你的门客怎么了?」他不是常在口头上挂着养兵千日吗?那群门客在朝里连半点 动静也没有,怎可能会出什么乱子好劳动他这位笑面王爷?
他无奈地吁了口气,「全都被老六逮了去。」有时候,他真的很受不了那尊程咬金 一板一眼的死德行。
怀炽认真地思考着,「什么罪名?」会被风准都给逮了去,这代表事情的确挺严重 。
「谋刺太子。」愈想愈冤,到底是谁那么闲,闲到把这顶冤帽扣到他的头上来?
「什么?」怀炽修长的凤目微眯,眼神瞬间变得危险,「是你的人做的?」
「我有这么蠢吗?」舒河冷声轻哼,「是有人居心嫁祸。」若不是有人?了要让他 收手,不让他再查太子遇刺的事,他哪会平白去沾上这一身腥?
怀炽缓下目光,「谁嫁的祸?」这倒有趣,居然有人敢动他的脑筋?
「我还在查……」他揉箸微疼的额际,「不过我得先把我的人从老六的手中救下再 说。」再不快点去把那些培养了多年,也暗布在朝中多年的王公或食客们从刑部给领回 来,天晓得风准会把他们给审成什么地步,进而毁了他的苦心。
怀炽若有所悟地看他一眼,「六哥又不卖你面子了?」意料中的事。
「那个死脑筋的老六。。」他撇着嘴角,想起风准赤逮人时的情形就一肚子埋怨。 「不赏我半分情面,也不惦念所谓的兄弟之情就算了,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地在我地头上 逮人办案,差点连我这里也都来搜过一回,害我?面险些挂不住。」
「六哥公事公办的脾气又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怀炽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反而对 另一人比较感兴趣,「对了,五哥怎么没拦着他?」「难得能够压制风准的律滔没管闲 事,说不定结仇能力超高的风准,在得罪舒河逮那群门客时,又额外新结了另一票仇家 。
」老五曾拦过风准一回,但之后就摆明了袖手旁观。」听说在祭天时律滔是曾阻止 过,但这阵子来,整座朝野都因太子被刺的事而闹得沸沸扬扬,怎么律滔反倒变得无声 无息?
怀炽纳看着他的沉思样,「你在怀疑些什么?」?
「律滔似乎不知在盘算些什么。没动静了那么久,是该怀疑他一下的。」
「你怀疑五哥也有谋刺太子的嫌疑?」
「不。」舒河啧啧有声地摇首,朝他笑得很有把握,「律滔那个慢郎中行事才不会 这么急躁,他若想夺权,定会一步步的鲸吞蚕蚀,根本就不可能会把目的彰显于外,像 行刺太子这种有勇无谋的事,他不屑做。」
他实在是百思不解,「那到底会是谁做的?」无论朝野内外、宫闱上下,就连风淮 到现在也查不出刺客是谁派的,究竟这个刺客的主使人是何方神圣?
「别急。」舒河很有闲情逸致地品起茶来,边吹着茶汤上的白烟边笑,「既然老六 都已经亲自出马了,那么事情就一定会水落石出,咱们只要坐着等结果就成。」他等那 位幕后主使人都那么久了,也不在乎再让他躲久一点。
「我能不急吗?」想起朝中的情势,怀炽就没法像他这般轻松。「二哥就要回朝了 ,而西内的人马也已经开始在聚集,万一行刺太子的事是西内的人一手策画的,那么由 二哥当上摄政王,不就正好称了西内的心意?」
「我知道。」他爱理不理的。
「知道你还按兵不动?」怀炽两眼直望进他内藏野心的眸子,「难道你不想乘机把 摄政王之位抢过来?」
「老五都稳如泰山了,我又何必急于一时?」舒河微微勾起一抹笑,那份笑意,很 快便没入茶水氤色的飞烟中。
他想过了,他们这些皇子的关系,此刻就像炉下灼烈燃烧的炉薪炭火,若是愈加高 热度增添柴薪,一个劲地放恣燃烧,也就愈快将炉内紧窒得快要冲破临界点的炉身烧毁 。
要是不想让整个朝野翻覆破碎,那就继续维持着此刻各方皆绷紧的局面,直到有人 揭起号角,才正式开始有所行动,因此对于现阶段,什么事都不做,方是明策。
不擅等待的人是很容易犯错的,太急成不了大事,而他这个只图大利者,不急。
他要等到真正的对手已然就位,才来正视这场密谋。
「你……」怀炽恍然顿悟,明白了这些年的等待究竟是?了谁。「在等五哥?」
舒河举高手中的茶碗,含笑地朝他致敬,「?了旗鼓相当的好对手,等待,是值得 的。」
夜,出奇的静。
那嫣揭开窗边的垂帏,?首凝望着漫天落下的雪花。
自卧桑封宫以后,原本寂寥的太极官就更冷清了,虽说宫里的人数因襄王朵湛派来 亲卫站哨成护而变多了,但在那些有如兵俑的亲卫脸上-她看不见一丝生气,无声得彷 佛在暗色雪夜里几乎就不存在,也因此让她觉得这座深宫变得更加幽冷。
朝中的局势果如司棋事先所预料的,在皇上正式颁召由刺王铁勒出任摄政王后,朝 中的王公大臣们,一听到由铁勒摄政,都忙着把自己弄得廉洁一点,免得在铁勒一上任 就被他给达到把柄,不然就是等不及和东内太极宫撇清关系,准备拢络西内大明宫。但 也有人在东内存亡危急的这个时刻,依旧撑持着东内的势力,好让卧桑的太子地位屹立 不摇。
即便这些都只是台面下在进行的事,谁都没把它放在阳光下张扬开来,可是人人心 底都有数,只要卧桑来不及在他登上大统之前伤愈,并夺回摄政主国的权力,那么一场 官变的引发是绝对避不了的。
不论敌我明暗,那些挂虑着卧桑伤势的人们,皆千方百计地想知道卧桑到底能不能 复元,但由于卧桑封宫在前,反而让那些亟欲得到消息的人无法进宫一探究竟,加上襄 王所派驻的亲卫迟迟不撤,无论各方人马再怎么递拜帖,太极宫的宫门就是不开,即使 是派了密探,也都被司棋一一在暗地里处理掉,因此,太极宫俨然成?全朝众人等待的 重心,同时也是无法探知一一的秘密深处。
她不得不承认,卧桑封宫和利用襄王好意的这两招的确很有效,他不但阻挡住那些 别有心机的人进宫来,在无形中暂时稳住了朝势,但同时,他也关住了她。
愈是不想与情有所牵扯,愈是深陷难拔。
与卧桑关在同一个天地里久了,就算她再怎么不想去了解他的心,也不想知道他在 身后的暗影-即使她不言不语,不参与不涉入他握在手里掌控的每件事,可是到头来, 这些都只是无谓的挣扎,她还是得全盘接受他的一切。
他的作法就是,把她拉来他的位置与他紧密的站在*块,把他的喜怒哀愁都变成她 的,把他的重责大任和朝中是非也都变成她的,把他纠缠难理的情意也变成她的……一 旦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那么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或是把心门紧紧关闭,她也离不开 。
倚着窗棂,那嫣盗善心识地低喃,「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
一具温暖的人体无声地欺近她的身后,张臂环绕覆盖住她一身的冷冰。
卧桑埋首在她的发际,「我不会答应释你出宫的。」
栖靠在他的怀里,那嫣没有初时的惊慌,在等待他伤愈的这段期间,她开始捉摸清 他的习性和喜好,例如他喜欢像现在一样,从她身后揽着她的腰肢,把她拉进怀里深拥 密贴,以一种契合的姿态,让她感觉他的心跳和体温,感觉他时而的温柔或无情。
「出不出得去,有分别吗?」她望向窗外,感觉这块天地都因他而风云变色了,根 本就没有」
个地方是可以躲藏的。
「若你还想着要走,或是在我靠得这么近时把心躲得那么远,我会直接下令纳你? 含凉殿的嫔妃。」他以颊挨靠着她细致的嫩颊,虽然流淌在她身畔的气息是那么地灼热 ,但出口的话却比外头的霜雪还冰冷。
她的心房猛然紧缩,转身在他怀里?首看他。
「你不会的…:.」他们之间有过协议的,他不会在料俏面前把这些扯出来的,只 要她……只要她……他轻轻在她面前低问:「要试试吗?」
总是要逼人。这男人,稍一不如他的意,就把恫喝挂在嘴边;稍想离他远一点,他 就拚命将她扯进怀里不让她远走,也不顾忌这么做是否会让她窒息,他人又是否会因他 的自私而伤心。
她彷佛看见一颗女人的心,被他理所当然的视?己物,放在掌心里任他摆布。
在他的天地里,一切就只能照着他的心意来运行,不管在他面前的人是谁,他都一 视同仁地把他们当成他掌控的人偶,每个人都只能当个归顺他的臣民。尤其是对她,他 总仗着自身的优势,蛮横霸道得让她束手无策,逼她得在不为他人着想的压力下求全。
那嫣很?料俏感到不平,「你有没有?料俏想过?」他到底是把料俏当成什么了? 料俏对他而言,除了是个压制她的利器外,难道就没有别的意义?
「那你呢?你有没有?我想过?」卧桑原封不动地把话还给她。他追,她躲,把 她困住,她就把心也给锁住,在她?其它人着想时,她为何就是不回头看看他?当他还 是个被束缚得无法动弹的卧桑时,她不敢靠近,为什么当他放下了一切,用真的一面来 到她眼前时,她不但不敢靠近,反而还走得更远?
「我不懂你说的话。」水?的明眸没有躲藏,也已经没什么力气来回避他,但装作 无知,是不是就能避开他这双老把人内心深处都照照得清清楚楚的眼?
「不要再用不懂来搪塞我。」他俯下身缩短之间的距离,两手捧着她的脸庞,似要 催眠她一般的低语,「你懂,你都懂的。从你追我进宫来时,你就什么都懂。」
「我不是追你,是你拿着劗子引我进宫的。」会进宫,是因为他放了个诱饵,引好 奇心过重的她一步步前来解开迷团。
他修长的指尖点在她的眉心之间,浅浅地对她低笑,「像你这般冰雪聪明的人,会 ?了根劗子赔上一生?我不认为。」
在他的强烈视线下,那嫣渐渐感到局促不安,像个无法圆谎的小孩,在被揭露了谎 言之后,偏又不想承认。
「你是?了这个,你是?了我才进宫来接近我。」凉凉地吻落在她的唇上提醒她起 始的那个吻。
「到底你要骗自己多久你才肯承认?」他不信她对他什么感觉也没有,其实,从一 开始,他就没有强迫她的心。
那嫣忍不住别开螓首,不要那个在她梦里静静存在的吻,又重新被他温习翻阅出来 ,也不要此时他这种会让人倾心的柔情再多添一分,因为,他总会如他所愿的把她的心 敞开来,让她去正视她的摇摆不定。
白日与黑夜的他两者相较,她发现,从前那个善良的卧桑或许是能挑起她满怀的情 丝,可是此时的他,却远比从前的卧桑更吸引她,因为他能进入她的心底深处,牵引着 她的每分思绪,操纵她的悲喜,他的手法固然是有些霸道,可是却也比从前还来得柔情 似水,款款的情意,总是在无意之间泄漏出来。
低首看着她飘移不定的眸子,卧桑的胸口传来一阵刺痛,箭伤之外,光是一个眼神 ,她就能伤得他更深。
「看着我时,你心里想的人究竟是谁?」他一定要问,因为他总是在她的眼里看到 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她总是用那种怀有期待的眼神看箸他,而后又带箸失望挪开目光。
「什众人都没有。」那嫣纤手紧按着心房,不让这小小一隅的心房也被他给攻陷沦 落。
「连我也没有?」他拉开她的手直视着,音调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无法说出口,只能用沉默替代她道不出的心声。灯影间,察觉他一闪而逝的眼芒 里似乎泛着什么,她?手想让他抬起眼眉让她看清,半晌,又怯懦地把小手悄悄垂下紧 握。
「为何你停止追逐我了?是我不再吸引你,还是你对真实的我太过失望?」卧桑低 沉的韵律仿佛融进墨黑的夜色里。「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除去心防,让我进驻你的心底 ?」
「我不是那个可以收容你的心的人……」她呼吸一窒,将纤指统扭得更紧。
「那你的心呢?我可以收容你的吗?」温柔得令人心惊的话语又在她的脑海里四处 席卷,把她逼得苦无去路。
她忽然发难,伸手用力推开他,压抑过久的自责内疚和不断自欺将她的怒火全部燃 起。
「为什么你要得到那么多?你所拥有的还不够吗?」她把罪都推到他头顶上,拚命 想离开他这万恶的罪源。「看看料俏,她才是你明正言顺的太子妃,既然你已有了她就 不要再来招惹我!」
「回答我的问题。」他没把她的怒意看进眼底,仍是固执在他所想知道的问题点上 ,「我可以收容你的心吗?」
「谁都可以收容我的心,但……就唯独你不行,不要强迫我让我当个背叛姊妹的叛 徒。」?了他专注的眼神,她的心火瞬间被他浇熄大半,美丽的杏眸里写满了遗憾。
贪心的男人,自私复自利,在选择了料俏后,为什么还要把他的钟情放到她的身上 来?若不是?
了他,她不会时时陷入两难,她不会既痛苦又快乐,也不会顿失一颗芳心卧桑危险 地眯起剑眉,「谁都可以?」
「你…:.」还来不及阻挡,一道黑影便朝她兜头降下。
来得借手不及的怒涛将他淹没,又气又急地将她捉进怀里撞上他的胸膛禁锢,因用 力过猛,在他未愈的伤处上沁出了丝丝红渍,但他拒绝松绑,强横地将字字句句说进她 的耳底。
危险的火苗在他的眼底窜动,「把话收回去,除了我外,谁都不能拥有你!」
那嫣几乎透不过气来,被迫贴靠在他的胸怀里,对他强烈的拥抱和火气微蹙着一双 黛眉,想与他抗衡,但他伤处扯裂的血清就近在眼前,让她又不舍地放弃所有的力气抵 抗。
她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他怎会是这样?想要得到什么就放手去得到,若得不到就 不许他人也能拥有梦想,不放她从他的身边走开好好的活下去,那个曾在皓镧前温柔亲 吻她的人!为什么会是这个模样?
「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幽幽的问。
卧桑弯下身与她齐对箸眼,「那你告诉我,我又该是什么样的人?你到底在期待我 些什么?」
那嫣怔住了。
她希望他该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她心中会怀有预设的期待,并在发现他和想象中 的不同后!
会有这种失望埋怨的感觉?她是在殷殷盼望他些什么?
她的眼眸滑过他暗邃深魅的眼,重新认清眼前这个全新的卧桑,并在他的眼里,短 暂地忘了他是太子,他只是个男人,一个想要她的男人!在他的眼底,有箸不亚于她的 被压抑的热情……从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有道从一开始就存在她心底的声音回答着她 :她只是在盼望,一个能够不与她隔着身分的鸿沟、一个能够不把另一名女人挂在嘴边 威胁她、一个和当初一样温柔的情人……她多?希望一切能够重新来过。如果他可以不 是太子,也没有选妃,她不是小小的酒娘,也不是料俏的表姊……温热热的泪,无声地 淌落她的面颊,?不可改变的命运,和她注定要心碎的感情颗颗倾流。
卧桑将她的怔然、醒悟、千回百转、不得不割舍一一看进眼底,同时也看透了她的 」。
「别哭。」他动用了所有能倾付的温柔,轻柔地揽近她,怜惜的吻纷纷落在她的面 颊上。
那嫣别开他的吻,垂首在他的胸前,举起两手推抵着他的胸膛,细若游丝的声音在 夜里听来格外破碎。
「以前,我和你一样,想要的有很多、想拥有的也很多……但现在,我却不能不告 诉你,不是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的……」
「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可以给。」
她?首看向他,眼底蓄满晶泪,「现在我只想要自由。」唯有离开他,她才能重新 开始她的人生,才不须在这里相互折磨。
卧桑沉默了很久,好半天,才困难的低吐。
「可是……我给不起。」
他的手中是拥有许多束西,江山、天下、倾世的重权,可就独独缺了自由这一项, 就连他自己,也渴望能够得到那样从不曾降临至他生命里的东西。而他放不开她不能给 她的原因不只是这些,他明白,若放开她,也等于是要他放弃多年来所寻觅的自己。
「我知道。」那嫣垂下眼帘,感觉他又把她纳入怀里,似要与她融?一体地拥紧, 然而她却疲惫得再也不想离开他的胸怀,也无力再走开。
无论是在现实生活里,或是在感情心灵上,自由对他们来说,太过昂贵,也太过奢 侈。
新雪初停,站在含元殿外赏雪的那嫣,顺着殿外一串串杂乱的步印,?首看向远处 好久不当像今日人声嘈杂的含凉殿。
封宫遗?久以来,在今日,太极宫首次因故而短暂地开?宫门。
虽然一直紧闭宫门的太极宫,?了让卧桑养伤,这阵子是过得相当平静,但在宫门 外,朝野则因侦办太子谋刺案的卫王而弄得天翻地覆,不但日日聚集在太极宫官门外请 求谒见卧桑的人愈来愈多,联名奏表至太极宫求情的人数也急遽增加,而这些人,大都 不外乎是请卧桑快些阻止卫王再以彻查祖宗十八代的手法办案,更希望卧桑能叫卫王在 侦办行刺案外,别再扯出更多隐藏在暗处的杂案吹皱*池春水。
汇聚了所有的民意之后,即使卧桑压根就不想开门揽是非,也不得不顺应?意打开 宫门,将?臣所怨慰的卫王给召进宫来详谈,以求能在还给?臣一个宁静的冬日后,他 能够再度关起宫门来养伤。
「你就是上回秋猎时太子去追的人?」一道清朗的男音在那嫣的身后轻轻响起。
那嫣收回看向含凉殿的目光,按着音源旋过身来,在遍地雪光的映照下,有些讶异 地看着来者,同时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这名有着一双与卧桑极?相似眼眸的年轻朝臣 是谁,更对他能够毫无阻拦地出现在含元殿外的原因感到好奇。
看着她的男子的表情似乎比她还要好奇,在出声唤了人后,他就没有再开口,只是 端站在原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而后又终止了四处巡查盯视的眸光,接下来就只定眼 静看着她。
好半天过去,当那嫣以为他是站在原地发愣,或是张着眼入定时,他才又动了动那 双魍与卧桑相似的眼眸。
律滔慢条斯理地抚着下颔低吟,「是比裴料俏好多了。」老大果然有眼光。
听得一头雾水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的那嫣,才想挪动脚步去找司棋来看看这个奇 怪的男子是谁时,他却徐徐露出一抹笑,并开口留下她。
「别这么防我,我不是坏人。」他慢吞吞地自身侧取出一枚印信,拿至她的面前降 低她的防人之心并争取她的信任。
「翼王律滔?」张大眼看清上头所篆刻的王徽之后,察觉失态的那嫣便忙着要向他 行礼。
「别拘礼了。」他亲切地朝她摇首,举步踱至她的面前。
「王爷要找太子?」那嫣下意识地在他靠上前来时朝后退了几步,于情于理都不愿 靠他太近。
他轻摇着食指,「我只是陪风淮来见太子,不过他们现在有要事商谈,我不便留在 含凉殿,所以就出来四处绕绕顺便等人。」
「那……」现在怎么办?陪他等人?还是找个借口离开?若卧桑知道她私下与别人 见过面,那占有欲甚强的卧桑铁定又会变睑给她看。
「其实,今日我会进太极宫,主要是?了见你。」律滔在她转动着水眸开始在相心 告退的借口
时,先一步说出借口留人。
她诧异地扬高黛眉,「见我?」她又不认识这个皇子。
「听裴炎说,他府上有个善占易象的表侄女,是你吧?」他稍稍低下头来,两眼专 注地打量着她。
「是我。」察觉不对劲气息的那嫣,在他这种探索的目光下缓缓在心底拉起了警戒 。
「那……」律滔笑意可掬地再问:「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个忙?」
「帮什么忙?,」身为皇子,会特意来找她这个无名小卒帮忙?有问题。
「?我一解这幅卦象。」他自袖中取出一张纸绢,在纸绢上头细细地书写了易卦标 记。
那嫣迟疑了许久,紧盯着他那看似平和不显居心的眼眸一会,终于在他浅浅的笑意 中趋步上前-侧首端看上头所书写的本卦、错卦、综卦及断卦后,芳容随即一变。
又是藏龙现形..
从她与皇家中人有所牵扯后,这幅卦象为什么就时常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这幅卦象 ,对她而言是心血来潮时的?物,对卧桑则是隐含深意的秘密,那么对这个男人而言, 它又代表着什么意喻?他也和卧桑一样是别有n口的?
她记得卧桑曾说过,在这宫里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而人,也没有一个是可以不 用提防的。
「我解不出来。」她压下满心的疑虑,镇定自若地朝他摇首。
「这样啊。」律滔将她每一分流动的眼波看在眼底,也配合她的隐瞒,装作毫无察 觉地轻笑起来。
那嫣朝他欠了欠身,「王爷若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他伸出」掌,「请留步,我还有一事相求。」
她停下脚步,屏息敛气地看着他此时看来有些莞尔,又有些彻悟的神情。
「劳你代我转告太子一声。」律滔若无其事地朝她眨眨眼,「留点青山才会有柴烧 ,下回别再玩得那么真,很多人的白发都是被他给吓出来的。」
听出弦外之音的那嫣征讷无法言语,张大了杏眸看他噙着一抹笑,优雅地移动脚步 踱出含元殿,踩着探雪一步步地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这个人他知道!他看穿了卧桑安排的这一场行刺,他….!
在律滔的身影消失在彼方时,那嫣当下转身在殿廊上奔跑起来,一心只想快快赶至 卧桑的身边告诉他这个消息,无巧不巧地和被卧桑派来找她的司棋,在殿廊转角撞个正 着。
「那嫣?」他扶稳她的臂膀,「你怎么了?」
她紧张地捉着他的衣袖问:「卧桑的客人走了没..」
「卫王刚向殿下告退,殿下又下令封宫了.…:」司棋讷讷地应着,话还没说完, 就见她拎着裙摆跑向含凉殿。
才躺在榻上装作病弱装完了一回合的卧桑,在送走客人后,才离榻起身想伸个懒腰 时,脸上舒适的神情,马上被神色张皇跑进殿的那嫣给驱散。
「发生了什么事?」他眯起销眸,两手牢握住她的肩侧。
她轻喘,「翼王他…:.」
「律滔?」他有些意外,留神地压低了嗓音,「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没对我做什么,但他知道你被行刺的事是你安排的!」怎么办?这事被第三者 知情了,他得快点想个办法。
卧桑的眉宇间掩上一层深思,不过一会,又快速地自他眼中散去。
「然后?」他习惯性地降下双臂环着她的腰肢,拉她贴进他的怀里轻嗅她一身淡淡 的馨香。
「正经一点。」满心紧张感的那嫣红着脸想推开他。
「我很正经啊。」他舒服地将下颔窝靠在她的香肩上。
「你不担、心翼王他……」万一翼王说出去了,而翼王又跟正在调查行刺案的卫王 那么交好亲近……「你最起码也要通报一下!」离萧气急败坏的声音突地自殿外远处传 来。
「别又罗竣了,卧桑不是说过不必管那些繁文褥节吗?」料俏的不耐烦声也夹杂在 回响的脚步声中。
「快点放开我……」在脚步声愈来愈接近时,发现自己还和卧桑亲密地搂在一块的 那嫣,忙不?
地想在人前与他撇清距离。
卧桑懒懒地枕在她的肩头上,「不要。」
「你……」拿他没办法,又不愿被他人撞见此等情景,那嫣只好把他拖到床榻上用 被子紧盖住,并在他不愿合作时自动伸出一只柔叶,让他在被下轻握,以眼神暗示他别 在人前拆台。
下一刻料俏已蹦蹦跳跳地来到他们面前,「卧桑,我告诉你喔,我刚才见到了翼王 !」
「那很好啊。」心满意足把玩着那嫣小手的卧桑,装出一睑病弱的模样。
料俏快乐地趴在床治问:「你怎么从没告诉过我,你有个众人不错的皇弟?」
一旁的那嫣听了尽量不动声色。
众人不错?不,人好不好不是她所在意的,她在意的是那个翼王究竟知道了多少。
「你和他聊过?」卧桑藏得比那嫣更深,开始探起律滔会给料俏这种印象的原因。
「是啊,而且他还夸我喔。」料俏对律滔相当有好感,觉得他和宫中其它一见到她 就皱眉的人不同。
「夸你什么?」他更有兴趣了。
「他笑咪咪地拍着我的头告诉我,我就跟你向?朝臣推荐时说的一样,是该被你选 来当太子妃的好人选。」料悄边说边看离萧一眼,彷佛是刻意说给他听般,并很乐见他 的脸色愈变愈难看。
「你?」数道怀疑的目光整齐地射向她。
卧桑有耐性地保持缄默。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料俏极度不适任太子妃,而那小子:… 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她又摇头晃脑地说着:「翼王还特别叮咛离萧,务必要好好代你照顾我这个难得一 见的太子妃。」她就知道这宫中还是有人识货的。
卧桑听得两眉高高地耸了起来,而那嫣则是刷白了一张娇?。
他回眸淡看佳人秋眉深锁的面容一眼,接着坏坏地转了转眼眸,在被里摊开她的小 手,以指在她的掌心里写字,看她先是一怔,在理解他在她的手心里写了什么字后,面 颊瞬即飘来两朵娇艳欲滴的红云。
「那嫣姑娘……」离萧关心地瞅着她,「你病了吗?」怎么睑色换得这么快?
「没有……」无法在人前拆穿卧桑玩的把戏的那嫣,红着脸蛋摇首。
他?手轻指,「可是你的脸……」
变脸变得比那嫣更快的卧桑,在那嫣不知该怎么打发离萧时,突然一手紧按胸前的 伤处,并摆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殿下?」离萧的注意力立时全被移转了过去。
卧桑紧闭着眼低吟,「我不舒服,胸口好疼……」
那嫣狐疑地瞥向他,奇怪,他的身体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
「我去请太医!」上当的离萧着急的要去找人。
「不用了,你们都下去,让我躺一躺就好了。」卧桑摆摆手,以眼神示意料俏也一 块跟着去。
料俏摸摸鼻尖,「喔……」
他们两人前脚一走,那嫣马上把手抽出来,站在床边两手扠着腰,看那个不知在玩 什么把戏的卧桑。
「还装?他们已经走了。」在人前他或许是个久伤不愈的太子,但在人后,他早就 生龙活虎了好一段日子,要骗别人可以,但骗她?
卧桑没作声,一骨碌地将整个人钻进被窝里,还蜷缩着身子颤抖,让那嫣不禁跟着 紧张起来。
她弯下身子,「卧桑..」是她方才拉他的时候太过用力扯裂了伤口吗?还是她在 推他时真的弄疼了他..
她小心地揭开被子一隅,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双大掌已飞快地擒扣住她的腰肢,拉 她上榻把她捉进去。
「你……」又被骗了。
卧桑将她圈进怀里,紧贴着她凉凉的身躯,感觉自己的身子似乎有些」烫热,大概 是这些天天气寒冷,而他在朝臣面前撑坐了一日,所以未愈的伤口又隐隐泛疼了起来。
「你还在担心律滔?」他在她蠢蠢挣动时漫不经心的低问。
「当然。」那嫣止住了动作,?眼看向他再明白不过的眼眸。
「律滔没对你说他不是坏人吗?」他记得那个弟弟有先向人打招呼的好习惯。
「你认为我会相信这种话?」人心隔肚皮,被骗久了,她也学到了点教训。
他忽尔地笑了,「你愈来愈像宫中的人了。」
她推开他的笑脸,「还笑?万一行刺的事被他张扬出去怎么办?你的骗局就要开天 窗了。」
「律滔本来就爱玩推论这套玩意,所以那只是他在推测而已,没凭没据的,他不会 说出去。」
卧桑丝毫不以为虑,「如果我因律滔的推测而做了什么事,这不正好代表我心虚? 」以静制动,本来就是最佳战略。
她不禁敛眉,「说得也是。」
「至于他对料消说的话,那不是推测,他是看懂了。」他满足地尽览她妩媚的风情 ,腾出一手在她的小脸上游走。
「看懂什么?」那嫣脸红地想拨开。
他的指尖滑至她的俏鼻轻点一下,「他看懂了是你不是她。」
「什么?」那嫣心房急急跳动了起来,在他饱含情意的凝视下,某些不受束缚的情 悖又被他挑起。
「我选的是你,不是料俏。」他蕴藏的目光缠住她,清清楚楚地把话敲进她的心扉 。
「是她。」她难忍地别开眼,心房传来阵阵刺痛,「你忘了她是你指定的太子妃吗 ?」
「我再说一次,是你。」他的实言又潜进她的性灵深处,碰触到她脆弱的灵魂。
像是被拉至希望的顶端而后又重重地摔落,那份痛感,让那嫣凄迷了眼,不知该如 何开口告诉他,怀着一个深锁着他的秘密,这种日子是多?的难捱。尤其在他说出这藏 在心底的话后,她虽是很雀跃,却也很伤心,只因这个秘密只能存在他们两人之间,不 能见着阳光,也不能让天下人知道。
「不会有别人。」他的额倾抵着她的额,喃喃地向她保证,「不会的,除了你,不 会再有。」
那嫣哀伤地垂下眼睫,枕靠他的手臂看他拥抱她的模样,觉得无论他的手臂再如何 圈紧,他也不能让他的诺言实现。
纵使他说得再令人心旌动摇、再怎么让她欢欣转侧,但他的承诺是不被允许的,只 要他登基?
帝,根据内宫律典,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绝对少不了,到时,即使他会如他所言 的把心留在她的身上,却不能阻止其它的女人来瓜分他的人。
由不得他的。在这座太极宫内,身不由己的人,不只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