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雪签便穿上轻盈的便装,打算与玉儿到慕王府外的热闹街坊溜跶。
自从她被皇上从淮北接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机会出来玩了,如今好不容易可以从紫 禁城内解脱,她又怎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格格,我们就去那儿看看吧!那儿似乎有卖一些小配饰,也许可以搭配您的衣服 也说不定。”玉儿兴奋的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贩,那摊子上果真是琳琅满目,各色各样 的饰品应有尽有。
“好啊!我们这就过去看看。”雪签咧嘴一笑,立即和玉儿踩着轻盈的脚步过去挑 选。
“两位姑娘,你们尽管看、尽量挑,看是要这蝴蝶簪,还是这水晶璎珞,我这里的 东西最实在,价钱也公道,保证你们喜欢。”小贩舌灿莲花,说得头头是道,让雪签欢 喜不已。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位姑娘从她们身旁经过,就在雪签身边绊了一脚,冷不防的往 雪签身上一撞。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姑娘你没怎么样吧?”那位姑娘连连对雪签道 歉。
“你以为只道歉就行了吗?你可知道我们格——”
雪签立刻拉了下玉儿的手臂,暗示她别说溜了嘴,而后她才笑着对这位陌生的姑娘 说:“我没关系,倒是你没受伤吧?”
“我没什么,只是忙着赶路而已。”她隐隐一笑。
“既是如此,那姑娘你去忙吧!”雪签客气有礼地说。
那位姑娘对雪签微微曲膝,正要离开时,被同样便装出游的子乔给掳住了手,“要 走可以,先把你身上的钱袋交出来。”
“你抢劫啊!怎么可以让我当街交出钱袋?”姑娘紧张的大呼小叫,引来不少路人 的窃窃私语,更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子乔,你这是做什么?”雪签也是不解其意,连忙趋上前问。
“这个女扒手扒了你的东西,怎么能就让她这么离开呢?”子乔怒目瞪视那位姑娘 ,只见她畏头畏脑,已经无话可说。
“你……你当真偷了我们格……少夫人的东西?”玉儿指着那个姑娘,忿忿不平地 问。
子乔沉着声,“快点把东西拿出来吧!否则小心我将你移送法办。”
那个小姑娘没办法,只好扯扯噎噎的从自己袖袋内掏出刚刚从雪签身上摸走的钱袋 。
“这真是我的东西,你……亏我原谅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雪签当真没 想到在京畿之地也有这种偷拐抢骗之徒,她真该将这事反应给皇阿玛知道,否则定会坏 了皇阿玛的声誉。
“我……我是好几顿没吃饭了,姑娘行行好,就放了我这一回吧!”那名姑娘低声 下气的哀求,眼泪还有一颗、没一颗地落着,让雪签的心开始软化了。
“那……这些银子你就拿去吧!省着点儿花用,你有好手好脚的,找个工作做做应 该不成问题,可别再做这种事了。”雪签好心的从钱袋中掏出两锭银子交给她,还对她 说了几句规劝的话。
那名姑娘接过手,立即跪在地上连声道谢,而后快步的离开了。
“我说格格,您就是心肠太软,他们这种人怎能姑息呢?”玉儿看不惯地说。况且 ,她觉得那姑娘眼神不定心术不正,格格太相信她,肯定会吃亏的。
“快别这么说,那是因为你生活在足以温饱的环境里,我们得为她多想想。”雪签 漾起两个可爱的酒窝,这才转向子乔,“你怎么有空来这儿?是要去哪吗?”
“我是要去城南找朋友,正好路过这儿,才让我瞧见这情形。”子乔的目光仍像以 前那般,只要一望着她,就无法离开她亮眼的笑容。
雪签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随即低下头,淡漠一笑,“既然来了,要不要去慕王府 坐坐?”
“不了,我和朋友有约在先,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告辞。”虽是依依不舍, 但既然心爱的人已嫁做人妇,他是该死心了。
“你慢走了。”雪签对他甜甜一笑,目送着他离开。
“格格,我看咱们还是赶快回府吧!这外头不平静,以后咱们还是得多带一些护卫 出来才行。”玉儿皱着眉头,叨叨喃念起来。
“瞧你,这事又不能以偏概全,你居然把所有人都视为扒手了。”雪签睨了她一眼 ,“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样你是不是可以放心点了?”雪签掩唇一笑,便和玉儿相偕回 到慕王府,然而才一进大厅,她和玉儿却当下愣住了!
厅内坐着两个人,一个便是他的夫君綦祯,另外一位竟然就是刚刚在大街上扒她东 西的女人!
“怎么会是你在这儿呢?居然扒东西扒到了咱们慕王府,出去……你快给我出去! ”玉儿倒是比雪签还激动,忍不住冲上前,对那女人动手动脚起来。
“住口!你这个丫头,这儿有你说话的余地吗?”綦祯一声怒吼,吓坏了雪签和玉 儿。
“綦祯,就是她们两个……她们在大街上欺负我啊!”那姑娘指着雪签,当着她的 面,对綦祯撒起娇,还抓着他的手直晃着。
“依依,你别难过,这事我会处理。”綦祯对她宠溺万分地说,看着雪签的眼神却 饱含指责。
“你身为慕王府的格格,为什么就不能稍稍收敛些?嫁进门的第二天就跑到大街上 展现你格格的身份、作威作福?”
“我没有!你怎么会这么认为?”雪签的眼瞳闪着泪雾,他就这样定了她的罪,实 在是太不公平了!
玉儿也受不了的为雪签辩解,“禀皇额驸,格格什么事也没做,你可别听这女人胡 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吗?”依依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她不但仗着自己的身份骂我、打 我,还和另外一个男人联合欺负我。”
“另外一个男人?”綦祯眼露凶光,欣欣背叛的事仿佛又重新上演,他浑身的神经 已经逐渐抽紧……“綦祯,相信我,你别听她乱说,没有其他的男人啊!”雪签哀痛逾 恒,她的世界仿若在这一刹那间全都破灭了,“什么没有?我明明听见你喊他……喊他 子乔……怎么,你无话可说了吧?”依依双手叉腰,看着她邪笑。
“子乔?是子乔贝子了?”他紧眯起眸子,缓缓走向雪签,“为什么又是他?怎么 你们两个老是在外头偷偷幽会?你说,你到底要置我于何地?”他霍地抓住她一只手腕 ,猛地一拉,让她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贴过去。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要这么误会我,我也没有办法,你究竟要我怎么说才高兴 ?”雪签的心已逐渐凉了;她更不明白的是,这女人究竟和綦祯有什么关系?
“你的脾气倒是挺硬的嘛!究竟要我怎么问,你才肯从实招来?”他目光如炬,强 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变得异常犀利,几乎让雪签忍耐不下去。“快把一切事情给我说清楚 !”
“放手……放开我……”雪签含着眼泪大喊,就连玉儿也傻傻的站在一边,想帮忙 却无从插手。
难道皇额驸疯了?为了一个女扒手,他竟然用这种手段对付少福晋,他还真是疯了 !
“原来你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猛地用力将雪签推倒在地,摔得她拐到了脚 踝,但她却不肯在他面前喊疼。“你不要以为你是格格,就可以仗势欺人,我们慕王府 不吃你这套!”綦祯一步步欺近她,“依依现在孤苦无依,将来就留在府邸,我会照顾 她未来的生活。”
他的话可让雪签吓了一跳,她抽抽噎噎的看着他们两人,哑着声说:“能不能告诉 我,她……她是谁?”有种莫名的坏预感直压在她心头,就快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她?”綦祯想说,可又闭了嘴,“你管不着。”
“綦祯,就让我告诉她吧!”依依却开了口,她走到雪签面前,“我是他的初恋情 人,当初若不是为了一个欣欣郡主,我和他早就成为一对。好不容易我等着欣欣离开他 ,以为他就要属于我了,哪知道又冒出你这个程咬金!”
依依眼神灼利的望着她,每走一步,就逼得雪签迭迭后退。
原来她……她就是綦祯挂在嘴上、放在心底,久久不去的情人?
雪签的心渐渐枯槁成灰,原以为婚后他俩将成为永不分离的比翼鸳鸯,她将会努力 成为他心中的惟了哪知……一切尚未开始,他的惟一已换作她人。
“我明白了,就让她住下,我不敢有异议。”她眼神茫然的想站起身。
玉儿见状,赶紧扶住她;忍不住在她耳畔轻声叨念,“格格,您怎么可以答应呢? 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雪签摇摇头,只说:“我们走。”
“等等,我会将依依安排在西阁楼,你们没事可别叨扰她,让她安安静静住下。” 就在雪签刚踏出门槛之际,綦祯又开口嘱咐。
这回雪签没再多语,只是在玉儿的搀扶下离开了大厅。
望着她那消极反抗的背影,綦祯禁不住地拢起眉头,心底逐渐起了一丝烦躁。
为何会这样,他也不明白,只知她的一颦一笑仿若已牵引着他的心,使他无法坐视 不顾。
但是,只要一想起她居然又与子乔在外头碰面,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可足以让他忧恼 又愤怒!
“綦祯,你怎么了?”依依走近他,一双藕臂勾住他的臂膀,“是不是被她气的? ”
“我没事。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北京城呢?”他看着依依,感觉她脸上似乎 少了两年前的那股纯净。
“我……嗯……”她支吾其辞地,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究竟是怎么了?快说啊!”他勾起她的脸,带笑地问。
“是这样的,我听见你……听见你妻子跑了的风声,所以特地赶回来,想与你再续 旧情嘛!”依依边说边倚向他,甚至还勾住他的颈子,送上自己的红喜。
綦祯眯起眸瞧了她半晌,而后邪魅一笑,猛地衔住了她的嘴,狂狷地吻吮了起来。
依依完全沉迷在他激狂的吻中,随即酥软在他怀里,吟出柔媚入骨的销魂音调。
綦祯却突然推开她,淡漠的拧起嘴角,“你好像越来越开放了。”
“呃……人家这哪是开放……我是想你啊!”依依故做羞涩地说。
“我看你也累了,先去歇一会儿吧!晚上我在枫叶亭摆宴,再与你好好共饮一番。 ”綦祯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轻声哄说。
“好吧!那么我们晚点儿。”依依对着他媚笑,这才开心的转身,前往西阁楼歇息 去了。
这时厅内徒留綦祯一人,他眉宇不自觉的紧蹙,心绪仿若陷入了沉寂之地,像被一 团泥淖所困住,直往黑暗的角落深陷,越发迷惘……***
当日晚宴,綦祯便和依依在枫叶亭共度。
依依特地穿上他所赠的新装,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后才来赴宴。
当綦祯见着她时,先是笑了笑,然而目光却直凝在她身上,不曾稍瞬。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依依故作羞怯地问。
“我在看你的模样,和两年前我所认识的依依究竟有多少差别。”他却说了一句与 依依所想的完全悖离的话。
“我……我哪儿不一样了?”依依摸摸自己的脸,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瞧你,我又没说你什么,而且,我话里的意思可是赞美你。”綦祯为她斟了一杯 酒,徐徐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比两年前会打扮得多了。”
“真的吗?你的意思是指我变漂亮了?”她开心不已,却也得羞怯的垂着脸,以免 让他瞧出了端倪。
其实,他说得没错,现在的依依和两年前的那个依依早就不同了!
自从綦祯娶了欣欣郡主,她便离开了北京城,在南下的路上她认识了一个男 人,就此被他骗了身又骗了心,可那时候她才明白原来他只是位江湖郎中,专门以赌技 骗取其他人的钱财,以此维生而已。
两年来的铤而走险,她早已学会了如何自保、如何伪装。
“不,我倒觉得你以往那一副薄施脂粉的模样还好看些。”他笑着说,随即递上了 一杯酒。
“你说什么?我现在没以前那副土样好看?”她才不信呢!
想当年,她可是个既不懂打扮又不懂穿着的小村妇,那时她根本没料到居然会有一 位贝勒爷钟情于她。
“我说的是真的,我想,这两年来给了你太多的人生历练了吧?”綦祯心照不宣地 说。
“历练!”依依张大眸子,“你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喝酒吧!”他弯起唇,又饮了一杯。
依依睨了他一眼,这才举起酒杯,非常豪爽的一口入喉。
“记得吗?两年前的依依不会喝酒。”他又来到她身旁,淡漠地一笑。
依依突地瞠大眼,显然吓了一跳,“这……这有什么?两年出门在外的时间,自然 得学着喝着点了。”
“其实,会喝酒也没什么,古人说一醉解千愁,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方法。”綦祯摇 摇头,撇嘴淡笑。
“我想……就是这个道理吧……你不在我身边,我越想越伤心,就不免学着喝起酒 来了。”她佯装委屈地苦笑。
“这阵子你都以什么维生呢?”
对綦祯而言,他心底一直对她有亏欠的感觉,所以对于她两年前离开他后的生活情 况,他亟欲了解。
“还不是帮人家刺刺绣,做点小零工的。”她一脸委屈的说。
“真苦了你了,依依。”他深感亏欠,才刚执起她的手,却听见杜伦王爷的一声怒 斥——“孤男寡女的在这亭子里幽会,成何体统?!”
一听见他的声音,依依立即抽回手,假装娇柔胆怯的躲到綦祯身后。
“阿玛,我们可是光明正大的在这儿用膳,绝不像您所说的幽会。”綦祯面无表情 地回答,对于杜伦王爷的脑怒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你和一个女人在这亭子里用膳,又不见格格在旁作陪,这不是幽会是什么?”当 杜伦王爷走近一瞧,竟发现这女人原来就是两年前綦祯的心上人沈依依!
“怎么会是你?”他目露凶光地问。
“是她又有什么不对吗?阿玛,老朋友千里而来,我这个做主人的招呼她应该不为 过啊!”綦祯冷冷地瞥视他,自然明白他那表情中的不屑之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倘若他是个男人,你招待他是应当的,可她是个女人,合该让 雪签也参与吧?”杜伦王爷并不愿放弃。
“阿玛,这是雪签向您嚼了舌根,打的报告吗?”綦祯眸光一眯,仿佛对雪签的恨 意又加深了一层。
“你的事还需要雪签说?早已渲染得整座府邸的人全都知道了。”杜伦王爷气得吹 胡子瞪眼睛,对自己儿子还当真管教不来。
綦祯眯起狭眸,心底暗忖,这消息会传得那么快,绝对和雪签有关。她看不惯他的 作为,便将这事大声嚷嚷,难道她以为传到了他阿玛耳中,就有办法限制他吗?
“如果真是这样也好,那么我也省得向您禀告了。”
“你这孩子,我命令你,赶紧把这女人赶出府!”杜伦王爷指着依依,态度强硬地 说。
“阿玛,倘若您要依依离开慕王府也行,我随后就走。”他完全不肯让步地与杜伦 王爷对峙。
杜伦王爷闻言,脸色立即泛青,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居然是哑口无言,还痛心不已 啊!
过去他或许是干涉綦祯多了些,可天下父母心,他看依依并不是个检点的好姑娘, 才蓄意安排了他的亲事,好阻绝他们两个来往。这一切他可是用尽心思,可綦祯却误认 他是任性而为。
如今依依又再度现身,定会造成他们父子俩更深的隔阖,这下他该如何是好?
“罢了,你既然要留下她,就随你的意。”他转身面对依依,“沈依依,我要你明 白,想在我们慕王府得到名分或地位绝没那么简单,即使是綦祯答应,我也不会成全。 ”杜伦王爷对她撂下话之后,便愤然地拂袖而去。
“怎么办?你阿玛好像不喜欢我耶!”依依装模做样地哭了起来,还拾起衣袖直拭 着泪。
“够了,他不喜欢你也奈何不了我,你哭个什么劲儿?”綦祯纠结起眉宇,心里可 烦透了。
“好,我不哭就是了,但是綦祯,你可别赶我走啊!”依依又开始卖弄她那委曲求 全的演技。
“我没怪你,不过,这也让你明白了!进入侯门并不简单,许多事无法如你所预料 的那么美好,但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一边的。”綦祯笑着对她保证。
“真的吗?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依依小脸上挂着倩笑,小手不规矩的爬上 綦祯的大腿,有意无意的挑勾着他。
这回綦祯却压住她,目光瞿烁地一闪,“行了,我阿玛才刚离开,你就公然引诱我 ?”
依依脸色一变,显然有些手足无措,“不……我怎么敢,只是情不自禁。”
“哦?”
他的眼神染上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吓得她立刻站起身,主动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这桌上的东西都还没吃呢!你快尝尝啊!”
她聪明地看出綦祯此刻的诡怪,因而想尽办法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可不能让他对 自己产生了怀疑心,否则她想坐上慕王府格格的位子可就难上加难了。
而她明白,她首先必须做的就是先将雪签赶出慕王府,即便她身为格格,她也要让 她永远走不进綦祯的心。
“对!来,吃饭、喝酒吧!”綦祯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独自狂饮了起来,而坐在 他身侧的依依却再也插不进半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却仍无法看透他 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