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衰带煞女 第六章
作者:刘芝妏
  呜……

  陈信和忍著泪,不敢哭出声。

  想他堂堂定律企业的少东,待处理的正事一堆,杂事更多,但他竟然抛开一切,可怜兮兮的落难在富丽堂皇的甄家,命捏在这个妇人手中,任她宰、任她割、任她刮……痧!

  简侮姝好像听到哽咽声,她犹豫半秒,“陈先生,你还好吧?”

  不好,他快断成好几截啦!

  “陈先生?”  ·

  “唔。”

  听见他若有似无的应腔,她放下了心。

  “再忍一下就行了。”一开始刮痧,她绝不手软。“中了暑,就得用力在脖子上那条经脉刮,你体内的气息调顺了,就会比较舒服。”她边说边做,煞有其事。

  “喏,你觉得怎样呀?”

  痛死了!

  “陈先生?”

  闭嘴,停手!

  “陈先生?”她特意放轻动作。“怎么,真那么痛呀?”

  废话嘛!

  “有……是有一点点的……痛!”男性自尊逼他说得谨慎小心,生怕一个没控制好,呜咽就进出口了。

  怎么那么倒楣呀?都还没碰到她女儿,就惨遭修理。

  “痛是当然会痛啦,所以,才叫你忍一忍嘛。”停手不是因为疗程结束,而是因为她觉得润滑度不够了,再抹上一层冷霜,不顾白老鼠倒抽了口气的哀号,她再接再厉,“如果我老公在家就好了,他的力道又足又够,三两下就可以弄得你很舒服……”

  啊,这样还叫力道不足;:他的皮都快被她刮乾抹净啦!

  他真的要哭出来了。

  “真的很痛吗?”

  换他来刮,她来受,该死的她就知道究竟有多痛了!他心里犯嘀咕,可还是佯装勇敢。“对……对啦,是很痛。”

  简梅妹为难了。“这样呀,可是又不能做到一半就停手……那,我们边刮边聊天好了。”她最喜欢找人聊天打发时间了。

  可是,陈信和不想聊天,只想哀求她住手。

  呜……原以为衰尾姬不在家、衰尾裘出国了,翩翩到访的他铁定能得到美丽瑷的全神专注,青天霹雳的是她也不在家,而她妈妈的说法是学校临时调了课,在简伯母盛情难却的挽留下,害他肥丰入虎口,挣脱无力。

  趁他想得恍惚,简梅妹又动手了。

  “喝,哎呀!”忍不住了,他低号,“简伯母,你轻点啦。”

  “对不起,刚刚手滑了一下。”

  什么叫手滑了一下?妈啦,她一定是趁他不备时:心狠手辣地使尽力气刮下他的一块皮。

  “快好了啦。”柔声安抚,她不安的睨了眼壁钟。“小瑷应该再一会儿就回来了。”

  忍著气,受著苦,陈信和的心情闻言好多了。

  当心上人进了门,见他竟然牺牲到这种地步,铁定会感动到不行,说不定……嘿嘿嘿,美女轻揽入怀的美梦就即将成真喽。

  这一点点苦,哇,算不了什么!

  “哎唷!”

  “你别乱动啦,屁股扭什么扭?我刮的是脖子,又不是屁股,你干么呀?”

  不扭行吗?他想得太入神,脖子那块皮肉被押在她手里,而胯下那块肉,活蹦乱跳地……啧,一阵痛让他四海神游的魂儿全牵回来了,双手紧握成拳,眼眶的泪水又开始闪动。

  痛,好痛,真的好痛,痛死人了!“呜……”

  “好了好了,你别抽气了,我刮痧的技术一流,你放心啦。”

  放心?他才放不下心哩。就是因为消息有误,此刻他才会落入她的手中,到底是谁说美丽瑷今天会在家的?只要能逃过这一劫,他绝对会冲去将那人斩立决!

  “噢喔!”

  简梅妹突然发出的轻喘令他脑门一麻。

  “怎么了?”他窒著气问。“简伯母?”

  “呃……”简梅妹随即呵呵苦笑起来。

  两人都不敢戳破事实,就在彼此心里琢磨著鸵鸟该谁当时,甄璇姬悠然自外头回返。

  听见脚步声,陈信和性急的扭头望去,一见到她,他心里一阵抽搐。

  老天爷呀,竟然是衰尾姬回来了,怎么,嫌他不够倒楣吗?

  “嗨,妈;咦,陈信和,你怎么在我家呀?小瑷不是有事吗?”好奇他们干么一个趴在长椅上、一个坐在椅畔,她快步走近,瞧清楚陈信和的样子後,她忍不住倒抽口气。“我的妈呀!”

  这一喊,震破了两只鸵鸟的茫障。

  “究竟是怎样了?”不敢问,但陈信和不让自己退缩。

  身体是他的,肉是他的,要说没感觉是骗人的,这会儿,他的脖子痛得像要断了似,热热辣辣的痛楚直透进他的四肢百骸。

  “妈,你太用力了啦,又不是揉面团,这么使劲做啥?”

  面团?!陈信和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要听答案了。

  “会吗?”傻瞪著血淋淋的事实,简梅妹畏畏缩缩地乾笑。“我听他吱吱的直抽气,还特意放柔劲道呢……”

  “放柔?天哪,你看看他,皮都被你刮破了,还流了一脖子的血,这还叫放柔?”甄璇姬翻了翻白眼。“拜托,若你使上全力,他不是被你刮得骨头都没了?妈,这样做不对的啦,要我说,乾脆拿刀子来刮,他还死得痛快一点,这叫凌迟,知道吗?”

  陈信和听得头皮发麻,全身发冷,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皮,破了?血,流了一脖子?

  难怪他觉得脖子直泛寒气,湿湿凉凉的,还以为是简伯母替他擦的冷霜散开了,原来是……听听衰尾姬怎么说的,再刮下去,他岂不真的被简伯母凌迟至死?

  甄家母女完全无视於陈信和僵直的背脊,更遑论会察觉他心底的呜呼哀哉,两双闪亮的眸正审视著他那块可怜的脖子肉。

  “哇塞,妈,你真是宝刀未老,瞧瞧这皮肉全都被刮成一小堆了,啧啧,佩眼,佩服,妈,我觉得你该到猪肉摊去卖技术,他们根本就用下著绞肉机了嘛……一立时,陈信和昏了过去!


  温柔婉约的甄瑷刚下课回来,发现客厅里晕死的陈信和吓了一跳。“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陈小开也不知是看上她哪一点,自己都乔装成这副俗样,还能招蜂引蝶,她除了苦笑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简梅妹低叹,“没办法,人家登门拜访,赶也赶不走,除了动手,我还能怎办?”

  甄璇姬放下手上的杂志,冷冷地说:“说不定,他会告你伤害哩。

  简梅殊撇撇嘴,“我哪知道他成天油腔滑调,皮却这么薄,啧啧,一个大男人这么细皮嫩肉的,怎么顾老婆呀?小瑷,你的眼睛可要睁大点,挑老公就得学你娘我,要挑个像你爸那样真材实料的好汉才行哪!欵,也下用挑了啦!我都忘了你有范遥了。”

  “噢。”

  “算命的说过,你们姊妹除非遇上个福大命大的男人,否则很容易就变成孤单老人。要不,就别嫁了,让爸妈养你们一辈子,甄家不缺你们这一碗饭啦。”她三不五时的便会唠叨这么一句。

  谁会鼓吹子女当单身贵族呀?但简梅妹也是不得已的,若女儿们注定得不到幸福,至少,亲情这方面绝对不余匮乏。

  “放心啦,妈,我对寡妇的角色也没啥兴趣。”甄璇姬讪讪的说。

  “只是,我们会有这种好运气遇到一个福大命大的男人吗?”甄瑷有些黯然。

  “会有、会有的啦。”拍拍女儿的手,简梅妹变得乐观。

  “有什么?”

  听到这新加入的声音,二双神似的眸子不约而同的投向大门,有些讶异。

  “爸!”

  “咦?老公!”简梅妹睁大眼。“今天怎么那么早?我都还没开始准备晚餐呢,”现在还是下午茶时间;

  “不吃了,我回来拿护照的。”甄信邮行色有些匆忙。“马上就得走了。”

  简梅姝快步踱向他,“护照?!你要上哪儿?怎么昨天没说呢?”

  “裘裘刚刚联络我,说她出了点事。”

  出事?

  听进他紧绷声音中的忧冲,三个女眷纷纷聚过来,瞟见她们张口欲言的动作,甄信邮抢先举手,制住她们的发问。

  “我只知道她涉入一桩凶杀命案,她吓坏了,也说得不清不楚,我答应她会立刻赶过去。”像是安慰自己,他低喃著,“应该不打紧才是。”

  女儿楣惯了,什么阵仗没见过呀,在他们还没赶到的这一两天,她应该可以应付得来才是……

  “我的天哪,这事情可大条了。”当下,简梅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冲回房去收拾几件换洗衣物兼翻出护照:她的、老公的,夫妻俩要同进同出。

  “爸,我也想……”

  “你不准。”他伸指示意甄瑷惦惦。“乖乖待在家里,你去了也不济事。”

  “好吧,你说了算。”闷闷的吞回抗议,她坐回沙发装可怜。

  爸没说错,又不是去玩,她跟上跟下的只是累赘,再怎么想当跟屁虫,金王不允,她有志难伸。

  解决完小女儿,回首,见大女儿也没留下来浪费时间,跟著老婆的脚步冲回房间,他讶喊,“璇姬,你干么?”

  “我也要去。”

  “什么?”他嗓门稍稍提高。“你过两天不是要去巴黎吗?”

  “自己的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巴黎晚点再去死不了人的。”

  “现在死的是别人。”甄瑷插进话来。她嘟起嘴,要是大姊也跟去了,那不就留她一个人跟佣人们看家,她才不要。

  “你惦惦啦!”甄璇玑敲了小妹的头一下。“爸,你就让我跟去嘛,公司方面我会再跟他们说的。』

  甄信邮沉吟了一会,利眸直盯著她,“你该不会也给我捅下什么楼子了吧?”

  “哪……哪有!”喝,她差点呛苦了气,老爸怎么那么精,她跟著去美国的确是别有用心,巴黎的工作没那么快展开,她怕自己到那儿后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其至软弱下来回头找他……“你就让人家跟,人多也好有个照应嘛!”她哂笑。

  “你不说清楚我不让你跟。”他的女儿一个比一个麻烦,他才不想多事地把麻烦带在身边。

  好,你要理由是下是?那我就给你一个。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她状似无限委屈地开始编故事。

  “有个模特儿嚣张得很,我气不过,就驳了几句回去,结果……”她耸耸肩,作出一个不忍卒睹的表情。“你们也知道我这张嘴嘛!反正,闹出了点麻烦事,而我们那头儿也孬,恼羞成怒地便将罪全怪在我头上。”

  “你说了人家什么?”他几乎不太敢问了。

  “哪有什么,我只是叫他待人别太缺德,免得有一天会报应缠身,还得破财消灾”

  “然後?”他等著,知道绝对还有下文。

  果然。

  “是他自己犯贱,有了老婆还在外头搞七捻三,也不怕得病。”红唇一撇,她续道:“既然头儿的老婆跳到我面前不耻下问,我当然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喽!”

  甄信邮听得哑口无言,算了,她要跟就跟吧!再听下去,他头会痛死。

  眼角不经意地一瞥,他看到沙发上的陈信和,一副惨状。他骇了一跳,“他是怎么回事?”

  甄瑷乖巧地回道:“妈咪的杰作,受虐的详细过程我也不清楚。”

  甄信邮头更痛了,“还不打电话叫救护车!”

  就这样,十分钟後,四人出了甄家大门,只不过其中三人是坐上计程车直赴机场,而剩下的那名可怜虫则搭上喔咿喔咿的白车,接受白衣天使们的照料。

  隔日,陈信和脖子上缠了一层纱布,又恨又惧却又心满意足的跟几个朋友坐在私人俱乐部里暍下午茶,将被凌迟的经过活灵活现的阐述。

  对他的埋怨,黄友甫嗤之以鼻。

  “少在那里喊衰,你们家不正好因祸得福?”

  “什么意思?”

  这么一来,甄先生一定会阿莎力地将甄沃物产在新加坡的代理权签给你们,对吧?”他说得含酸带护。

  甄沃集团的版图有多广呀!谁不哈著能跟它攀亲带故,一旦签上约,简直就是等著看钞票源源不断涌进自己的口袋,陈信和他不过是少了一块皮肉,就这么将数千万的生意兜到手,怎不教人称羡?

  改天,机会若换到他手上,就算要断他几根肋骨,他也愿意。

  同桌的人也纷纷夹枪带棒的酸了陈信和几句。

  陈信和笑得更是得意扬扬。

  而台北的社交圈里,甄氏一族的衰尾事迹又多了个活生生、血淋淋的证明。


  甄裘茫茫然地呆坐著。

  哭,她哭过了,但只是越哭越颓丧,红著眼,她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回想起在泳池畔的那声惊叫,她好像招来全世界的注目。

  众人问着、看著、打量著,全都舍下得离开她似的绕苦她转,然後警察来了,他们并没将她逮进警察局,只是客气却尖锐的问了她一堆问题,她同样的话说了好几遍,但好像没人相信她,那一双双明里、暗地投向她的视线,都教她想放声尖叫。

  仿佛,她已被定了罪,她就是凶手!

  “我不是呀!”她哭丧著脸地低喃。

  但不是她,还有谁有动机?

  李加林刚到纽约,不可能树敌,而别墅的佣人都亲耳听到、亲眼看见当天晚上他们吵得很凶,这些证据都指向她涉嫌重大。

  她几乎可以猜出那些窥视她的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这件案子还用查吗?这女人有动机,凶手就在众人眼前啦!

  呜……她才不可能是凶手,她也差一点被灭口耶!

  “爸,你们快点来呀!”她好孤单,真的。

  打老远,严沈昊就见甄裘一个人坐在侧厅的阶梯底层,弓身抱膝地嘴里不知喃喃自语些什么,还不时揉著眼,像被人踹了好几脚的小狗,缩在角落抽抽噎噎的。

  “这些天也真够她受的了。”跟在他身後的杜伊很同情她。“跟个死人泡在池子里,不吓死也去掉半条命;又被警察连续讯问,弄得心疲。”

  他不发二曰,莫名的不忍在心底泛开。

  “你去哄哄她?”早瞧出端倪的杜伊试探著。

  挑眉,他丢了个白眼给他,多事。

  “我去的话,她绝对只会在我安慰了几句後便扑在我怀里哭,你去的话……”

  严沈昊没好气的冷哼,“她会被我气得精神奕奕?”

  “总比像她现在这样哭个不停来得好,对不对?”杜伊义气的拍拍他的背。

  “我先走了,这个小可怜就交给你打点了。”

  他并不想招惹麻烦,只想狠灌自己几杯酒,看能下能忘了她这副模样……老天,他干么要为了她喝酒呀!眼角瞟了瞟哭红了眼的小狗仔,不知怎地,他的确是有股想凑上前去拍拍那颗小脑袋的冲动。

  NO,不行,你要去喝酒。他告诉自己,你需要的是一杯酒,好几杯酒,不是当鸡婆!

  他的脑子里思绪翻涌、拉锯,越靠近她,表情越是深沉难懂。

  听著脚步声由远而近,抬眼瞥见是寒著一张脸的严沈昊,甄裘满腹的委屈顿时全涌上喉头,急需发泄。

  她起身,没想到脚却麻了,膝盖一软,她挺直的趴向前,刚好跌在他腿边,她痛得呜咽出声,伸手就扯住他的裤管,牢牢地抓著不让他走。

  这冷下防的举动让严沈昊吓了一跳。

  “严沈昊……”

  他开始觉得有些头痛了,却又无法将腿抽开。

  “严沈昊,你……”她抽噎一声。“你听我说嘛。”

  小狗仔般委屈又满腹心酸的泣声彻匠揪住了他的心,他的脚有如千斤重,动也动不了。

  “—呜……严沈昊……你……呜……呜……能不能听我……说嘛……”

  他叹了口气,任她将水般的白颊在他腿际磨磨蹭蹭。“我在听。”

  自哀自怜的甄裘哭哭啼啼的,没料到他竟会这样说,她还怕他会一脚踹开她呢!她怔了怔,仰首呆呆的凝望向他。

  他等著,而她楞住,两人对视半晌无语,微妙的情愫飘散在空气中。

  他见这样不是办法,弯身想将她拉起,脚略微地动了动。

  “啊。”轻呼著,她不假思索的搂得更紧。“不准。”

  万一他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那她怎么办呀?

  严沈昊见她稚气的举动有些失笑,停住不动,感受到被泪水渗湿的裤管贴向小腿,口气不自觉的变得温柔。“你不是有话要说?”

  “呃?”水眸蓦地睁大。“我、我忘记了。”她说得小心翼翼,怕他气得抽腿走人。

  “忘了?!”看她傻乎乎的模样,他竟觉得这样的她好可爱。

  他的语调越柔,甄裘的神经绷得越紧,甚至益发地收拢双臂……突然,她像发觉一件什么好笑的事般,眼泪汪汪的噗哧笑出声,越笑越大声、激动,笑到浑身乏力,渐渐的松开对他的箝制,五体投地趴著。

  她想到自己这样,抱著他的腿,还可怜兮兮的将脸颊贴著他的裤管,画面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呜……她这是在干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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