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有主 第七章
作者:刘芝妏
  恍若青天霹雳般的消息只击到一个人。

  听了她的决定,孙耀鸿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虽然是舍不得女儿嫁人,可一想到女儿挑中的是与过去的阴霾无关的许平渥,不禁咧嘴朝她轻笑,只差没艰辛地将双手举起,以示赞同。

  可谢淑青却不然。

  她惊愕地连手中的茶杯滚到地板了,也毫无所觉。

  “你真的决定嫁许平渥?”

  “许平渥的条件不错,对我也好得没话说。”孙心宥顾左右而言他。“我约了他明天来家里吃晚饭,到时候,你们可以亲自掂掂他的分量,掏掏他的底细。”

  “他好不好是一回事,可是,你爱他吗?”忧心忡忡的谢淑青怎么也无法轻易释怀梗在心中的不解与疑惑。

  性子向来专一又执拗的女儿怎么会突然移情别恋?打死她,她也不信呀!

  “我喜欢他。”

  “不是爱?”

  “妈咪!”

  张口欲言,但,一接触到女儿近乎哀求的神情,谢淑青叹了叹,软下态度。

  “韦巽知道吗?”

  闻言,孙心宥的神情变了变,勉强勾动唇角,却笑得可怜兮兮,像随时都会哭出声来。

  “我会告诉他的。”

  这是不是代表……“他还不知道?”谢淑青又是一阵愕然。

  “嗯。”

  这下子,谢淑青猜也猜得出来铁定是出事了;但,执着的女儿跟至今未曾登门拜访的韦巽之间是出了什么事情?瞥了眼正努力捧起茶杯的丈夫,她眉心紧弓,不自觉地压低嗓门问:“小宥,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决定吗?”

  凝望着妈咪,良久,孙心宥按捺住心中的痛苦,轻轻点头。

  为了他,她愿意跟缠绕多年的恶梦放手一搏,这个初衷始终未变,而,跟他相恋后,她被恶梦萦绕的次数也的确是变少了……这是她的一相情愿,可他呢?

  既然打定主意不让他知道她就是十八年前的孙似锦,这也代表她跟随时可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女人机会相等,万一有那么一天,至今未曾对她许过情誓的韦巽突破困缚多年的心魇,可那个立了奇功的女人并不是她,到那时,他会不会怨她用孩子绑住他?

  可能不会!

  但,也可能会呀!

  她愿意爱恋他一生一世,即使是可悲的一相情愿,却无法忍受他或许不爱她,但因为某种原因,例如孩子,而不得不被困缚在她身边……是她变胆小了,这个险,她不敢去冒呀!

  ???

  幸力与井旺签定合约的同一天,许平渥与孙心宥的婚期也敲定了。

  就在一个月后。

  无法再拖,她花了一整天武装好自己的心情,待刚从西雅图洽商回来的韦巽与她连络时,虽然举着话筒的手不自觉地轻抖着哆嗦,可她的语气依旧如昔。

  韦巽要绕过来接她,可她不愿意,宁愿自己去他家赴约。

  下意识里,总想着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唉,待会儿见到他,要怎么开口跟他说呢?

  她好紧张!

  “怎么不进来?”

  “咦?”

  “你在门口站了足足两分钟了。”

  “嗯?”

  “想出去外头找个地方坐?”只见她呆呆的摇摇头。“还是,你不想进来?”话毕,见她还是一脸挫相的摇摇头,手指轻揉着额侧两端的太阳穴,韦巽喟然提醒她,“进来吧!”

  “唔……好……”在门被他合上的同时,她清楚的听到他的叹气声。“你很累?”该不会是突然懒得见她,所以才叹息吧?

  “还好!”

  “要不然……”她迟疑的瞟了瞟他。“还是我明天再来?”

  “别傻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没精神!”

  “给我几分钟。”每次一趟长途飞行下来,他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时差,但,他想见她。这是跟小宥牵扯上关系后,第一次两人分开这么久,飞机还没降落,他望向窗外的视线已经浮起怀念与期待的喜悦了。

  “喔。”轻抿唇,孙心宥顺从的点点头。

  他也没多话,拉宽步伐越过她的同时,却突然伸手将她带到怀中,俯首便吻向她,细碎的吻随着逐渐加粗的鼻息扑向她的全身。

  “韦巽……”怔望着他,她眼眶不由得泛上水气。

  交往那么久了,别说是吻,她连整个人都给了他,但他的每一个吻却仍然能扣锁她的心,悠悠萦缠她的爱恋!

  “想我吗?”韦巽的嗓音很沉,像条透明的绳索,悄然扣住彼此相寻的炽热目光。

  离开她一个星期不到,却赫然发觉,思念是海,无论他允不允许,竟深幽幽地席卷他,不由分说地便将他的心魂给埋在波涛中,害他陷入魂不守舍的苦境,相隔遥远之距的每一天早上,只要睁眼,动辄都是她的影像旋绕在眼前……

  “嗯,我好想,好想你……”这一秒,她蓦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胸口倏揪。

  他离开了六天,她也想了他六天,可是,待会儿她就要告诉他“我要结婚了,但,新郎不是你”。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僵凝身子,还惨白了脸?

  “我……没事。”她的心又开始紧张,情绪一绷,僵得她连脸都扯不出笑容来安抚他的质疑。

  是吗?没事?

  轻吟着心中的不信,他没逼她,静静的走向厨房,出来时,手中端着两杯冰开水。

  “你今天话很少。”瞥了瞥她闻言更显沉凝的神情,他拧起居,将手中的一只杯子递给她。“喝完它。”

  孙心宥没有推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一口气喝光那杯水。

  见状,韦巽一怔,视线不离她,脑子却开始兜索着引起她这种反常动作的原由,瞧她抿着泛白的唇瓣,接过她手中的空杯子,又将另一杯送到她眼前。

  “还要不要?”

  “呃……”咽了咽凉意直透到骨子里的口水,她起了犹豫。

  他的心陡然下沉。

  “喝吧!”他不在的时候,是出了什么事?

  那杯水很沁凉,真的稍稍止住她惶然不安的心情,撑饱她的胃,可是心情却还得不到完全的舒缓。瞪着那杯水,她静静的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然后望着空荡的杯子发呆,神情怔凄。

  这下子,韦巽确定她不但是有心事,而且,事情还很大条。

  “有话要跟我说?”

  轻点点头,孙心宥不再疑惑他怎么老看得懂她在想什么,此刻,全副心意均在接下来该怎么开口对他说……

  “这么难以启齿?”牵她往长椅上坐定,低吁着气,韦巽主动出击。“你们跟幸力签定合约了?”

  “嗯,你,你不意外?”

  “你上次不是说了答案?”

  “可是,我只是说可能呀!”

  “那时你口中的可能几乎就等于是百分之百了。”剑眉轻挑,他不动声色的糗着她。“更何况,我看到你的右手在身后打了个×。”

  “你……”

  “窗户有反影。”

  “唉!”垂下肩,孙心宥轻叹了叹。

  就说她笨嘛,原来还真是笨;连说个昧着良心的善意谎言都会被人给识破!

  但,见她垂头丧气,韦巽的脑细胞却开始运作。

  虽然巽锦在这桩交易上输了,但并不代表他会责怨林副总并没有将井旺给购进;尽管井旺的根基极好,可当投资的成本一旦天幅提高时,回收的利润就更微薄,毕竟赔钱的生意没人会去做,精明干练的林副总之所以没随幸力追价,应该也是基于这个考量才是。

  只是,他心里不禁更是心生揣测。

  为什么许平渥会提高价码?听林副总提过,这事还是幸力主动提起的,为什么呢?就他对许平渥的了解,他不是那种爱拼价的生意人呀!

  难道是……这其中有什么暗盘?

  思索的方向探到这儿,不经心的自眼角瞟到她的张口欲言,却又欲言又止,忽地,脑海中疾掠过一丝的阴黑沉雾。

  不会是……蓦地握紧手中的空水杯,他深幽的瞳神问进阴暗的风暴。

  “你吞吞吐吐,就为了这件事?”

  “呃。”她咽了咽口水。“一半是。”

  “另一半呢?”

  “我……另外,我想说的是……”

  “你连自己也卖了?”他不愿做这种揣测,但,脑海中的追究越深,这个想法就越强烈。

  许平渥对小宥有着极大的好感,他看得出来。

  “韦巽!”

  “是不是因为你,所以许平渥才会提高价码!”

  她一惊,杏眼圆睁。

  赫,他猜得几乎正中真相了!

  “你……你……怎么……你怎么会这样想?”因为答案切进正题,她心虚,应得结结巴巴。可韦巽见状,向来自傲的自制力几乎要崩溃。她的举止只有一个答案,而那答案已昭然若揭。

  “说。”他的眼冒怒火,几乎像是只要她点头,就要将她吞吃了般骇人。

  “说……说什么?”

  “将你的另一半答案说出来!”

  “我……是的。”

  手一紧,那只空水杯在他手中应声破碎,尖锐的碎玻璃毫不留情的刺进他的厚掌,没几秒,教人悚目心惊的鲜红血液在指缝间渗出。

  “韦巽!”屏住气息,孙心宥胆跳心惊的扑上前,捧着他的手,温热的血自他掌际沾上她的指梢,刹那,她的身子不禁打起哆嗦。

  但,她扳不开他死命紧握的手。

  “再说一次!”

  “你……”噙着泪,她轻轻地控诉他的自残。“为什么要这么做?”流这么多血,而他死握着碎玻璃,不肯张掌让她替他检视伤口,他这是存心让她心疼不成?

  “你放手!”

  扁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她不放,泪眼汪汪的望着他,哀求他让她检视他的伤口。

  可他不肯,一个用力就将手自她手中抽回,她没料到他会使出这么重的狠劲,猝不及防,随着他的动作她摔跌向前。

  他心疼,但,满腔怒火凌驾一切,不肯让自己将她扶起。

  “我……不得不这么做……”垂下眼脸,孙心宥俯望着身下冰凉的地板,哽咽着声音解释,眼泪一滴滴的在地板上渗出圆形水渍。

  “不得不?才一个星期,你的心也变得太快了吧!”血手一挥,破碎的碎玻璃被甩了一地,鲜血纵横。

  见状,她差点没因心中的骇然与胃部的不适而当场吐出来,急忙侧过脸,不去盯着他伤痕累累的手,大口的吸气。

  “怎么,你没话说了?”

  “我没有变,不是这样的。”

  “没有变?”阴侧恻的怒眼死锁着她,倏地,他笑了,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笑容在他唇际泛出。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韦巽,你要干什么?”惊呼,她连瞧都没瞧清楚,身子已经被他搂进他的宽厚胸膛。

  黑着脸,韦巽整个人都沉浸在强烈且无处宣泄的怒海中,连想都没有,依着心中的冲动,他缠紧她的身子,一个回转,重重的将她压在身下,嘴唇像报复般的狂吻她轻颤的嘴唇。

  一切的发展都来得太快,她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他如蛇般死缠上身的情欲索求,无视她的抵抗,他撕裂她身上的衣服,强行将她的身子裸曝在他那双情恨难理的黑眸下,然后满含愤怒的大手贴上她的底裤,她的身子一弓,惊恐的迸出哭号。

  “不要这样,不要让我恨你!不要!”她爱他,可是,她无法面对他不顾她的意愿对她使强。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她会恨他!

  他的身子一僵,蕴着炽热火气的手不肯缩手,黑眸死瞪着她,良久,将厚掌移上她的脖子,微微使劲勒紧,让沾满鲜血的指痕印上她白皙的颈项。

  “不要让你恨我?可是,你让我开始恨你了!”他的声音极轻、极细,却将心中的哀恸尽显其中。

  “我……”未语,她已经泪流满面。“我没有办法!”伤了他,比伤了自己还要痛。

  “没有办法?”韦巽重怒一哼。“如果你这么缺钱、爱钱到愿意出卖自己,为什么不卖给我?你开口,我绝对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至少,你连身子都已经给我了……”忽地,眼神一僵,他气得口不择言。“还是,你已经让他尝过甜头了?”

  他的冷讽像把淬了剧毒的尖刀,瞬间刺进她的心口,脸色蓦白,她气不过的扬手想狠狠的掌掴他,却被他敏捷地一把攫住手腕,动弹不得。

  或许是嵌在他掌中的碎破璃刺进她的腕中,瞬间,几条细细的血柱缓流而下,但盛怒的两人都没发现,四目相对,深切浓烈的爱恋依旧回荡,只不过,两双漾着泪意的眸中已然覆上一层挥不去的哀恸与难掩的指控。

  “韦巽……”

  “我发过誓,绝对不让任何人再这么对我。”牙根紧咬,韦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里一常凶狠。

  他是指……曾有人在肢体上对他动粗?!

  霎时,她脑中疾掠过一丝了悟。“是不是你叔叔曾经打过你?”就她的印象,绑了她的人不是什么善心人士,举止相当的粗暴。

  “这不关你的事!”他带泪咆哮着,松开钳制她的大手,背向她坐起身,不愿让她看见他的热泪盈眶。

  这么说,他叔叔也曾在他的童年烙下恶梦!

  紧咬着下唇,孙心宥的心都酸了。

  “韦巽!”伸手向他,她想将他揽进怀中护着。

  不由自主地,想给他一些安慰,一点温暖,任何她所有的一切,尽她所能的为他架构一个拥有幸福的家。

  她的手还没碰到他,垂肩俯首的他像是脑后有双眼,旋即察觉。

  “别碰我!”

  他的拒绝再次叫她深切的尝透那椎心刺骨的剧痛,腾空的手僵凝着,半晌,她吸吸酸涩的鼻心,呐呐的缩回手。

  “那……”此刻要她抽身离开他,好难;但,要她悲着心去面对他无声的拒绝与陌生的疏离,更让她痛得连眼泪都无力泛流,“你……你累了……我还是……我回去了……”

  他没应声,她也不奢求他会再对她开口,凝望着那方似乎在瞬间委靡不振的身背,无声落泪。

  曾经,她有苦闷、她有悲伤,都有他的温暖与力量陪在身边,做她的支柱,可如今她竟帮不了他,因为她就是那个将愤怒悲哀带给他的人!

  “你!早点……”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怎料,才刚起身,韦巽便一把揽紧她的身子。

  “别走!”

  “韦巽。”她的泪流得更凶。

  他不再言语,沉默的将她定在胸壑,森郁难解的眼眸直视着幽夜,接着恨恨地将脸埋进她的颈项。

  凛着气,孙心宥感觉到颈项的肌肤透起沁凉的湿濡,有那么几秒的时间,她差点脱口说出自己的不得已与对未来的骇怕,动了动唇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能静静地偎在他怀里,依着他、陪着他,流了一个晚上的泪水。

  她错了!

  只要面对的人是他,心爱的韦巽,再坚固的武装也是枉然!

  ???

  天光初明,一夜未眠的孙心宥没多此一举的望向身后,她知道韦巽也没睡。

  动了动,见他没有将她拉回怀中的企图,便自他怀中坐起身,迳自从他的衣柜里取出干爽的休闲服,走进盥洗室。

  望着镜中的自己,悄然无声地,她哭得哀戚。

  还是跟他说吧!将心中的顾虑、疑惑、恐惧都一古脑地跟他说吧,别再折腾彼此了!

  可是……如果,他对她的爱恋终究是成了罪恶感的产物呢?到时,他会怨她绑住他,而她会更恨自己的自私!

  换好衣服,孙心宥在马桶上坐了好久。

  当颓然无神的她拉开门走进客厅,就见面容枯槁的韦巽已起身坐在地板上,他背靠着长椅,困倦的脸上满是阴沉骇人的晦黯神色。

  “你……”顿了几秒,她的眼眶又红了。

  她能说什么?

  辛酸的吞咽着口水,好半晌,她才总算能再开口说话。

  “我要走了。”她近乎无声的说。

  韦巽的反应极快,慑人的黑瞳一竖,他咬牙切齿地冲日喝道:“不准!”

  “你……不要这样好吗?”爱情的归处不是他,她的心已经够悲伤了,若他再执意跟她杠上……眨眨泪眼,她拎起拦在桌上的背包,往大门走去。

  如今,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已经是一个莫大的伤害。

  “你真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他的身边?”

  “我……我要走了。”

  “如果你真走出这扇大门,我们之间就完了。”

  缓缓回首,她凝望着他,再一次的四目相对之际,紊乱的心更是百感交集。

  她想不顾一切的冲回他的怀中,只要他,再也别无所求;但是,她的心还没挣脱开那份犹豫,还有她已经给过许平渥承诺,如今她是骑虎难下,真的不得不这么做了。

  他凌厉的冷眸望着她,只见她轻叹一声后,就带上门走人,韦巽没有开口留住她,却在不知何时,泪水在眼眶蔓延,滑过他削瘦且冷峻的黯淡脸庞,一滴滴的湿濡未着寸缕的光裸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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