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空气中带着微微凉意,虽然君莫愁身上穿着长袖棉衣,但是天黑之后,冰凉的秋意就从她裸露在外的修长十指,慢慢的爬上手臂,然後渗透进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手脚逐渐变得冰冷。
其实,天气变冷只是原因之一,她手脚发冷的主要原因是由于紧张。
她站在高高的围墙之外,很用力的把头仰高,开始考虑要用什麽方法攀上围墙。红褐色的砖墙,在太阳下山之后变成沉重的灰黑色,无言的散发某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讯息。围墙外的数棵大树更为这座大宅添加了阴森的感觉,莫愁咬咬下唇,看着深锁的大门。
她用力的深呼吸,小巧却浑圆的胸脯起伏着,直到她觉得胸腔因为吸入太多空气而隐隐刺痛着,才一鼓作气的攀上围墙。
爬墙的过程不太顺利,她试了很多次都无法爬上那道两公尺高的砖墙,几次好不容易爬了一半,却又硬生生的滑了下来,长袖棉衣已经有多处磨损,连细嫩的肌肤都被磨伤了。莫愁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但是也有更多的坚决。
就不信爬不过这道该死的围墙。
经过半个小时的奋斗,莫愁终于攀上了围墙顶端,她手忙脚乱的坐在围墙上,脸上的笑容像是她刚刚征服了圣母峰。看来很简单嘛!这座大宅子似乎没有什麽保全装置,任她在这墙上爬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制止她。她心里暗自窃喜,但是一种不安的想法也从脑子里冒出来。
不安装保全装置,会不会是因为这座宅子的主人知道不会有这么笨的小偷,敢来捋虎须?还是因为根本没有人敢涉足这里,更别提来这座宅子里偷东西了?到时候说不定惨死在乱枪之下,或是踩中地雷什么的,被炸得粉身碎骨,而来帮她收尸的人得玩拼图,先把她的身于一块块的拼起来。
是这样的吗?
莫愁用力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给摇掉。她不应该多想什么,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发不行了,况且她早就抱定无比的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出那个孩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小心翼翼的翻过围墙,眼角似乎瞄到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不过因为天色太暗,完全看不清那块牌子上写些什麽,她没有放在心上,依旧专心一意的、缓慢的把娇小的身躯从两公尺高的墙上往地面移动。
奇怪,才两公尺的高度而已,她怎麽突然感觉自己离地面好远好远?莫愁伸出一只脚,徒劳无功的对地面上那片可望却不可及的韩国草皮晃动。她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液,不但发现她构不到地面,更惊恐的发现她整个人的重心已经往下滑去,现在就算她想修正姿势也来不及了。
或许她可以把脚再伸长一点,只要她有勇气把紧紧攀在墙上的手松开。很简单嘛!只要慢慢的把手松开┅┅
莫愁维持这种姿势考虑了五分钟,努力培养勇气。直到她手臂上的肌肉都在刺痛的抗议,手心也因为冷汗而濡湿时,她才稍微的松开紧攀在墙上的手。
然后──
“啊┅┅”频率极高的尖叫声在宽广无人的庭院回荡。
身段娇小的莫愁摔倒在柔软的韩国草皮上,浓密的长发挣脱橡皮筋的捆绑,零乱的四散开来,把她的身子包裹起来,和她特地穿着的黑色棉衣浑然形成一体,一瞬间她看起来就像是被一张黑色的丝网给笼罩住。
她在地上躺了几分钟,皱着眉头动一动自己的四肢,看看有没有“摔坏”什麽。还好围墙的高度不算高,而草地又很柔软,莫愁知道自己没有受伤,顶多明早起床时身上会有一些淤青。
莫愁缓慢的悃起头,用小偷的心悻观察一下四周,决定没有人之後才跳起来。首先转过身,她狠狠的踹了那道无辜的围墙一脚。
“可恶,不但这里的主人可恶,连这里的围墙都这麽惹人厌。”莫愁不高兴的念着,泄愤完毕後转过身来,才往主屋的方向走不到五公尺,就听见一阵让她头皮发麻的声音。
狗儿在吠叫着。
她眼神呆滞的看着狗从夜色里奔跑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莫愁终於知道大门上那块牌子,上面写些什麽了。
狗儿持续逼近,吠叫的声音在她耳中听来充满了敌意,就象是狗儿正在很兴奋的说:“我要咬你、我要咬你┅┅”
一只狗,不对;二只狗,不对;三只狗,不对┅┅
是一群狗!一群为数众多,看起来面目可憎、小头锐面、獐头鼠目,还流着口水的狗儿全朝莫愁扑过来,彷佛当她是它们今晚的大餐。
不再迟疑,莫愁拨腿就往主屋的方向跑,一边毫不客气的放声大喊:“救命啊──”
主屋里有两个男人,正透过监视系统看着一切。
比较年轻的男人已经笑得乐不可支。
“这个小女人是谁啊?简直可爱极了。”雷诺伟伸手擦擦眼角因为大笑而渗出的泪水,转头看看身旁的人,那个男人正是他的老板。“该不会又是一个迷上你,傻傻的找上门来的女人吧?”他仔细看着萤幕上那个被狗追着在庭院到处乱跑的女人,习惯性的摸摸下巴,“身段是娇小了些,脸蛋也不是顶出色,倒是那双眼睛大得很,我顶多给她八十分。但是我要说一句公道话,她爬墙这一招实在特别,已经完全吸引我的注意力。”
岳昊极只是沉静的看着萤幕,一言不发。
其实当这个女人在围墙外闲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现她的行踪,倘若她只是一般的小偷那也就算了,在屋外巡逻的人会自动把她绑起来送往警察局。问题是,这个女人的行动非但没有一丝鬼鬼祟祟,还很正大光明的一边爬墙一边发出奇大无比的噪音,像是恨不得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她在企图侵入他人产业。再说,看她笨拙的身手,也实在不是吃小偷这行饭的料。昊极是出自于好奇,才不让手下先行把她绑来自己面前的。
萤幕上,女人没命的跑着,跳过灌木丛,然後摔进浅浅的水池 ,她连忙站起身,把被她长发缠住的锦鲤放回水池,接着继续在广大的庭院里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而那群狗则是穷追不舍,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那群狗不会伤她吧?”昊极问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关心这个女人的安危,但是一想到她白皙的肌肤会被狗儿锐利白森的牙给撕裂,他就不由得皱眉。
雷诺伟挥挥手,俊美的脸上有一抹满不在乎的笑,“她身上没有杀气,狗儿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它们只是想跟她玩一玩追赶跑跳碰,当作饭后运动。”那群杜宾犬是他亲自训练,有什麽习性他最清楚不过。看见萤幕上的女人在跳不过灌木丛时摔了个狗吃屎,他又忍不住的大笑出声,“好有趣的女人啊!”
昊极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微笑。虽然有些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味道,但是看着她一面跑一面骂,已经骂尽了这个宅子主人的祖宗十八代,还不时在草地上摔摔跌跌,那模样真的十分可爱,让人想不笑都不行。
这个女人是谁?昊极在心里思索着,却发现自己对那张小脸没有任何的印象。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那双眼睛,没有人在见过那双眼睛之后能够忘得了的,虽然他面前萤幕的解析度极高,但是昊极相信机器绝对没有忠实的显露出她动人的眼波。一张小脸上,那双大眼就吸引了所有的注意,任何人都能够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出她的情绪。
此时,那双眼眸流露出挫败与愤怒。
萤幕上的女人又跌了一蛟,不过在跌倒的时候被她摸到一枝扫把,她猛然间跳起身来,像是突然间拥有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她手握着扫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还对狗儿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敢惹我?冬天快到了,你们这些犬类还敢惹中国人?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她带着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武器,缓慢的走向狗群。
狗儿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它们所受的训练是一旦有人带有杀意或是武器进人宅邸,一律先扑倒再说。但是这个女人手中的扫把能归类为武器吗?狗儿们迟疑的散开,也不再逼近了。
“狗会攻击吗?”昊极透过萤幕看着。
“有可能,毕竟她有攻击狗群的意思。”雷诺伟回答,仔细看着老板的表情。“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女人?就把她丢给狗群吗?如果这麽做,其实也不算犯法,毕竟她是擅自闯入私人土地,况且大门口的牌子上也写得很清楚:“内有恶犬,私闯者请自负全责”。”这座宅邸谤本不用设置保全装置,因为所有的偷儿都知道,里面的人物远比他们所能想像的更厉害。
而眼前这个女人,雷诺伟不知道她是因为初来乍到,没有摸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居然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还是她根本就是不想活了。不然稍微有一点理智的人都会远远的避开这座宅邸,更别提还敢攀墙进来了。
不过以老板的个性,雷诺伟也知道这个女人凶多吉少。
岳昊极对那种自动送上门来投怀送抱的女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在他眼中,这种女人跟妓女没有两样。不能否认的,岳昊极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他的魅力不止于他手握不少家产,年纪轻轻就掌管了家族企业,更多的女人痴迷的是他那种内敛的神秘。
除了眼光锐利,其实昊极的个性并不能称之为不好相处,只能称之为沉默寡言,但是与任何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眼眸的深处还是波澜不兴,彷佛在他内心的最深处还有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肉体的欲望激情不能触及那个角落,更别说是去融化。很怪异的,有许多的女人就是爱煞这种内敛与神秘,昊极愈是远离,她们就愈是急于接近他。昊极清楚,这些女人痴迷的是他灵魂中的黑暗面,她们爱的不是他,而是被他体内某种正邪难分的性格吸引。
昊极也曾经放纵灵魂中的这一面,任由自己去从事危险的工作。到现在,偶尔从事那些游走于危险边缘的工作已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是知道他拥有另一面生活型态的人极少。平时他只是家族企业的决策者,居住在大宅邸中的古怪有钱人,而当某些时候,他却自愿为某个人效命┅┅
“把她送警察局,还是就由那些狗解决她,或是你对她还有别的主意?”雷诺伟的声音再度传来,昊极的视线移回萤幕上。看老板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雷诺伟却在自己心里替女人捏了把冷汗。
看来这个女人今晚是注定要在拘留所吃便当了。她看起来年轻得离谱,说不定还没有成年呢!雷诺伟在心里考虑,晚一点要不要去把她保出来?不知怎么搞的,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但是一想到她被关在拘留所,脸上愁云惨雾的表情,雷诺伟心里就是不大舒服。
就在雷诺伟已经在心里思索着保释未成年少女的程序时,在他身后的老板岳昊极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让他吃惊得把嘴张得大大的,半天都无法闭上。
“把她带进来,带到我面前来。”昊极淡淡的说,目光没有离开过萤幕。
原本狗儿已经在她身旁围成一圈,还威胁的咆哮着,莫愁能够感觉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慢慢滑下来。她紧张的眨眨眼睛,汗水悄悄往下流,经过粉嫩的双颊,融化她脸上一层薄薄的粉霜。
她在心中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她手上还握有武器啊!应该害怕的是那些不识相敢惹上她的狗才对。问题是,当她看见狗儿们森白的牙齿时,莫愁突然发现自己的武器似乎没有原先想像的那么牢靠。
“不要过来啊!我不想┅┅我不想伤害你们。”她对狗儿说道,颤抖的声音没有任何说服力。
狗儿们前进一步。
莫愁退后三步。
两方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之间狗儿们全都竖起了耳朵,很快的它们抛下莫愁,往大宅的方向奔跑过去。
穷兵莫追,小心有诈?莫愁在心里用力的摇头,否定了老祖宗睿智的格言。她好不容易感受到一丁点占了上风的优越感,怎麽可能就此放手?挥舞着手上的扫把,莫愁也往大宅方向跑去。
“你们这些犬类不要开溜啊!本姑娘还没有教训你们。”一看情势变了,她连口气也不一样了。
谁知道一进了大宅子,狗儿们全蹲在一个高大威武得离谱的男人身边,男人的手中有一枚哨子。莫愁突然之间惊觉,狗群是因为听见哨音才进屋的。就在她想到这一点的同一时间,在她身后那扇厚重的木门“砰”地被关上了。
“先生要见你。”男人低沉的宣布。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其实就算他有什么表情,莫愁也不敢保证自己看得出来。他的脸上有许多道伤痕,像是被刀剑一类的利器划伤,一道很深的伤痕还从他的额头笔直的划到脸颊,不过那道暗红色的伤痕却被黑色的眼罩截断。那道伤痕不只是让他破相,恐怕也让他失去了一只眼睛。
莫愁愣愣的看着这个男人,在她眼中,他简直就像是希腊神话里那个能够扛起天空的巨人。她的视线移到巨人的手臂,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个巨人的肌肉结实得不可思议,还鼓起纠结得像是刚出炉的法国面包。
想到这 ,她突然之间想到晚餐时间已经过了,而她还没有用餐呢!哎呀!自己的脑子是怎么搞的,在这紧要关头,还有闲工夫想什么法国面包!莫愁简直想敲敲自己的脑袋,好让脑子清醒些,突然之间巨人先前的话闪过脑际──先生要见你。
先生?这座宅子的主人,那个传闻中可怕得能让小孩作恶梦的男人要见她?莫愁瞪大双眼,正好看见巨人伸出巨掌往她的衣领一拎,就轻轻松松的把她像小猫一样拾起来。
“该死的,你这块法国面包赶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喔!”她嘶吼着,她像一只小猫般努力的舞动自己的四肢。奈何,一来法国面包巨人手长脚长,二来她娇小得很,她的手脚始终不能如愿的打到目标,莫愁这一辈子再没有比此刻更怨恨上天给了她这一副小号的臭皮囊。
虽然她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要见宅子的主人,但是这样子被人像小猫一样拎来拎去,要她把面子往哪里摆啊?
巨人把手中挣扎不休的女人拎进客厅,在老板的眼神示意下,轻松的把她丢在柔软的沙发上。
“肯亚,你可以下去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巨人恭敬的点头,看也不看莫愁一眼的转身离开。
“该死的,我是人不是行李,你这块法国面包以为黑社会了不起啊!黑社会就能放狗咬人,黑社会就能把人不当人看吗?”她对巨人挥舞着粉拳绣腿,只差没有扑到他背上去捶他。
一个轻柔的男性嗓音莞尔道:“小姐,我们没有放狗咬人,若不是你私自闯入私人土地,那些狗根本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危险性;只要你走的是正门,我们也不至于给你这种招待。”
莫愁从沙发上爬起来,努力想适应客厅中昏暗的光线。一个高瘦而举止优雅的男人站在一盏立灯旁,她能够端详他的外貌,同时猜测刚刚那个轻柔的嗓音是出自于眼前这个男人,他的面容像是经过精雕细琢,俊美得有如文艺复兴时代的俊男雕像。大多数的女人或许会喜欢这种男人,毕竟他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而且似乎也是个智慧型的情场老手。
她漫不经心的想着,心里惦念着另一个声音的主人。那盏微弱的立灯只让她看清极小的范围,而另一个声音的主人仍旧隐藏在暗处,一想到有人在暗处窥视自己,莫愁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她几乎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眼光上下扫视着她,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曾经努力过,但是你们根本不理会我。我打电话到贵公司,每次到秘书那里时就被挡住了;而这间大宅 的电话号码居然被电信局列为机密,我根本查不到,更别说是想联络到这里的主人。”她刻意加重语气,让眼前的这个俊美男人,以及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家伙知道她有多不满。“岳先生,我也曾经想过用文明的手段来解决这件事情,但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雷诺伟微微一笑,知道这个女人认错人了。
“通常只要是女人打电话到公司去,如果不能说出个理由,或是提出的理由无关痛痒,都会被秘书过滤掉。但是你私闯宅邸还是你的不对,我们随时可以通知警方把你带走。”他说道,发现她并没想像中的年轻,就他这个情场老将观察,她的年龄绝对不小于二十岁。
“哼!”莫愁让自己站在地板上,努力把腰杆挺直,好让她一百五十六公分的身高看起来高些。她的鞋子早在刚才的奔跑中遗失了,现在踩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脚底板简直冷得刺骨。不过她还是努力维持脸上的表情,倔强得不让敌人知道她已经冷得想发抖了。“做贼的人反而要喊捉贼了。”
“你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莫愁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彷佛都受制于那道无形的视线,那道视线就像是一张网,已经将她围困于网中。
“你们把学龄期的孩子关在屋子里不让他上学,还敢让警察到这里来?不怕到时候我把这间宅子的主人妨碍学生求学自由的事情抖出来,坏了岳先生的名声吗?”她强自镇定的说道。
雷诺伟沉默的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孩子叫什么名字?”
“陈安瑞。”
整间客厅有半晌的寂静,几秒后黑暗中再度传来低沉的声音,就连莫愁都能听出这声音之中所包含的命令意味。
“诺伟。”
俊美的男子点点头,迅速走出客厅。莫愁正在惊疑不定,突然之间客厅的另一个角落亮起了另一盏灯。
那也是一盏立灯,而一个男人正站在那片光晕中,目光灼灼的看着莫愁。
虽然这个男人比不上刚刚那个把莫愁拎进来的巨人高大壮硕,但是在她眼中,他还是比一般人高大得多,而且比较起刚刚那个巨人,眼前这个男人更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威胁感,令他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紧绷,就连看着他,莫愁都会感觉到呼吸困难,尤其是那双锐利而深不可测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时,她会不由自主的摸摸袖子,证实自己还有穿着衣服。那种目光太锐利,锐利到让人以为自己在他面前是全然没有保护的。
光晕把他的头发染成黑中带金的炫目色彩,锐利得让人不敢逼视的双眼下,是挺直的鼻梁,光线在他五官深刻的面容上玩游戏,让他的脸有一半暴露在光线下,而另一半却持续隐藏在黑暗中,更显出他脸上不可测的表情。
“我想,你才是岳先生。”她深吸一口气,有些震惊自己所看到的。她在脑子里设想过无数次岳昊极的长相,但是万万没猜到他会如此年轻,更没有猜到他有这么强烈的气势,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已,她就已经感觉到他那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让莫愁紧张到手心冒汗。
他继续静静的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最后停在她那双大得不可思议的眼眸上。
“我是来带走陈安瑞的。”她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光,不要去躲避那双像是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点点头,表情没有改变。“他的母亲在我这里帮佣,前不久父母离婚后,他就住进宅子里。”昊极知道那个孩子住在宅子里没错,他看过那个瘦高的孩子几次,但是却不知道他没去上课。
那么这个女人会是谁?是陈安瑞的酒鬼父亲请来的人吗?昊极端详着她,在心中推翻这个想法。陈安瑞的父亲是一个终日与酒为伍的酒鬼,只会担心自己口袋里有没有钱可以买酒,根本不会考虑到自己小孩的教育问题;眼前这个女人比较可能会是社会局的人,在知道有一个孩子许久不曾上课后找上门来。
“而你把他留在宅子 ,不肯让他去上学。”莫愁指控的说。
昊极挑起眉毛,很意外自己会背上这个罪名。他摇摇头,脸上的光与影迅速交替。“我只是提供他住处,没有限制他不能去上课。”
“我有证据能证明他不去上学是为了留在宅子里替你工作。”她频频深呼吸想控制自己的情绪,结果还是失败了,说话的声音略微高亢 ,脸上充满愤慨的神情。“你这个邪恶的人,自已混迹黑社会做老大就算了,为什么要拖一个小孩子下水,把罪恶抹到他身上?”
飞扬的剑眉因为她的话而紧紧皱在一起,昊极在心里回想那个孩子到底在宅子里做什么工作。这就怪了,在厨房帮忙清洗蔬菜,这也算把罪恶抹到小孩身上?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听她的语气,在她眼中,他岳昊极似乎是一个十恶不赦、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连小孩子在他家里工作都会被他“污染”。
“我不是黑社会老大,现在台湾的黑社会老大都坐直升机到绿岛去了。”他为自己辩驳,在心里某个角落,他实在不希望这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女郎把他归类为坏人。
没错,岳氏企业前身的确是黑帮组织,而昊极的父亲数十年前在黑道上也的确是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就连昊极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在黑帮中逞凶斗狠。不过那些都是年代久远的事情了,现在的他是一个清白的商人,岳氏企业也全是正派经营。但是从前岳氏的盛名实在太过显赫,外界还是有许多人习惯把岳氏与黑帮联想在一起,天晓得他岳昊极早就归化成“良民”了。
不过,眼前的女郎似乎不把他的说法当一回事。
莫愁从鼻子里哼出声音,偏着头看他,目光中明显的流露出不相信,若有所指的说:“木炭再怎麽洗也还是黑色的,就算用漂白水放在锅里煮个三天三夜,黑色的木炭还是不会变成白的。”
昊极撇撇嘴,虽然不讶异别人对他仍有这种想法,但是他很吃惊这个女郎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番话。
“你不相信我?”昊极嘴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已经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大部分的人在他面前不是畏畏缩缩,就是言词闪烁,他早就听腻了恭维的话语,以及他在工作时必须面对的一堆模棱两可的言词,从来没有人如此的勇敢┅┅或者,他该把这个女人的勇敢称之为愚蠢。毕竟她现在是站在他的地盘上啊!居然还敢大剌剌的指桑骂槐。
“我相不相信你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今天我要带陈安瑞离开,他必须回到学校去上课。”一提到学生的事情,她的满腔热血就在胸口激烈的翻腾,根本没想到自己现在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完全没有看主人脸色,只是恣意的大放厥词。
昊极又静默下来了,用那种要穿透她身体的眼光打量她,几乎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他对她伸出手。
“过来这里,到我的面前来。”他缓慢的说道,笔直的眼光像是一个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