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会不会发展得太快了?
池净伫立在大片的落地窗前,睇进洛杉矶令人目眩神迷的灯景。银辉筛透,映照着她纤指上的白金婚戒。
一定要白,一定要素,一定要雅,这是裴海选择婚戒的原则。这样才搭和她典雅文秀的气质,他说。于是,他挑了这款绝秀的白金指环,除了巧夺天工的雕纹之外,别无其它宝石。
身为世界级的顶尖艺术家,他的品味当然是没话说的。
而,她戴上他亲手环上的婚戒,已经三个多月了。
一切快得像霓虹灯,三眼两瞬就转完一圈,一步一步的推往下个轮回。犹记得三个月前带裴海回家见母亲和手足时,大伙儿全吓了一跳,也都认出他就是几个月前害她哭着跑回家的男人。
这边厢,母亲与妹妹在厨房里续续问她一大堆问题,包括男方的性情,背景,家庭状况,职业,人品等等。那边厢,素来稳健的大哥与裴海坐在客厅里,一面谈论政经话题,一面考核准妹婿的人品。
「姊姊,妳真是深藏不露,平时也没听妳提起任何风吹草动,却一掀起来就是十级飓风。」小妹仙恩叹服不已。
结果,裴海高分通过家人的测试,连门槛最高的哥哥那一关,也微笑给予祝福。婚礼很快便举行,小巧而温馨,没有惊动太多人,公司方面也只发给简明丽喜帖。两人婚后,池净首先必须面对的就是工作上的问题。裴海终究只是来台湾做短期的停留,他已经入了英国籍,主要根据地也在英国。而且工作上的需要,也让他必须游走于在世界各地,配合巡展或重要的艺术活动。
他不肯留她独自在台湾,夫妻俩分隔两地。于是,在他的坚持下,婚后不久她便辞去了工作,随他飞往下一站──洛杉矶。
即使没有家族蔽荫,裴海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实力,也过着相当富裕的生活。他不喜欢驻足于旅馆,因此在几个常出入的主要城市几乎都有房子。其中不乏像北投山上的完整规模,连工作室和昂贵的设备也一应俱全。
可是他这人实在缺乏持家理财的概念,尤其讨厌随身带着现金。婚后不久,他就把如山的存折、提款卡……等等交给她,用度支出由她负责打理,他则优游在艺术世界里。有时他出外买一箱啤酒,都得她主动把钞票塞进他手里,他才会想起自己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如果她是个心机深沉的坏女人,要玩仙人跳将他榨得一乾二净,实在很容易。「在想什么?」颈后突然缠来一个黏蜜的吻,裴海环搂着她的纤腰,满足的陪她齐齐俯望人世间。
「你回来得好早。」她讶然轻笑。「不是还得和经纪公司谈续约的事吗?」回眸一看到他,再度为他的英俊挺拔而屏息。他穿著普通的白衬杉,黑长裤,领口松开三颗扣子,隐透一部分结实的胸肌,看起来就像长征归来的战士。
「都晚上十点了,妳还嫌早?显然妳不像我无时无刻想妳一样的思念我。」裴海惩罚性的在她香肩咬一下。
「你少肉麻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毛头,还害相思病呢!」她莞尔倩笑,旋离他的怀抱。「晚饭吃过了吗?我帮你弄点宵夜。」
她捻亮餐厅的主灯,从厨房里端出早已煮就好的凉面,盛上几碟小菜,调好合他口味的酱汁,为他烧一壶咖啡,再替自己泡一壶荼,神态就像个温柔称职的小妻子。他有个怪僻,不喝茶的,只喝咖啡。而她则恰恰相反,不喝咖啡,只喝茶。
裴海坐近餐桌前,满足的看着她忙里忙外,灵巧清浅的动作如蝶翼翩翩。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以后这些杂事,叫老邓做就好。」尽管如此,他并未去惊扰老管家,还是神色温柔的坐在餐桌前看她。
「邓伯已经睡了。」池净抽空回他一个笑。「反正只是把事先准备好的材料拿出来处理,我自己能做,不要再麻烦他。」
一切准备就绪,他接过宵夜,几大口吃完了凉面,满足饥肠辘辘的胃腔。今儿忙了一天,他午晚两餐都略掉了。
「妳今天都在做些什么?」他端起浓馥的咖啡,浅浅啜饮起来。
「也没什么。」池净细细嚼着口中的面条。「我逛了市中心的几家艺廊,瞧瞧有没有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艺术新星,顺便到百货公司替你买几件衬衫。你好些衣服都被烧出洞了。」裴海端睨着餐桌对面的她,神情显得若有所思。
「小净,我知道妳不习惯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他放下咖啡杯。「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经纪合约确定了,我们就回英国的家。到时候我可以专心创作,妳也能定下心来找些事情做。」
「别为我担心,我自会设法消磨时间的,你忙你的正事要紧。」话虽如此,她的嘴角却透出隐隐约约的无奈。
她并不排斥平淡宁静的生活方式,甚至很渴求如此的境界,然而,生活缺乏目标却又是另一回事。失去正职等如失去生活重心,会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再等我一个星期,至多十天就好,然后我们就回我在英格籣的克郡的家。」裴海起身将她拉近自己怀里。「那里的乡间风景好美好美,每天走上屋后的小山的,就能看见连绵不绝的的陵绵延到天边。早晨朝阳露脸时,群山浸浴在金光里,圣洁美丽得犹如神迹,即使无神论者也会忍不住屈膝默祷。还有那里的山野小径,纯朴的小镇人家,金黄色的麦田,妳一定会爱上它的。」
她沉醉在他的胸膛里,聆听得悠然神往。「我从未去过英国。」
「那好,我带妳去。」他微微一笑。「届时山庄里只有我们,我们可以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山风水月,与世无争。」
「山风水月,与世无争……」她听得悠然神往。
「我都有了妳,当然与世无争。」
***「嗨。」池净探头进他的工作室里。
裴海从工作中抬起头,放下雕刻到一半的蜡胎。他最近正在制作一系列精巧的轻兵刃,如贴身匕首、小刀……等,因此脱蜡法就成了最适切的方式。
所谓「脱蜡法」,即是将蜡块雕刻成未来成品的胎型,再将蜡胎外缘用石膏包覆住。等外壳变硬之后,内部加热让蜡块溶化,蜡汁流出来。此时,石膏模就成了空心的模型。接着再把溶化的金属原料注入,等它放凉之后,把外缘的石膏模敲掉,作品的雏形就完成了。
在这连串过程中,第一个步骤──雕塑蜡胎──可以说是最着紧的。倘若蜡胎有一丁点瑕疵,后续制作的模型等等全部跟着上梁不正下梁歪。即使仰仗最后一道雕磨的手续,所能弥补的也是有限。因此两人一回到英国钓克郡的家后,他立刻埋首进工作里,过去两个多月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全副精神都耗在刻磨一尊又一尊的蜡胎。「嗨。」一见到爱妻,他专注的神情登时放柔了。「过来。」
池净迎上他伸长的手,被他顺势一拉,坐进他的腿上。
「妳好香。」他埋进她的颈间,深深嗅闻她清雅的女性甜香。
「已经过午了,你还不吃饭吗?」
「我想忙到一个段落再休息。」说着,歉疚之色蒙上他的眸心。「对不起,这些日子光忙着工作,冷落了妳。」
「没关系,你是忙工作嘛!而且,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想找你商量。」她的脸容漾着光彩。
「商量什么?」他好奇道。好久没见到小净这样神采奕奕。过去她总是很安静的过日子,或陪着他待在工作室里,或独自待在屋子里,看书,种花,整理环境。四周都是山林草田,邻居远在好几哩以外,成天面对的只有他和老邓两人。即使自己散步到山下的小镇「德布罕」,也没什么朋友。
每每见到她这样沉静寂寥的过活,他总觉得心里有愧,暗自在心头承诺:等明天进度赶完了,就带她到山下小镇吃吃饭、逛逛街。但明天的进度永远没有赶完,而他也就一直这么内疚着。
「我这阵子都会抽空到德布罕逛逛,认识了几位镇上的乡野画家,大家很谈得来。」她清亮的眼神幻射着辉彩。「下个月德布罕打算举办春耕的庆典,活动中心隔成几间店面,开放给有兴趣的人做短期承租。我们几个想合力租下一个空间,布置成主题艺廊,展示和贩卖一些画作、手工饰品,你说好不好?」
「什么艺术家?男的女的?多大年纪?」参加庆典他没有意见,对于这艺术家,他就很敏感了。
「二男一女,杰瑞、史考特和海伦。至于年纪……我又不是做身家调查,也没问他们。不过海伦可是你的忠实支持者呢!她刚刚还想跟着我回来,向你要签名。」她笑。「有男的?」他不悦的咕哝几句。「我不喜欢妳跟那些小镇男人处在一起。德布罕人烟稀少,难得出现一位东方佳丽,那些男人不口水直流才怪。」
「哪会!他们都知道我已经结婚了。」池净言笑盈盈的安抚他。「好不好嘛?你自己也叫我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现在我找到感兴趣的事情了。」
「好吧。」他不情不愿的答应。「可是不准太常与那些野男人独处,知道吗?」看不出来他醋劲这度大,占有欲这度强!池净不禁失笑。
「好,我答应你,那你也要答应,届时准备一些小东西让我放在艺廊里卖。」「难怪你这么急着征询我的同意,原来是想揩油来着。」他装出一脸酸溜溜的表情。「知道了,我打造一些小发簪、小手环给妳,义务赞助,总行了吧?」
「耶!」她举高手臂欢呼,高兴的重重亲了他好几下。「我现在就下山告诉史考特,他是负责申请摊位的。」
「喂……」裴海话还没说完,他的小鸟儿已经飞出去了。
真是!他心里直犯嘀咕。好歹也温存一下再走吧!
***有了裴海的同意和赞助后,池净全心投入庆典上。
春耕庆典是德布罕镇一年一度的盛事,也是赚取观光收入的重心,共历时二十六天,每隔五天就有一个主题性的活动。它比普通搭个帐棚、摆摆摊位的园游会更正式,主办单位将活动中心隔成独立的空间,每间都是一个精巧的小店面。
由于本地的山林田野风光明媚,经常有艺文界人士前来小栖一番,撷取灵感,所以流浪画家的踪影时时可见。偶尔在街上转个角或绕条小巷,都能发掘令人激赏的田野派作品。池净便是想趁这次的小规模展示会,观察本镇的艺术生态环境。倘若可能,她说不定能在镇中心经营一间专业艺廊。
万事起头难。
史考特那些艺术家空有热心,却缺乏组织力。所幸她在艺廊服务过一段时间,知道要布置起临时店面需要哪些设备。而且她是存着投石问路的念头,求好心切,当然更不愿以玩票性的心态来等闲试之。
于焉,人生地不熟的她负责规画和发号施令,史考特等人便负责把她需要的道具收集起来。
每天虽然忙碌得像颗陀螺,比起前阵子无所事事的到处闲晃,却感觉有意义多了。由于史考特他们的经费有限,而她为了不伤他们的自尊心,也只付出等值的金额,于是所有敲敲打打的工程都要自己DIY。
她忙得越快乐,逗留在镇上的时间就越长,回家的时间也越晚,只能尽量赶在裴海结束工作之前抵家门。
有几次她才刚跨入门槛,裴海也正好熄灯步出工作室,两人在客厅里碰个正着。「忙到这么晚?」裴海皱眉的望了望墙上的挂钟。
「我们今天去选购展示柜的材料,顺便刷掉墙上的旧油漆。」她连忙解释。「你吃过了吗?」
「正要吃。」他简洁的回道。
池净看得出他脸有不豫之色,只得说:「我明天不会再这么晚回来了。」听到她的保证,裴海的脸色才稍稍开霁。
然而,随着几次正好撞见她进门后,他的微词多了起来。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每回离开工作室出来散散心,都看不到妳,整间屋子空洞洞的。」他抱怨。「妳一下山,不到夜里都不回来的吗?」
「店里今天开始钉制展示柜,我留下来帮手……」她起初真的有些心虚,总觉得好象没善尽妻子的责任。「而且我也不晓得你何时会出来散散心啊!如果我事先能预料,那段时间当然尽量留在家里陪你。」
「难道我想见自己的老婆,还得先排时间表?」他不悦的拧起眉,转身进浴室洗澡。当晚他们的缱绻草草结束,他翻过身去背对着她,她难过了一整夜。
有一次他提早收工,而她还没回家。半个小时后她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等候,整张雷公脸黑的像无锡煤炭。
「你今天怎地这么早休息?」她带点儿不安的问。
「妳今天怎地这么晚回来?」他丢回去同款同式的问题。
「呃,我本来就都这个时候进门,是你早了。」她不禁觉得委屈。
裴海的脸色更难看了。「妳是说,妳本来就都『这么晚』回来?」
「现在才九点半,你自己平时不到十一点是不离开工作室的。」她把手提袋丢进沙发里。
「我在做正经的工作,妳只是去办个园游会的小摊位而已,如何相提并论?」他的浓眉仍然揪得死紧。
池净忍住回嘴的冲动。
「裴海,我们不要一碰面就吵架好不好?」她无奈的望着他。
「那你就天天准时回家,我这个要求算过分吗?」他低吼。
「你自己也不是天天准时下工啊!」
「就因为我下工的时间晚,我们相处的时间更少。妳如果也跟着晚,我们每天只能在睡觉前才碰得着面了。」
她疲惫的叹了口气,不想提醒他,即使她天天守在家里,他们仍然只能在睡觉前、他工作完之后才碰得着面。
「我尽量不再迟归,好吗?」她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
裴海顿了一顿,二话不说,转进浴室里洗沐。
当天晚上,他没有向她求欢。她又伤心了一夜。
其实,池净也觉得很委屈。以前她终日无所事事,伴他、等他,陪了好几个月也没有怨言。可是他只等了她几次,就怨声载道。
她知道他很不满两人的相处时间变少。
以前都是她陪着他进工作室里。他雕镂蜡胎,她看书写字。他已经习惯了只要手边的工作一放下,转头就能看到她,亲她吻她,甚或厮磨温存。
两人才新婚四个月多,他的想望原也无可厚非。但,他不能要求她放下一切,天天陪着他啊!她也希望拥有自己的生活,以及一个独立自主的空间。
某个周日,他没上工,她也乖乖待在家里陪他。两人一起听音乐,散步,吃着老邓烘烤的小饼干,讲几句体己的话,耳鬓厮磨一番,幸福宁馨的感觉彷如回到了昔时。他很罕得的主动问起店面的装潢进度。
「木工的部分大致上完成了,全是我们几个臭皮匠一手包办的呢!等明天装上投射灯,再粉刷一下墙壁,应该就大功合成。」趁着他心情很好,她主动提议道:「不然你明天拨出半天的空档,跟我一起下山看看。」
「好啊。」他爽快的答应了。「不过我习惯先工作几个小时才休息,所以你先下山吧!我接近中午的时候过去与妳会合,还可以一起吃个饭。」
隔天,池净透早便匆匆下山。
周六选购好的灯具九点整就会送来,她得赶去签收及付钱。史考特和杰瑞两个大男人利用周末,仔细恶补了好几本「电气大全」,打算亲自动手牵线、装灯,让她崇拜一下。
到了十一点,两个男孩心性的男人姗姗来迟。
「Jane,妳今天坐在墙角纳凉就好,一切看我们的。」史考特向她拍拍胸脯保证。池净笑着看他耍猴戏。褐发碧眼的史考特今年二十八岁,来自苏格兰,擅长于人物肖像。他长得细瘦修长,很有几分飘逸的味道。尤其讲起话来带着浓浓的高地口音,更添几分异乡游子的风味。德布罕镇好些位年轻少女迷他迷得半死,但只迷他的人,他的画销路仍然普普通通。
某个角度的他很有一点裴海的味道。
当然,裴海潇洒拓拔的男性魅力则是他比不上的,那是经过时间淬炼,圆熟天成的自然魅力。
并非她为妻的老王卖瓜,尽管裴海是东方人,他的磁性连白种女人都无法抗拒。他的五官轮廓够俊美,体格够挺拔,浑身透出狂傲不羁的调调。在洛杉矶时,她曾陪同他出席一些餐会,她认得出那些女人看他的眼神。如果她没有站在身边,而裴海又落单的话,那些女人早撕了他。
史考特大概再磨个几年,味道才会出来。
「对了,杰瑞呢?刚刚不是还见他忙里忙外的,现在怎地不见了?」她忽然想到。史考特漫不经心的瞄一眼手表,眼睛又盯回「电气大全」上。
「十二点了,他去海伦家教的学生家里接她。今天未来的老丈人要请他们吃中饭。」他的右手在墙上画来画去,仿真电线的走势。「你饿了吗?待会儿的午餐算我的。」池净迟疑的瞥了眼腕表。「不用了,我在等我先生,他说好了要和我共进午餐,你要一起来吗?」
史考特蓦地放下书本,耸着眉心盯向她。
「妳丈夫也要过来?那个顶顶有名的大艺术家,裴海?」字面上虽然很恭维,语意却藏着一股摆脱不掉的酸味。
「嗳。」池净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没有挑明了说。依据她的经验,很多不得志的艺术家遇到成名大师,都会有类似的瑜亮情节,尽管两人专研的是全然相异的领域。史考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口气太着于形迹,干笑了两声。
「妳是知道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的。只要一听见大师的名头,心里就先矮了半截。」顿了一顿,他又半开玩笑的接着问:「我说珍啊!你老公整天和刀光剑影为舞,妳不怕他哪天睡觉梦游,提起一柄开山刀随手一撩,妳的脑袋瓜子不保?」
越说越离谱了!她凝蹙起眉心,这次不搭腔。
「算了,我还是不说话比较好,以免动辄得咎。我们这种穷酸画家见过的大场面不多,器度自然比不上令夫婿。」史考特显得有点不是滋味。「无论如何,祝你和『裴』先生用餐愉快。」
他发「裴」的音彷佛在说「呸」。
「史考特!」饶是她的性子恬柔温顺,心下也不免动了气。
叩叩。门口响起指节轻扣木框的敲击声。
她侧眸一看,裴海!他正站在出入口,两手环抱在胸前,一边肩膀斜靠着门框,意态闲适而潇洒。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的午餐之约。」她无法掩饰见到丈夫的喜悦。一抹娇红慢慢泛上嫩颊,两汪水眸亮着波光。
裴海微微一笑,向她勾勾手指头。当她走到他身前时,他挺起腰躯,轻握着她的下颚,完全罔顾史考特的在场,俯首印上深深的、深深的一吻。他的舌探进她的芳唇里,和她的舌尖炽热的交缠。
当这个吻结束时,池净两颊更加潮红艳丽,完全不敢望向史考特的方向。「你别闹了。」她羞赧的拍他胸膛一下。「我来帮两位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史考特;这是我的丈夫,裴海。」
「幸会。」裴海淡淡打了声招呼,主动伸出手。
史考特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以「一阵青一阵白」来形容绝对不为过。
「您好。」他转过身去整理工具箱,避开池净迷惑的眼神,也顺势避开了朝他伸出来的那只手。「珍,妳先去吃饭吧!店面我看着就好。」
池净又蹙起眉心。这大男生今天实在很没礼貌!她回眸偷瞄丈夫,裴海也是个脾气大、姿态高的人,希望不会惹他不悦才好。
「我们走吧!我在『乔其安诺』订好位子了。」裴海非但不生气,绽露的笑意中还隐藏着「得逞」的志高意满。
「乔其安诺」是镇上最高级的意大利餐厅,逾时不候的。池净回头再看看史考特,才挽着丈夫离去。
席间,女侍一一替两人上菜,她隔着餐桌中央的白玫瑰,打量对面的丈夫。「你心情不好?」
「为什么这么问?」裴海若无其事的把一匙海鲜千层面送进嘴里。
「你是不是听到史考特的那些话?」她几乎敢肯定他一定听见了。
「为了他的几句话而心情不好?妳也太小看我而高估他了。」裴海掀了掀轩眉,似笑非笑的。
「那你在气些什么?」她就是感觉他不太对劲。
裴海又是摇头叹气,很怀疑她明明有颗玲珑玻璃心,怎么变得如此迟顿。难道她从来不照镜子吗?
「我很不爽他对妳有非分之想,偏偏妳这丫头还傻楞楞的,一点儿也没发现。」被他一说,池净还真的楞了。
「不……不会吧!」她手足无措的放下餐具。「史考特只是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且……而且……虽然他年纪比我大,心智成熟度却比我小,我一直当他是弟弟呢!」「半路认亲人也得对方愿意配合。」他淡淡的道,继续用餐。「依我看,史考特确实很乐意和妳联亲,但绝对不是『姊弟』或『兄妹』的关系。」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她还是不相信,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
裴海放下汤匙,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再啜了一口冰水。
「随妳。」他透过玻璃杯凌厉的盯着她。「从现在开始,我不要你单独和他相处,妳不是说还有另外两个人吗?」
「海伦的父亲今天请吃饭,杰瑞先去接她了。」她继续自言自语。「不可能吧?史考特知道我已经结了婚,应该不会啊!」
直到当天夜里,她犹在自我怀疑。
接下来几日,裴海放下所有工作,天天出现在店里,陪着她刷墙壁,钉钉子,当搬运工。
史考特这种毛头小子当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性,他也压根儿没放在眼里。只是,他对她的占有欲素来很强,如今知晓有人在觊觎心爱的老婆,当然更不可能让对方有机会跟她独处。
池净一直很纳闷。书上说,强烈的占有欲通常源于不安全感。越觉得不安全,就越想占有;一旦占有,就越想紧扣着不放手。
她已嫁给了他,跟着他山水天涯,对他也一往情深,从不曾偏望任何人,他为何会有如许强烈的不安全感?
而史考特也妙。只要裴海一出现,他就走。若非借故买东西,就是宣称去散步找灵感。总之,他绝对不跟裴海同处一室。对于他们夫妻俩不经意间展现的亲昵,采眼不见为净的哲学。
从他显而易见的反应,池净明白了。
答案是,真的会!
***「明天就是庆典了。」那天夜里,裴海从浴室里走出来,湿漉漉的黑发被大毛巾揉乱,看起来格外年轻。
「嗯!」她放下艺术杂志,替他拍松胖胖的大枕头。「第一天,你会来吗?」他没有立刻接腔。「妳要去吗?」
「当然啊!」池净讶然睐向他。「我忙了两、三个礼拜,就为了这次的庆典,怎么能不去。」
他翻身躺进自己那侧,再把她拉到身上来,让她贴着自己的胸口。
「如果我希望妳别去,让其它三个人去看店呢?」他定定望进她瞳眸里。「那怎么可以!」她立刻反对。「我们已经约好两人一组轮流看店,而且我是和海伦一组,又不是史考特,你担心太多了。」
「妳认为实际执行起来,妳真的会和海伦一组?」他老实不客气的告诉她。「用肚皮想也知道,海伦待不了两个小时就会溜去找她的宝贝杰瑞,丢下妳独自看店,最后还不是那个闲闲没事干的史考特晃回来陪妳。」
「这只是你的猜测,又不一定会发生。而且我和你的立场也表明得很清楚了,史考特不可能不识好歹。」池净挺身坐在他的小腹上,神情与他一样固执。
「妳为什么总是把人性想得如此高洁呢?」裴海拿她的性善论很没办法。「我已经花了四、五天陪妳耗在那个小摊位上,再也没有更多时间天天陪你们玩。」「我并未要求你陪我『玩』,而且是你把人性想得太差了。」她翻离他身上,躺回自己床位,背对着他以示抗议。
裴海不把庆典的事当正经让她挫折感很大。对他来说,她只是在玩玩,然而她却是很认真的想熟悉小镇环境,为未来做规画。
须臾,他的手从背后探过来,滑进睡衣下缘,握住她沁着女性甜香的雪峰。「不然答应我,妳和海伦商量,说你只接早上的班。」他在她耳畔诱惑的低哄。「为什么?」她回眸望他。
「因为我只腾得出早上的时间。」他顺势吻住她,健美的体躯压覆上来。说来说去,他就是要跟着去,断绝其它男人接近她的企图。
无论池净想说什么,也全在他激切的欲潮里蒸发殆尽……
激情褪去时,她香汗淋漓的枕在丈夫怀里,飘入憨眠中。
临睡前,蒙眬间,她的眼中看去是他的身形,鼻中嗅闻是他的味道,耳中聆听是他的呼息。
全是他。唯有他。只能他。
她轻吁了口气。觉得,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