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楚楚的惊叫声在教室内回荡着,让正津津有味听课的同学全都对她行注目礼,不过大伙儿的脸上并无意外之色;系上最有名的白雪公主肯定又是累得去梦周公,还让恶梦给惊醒了。
“对不起、对不起!妨碍各位了,真的对不起……”她睡眼惺忪地猛对班上同学点头致歉。
“这一觉睡得可舒服?”声音冷冰冰地在她耳边响起,表示说话的人并不太高兴。
这语调虽然很陌生,但又有点熟悉,好像曾在哪儿听过。她抬头一看,又吓呆了,愣愣地道:“是你?”
不只楚楚惊愕,连朱承曦也意外至极;他进这间教室足足有三十分钟了,一来就瞧见后排角落的位于上趴睡着一个女孩子,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遮掩住了面容,使他完完全全看不清楚她的长相,他连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是她。
“喂!”楚楚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对他说道:“你快回座位上去,别站在这里了,否则待会儿教授看到了会不高兴的!他可是出了名的老古板,最看不惯学生不遵守教室秩序。”她当他是旁听的学生,催促他尽速回座,免得到时候挨骂。
低低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一头雾水: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吗?否则怎么每个同学都用怪异的眼神瞧着她?还有人朝她猛挤眉弄眼的,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你别发呆啊!快回位子上去。你大概是第一次来听老古板的课,所以不晓得他的厉害,你要是犯着了他的忌讳,他可是会把你轰出去的,真的!不是我在危言耸听。”
不理同学们愈来愈夸张的笑声,楚楚可是极尽全力在劝告着他,深怕朱承曦因为不了解教授的脾气而触怒了他。
教授这门课程的老师名为谢罗汉,外号老古板。他一丝不苟的教学态度是远近驰名的,而她能不能顺利在今年从大学毕业,事实上也得看这个老古板会不会高抬贵手放她一马;不过,以他的脾气来说,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但她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因为她的成绩实在是太差劲了,简直可用“惨不忍睹”这四个字来形容。更何况,好运不可能永远跟随着自己,老能遇上睁只眼、闭只眼的教授,让她每科的成绩都低空掠过而不难为她。一直以来,她都是靠着教授的怜悯而升上大四,说起来也算是够幸运的了!因此偶尔踢到铁板也是必然的事。
“你还站在这里,都快上课了,喂!”她焦急地道,一看表,又惊呼起来;怎么会这样?她刚刚利用下课时间趴在桌上,只是想眯一下,被补睡眠而已,怎么会睡沉了?
天啊!都已经上课三十分钟了,老古板呢?她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就是不见人影。他守时的工夫是连一秒钟也不会有所差池的,现在怎么……
她迷迷糊糊的样子真讨人喜爱,她紧蹙着眉头,好心好意劝他的那副模样更令他动容;这和初见面时的美好感觉完全一样——她那无邪的清纯全是发自内在的吗?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她这种完全坦然、毫无心机的女孩子呢?他怔忡地望着她。
“楚楚,别找老古板了!他没来,而且往后两个月内也不会来上课了。老古板刚向学校请了他教书生涯的第一个长假,理由是——以五十岁的高龄第一次娶妻外加度蜜月。”坐在她左侧的同学了玉玲解答她满腹的谜团,然后又用既爱慕又钦佩的眼神盯着朱承曦说道:“他是暂代老古板职务的新教授,朱承曦先生。”
这一惊非同小可,楚楚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小巧的红唇张得大大的。他是教授!
其实,不只是楚楚愕然,当校长介绍朱承曦将代理谢教授的职务时,满堂的学生同样感到十分震撼:这个年轻得看起来和他们差不了多少的男人,不仅已经取得了博士学位,而且还因此当上了教授!只不过当时楚楚正在打瞌睡,所以完全不知道先前班上那一阵骚动,因此也晚了同学三十分钟知道真相,更加证明了她的神经确实比别人迟钝。
看他愣愣地望着自己,她暗忖道:他是不是不高兴自己的上课态度啊?这也难怪!
她居然在他上第一堂课就堂而皇之打起瞌睡来,还用不可置信的表情质疑他的身分,这实在是不给人家面子了!楚楚嗫嚅地说道:“对不起,真不好意思啊!妨碍你上课,真的是很抱歉!”
朱承曦狼狈地收回飘浮的心绪,怎么每回见到她时,那久锢的情感全都奔泻而出了?
他所有的心思总是被她的一颦一笑、一忧一喜而深深牵动着,她当真是他生命中的一个严苛考验!
他吁了口气,走回讲台上,抑制着自己情绪的波动,淡淡地道:“我们继续上课。”
台上的他尽管表情严肃,但总能把那些艰深难懂、老古板讲了八百遍,学生仍然不知所云的课程讲解得轻松易懂,而台下的女学生们更是用着了魔的眼神痴痴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想必在未来的两个月内,这门原本是最枯燥乏味的课程将会变成所有学生的最爱。
★ ★ ★
“咚”的一声,十来件礼盒全散落在红砖道上,楚楚整个人也跟着跌坐在地。她龇牙咧嘴地揉着疼痛的额头,等到弄清楚自己又撞上了路灯时,无奈之余也只能朝着它猛翻白眼。
她原先沿着校区外的红砖人行道走。是想拦一辆计程车,但大概是她手上拿了大包小包一大堆的东西,所以没有半辆计程车停下来载她。她看见一个电话亭,正想去打电话找救兵,却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失神就硬生生地撞上了路灯,幸好在这三点多的下午时刻,路上人烟稀少,因此还不至于太丢人现眼。
可惜天不从人愿,一辆名贵的宝蓝色轿车就这么凑巧出现在她身后,可想而知,她刚才的窘状必定已经让车内的人尽收眼底了。
这一场跌个四脚朝天的演出可谓标准的爆笑剧,可惜的是,演出者是一位姓楚名楚的女孩,坐在驾驶座上的朱承曦可没有半点狂笑的冲动,反而沉着一张脸看着她。从下课至今也不过短短十五分钟的时间,她就有本事摔倒一次,她走路永远都是这么跌跌撞撞的吗?天啊!他简直不敢想象,一天有二十四小时,那她一天岂非得跌个九十六次!
朱承曦的心也被她跌乱了。
楚楚从红砖道上爬起身之后,就忙着捡拾散落满地的礼盒;那里头装的可全是小朋友们最钟爱的玩具呢!这时,她感到有一块阴影遮住了她头顶上的天空;敢情是要下雨了?刚才还是万里晴空的好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一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并且正若有所思地凝望着自己。
“嗨!”楚楚局促地笑一笑,想起刚才的窘状全被他看到了,怪丢人的。
朱承曦则一脸木然地蹲下来帮她捡拾。“去哪?我送你。”
“淡水。”楚楚轻声说道,见他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并不怎么高兴。“不用麻烦你送我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上车!”不由分说,朱承曦一手捧着礼盒,一手拉着楚楚,把她塞进车子里,自己则坐回驾驶座,往淡水的方向行驶而去。
一路上,朱承曦的眼睛只是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意图,令人尴尬的沉默气氛在车内流转,平日总在欢乐开朗环境下生活的楚楚实在很难适应,她憋得十分难过。
“我可不可以跟你说话?”楚楚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不摇头就代表不反对喽。”
她放心地绽开甜甜的笑容。“那就好!我都快给闷死了。喂!不——你有名字的,而且还是我的教授呢,是该称呼你一声朱教授才对。你真的很不简单呢!年纪轻轻的就拿到了博士学位,你是怎么办到的?”她心念一转,马上替他找到答案。“想必你也一定是日夜苦读熬出来的,对不对?我想我应该没有猜错,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从你的眼神里我看见了疲惫、辛苦,你一定是承受不了你父母的强大压力,对不对?肯定是的!
现在的父母亲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殷切期盼儿女能有一番作为,把所有心血全灌注在儿女身上,也难怪现在当子女的总是背个沉重的包袱,丢也丢不掉。能有几个人像我这般幸运?拥有一对开明的父母,任凭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朱承曦静静地听着她侃侃而谈,从不知自己的眼神居然会泄露那么多的秘密。她的臆测虽然与事实相去甚远,但不可否认,她的确看透了自己的疲惫与辛苦。他也忍不住想知道她的事情。
“你是独生女?”
“不,我上头还有个哥哥。他很能干的,虽然他因为工作的关系而不能常常待在家里,但我们兄妹的感情仍然很好。他很疼我的!”
父母之情、手足之爱,这些她统统都一样不缺,也难怪能养成这种无忧无虑的个性。
“教授,前面路口右转就到了。”
“那是什么地方?”他开口问道。
“一个充满爱心的地方。你知道吗?在里头服务的老师个个都好伟大,他们无怨无悔地帮助那些身体上有残缺的孩子,极尽所能地教育他们,希望让他们长大后能在社会上立足,不会遭到排斥。”
“你也是里面的老师?”
“不,我才没有那么伟大呢。我只是利用假日或课余时间过来帮帮忙,当当义工而已,但是我真的很没用。”她羞赧地笑了笑。“只要时间一久,体力就会吃不消,所以常常会累得在课堂上打起瞌睡来,就跟今天的情形一样,怪丢人的!”她显得很无奈。
朱承赁虽然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但他的心又再一次被她深深感动了。
“教授,那我进去了,谢谢你载我一程,再见!”楚楚下车后,搬好礼盒,对着车窗内的他致意。
“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她摇摇头。“让你送我来这里已经够麻烦你了,再让你等我、送我回去,那实在很不好意思。”
“这里很偏僻,不好叫车,等天黑之后更是不方便。就这么决定吧。”他坚决地道。
他蛮适合发号施令的——不知怎么地,从他身上总能感受到一股令人折服的魅力,如果是在古代,那他一定是个王公贵族。
楚楚只有顺从地答应他。“那你也跟我一道进去吧,否则一个人待在车子里多无聊。
而且那些孩子一定很高兴又可以结交到一位新朋友的。“她放下礼盒,把他从车子里拉出来;同样地,朱承前也没有表示反对。此时此刻,到底是谁慑服于谁的魅力之下,双方都搞不清楚了。
一群虽带有肢体残障但并不自怜的孩子们,围着楚楚和朱承海又唱又笑地玩起游戏来。欢愉的气氛感染了周遭的人事物,连天上的明月和星星也好似受了感动。
看着楚楚和小朋友们发自真诚的灿烂笑脸,朱承海那一向凝重的脸上也终于展露出难得一见的轻松笑容来。
这一笑,可把楚楚给看呆了。在坐上他的车子要回去时,她对他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但你为什么都不笑呢?两次见到你都是一脸的沧桑与无奈,这是为了什么?”然而等不及听到他的回答,她已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徐徐的晚风吹进车内,轻轻拂过他们的脸庞,带来无比的清爽与凉意。他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望着她沉睡的容颜,他摇摇头失笑了。严格说来,他们仍算是陌生人,而她居然会毫无戒心地在他车内熟睡,如此单纯地信任着他,这女孩子真有些不可思议!
将车子缓缓地停妥在她居住的大厦前,朱承喀用深怕吓着她似的轻柔声音唤着她:“楚楚,起来了,到家了。”
她情懒地移动一下身子,喉间发出几句无意义的呻吟声来,却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审视着她那张粉嫩的脸蛋,他不自觉地往她靠近,突然好想把她看个够,把她的五官深深刻划在心底。
危险的讯息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得阻止自己心头那股翻腾汹涌的狂潮:朱承曦,别忘了自己的任务,更别忘了已有未婚妻的事实。
“喀”的一声,乍醒的楚楚一撑起身子就撞上了失神中的朱承曦,这回可是脸对着脸撞在一块的,而那响声正是牙齿碰上牙齿所发出来的声音。也就是说,有一瞬间他们的唇曾经贴在一块儿过,那有点冰凉却很柔软的东西居然就是他的嘴唇。
楚楚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脸红得像只熟透的苹果。
“对不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向对方道歉。
“这是意外。”又心灵相通地说出同样的话。
“这确实只是不小心,并没有包含任何意义。我想,你也会这么认为吧?”朱承曦首先恢复正常,脸上又是一贯的冷漠与木然。
快乐的气氛飘远了,楚楚有一点受伤的感觉,却又无法反驳他的话。她低垂着头,黯然地道:“谢谢你今天的帮忙,谢谢!”带着前所未有的失落,她放下那件披在她身上的衣服,下了车,消失在大厦内。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那件仍留有她余温的外套披在自己肩上,沉浸在那剩余的温柔里……与她再次相逢时的喜悦,和在教养院内的欢愉,以及目送她离去后的莫名难过,这些天来心情上的转折是够刺激,也够大的了。他将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封锁在心湖里——当成甜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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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昀站在书房的大落地窗前,凝视着前方的花园,自从朱承曦展开他的教授生涯后,一时间,他突然觉得很孤寂。日月教中上上下下有几万名教众,他却连个能说话的对象都没有。不是他不愿意交朋友,而是在这种人人各有所图的情况下,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而他之所以能跟朱承曦成为莫逆之交,只因为他们两个都有着相同的想法,并且非常厌倦这种整日都在尔虞我诈中的日子;这种日子总是过得战战兢兢的,甚至连拥有最高权力的教主也不例外。
“封昀,你在想什么,这么人神?连我进来你都不知道。”欧阳骥似乎在门口已站立了好一段时间,却直到现在才开口唤他。
“干爹。”封昀急忙转身,恭敬地对他行了个九十度的大躬。
欧阳骥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俩是父子,何必这么见外?以后别来这一套。好了,坐下来吧,干爹有事要找你商量。”
“是!”封昀依言而坐,但态度上仍是十分恭敬的。
“你和承曦从小到大一直形影不离,这回他不在身边,你一定觉得很不习惯吧?”
“还好,难得见他这么轻松,我也很高兴。”
欧阳骥精明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别有深意地问道:“封昀,虽然你和承曦名义上是主从的关系,但实际上你们俩可是有着比亲兄弟还要深的感情……你先别紧张,也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我都很明白,更不会责怪你无尊卑之分。其实,你这种情况就如同十多年前我和柳应之及老教主朱梦龙的关系一样,所以,我想你除了承曦以外,其他人的话大概都不会放在心上吧?”
“不!”封昀摇摇头否认他的说法。“除了承曦之外,还有干爹;只要是干爹的事,封昀绝不皱一下眉头。”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干爹可不曾为你做过什么呀!”
“干爹对我有再造之恩,这份恩情无论如何封昀都会谨记在心,不敢忘,也不能忘。”
“很好……”欧阳骥笑起来的声音有一种不可一世的味道。他很满意封昀给他的答案。他拍着他的肩,赞赏道:“干爹就知道你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你的确值得我信赖,真是不枉我的一番栽培。”
“于爹,您这次来,该不会只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吧?您是不是有事要交代我去做?”
“你不只是忠心,而且还很聪明,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哦,不!该说是承曦的最佳左右手,因为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接手日月教了。“欧阳骥差点就把心中的秘密给泄露出来。
“于爹,您有事就吩咐吧。”
“你也知道,虽然日月教正一步步朝向正当经营的路线走去,但日月教曾有过长久的历史传承,所以总会背负着一些无法立刻甩开的沉重包袱。就比方这一带有个势力相当庞大的聚英帮,这帮派以前曾跟我们做过一些买卖,但我现在打算中止跟他们继续来往,决定彻彻底底截断这条见不得人的路。但没想到,那个号称帮主的老家伙居然威胁起我们来,说要把以前我们和他的交易纪录提供给警方。你也晓得,日月集团才刚刚站稳脚步,如果真被他这么一闹,我怕会把日月教也牵扯进去,到时候必定会影响到公司的商誉及经营,所以我才想让你去处理;干爹相信你会处理得十分干净利落的。”
封昀看了看欧阳骥给他的资料。“毒品交易?我们不是在很多年以前就严格禁止了吗?怎么还会跟日月教扯上关系?”他讶异地一问。
“说起来,这全是古天涯留下来的烂摊子。”欧阳骥哀叹一声,自责地道:“都怪干爹认人不清,看走了眼。以为依古天涯的能力必定能替日月集团闯出一番局面来,却没想到反而是为自己引来一个祸害,惹出一大堆事情来。这全是干爹的错!但大错既已铸成,就该想办法弥补,所以干爹这次就寄望你了……”
“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他都这么低声下气的要求了,封昀又能说什么呢?
“太好了!等事情完成之后,干爹会好好嘉勉你,不会让你白做的,我会让你得到应有的好处。”
“干爹,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答应做这些事,并不是因为我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我只是想为日月教、为于爹尽点心力而已。”封昀义正词严地说。
欧阳骥干笑两声,“干爹当然明白你的个性;是干爹失言。其实打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清楚你绝对会是个坦荡荡、有恩必报的君子。”
“封昀没有您说的那么好,是您大抬举了。”对他的赞赏,封昀只有想逃开的念头。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他再行个礼,迅速地迈步远离。
能用即用,不能用即丢,这是欧阳骥一贯的用人手法。他瞪视着衔命而去的封昀,喃喃地道:“希望我花费了十几年工夫培育出来的心血,不会成为毫无用处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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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都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了,您确定那个人会来吗?”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叶雄不安地来回踱步。
“你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行不行?看得我心都烦了!我说那个人会来就一定会来。”虽然是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态,但地上的烟蒂都快堆成一座小山;虽说依旧是悠闲的模样,但内心早把那个人的祖宗八代都狠狠地骂了十几遍,但他得忍住怒气,不能在部属面前显露出他的不安来。没办法!为了这笔大生意,他也得放下聚英帮龙头的身分,直接来这里接洽。
“老大,我实在搞不懂,这种买卖您只要吩咐一声,由我们直接来做就行了,您又何必一定要亲自前来?虽然我们聚英帮的声势还没有到雄霸全岛的地步,但至少也是一方霸主,您只需要动动手指,道上有哪个人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的?但您每次只要跟‘那个人’交易的时候,就开始这么小心翼翼的。那个跟我们做生意的人到底是谁?每次问您,您都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半句。”叶雄身为他的军师,当然想问个明白。
“既然你都说我神神秘秘的了,那还要开口问我?你想我会告诉你吗?少罗嗦!这是我跟‘那个人’之间所订下的协议,除非必要,我绝不能泄露半句出去,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这是当初的协定:除了他这个做老大的以外,不许任何人知道对方的身分。
这些毒品的交易对象就是日月教,这可是他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找到的大客户。当初说好,由聚英帮提供货源,日月教会全数购买,这样的合作关系安然度过了两年的时间,谁晓得,聚英帮的死对头也想抢这门生意,还想用更低廉的价钱拉拢日月教。后来他放话出去,如果不让他们聚英帮独享这门生意,他就要把日月教给抖出去,弄个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果然,一向行事神秘的日月教也泊了,还是乖乖地回头跟他们聚英帮做交易。
“老大,门外有动静了。”在仓库外看守的人用无线电向聚英帮老大回着。
“终于到了!”他松了口气,立即用无线电向门外的手下指示:“请他们进来。还有,得客气点,别得罪了我们的大客户,听到没有?”
“听到了。”
“老大,这——”叶雄在隐隐约约中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他想开口,却被聚英帮的老大所阻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放心,‘那个人’是绝对不敢耍花招的!”他信心十足地道。
仓库门一开——聚英帮上至龙头老大、军师,下至身旁的七八个保镖同时一脸媚笑地转身。但做梦也没想到,迎接他们笑容的却是二十支以上的枪管和无法估计的子弹。
气氛一下子凝成冰。
“这——这是干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何必把事情闹大呢?”聚英帮老大颤巍巍地求情。
“老大,您看清楚,这——这群人好像不是您嘴里所说的‘那个人’,他们好像是——好像——是——是警察。”
昏了头的聚英帮老大这才看清楚来人的身分,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直冒。“他妈的!
居然敢耍我!既然他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不义在后!“他气得咬牙切齿。”我要‘那个人’吃不完兜着走!就算要死,我也要找个垫背的!‘他双手高举作出投降状,对二十来个警员吼道:“我有个情报要告诉你们,你们听不听?”
“你说,如果这真是重要的线索,我们会让你有减刑的机会。”带头的警官说道。
“这情报百分之百对你们有帮助,只要你们照我的情报去侦查,包准你们能钓到一条大鲨鱼,破获一个大贼窟。”
“那你就快说。”
“你们想知道购买这些货的大买主是谁吗?就是……”
一记枪响打断了他未完的话,聚英帮老大睁着放大的瞳孔,嘴巴开开阖阖却吐不出半个字来。血液自额头上的弹孔中汩汩流下来——“砰”一记巨响,痴肥的身躯已硬生生地瘫倒在地上。
所有警员都一拥而上,一个个地给这些黑社会分子扣上手铐,并全力寻找杀人灭口的开枪者,但一无所获,整个仓库都闹哄哄的。
聚英帮是在警方的围剿下彻底瓦解的,跟日月教丝毫扯不上一点关系。这个计划虽是完美无暇的,却不值得让人高兴。这种做法是对,是错?是真的在帮日月教的改革之路除去障碍,还是自己只是欧阳骥玩弄权术下的一颗棋子?真正的答案封昀不是想不出来,而是不愿去深究,因为当他理出头绪的同时,也是他得面临抉择的时候;到那时,他是该站在欧阳骥的恩情这边,还是朱承曦的友情那头?
他不愿去想,就算让全世界的人笑他窝囊也罢,能躲得了多久就躲多久吧!
沿着崎岖不平、全是碎石子铺成的道路,封昀踩着沉重的步伐一路冥想着,居然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冒出几个人来。
“把手举起来!不许动。”轻轻的一句喝令声是高傲的,令人不甚舒畅;尤其是让一个女人命令时,那滋味更不好受。
封昀的眉头全纠结在一起,却没有反抗的意思。他知道这些人是警察,为免节外生枝,他听话地把双手举起来,任由两个彪形大汉在他身上搜着。
“报告长官!一切正常。”
“很抱歉,这只是例行检查,请你再把身分证拿出来。”
封昀放下双手,转身;他突然很想瞧瞧这发号施令的女人到底是啥模样。
正如他所料,火爆脾气的女子大致上都长得很美丽。
“先生,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闲晃?有什么原因吗?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岳宁的眼中盛满了疑问。她接获消息,正要率领部属前往刚破获的毒品交易仓库搜索,却传来主谋被人灭口的消息,现在又碰巧遇上这个男人,职业上的敏感让她不得不仔细盘查这位身分可疑的男人。
“法律似乎没有规定这地方晚上不能来吧?你这种问话不觉得有欠思量?”他淡然地开口,而故意眺向远方的眼眸总有看她一眼的欲望,但被强行压抑了下来。
“这附近刚刚出事,而你又恰巧出现在这里,所以我不得不问仔细一点。”
“原来如此,那是我失礼了!女警官办案可是到了不枉不纵的地步,真是令人钦佩。
只可惜你找错人了,我只是恰巧路过这里而已;何况像我这种善良百姓,有值得你怀疑的地方吗?“他尽量使自己面部表情保持一径的平稳,让令她可以产生一丝怀疑的破绽都没有。
岳宁审视着这张性格的脸庞,他或许没有楚扬来得俊逸好看,但粗犷的脸孔足以吸引很多女人的目光;何况,他平和的态度也比楚扬那只傲慢的猪来得亲切和顺眼多了。
不知为何,她居然会把眼前这个男人和楚扬联想在一起,大概是这两个人有某种类似的气质吧。岳宁又惊悸了一下——怎么最近她老是想起楚扬?不对!不对!这可恶的名字最好让它由记忆中剔除才是。
她有些慌乱,幸好在夜色的掩护下没有出粮,但她的失神,封昀却感觉到了。
“长官,身分也查过了,这个人没问题。”一名警员把身分证递还给封昀,而他的声音也把岳宁拉回现实。
“既然都没问题,那我可以走了吧?”虽然有点不舍,也想问问她刚才为什么失神,但在这种时刻、这个地点,全都不允许他多作停留。
“封先生,虽然这是一场误会,但为了避免哪天又发生同样的事情,我奉劝你,走路时最好往人多的地方走,免得被人当做嫌犯。”她又恢复了一贯的牙尖嘴利。
“这个你放心!我自信自己一向都很奉公守法,所以再怎么往偏僻的地方去,也不可能会被误为嫌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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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淡风轻,舒畅的和风吹拂在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学子身上,这其中也包括了并肩而行的楚楚及朱承曦两人。
他们一个是在短短两个礼拜内就成为这所私立大学内最引人注目的帅哥级教授,而另一位则是打从四年前就名满整座学院的白雪公主——因为她号如其人,心思果真洁白如雪,一点尘埃都没有。
撇开身分上的差距,这两个人同时这么站在一块儿,果然引起所有人的侧月和无数嫉妒的白眼。但平心而论,这两个人看起来是既合适又相配;只不过,朱承曦的眸子永远都是那么冷冰冰的,像是不含一丝温度似的,和楚楚的热情开朗完全不同。
自从那一天、那一晚,在那辆车子里发生了那件唇碰唇的事件后,尽管楚楚力求平静,想把它当成是一个无心的意外,但只要一面对他,她就无法平静,她那颗心就会不听指挥,七上八下地乱跳,她真的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做到像他一样——仿佛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能彻彻底底地把那件事从脑海中剔除,甚至可以若无其事地面对她,为她那惨不忍睹的课业作额外的教学指导,她实在非常非常地钦佩他的本领!真的……
没错!尽管朱承曦表面上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然而事实上,他内心的汹涌澎湃却是笔墨难以形容的,他明知她危险,也明知不该再去接近她,但他就是克制不住……
现在他还找了个个别指导的理由来接近她……不管了!就算往后被人骂卑鄙也无妨,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只要能够跟她独处,能够多看她几眼,能够跟她多说几句话,就算往后的日子仍是一片惨淡,但现在的这段日子一定可以成为最甜蜜的回忆。
他们一路走来都各有所思、默默无语,眼看学校大门已近在眼前,是到了分手说再见的时候了。在此刻,总不能连一句话都没有表示吧,至少人家可是免费教学,而且是专为她一个人呢!
“教授,谢谢你今天的指导,还占用了你宝贵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一想到自己的课业成绩是如此差劲,她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刚才教你的,你全听明白了吗?”朱承曦丝毫没有嘲笑她的意思,而且有股迫切的期待萦绕在心头。“如果我今天教你的你仍然有不懂的地方,明天我还可以抽空继续指导你。”
“会——会不会太麻烦?”她嗫嚅地说着,想拒绝却也舍不得。
“就这么决定!明天我们同一个时间在图书馆见。”他那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楚楚所没有注意到的兴奋神色。
这气氛带着甜甜的喜悦,他俩都沉醉其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而这美好的时光就让一句很娇媚的声音给狠狠打破了。
“承曦,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又跟别人约会呢?”
说话的人没有指责、没有不快,连声音都相当悦耳,只不过楚楚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朱承曦的呼吸为之一塞。虽然他极力保持不为所动的神情,虽然他掩饰得非常好,但依然瞒不过全看在眼里的楚楚。而这也让她感到十分困惑——为什么她那远近驰名的迟钝神经,总能又快又准确地感应到眼前这个男人心绪上的起承转合呢?
这个女人长得很娇美,美得带股冷冷的味道。她的年龄看来很轻,穿着在她身上的衣物很前卫;不可否认的是,这衣服把她的身材衬托得更为姣好。她那美艳的脸庞堆满笑容,却有一股谄媚的味道,矛盾的是——她眼神里却又有着相当的骄傲。
“坐我的车,我们一道回去吧。”那女人开口说话,语气里完完全全听不出有谄媚或骄傲的味道来;如果这是一种演技,她的表现绝对令人激赏。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朱承曦一口回绝她。
欧阳虹虹眼含深意地扫了楚楚一眼,笑意更浓了。“我并不介意顺便送这位小姐回去。你不坐我的车而执意自己开车,大概是担心这位小姐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们。”无故成为人家争执的焦点,楚楚十分不喜欢也很不愿意;何况这位美艳女子的笑容老是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谁也不必再说,就一块儿上我的车吧!否则三个人站在这里僵持不下,挺难看的。”欧阳虹虹坚持己见。
“楚楚,你先回去,我就不送你了;其他的事明天见面再谈。”他怕伤害到她似的,口吻是少见的温柔。
“好,那明天见。”她没有心情去回味朱承曦的温柔,只是如获大赦般地迅速逃离现场,她实在很难招架那美艳女子有意无意间所投射过来的敌视目光。
“现在可以上车了吧?”欧阳虹虹比了比“请”的手势。朱承曦不发一语地坐上了她那停在校门外、十分耀眼的宾士跑车。
“很少听见你说话这么温柔,那女孩可说得上是荣幸至极。”欧阳虹虹开着车,酸溜溜的醋意表露无遗。
他无视于她的讥消,只是定住般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路边景物。
“你这次突然决定不回英国而留在台湾当教授,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她吗?”欧阳虹虹不死心地试探着。
然而朱承曦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
她从不允许别人对她的自尊有丝毫的践踏,她那狂烈的妒火即将喷出,但她却强行压抑着。她一直记得她爹地的严重警告——不许触怒朱承曦。
“对不起!”她为自己一时的失控郑重道歉:“是我太激动了,所以问话才会这么尖锐,你不会怪我吧?身为你的未婚妻,又听见你在我们俩的订婚纪念日里和别的女孩订下约会,我当然会不高兴,说话难免就会口不择言,所以……”
我从来没有忘记你欧阳虹虹是我未婚妻的事实。“
车子停妥在这占地千坪的花园别墅停车场内,这座名唤明园的高级住宅别墅有着一应俱全的设备,除了少数伪装的保镖分布四周外,这座类似古代深宫大院的建筑物内只住有朱承曦、封昀、柳应之、欧阳骥和几位心腹秘书,以及这位刚从英国回来的欧阳虹虹,看起来仍十分空旷。
朱承曦一下车,就头也不回地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而欧阳虹虹也扭动她那窈窕的身段,以最优雅的姿态尾随着他进房去。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我和你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纱?你为什么一直排斥我?难道这十多年来我对你无悔的付出,你从来没有感动过吗?”倚在门边,欧阳虹虹无限委屈地问着他。
“是你多心了。”他不痛不痒地回答这么一句。
“我很清楚自己的感受。”她走进屋里,顺手关上房门。她走到他面前,用哀怨的眼光看着他,幽幽地道:“告诉我,我就真的那么惹你厌吗?”
他别开脸,在心里自问:打从出生开始,到订下婚约。一起成长,然后与封昀三个人一起出国念书,说起来,他们的人生根本是环环相扣在一起。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朱承曦知道她很聪明,也很骄傲,但她倒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卖弄过她的聪明与骄傲。但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未婚妻就是无法坦然,无法像对封昀那般毫无介怀。并非是欧阳虹虹曾做出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一直把身为他未婚妻的角色扮演得很恰当,甚至无可挑剔。只是面对着她,他的心湖就是荡不起一丝涟漪,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可惜的是,他真的毫无感觉。
从他别过脸不再正视她的一刹那,她的胸口就像是狠狠地被撞击了一下,她煞费苦心经营了长达十多年的情感,似乎完全没有结果,他仍然寒冷如冰。她溶化不了他,甚至无法分享他的心事,这样的失败叫她难以接受。
凭她的容貌、才智,她居然无法掌握他,她真的不服!更叫她觉得害怕的是,那个名叫楚楚、集水灵气息于一身的女孩,她是不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成功地占领了朱承曦的心?
欧阳虹虹明艳的脸蛋上闪过一丝不甘和狂乱——她心想,如果她怀有朱承曦的孩子,再加上她父亲欧阳缀在日月教里的地位,这样,朱承曦就再也翻不出她父女俩的手掌心了!这个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绝对忘不了的男人,任谁也抢不走!她要拿她的身体当赌注;她绝不相信,有美女在怀,他依然可以坐怀不乱,不为所动。
欧阳虹虹的双手突然环住了他的颈子,就在朱承曦措手不及的同时,冷不防地,她已拉着他跌进了身后那张柔软的大床里。
她的眼神充满了挑逗,诱人的吻印在他的额头、脸颊。耳垂上,她极尽全力地使出浑身解数,她要成功地诱惑他!
她正想进一步攫住他的唇时,他那如刀刃般锐利的眼神却适时地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别让我对你的感情在这一刹那内全部崩毁殆尽。”冷峻的口吻让她的背脊陡地发寒。
“我是你的未婚妻,甚至再过不久就是你正式的妻子,我们之间有这种亲密的举动也是很自然的事,你为什么要阻止它发生?”欧阳虹虹怨怼地说道。看情况,为达目地,她似乎仍不惜冒险一试。
“在没有举行结婚仪式之前,我随时可以解除这个婚约。”
如遭电殛般,她快如闪电地跳离那张床;从他的神情里,她发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欧阳虹虹气馁了。“你真会把我的情不自禁当成是解除婚约的理由?”
紧握的拳头正微微发颤着。
这理由是很可笑,但她刚才似乎别有所图的举动让他顿生厌恶之感。他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但绝不是好色之徒,更不愿因为贪图一时的享乐而带给自身可能的麻烦。他一直很期盼他的感情能毫无保留地献给他最爱的女人。
或许是一种能逃则逃的心态,也或许是期盼事情会有转机,在未与欧阳虹虹正式踏入礼堂之前,他不想跟她有肌肤之亲。
“你先出去,我想我们彼此都需要好好地冷静一下。”朱承曦收起了锐气,对一个女孩子而言,他知道他刚才的表现很伤她。
聪明的女孩懂得适可而止,而欧阳虹虹也明白,此时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徒增他对她的反感,这不是她所冀望得到的结果。
她很悲伤地叹了一大口气:“我们是该好好想想我们的将来,尤其是以后的相处之道。”说完话,以会让人觉得于心不忍的颓丧步伐离开他的房间。
空气里仍弥漫着她的香气;望着她的背影,他头一回为自己的茫然感到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