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端王府的人,什么都要挑顶尖的,就连麻烦也爱惹最棘手的。”
“如果你觉得救我……很麻烦的话,”百灵不断被崎岖山路绊住脚。“我们可以就此分道扬镳。等一下,我的鞋里又进石子了。”
走在昏暗山路前头的北斗,努力把情势的紧迫转为平和的叹息。百灵才从妓院中获救,没必要再拿现实状况去惊吓她。
“弄好了吗,娃娃?要不要顺便补个妆?”
这是北斗以前最常对她使用的宠溺笑语,像是在逗弄心爱的小女人。但在惨痛的告白事件后,她才发觉这原来全是错觉。
“我弄好了,我们走吧。”虽然脚板已经走得又肿又痛,她是打死也不会叫一声的。如果是小姑姑颐琳在此,一定就是这种冷静的反应。
北斗盯着她勇往直前的背影,不予置评地大步跟上去。
“再忍一下,等我们到了可以借宿的人家,我再替妳编双草鞋。”
他知道她脚痛?!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她心头。
“我们为什么要往山里跑?”
“因为城里全是四处在搜寻我们的人。”若他知道那间天香楼是后台强硬的妓院,绝不会用如此鲁莽的手段救百灵出来。“我已经向北斗镖局在附近的分局传信过了,明天一早我的人手自会前来接应,支持我们返回北京。”
“回北京?我应该去的是云南平郡王府吧。”
“妳不必去了,新娘人选已经改由妳小姑姑顶替。”七老八十的色狼配虚荣冷傲的新娘,他真想送块“超级绝配”的匾额去祝贺。
“为什么改由小姑姑出嫁?”
“小孩子不要多问。”
一桶冷水当头泼下,让百灵再也没有心思开口。穿在她身上的北斗的外衣,彷佛突然失去保暖功能,让她由头顶凉到了脚底。
不知在黑夜中走了多久,她连脚底的痛觉都无所反应了。
小孩子!向北斗告白那日,伤她最深的正是这三个字,可是他所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只有小孩子才会挑在最不适当的场合告白,也只有小孩子会傻不愣登的被骗到妓院去。
“百灵。”
她警戒地回看他一眼。
“怎么了?在不高兴什么?”
“我是在担心啦!”她努力把情绪转变得好象真有这么一回事。“刚才追捕我们的阵容那么浩大,我很怀疑跑到山里来就真的比较安全。”
他以一种几乎透视到她内心深处的眼光看着她,盯得她焦躁不安。“或许他们真会追到山区来,但野林的地形会比城镇对我更有利。”
“喔。”她很想问为什么,但不敢。只有小孩子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淑儿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北斗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端王府不光是主子们擅长耍威风,就连侍女也很有使唤他人的天分。”
她不自在地笑笑,猜得出来淑儿大概用了什么口气“命令”北斗来救人。“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江南,刚刚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我眼花了。”
他刚刚见到百灵时眼睛也花了,只不过和她的理由不太一样。
“明天一早我们就赶往清江浦去。”他轻拉百灵偏往右侧山路。“小心树枝。扬州不是我的地盘,清江浦却有北斗镖局在南方的重要分局,可以安全护送妳回北京。”
“谢谢,我暂时还不能离开扬州。”
北斗皱起眉头呻吟。“我说娃娃,现在不是游山玩水、浏览风景的好时机。”
“我又不是为了玩才想留在扬州!”
“是啊、是啊。”当他追上前往云南的送嫁队伍,却发现新娘和侍女早已偷偷溜往扬州时,气得直想狠狠打她屁股一顿。
“我说的是真的!”他那是什么口气!“我哥哥百祯有封重要的信要我一定得亲自送到扬州来,不然我才不会溜离送嫁队伍,也不会被骗到妓院去!”
“是吗?”当他借着月光看见前头的废屋时,无奈地垂头叹气。“那么妳应该已经把信交到对方手里了吧?”他之前在百灵那身几近全裸的薄裳底下,可没见到有什么重要的信。
“信还在我的衣袍里,可是我的衣袍被妓院老鸨脱去了,我得把信拿回来才行。”她突然热切而有神的望向他。
不妙!“我们今晚就在这破房子将就一宿吧。本来我以为可以向山里人家借宿,看来我们走得太偏僻了,只能暂留在这间空屋里。”
“北斗,你也知道,我家的人老把我当太爱作梦的小白痴看待,只有百祯哥哥对我最好。他会在我出嫁前私下委托我这件事,代表这封信一定是他与对方不欲人知的秘密。我得尽快把信取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啊,还好,这房子还满干净的。”他在黑漆漆的屋内东看西看,就是不看百灵闪闪发亮的期待眼眸。
“那间妓院里头的人实在太厉害,也太狡猾,光凭我恐怕没办法取回那封信,得找个人帮我才行。”
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北斗在心里暗吼。“妳先找个地方休息,我去生火。”
长袍借给百灵当外衣的北斗,穿著单薄的中衣逃了这么一大段路,依旧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仲春的夜晚森林,不会把人冻死,却可以把人冻病。
“百祯哥哥要我送信的对象,是个叫容贵的姑娘,我到这儿来之后,才发现她是扬州鼎鼎有名的女华佗。”她一直兴奋地自言自语。“我猜,那封信很可能是百祯哥哥要给她的情书。”
情书用飞鸽送就行,哪轮得到一位格格插手!他狠狠地击着打火石,拒绝理会她明显的求助暗示。
“这封信一定很重要,重要到得提防飞鸽被劫的地步。要不是我嫁往云南,沿途顺路,百祯哥哥很可能就会找你的镖局替他护送这封信。”
想都别想!他早已决定这辈子绝不再替端王府做任何事。要不是这次的委托事关百灵终生幸福,就算端王府全家跪在他跟前哀求,他也不屑答应帮他们忙。
“北斗,君子有成人之美。你不觉得你应该──”
“这干粮很硬,别用门牙咬,侧着啃。”他塞了块干粮到她手里。
这是食物吗?这是可以吃的石头吧?
“我从小就吃这个长大,才练就出一嘴大钢牙。”看百灵瞪着那块干粮的惊愕神情,他愈啃愈开心。回北京后干脆把她带到左家过几天清贫日子,让她彻彻底底开个眼界。
她开始好奇的啃一啃、用力的啃一啃、不信邪的左边啃过换右边啃,最后气急败坏地对着干粮大骂:“你耍我,这明明就是石头嘛!”
北斗忍不住发噱,笑着咳了满嘴巴残屑。渐渐的,百灵也跟着笑,她一点也不觉得难堪。每次看到北斗因她而笑,她就会情不自禁的跟着开心。
如果换作是小姑姑颐琳在这儿,他会这样笑她,还是为她娇贵的贝齿心疼?
“又怎么了?”北斗不解地看她突然垮下来的笑容。
“你怎么会想来带我回北京?之前小姑姑退了你的求亲时,你不是说从此再也不管我家的事、不保我家的货、不受我家的托吗?”她嗫嚅地说,看着前方的小火堆。
恼人的问题。北斗无力地靠在墙板上叹息。
过去他和百灵相处时的气氛,从没像现在这么尴尬。当他的北斗镖局还承揽端王府一切委托的时候,每回进府都会看见她兴奋的笑脸,热切的问着他行走大江南北的事迹,崇拜的望着他自负自豪的神情,期待的幻想着有一天能与他同行。
她和端王府那些明明非得仰赖他不可、却又鄙视他贫穷出身的王爷贝勒格格们不同。在她眼中,他彷佛是个英雄,贫穷也被她升华为一种光荣。
那时候他真的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谁知一个要命的误解,竟让他的求婚变成一场他与端王府誓不两立的决裂。他该怎么告诉百灵他那时求婚的对象是她?他该怎么解释她的小姑姑颐琳有多自以为是,以为他是在向她求婚而盛气凌人地回绝,还顺道狠狠地数落他的不是?
颐琳怎能说他左家全是一群穷鬼?她怎能说他的北斗镖局是偷吃她端王府粮食长大的米虫?她怎能说他苦心经营的镖局只是穷酸玩意儿?
是,他想娶端王府格格为妻是有点痴心妄想、自抬身价、牛粪也敢配鲜花。是,他这么做看起来的确像是想藉裙带关系攀权附势、跻身上流阶层。是,他可能是个狡猾的投机分子,拥有端王府最仰赖的镖局,便以此作为结亲的筹码。是,他下流、贫寒、无耻、卑贱、狡诈、危险……但他妈的颐琳有什么资格指着他的鼻子臭骂这些?他是打算向百灵求婚,又不是向她求婚,她骂得那么起劲干什么?
更惨的是,求亲当时百灵不在场,没有人站在他那方给他机会澄清误解。面对端王府一窝人孤军奋战后,他一回家就狠狠地狂饮,决定痛痛快快醉死一场再彻彻底底重新振作,从此切断和端王府的一切关系,自个儿的天下自个儿打!
好死不死,百灵在得知他向颐琳求亲被拒、成天烂醉如泥之后,竟英勇地跑到他家向他告白,鼓励他振作。
北斗,小姑姑虽然不喜欢你,可是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好久了!
她几乎是在当场向他求亲了。可惜他已经醉得一塌胡涂,一看见上门来访的是那王八端王府的人,剎那间一切新仇旧恨突然爆发出来,骂得她狗血淋头。
妳滚!滚回妳他妈的端王府去,别像牛皮糖似的死黏着我不放!老子没空陪小孩子玩游戏,回家找妳奶妈去!
我早受够了妳家一屋子王八蛋!老子再落魄、再卑贱,也轮不到端王府的丫头片子来施舍同情!
滚出去!
她破碎的神情像把刀似的,夜夜刻着他的心。他曾试着上门道歉,但端王府的人早把她送到偏僻的远亲家静思悔过,与世隔绝。半年后,他听到关于百灵的消息竟是她要嫁给大她七十岁的老不修。
“是小姑姑告诉你我出嫁的事吧。”
“嗯……呃?”才从沉思中跳出来的北斗,一脸茫然。
“不用装了。除了小姑姑,我家是没人能请得动你出马救人。”她谅解地笑了笑。
“是喔。她要是会『请』我救人,猪都能在天上飞了。”
“我想你对小姑姑有些成见。”虽然讲起小姑姑她就伤心,但还是得替自家人说说好话。“小姑姑其实人很好,光是她自愿顶替我嫁到平郡王府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她为我的幸福牺牲多大。”
“妳该去看看大夫了。”脑筋有问题!“听着,百灵,我不想再听到关于那女人的事,妳也别再跟我提起她。”
“你果然还是很介意小姑姑退婚的事。”
“错!我介意的是妳这半年的行踪。”他以左肘撑着身子,半躺在地上深瞅她。“妳这该死的小东西,半年以来到底躲到哪去了?”浑历的呢喃夹杂着浓浓的不舍与宠溺。
“我没有躲你啊。我只是到亲戚家……静养,不是,是探望!”她故作顽皮地晃着食指。
“探望了半年都不见人影?”他专注的眼神让她更加局促不安。
“为了让你后悔拒绝我的告白,我当然要待久一点啊。”她祈祷自己活泼的模样看起来别太僵硬。“怎么样,你这段期间有没有特别想念我的缠功和聒噪?”
“娃娃,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吗?半年多不见,我不想一见面就浪费时间互相逃避问题。”他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姿态,灵巧地坐在她身旁凝视她。
“嗯,我也这么觉得。虽然小姑姑拒绝你提亲的事带给你很大的打击,但我还是希望你早日振作,重新站起来。”
“妳在说什么?”北斗瞇起双眸。“我想谈的是我们之间的事,妳扯那个女人进来做什么?”
“我们之间的什么事?”她赶紧装胡涂。
“妳向我告白的事。”他犀利地盯着她拙劣的演技。
“喔,那个啊。”她哈了一声。“你果然很在意我那天说的话。”
“我是很在意!”他严厉的视线变得分外执着。
“嗯,我相信你的确会很在意。”她淘气的神情慢慢显露诚恳。“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心肠软、又有强烈责任感的人,所以我想你很可能会对我的告白产生误解。”
“误解?”除了他求亲对象被人搞错的误解之外,还有什么误解?
“其实……”她不自在地清清喉咙。加油一点,别像个小孩子似的笨拙!“其实我那天的告白,只是为了激励你而已,你别太认真。”
“我很认真,而且是非常认真。妳最好给我把话说清楚!”他庞大的身躯几乎遮住所有火光,蛮悍地扠腰盘坐在她跟前。
“我……那天会跑去你家说那些话,是因为怕你太消沉。小姑姑虽然不喜欢你,但你仍然是个很棒的男人,你要有自信。”
“我当然有自信!”他本来就是一流的男子汉。“妳该不会想告诉我,当时说什么喜欢我、从第一眼见到我时就已经在暗恋我的话,全是在胡说八道?”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该死,别太激动地又闹笑话。“我是喜欢你,但……那是一种……像喜欢哥哥似的手……手足之情。”
讲出来了,她终于把准备了半年多的说辞讲出来了!
“手足之情?”这是什么烂借口?
“对呀,你不觉得我们以前感情好得就像亲兄妹一样吗?”
“不觉得。”
她的笑容立刻垮成一团尴尬。“啊,也对啦,你已经有一个妹妹了。可是你给我的感觉却像一位好哥哥,很让人信赖,也很容易让人喜欢。”
北斗一直深瞅着她手足无措的窘相,沉默良久。
“妳就是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的吗?”她这半年来到底是如何熬过?
“我没有安慰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她拒绝再被难过的心情打败,忽然转而振奋,“好啦,现在把话讲开了,我们之间终于明朗多了,不然之前的气氛怪闷的。”
“娃娃,半年前我酒后的胡言乱语伤害了妳,我向妳道歉。”
“你别这么认真嘛。事情过去就算了,而且我也没有很在意。”她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小手却突然被厚实的巨掌紧紧抓住。
“对不起,我当时说的全是醉话、气话、疯话。”
“你……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其实我那天早就知道你心情不好,当然不会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只不过碎掉一颗心、哭了整整半年而已。
“我是被颐琳那张恶毒的嘴巴气昏头,才会烂醉成那副德行。事实上,我当时真正要求婚的对象是妳。”
狭小的废屋内像是闪爆了一阵骇人雷电,百灵瞠着大眼哑口无言,北斗则紧握着她的右手盯着她不放,空气中凝满震撼的气息。
“你说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我当时要求婚的对象是妳,不是颐琳。”
百灵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她不是喜极而泣,也不是感动不已的投进他怀里,而是甩他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要不是听到自己脸颊上传来的声响,北斗还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居然对我讲这种话!”她气得跺脚起身,浑身发抖。
“我……讲了哪种话?”他讲实话而已啊。
“你可以嘲笑我、不屑我、气我、讨厌我,这些我全都可以接受。可是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我!”
“我同情妳?”
“你以为现在改口说你当时想娶的是我,我就会开心吗?你觉得既然小姑姑不要你,那捡我这个剩下的将就一点也无妨,是不是?”
“什么叫作剩下的?”他也火大的站起身。他原本想娶的就是百灵,哪有什么剩下的!
“你因为被小姑姑甩了而移情别恋,我没意见,反正你也早该成家,凭你的条件也不怕没人爱。可是你怎么能拿我当递补的对象?”
“递补?我──”
“你再怎么觉得对不起我,也用不着以这种方式表示歉意!”她用手抹掉眼泪继续开炮。“我用不着你同情,而且我也不觉得告白被你拒绝有什么了不起。”
“等一下,妳听我──”
“至少我们都对彼此坦诚真实的感觉。我是真的喜欢你,而你也真的很讨厌我死缠烂打的黏着你。大家把话讲明白,彼此心里都痛快,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干嘛还要编什么原本是向我求亲的谎话!”
“好好好。别哭,娃娃。”
“告白归告白,又不会影响我们原有的关系,我们做不成情侣,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做个朋友、称兄道弟。而且我那时会说我喜欢你是希望你振作一点,别因为被甩了就伤心成那副德行。”虽然她被甩时的惨况也好不到哪去。
“我知道。”
“我了解你对半年前拒绝我的事有多介意,但是道过歉就算了,我不也说没关系了吗?”
“对。”
“你这个人……就是责任感太重。”真糟糕,哭到鼻塞了。“就算你狠心伤了我的一片好意,也用不着向我求亲以示负责。”
“嗯。”他把她拉至怀里,掀起衣角擦着她的小鼻子。
“你的衣服会被我弄脏的。”她可怜兮兮的嗝了一声。
“没关系。”
“笨蛋北斗,超级烂好人……”居然连她的狼狈也不嫌弃。
“乖,哭够了吗?”
“嗯。”她又用力的擤了一声。丢死人了,与他的冷静相比,她还真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你真不该再提起过去的事,那实在太令人难堪了。”
“再难堪也不会比聘礼被人当场丢到大门外来得严重吧。”
她在他的怀抱里愣了一下。她听说过这件事,小姑姑当时做得的确有点过分,害北斗成为豪门间与街坊上的笑柄。
“我们两个真是半斤八两。”都被人甩得很惨。她忍不住咯咯笑。
“是啊。”他在她头顶上无力地深深叹息。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说谎、逃避的百灵理直气壮,说实话的他反而挨巴掌。
“其实我们还是好朋友,和以前一样,对不对?”她乖乖地随着他坐靠在墙板上,任他搂在怀里拍抚。
“妳怎么说怎么对。”还是暂时别挖她的伤口吧,现在说什么都扭转不了她的误解。“只是别跟我扯这是什么狗屁手足之情!”
他可从来没想过向自己的妹妹求亲,也从没把妹妹当作每夜梦里的激情佳人。
“我当你妹妹不好吗?”她仰着小脸朝他的下巴问。
“不好。”
“那朋友呢?”
他的迟疑几乎害她窒息得昏死过去。“勉强可以接受。”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又埋头到他胸怀里磨蹭。“我们真是对难兄难弟,别人是没办法体会我们被人甩的感觉的。”
什么难兄难弟,说他们是一对苦命鸳鸯不是更恰当!
“北斗,说真的,我好高兴再见到你。”虽然她早已决定要断了这场苦苦单恋,却断不了对他的深深思念。
“我也是。”想这样搂着她柔软的身子想了不只半年了。他几乎是在端王府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想把这个娃娃拐回家私藏。
“北斗,你会不会冷?”她一边问,一边皱着小脸打个大呵欠。
“妳会冷吗?”他轻轻搂紧像小猫咪似的百灵。
“不会,你像火炉一样。我是怕你……着凉……”她的眼睛快张不开了。
“不用担心我。”他勾起嘴角,以脸颊摩挲着她的额头。“为什么半年前妳家人要把妳送到老远的亲戚家去?妳只是跑来向我告白而已,事情有严重到非把妳送走不可吗?”
“因为留书被看见了。”
“什么留书?”
“你好吵喔……”她揉着眼睛,又打个呵欠。“我跑去找你之前在家里留了一封信,写了我要跟你一辈子、再也不回去、请大家见谅之类的话,结果告白失败回家后,就发现家人都被那封信气炸了……”
“妳当时……打算要私奔到我家?!”等了半天不见百灵响应,他慌张地摇晃她,“别睡!娃娃,妳先把事情讲清楚!”
北斗错愕地瞪着已经不省人事的百灵,半晌发不出一个声音来。
这是什么跟什么!他和百灵像是一对展臂奔向彼此怀抱的情侣,却因为缺乏默契而擦身错过,摔得两人灰头土脸。他们早在半年前就该共结连理、永浴爱河,夙夜匪懈的增产报国,共享热情洋溢的幸福生活。
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局面?
※ ※ ※
大清早,废屋内外就站满了北斗镖局派来的人。屋内的人争执不断,屋外的人则抢着黏在门口窗边看戏,盛况空前,宛如争睹佛陀降临人世。
“没有什么条件好讲,我现在就要押妳回北京!”
“我跟你也没什么好商量,我就是要到扬州城里送妥信件,才会回京!”
“请妳搞清楚状况,娃娃。妳有什么本事闯到妓院里要回妳衣袍内的信?别说是闯到妓院去,恐怕妳才刚踏进扬州城,就被老鸨的走狗们列队欢迎,架回院里做生意。”
“别在我面前晃手指!”百灵小猫咪剽悍地挥开北斗大黑熊的巨掌。“城里很危险怎么样?老鸨的走狗们无处不在又怎么样?他们全都是没有王法的卑鄙小人,我为什么要怕他们?我为什么要躲避他们?该是那些邪恶分子看了我就感到羞愧才对。”
“妳以为妳是观世音菩萨,每个人一见到妳就会痛哭流涕、改邪归正?”光凭她昨夜那身妖娆艳姿,就足以让圣人变禽兽、佛祖变淫魔。
“你太缺乏面对恶势力的勇气了。”亏她一直把他当英雅好汉看待。
“妳倒挺有挑战公权力的蠢劲。”他瞇起眼眸,嘴角勾得快抽搐。“扬州的县太爷可是那家妓院的靠山,恐怕妳还来不及伸张正义,就被抓进他房里就地接客。”
“你好恶心,干嘛讲得这么下流?”害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妳没本事在下流的社会混,就乖乖跟我回北京。比起妳哥哥那封神秘兮兮的鸟信,我们俩的问题才是最该解决的急件!”
“你说再多也没用,我答应帮忙,就一定会帮到底。就算扬州城里全是凶神恶煞我也不怕!”
“妳──”还好他的大掌及时在她胸前煞住,否则她现在早被他揪着衣襟拎在半空。“妳以为妳很厉害吗?啊?”他的咬牙切齿使得笑容看来分外狰狞。
“我不厉害,可是你很厉害。”
不祥的预感突然横扫他脑海。“妳可别把主意打在我身上。”他严肃地偏头瞪她。她不但不怕,反而神勇无比、兴奋异常。
“北斗,行侠仗义不正是英雄风范吗?我只是顺路给人带封信而已,居然也会被毒瘤人渣缠上。这种是非颠倒、恶霸当道的社会,正需要一位英雄出来主持公道。”
“妳如果戏唱够了,就请快快闭嘴。老子现在只想尽速押妳回北京,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北斗,想想那些没我这么幸运的女孩。如果没有你及时挺身救我,我可能早就像其它被拐骗的女孩一样掉入火坑。”换她激切地伸手揪住他的衣襟,逼得他不得不弯下身来洗耳恭听。
“大小姐,妳太抬举我了。老子可不是妳想的那种英雄!”真不可思议,近看百灵的粉脸,居然细致得毫无瑕疵,水嫩嫩得令人想咬一口。
“你是!你一直以来就是个英雄!否则北斗镖局哪会在短短数年间成为黑白两道的传奇!”
“娃娃,拍马屁的招数对我没效的。”表面上看来是没效,但他心里早被她哄得一阵酥麻,有说不出的得意。
“我恐怕没那么好的口才去拍马屁,所以我只会说实话而已。”来硬的显然不行,那就改用软的吧。“北斗,我需要你,你就破例帮我一次好吗?”
她需要他!这声稚嫩的倾诉在他脑中产生不同的意义。娃娃不施指粉的娇颜霎时变得艳丽万分,晶红的丰润小唇,随着话语蠕动着挑逗的唇形,像在对他发出甜蜜的召唤──我需要你。
长久以来的相思,让他陷入饥渴的狂野幻想中。
他也很需要她,非常迫切的需要!在还未上端王府提亲之前,他就已经在为她“守身如玉”,终结他璀璨淫浪的帝王生涯。提亲失败这半年多来,他更是对所有女人了无性趣。就在他几乎开始冥想宇宙人生大道理、体验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的时候,与百灵的香艳相逢,完全唤醒了在他体内沉睡已久的雄狮。
“没有你我真的办不到!北斗。”
娇弱的恳求与她昨夜妖娆的身影融为一片火焰,在他脑中热烈翻腾。
没有他,她真的办不到……北斗面色凝重的努力咽下喉头热火。
“而且我已经决定,为达目的,我会不择手段。”一定要从妓院夺回信件。
“妳知道妳在说什么吗?”他几乎无法承受脑中百灵对他“不择手段”的豪放画面。
“当然。对于自己亲口承诺过的事,我有责任去实现。”她答应要把信交到容贵姑娘手里,就一定得办到。“这是信誉问题。”
“性欲问题。”北斗已兀自硬如钢铁、热血沸腾。
这不是他的妄想!百灵需要他,正如他对她的渴望一样浓烈。
“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没有你的协助,我……一样也能靠我自己去做。”只是她没多大自信能单枪匹马地闯入妓院,再平安逃脱。
“妳说什么?”北斗凶猛地箝住她的双肩。“靠妳自己去『做』?!”他已经完全丧失理性。
“是……是啊。”北斗怎么了?眼神严厉又专注,怪吓人的。
“这怎么成!”如果连这么基本的热切需求都得靠她自己解决,那他这个男人是用来干嘛的!
爱一个女人,就要由里到外,无论生理心理都要体贴到、照顾到,这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表现,大丈夫的职责与义务。更何况他已经决定一回北京就将她拖往左家,不惜以抢婚的方式得到她。现在提前一步“克尽夫职”,有何不可?!
“娃娃,这一切交给我就行!我虽然不太想自夸我的能力,但我保证能让妳满意!”
“真的?!”
她的热切反应几乎令他原地爆炸,箝住她纤弱双肩的大掌已在兴奋地颤抖。他喜欢热情的女人,就像娃娃这样。
“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的,北斗。”妓院里那些三脚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有他在,夺回信函只是迟早的问题。“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于不顾。虽然这对你来说实在是额外的负担,但你的正义感绝不会让你坐视不管。”他就是这么一个江湖好汉!
“这跟我的正义感无关。”只跟爱与性欲有关。“来人,立刻快马到扬州客栈订上房!”
“总……总镖头?”整群凶神恶煞貌的镖师当下傻眼。
“订房?”百灵眨了好几次眼,才赫然明白。“啊,对,我们的确得待在扬州好一阵子,等一切都彻底解决了才能回北京。”她都忘了,取回信件是一件事,把信转交到容贵姑娘手上又是一回事。其中时间的耗费,的确不是单单一天就能搞定。“北斗,你设想得真周到。那我们的一切行动就全听你的。”
她兴高采烈地与北斗共乘一驹,往扬州飞驰而去。高昂的斗志让她无暇注意一直顶在她身后的异物,双眸灿烂地迎向“春光明媚”的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