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味在口中散发开来,浮光有些愣然的看着苍玄,即使他处在不得动弹的境况,但并不表示他能任东西随意进他口中,何况在他全副注意力皆在苍玄身上的此刻!这个苍玄,绝对不如表面上看来的无害。
无视于浮光打量的目光,以手巾拭去他额上的汗,苍玄问道;「饿吗?」
「不。」饥饿感没有,呕吐感倒是很浓,胃肠在药汁的摧残下恐怕会罢工一阵子。
「是吗?」苍玄呵呵直笑。「你要付出的代价,想妥了吗?」
「代价?」浮光防备地看着仍是一脸笑,但笑得有些狡黠的苍玄——他是两面人哪!
「受人救治,何况你还得劳烦我们照顾,付些医药费是理所当然的吧。」口气很温和,内容很霸道,见浮光点头,苍玄笑得愉快。「我们的规矩呢,没这么俗气,只是需要付出你最珍视的东西罢了。」
最珍视的东西?江湖上以此为医药费的医者只有一人。浮光以全新的目光瞧着眼前的苍玄,没想到他是——
「我没有。」他咧嘴一笑,想也未想,回得直接。
「什么?」苍玄一愣,举起一指。「一样也没有?」不可能吧,那不就亏大了吗?
他大摇其头。「没有。」
瞄了眼小几上的银簪,苍玄伸手拾起,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呢?」
他很大方。「送你。」
「它对你没有任何意义?」这小子明明宝贝地用绢布包起贴身收在怀里,怎么可能?
浮光笑而不答,再次见到那朵小牡丹后,这支银簪就对他失去了意义。
笑得很可疑喔……苍玄手指在小几上轻点,玩味地推敲浮光的话。任何人都有珍视的物品,没道理他连一样也无,若不是真正看淡,便是那样东西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记忆。
哼,这小子以为那东西他没法子拿吗?
「他不必付。」阙掠影推门而入,冷冷地瞟了眼苍玄,以下颔点了点前院的方向。「苍,想想办法。」
精通医术及岐黄五行之术的苍玄在小屋周围布下阵式,寻常人和野兽皆难跨进居住范围,行踪飘忽不定的两人,这回竟被人找上门求医,只是寻医人碍于阵式进不来,但也不肯走,就在外头不断地对苍玄进行劝说,听不出半点新意的苍玄在药煎好后便自告奋勇地来喂药,被吵得受不了的她,只好来找人。
完全不想理会前院的无聊事,苍玄感兴趣的只有一个。「不必?」
不想在浮光面前解释的阙掠影淡道:「我会向你解释。」
「什么时候?」他可没让她那么好混过。
「苍——」她瞇细一双水眸,要他别得寸进尺。
「好吧。」苍玄撇撇唇,知道这义妹逼不得。唉,有人做兄长做得那么失败的吗?瞄了眼自影儿进房,双眼就亮起来的浮光,再次为他诊脉后,满意的收回手,拍拍他的肩,慈爱的笑道:「年轻人,别硬撑,好好休息才好得快。」
浮光笑得假假的。「是。」
「还有,」正要步出房门的苍玄,踅回几步,交代道:「你练的功法至阴至寒,极损经脉,至少在养伤的这阵子别再练了,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浮光瞇起眼,暗忖苍玄究竟摸清了他多少底细——这个苍玄,绝非泛泛之辈!
他颔首道:「我明白。」
苍玄这才满意的离开,取下房门前的风灯,皱眉地听着清晰可闻的噪音,看来是没法子让他们知难而退,只得去打打招呼,不然今晚就别想睡了。
浮光……「光」吗?苍玄别有深意地看向身后的厢房。
「他便是妳的『光』吗?唉,女大不中留……」
*
「躺下?」不打算搭理浮光,来赶人的阙掠影在浮光哀哀叫痛下只得顺道检查他的伤口,见他目不转睛地直瞧着她,她有些不自在。
「不。」
「是吗?」她取来香炉,点上能使人镇定心神的熏香,催促道:「快睡吧。」瞧他精神好得很,完全没半点病人的模样,他究竟要勉强自己的身体到什么程度?
见她打算离开,浮光开口道:「令兄索取的东西倒是十分特别。」
她瞟了他一眼,「我说过,你不必付。」
「苍,他就是百生手?」
他能一次猜中阙掠影并不意外。「是。」
「没到百生手竟是如此年轻。」百生手的事迹在江湖上传诵已久,但他行踪成谜,且立下规矩不让救治者说出他的外貌,所以关于百生手的一切仅止于传闻,依时间推算,他以为百生手至少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没想到竟只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人。
「没什么好意外的。」苍顶着真面目在外行走,没让求医的人淹没的理由正是如此。
「那个……妳有没有……有没有……」
听来听去他还在「有没有」三个字绕来转去,反被熏香影响得有些想睡的阙掠影干脆问道:「有没有什么?」
浮光眼神飘来飘去,俊脸微红。「有没有……日久生情?」
那是绝不可能的!但她没必要回答这个无聊约问题。「随你怎么想。」
苍待她如妹、如女,她敬他如兄、如父,虽然这些年来他有意开导她紧闭的心门,教她医术就是希望能让她再次对生命燃起希望和热情,但她总不觉得天下间有谁好救?既然不管她如何救皆救不了她最爱的亲人,救人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就连对自己的生命她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世上有她也好,无她也好,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影响,没有任何人在乎。
浮光哭丧着一张脸,翠眸湿润地瞅着她,「真的随我怎么想吗?」
她开始怀疑他伤着的地方不是差点致命的胸,而是脑,不禁回得有些没好气:「你慢慢想。」
她要去睡了。
*
披上灰色的披风,苍玄笑看矮篱外的大批人马,拱手道:「夜深了,各位早歇吧。」
「前辈仍不愿治家祖父?」年轻男人的口气难掩失望。
「不是不愿……」苍玄叹口气。「令祖父中的乃是『魈一门』的独门掌法,此掌至寒至阴,毒性已伤及五脏,心脉几乎尽断,发现得太晚,能残喘至今已是内力了得,延医只是加深病人痛苦,生死有命,为人孙者,应在最后时光陪在他身边,莫要强求延命才是。」
「大哥,跟他啰唆什么,小弟这就进去押他出来,看他还敢不敢拿乔,什么百生手,我呸!」怪人怪屋,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只能气闷地等待。
「不得放肆!」无相青云低喝,不死心地再道:「前辈的『百生手』名号乃先皇所赐,据闻天下无前辈救不活之人,祖父亦与前辈有数面之缘,还望前辈看在祖父薄面,再过府一诊。」
「是传闻夸大了,在下仅是一名平凡的医者,事事但求尽心,不主人命生死。」苍玄淡笑。「风寒露重,无相少侠还是快快回府吧。」
「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吗?」无相家小弟再次乱吠。
「猛,退下!」这坏事的小弟,平时无半点名门世家的风范就罢,紧要关头让他坏了事还得了?
无相猛不服气地嚷道:「大哥,就是咱们太客气才容得他嚣张,我——」
无相青云忍无可忍地一掌将无相猛打退数步,拱手歉然道:「前辈,失礼了,晚辈代舍弟向前辈致歉。夜深了,还望前辈早点歇息,晚辈明日再来拜访。」
言下之意,就是来到你愿去为止!
苍玄无奈地看着甚为坚定的无相青云,对这样的强迫着实不想搭理。无相老庄王的独生子早在十年前过世,并非说无相青云这些孙辈有多么孝顺,只是老庄主迟迟未立下继任者,在继承候选人中呼声最高的无相青云无非是想从老庄主口中讨个名罢了。为了个人私欲将明明天命已尽的老庄主用尽千方百计延口气,他就是看明态势才不愿蹚浑水。
偏偏他屋里有个不宜挪动的病人!想到明日这一伙人再来时,影儿绝对会摆出的脸色……
「我明日一早会过府一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