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门大街上,人潮熙来攘往,小贩商家在街头叫卖,热闹非凡。
人潮中,一尊会走动的金身正缓步移动着,人人见到华晴岚穿金戴银的夸张打扮,皆忍俊不禁。这华府一家的打扮,不管看多少次,都令人感到惊叹。
华晴岚与贴身丫鬟小倩一道走进一家古董店,华晴岚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看着架上陈列的古董。
“小姐,你最近是怎么了?为何老是垮着张脸?”小倩关心地问道。
自从前些日子参加礼部员外郎家举办的赏花宴后,三小姐就变得怪怪的,常常抱头大叫,不然就是拿头撞壁,似乎正为某件事感到困扰。但不管大伙儿怎么问,三小姐的嘴就是紧得犹如蚌壳,不肯透露只字片语。
那天,她也陪着三小姐去参加了赏花宴,不过身为丫鬟的她被带到小厅,和其他府第的家仆聚在一块儿,根本就无从得知三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如今见三小姐愁眉不展,要她如何不担心?
“唉,别再问了……”华晴岚幽幽地长叹了口气,再次气恼自己的蠢笨。为何她就不能聪明点儿?明明好不容易取得了蔺斐引的谅解,结果没三两下,她就又泄漏他的踪迹,使他脸色阴沈,恨不得将她的嘴巴缝上。
回想起当天的情景,她至今仍觉得心惊胆颤。
当日,许是为了惩罚她再次食言,蔺斐引在厅中不断地将她带入话题中,引得厅内众家闺女护恨不已,而得不到众家闺女垂青的青年才俊则怪她多事,使得她如坐钎毡。那天能熬过满室敌意,幸存归来,简直不可思议啊!
“你都变成另一个人了,怎么能不问?”小倩可不认为此事能等闲视之。
“小倩,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个嘴笨的傻子就成了。”华晴岚语重心长地说。
“啊?”小倩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自己。
“别管我的事了,今儿个咱们来这儿,可是要挑我爹五十大寿的贺礼,今天我非得挑出让我爹最满意的礼物来不可。”华晴岚决定将困扰她的不快抛去。得罪蔺斐引就得罪了吧,反正京城这么大,他们活动的范围又不同,况且他是个忙碌的都御史大人,她不可能会倒楣地遇上他的。
“是。”小倩心知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唯有放弃。
“这个太小了。”华晴岚掠过松鹤长春图样的玉壶,确定她爹不会喜欢。
“华姑娘,你要找什么样的?要不要我来为你介绍?”由她的打扮,老板已知她的身份,见她东挑西选了老半天,仍选不出想要的东西,便趋前询问。
“老板,你们这儿的古董有没有又大又亮的?”华晴岚说出最基本的要求。
“啊?又大又亮?”老板怔怔地望着她瞧,脑中突然响起一句话——
又大又亮的,不就站在跟前吗?
不过怕得罪客人,老板硬是将话吞下,不敢道出。
“不错。还有,要带着吉祥意味的才成。”她再掠过有着福寿双全图案的双耳壶。
“正巧小店昨日进了一尊弥勒佛佛像,外头贴了一层金箔,包准华姑娘看了会喜欢!我这就去取来给姑娘瞧瞧。”老板亲自进内室取东西。这华姑娘的要求,证实了传言不假——华府一家爱金如命哪!
“好。”华晴岚趁着老板去取弥勒佛时,继续东瞧西瞧,突地,眼角瞥见一萼白玉雕成的菩萨,庄严慈悲,让她情不自禁地凑上前细细观看。
“小姐。老爷不会喜欢的。”小倩提醒她。
“我知道,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我的眼睛就是无法自它身上移开。”她完全被吸引住了,当下想放弃贴有金箔的弥勒佛,选择这尊菩萨。
“华姑娘,我取来了。”老板喜孜孜地取出笑弥勒。昨儿个买下这尊笑弥勒时,还担心没人会购买,没想到今儿个客人就上门了,运气真不错呢!
“老板,你能不能把这尊菩萨拿下来让我看仔细?”华晴岚头也不转地问道。
“咦?它怎么会放在这儿?华姑娘,真是对不住,这尊玉菩萨已经有人买了,八成是伙计忘了把他收起来。”老板心里暗自嘀咕着,她不是要又大又亮的东西吗?这尊由上好白玉雕成的菩萨可够不上她的标准呀!
“什么?已经有人买了?”华晴岚好不失望,回头看着被老板放在柜上、金光闪闪的笑弥勒,再望向慈悲渡人的菩萨,她的心不禁动摇了起来。
“是的。”
“老板,你还有没有别尊玉菩萨?”明知父亲不会喜欢玉雕的菩萨,可是她却有股想要得到的冲动。
“华姑娘,别尊我这儿自然是有,但说实话,要再买到这种上等白玉雕成的菩萨,那是可遇不可求啊!”老板指着柜上另一尊玉质不佳、雕工也较不细致的玉菩萨给她看。
“这两尊的差别太大了。”见过最好的作品,其他的已是看不上眼,她失望地垂下肩头。
“可不是。要不,华姑娘再瞧瞧其他玉雕的东西如何?”老板心中犯嘀咕,但仍扬着笑努力介绍着。
“老板,你有没有办法说服买家,将这尊玉菩萨让给我?”或许她爹见到这尊玉菩萨后也会爱上,她如是说服自己。
“恐怕是没有办法,我不认为对方会肯割爱。”老板爱莫能助地对她摇头。
“老板,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华晴岚不死心。
“啊!说人人到!华姑娘,买家来了,我自认没办法说服他,或许你可以尝试看看。”老板一见蔺斐引出类拔萃的身影,便立即为她指点迷津。
顺着老板的指点,华晴岚放眼望去,一瞧见蔺斐引的身影,便暗叫了声糟。才自信满满地认定不会与他狭路相逢的,岂料老天爷完全不赏脸,竟又让她遇个正着,这时想避开已无退路了。
华晴岚低垂着头,努力移动脚步,缩到角落去,极力希望能将自个儿缩到最小,让蔺斐引不会瞧见她。
“蔺大人,您来了!”老板笑呵呵地跟蔺斐引打招呼。
“童老板。”蔺斐引点点头。
“小姐,你怎么了?”小倩满脸疑惑地看着努力将自己缩起、行为怪异的华晴岚。
“咦?华姑娘,你不是有事要和蔺大人谈吗?”童老板也发现她突然跑到角落去,扬声大喊着。
蔺斐引眉眼不挑,看着龟缩在角落,却依旧闪亮刺眼的华晴岚。
“不知今日华姑娘有何指教?”他的语气森冷冻人。
“许久不见,不知蔺大人近来可好?”被逮着的华晴岚打了个冷颤,厚着脸皮撑起笑容面对蔺斐引,顾左右而言他,没胆提出想要玉菩萨的话。
“华姑娘似乎胖了不少,看来是验证了“食言而肥”这句话。”他语带讥讽,不回答她的问题。
托她的福,赏花宴那日他被缠得双耳隆隆作响,直到月上天际方得以脱身回府,回府后已是一身疲累,这还没完,马上又被姥姥召去,连番追问他有无看上哪户人家的闺女,预备隔日即请媒人上门提亲!
他好说歹说,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说服姥姥相信,他并没有在赏花宴上和哪户人家的闺女看对眼。
一想到那日所受的折腾,他就笑不出来,因此对一再出言欺骗的华晴岚,自是无法给她好脸色。
“小姐有变胖吗?我怎么会没感觉?”小倩一脸纳闷不解。
“呵呵,蔺大人真是……真是……”华晴岚苦笑地接受他的嘲讽,这回可不敢再一时冲动地狂骂他了,毕竟是她对不起他,理当承受他的怒火。
“真是什么?一针见血?”蔺斐引挑了挑眉。
“华姑娘,你不是有事要同蔺大人商量吗?”童老板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只想知道玉菩萨最后的买家是谁,他该向谁收钱?
华晴岚一得知他是买家后,迟迟不敢再提起想买下玉菩萨的主意,只想尽早离开,哪还有胆子跟他提?
“不知华姑娘想和在下商量什么?”锐利的目光,狠厉地射向胆颤心惊的华晴岚,“呵、呵呵……不是什么大事,就不劳蔺大人了。”华晴岚双手努力摆动,一副没事的模样。
“可是华姑娘你不是很喜欢这尊玉菩萨,方才还一直想请蔺大人割爱吗?”童老板不解,将华晴岚极力想隐瞒的事给说了出来。
阻止童老板不及的华晴岚,实在很想拿针线将老板的嘴给缝起来。此刻,她终于能体会到当日蔺斐引所承受的痛苦了。
“恕我眼拙,不知华姑娘居然会喜欢玉菩萨。”
“呵呵,人都是会改变喜好的嘛……”笑吧,尽量地笑她吧,她绝不会恶言相向的。她忍!用力忍!
“话是没错,不过华姑娘的喜好转变似乎是天差地别。”他淡淡嘲讽。赏花宴后,对华府的事他陆续听了许多,也有了些许了解。
“呵呵……”她继续陪笑,所谓伸手下打笑脸人,只要她努力笑得灿烂点,也许他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蔺斐引见她不知反省地微笑着,觉得刺眼得很。
“那尊玉菩萨恕我无法割爱。”他告诉自己,别被她的蠢笑给激怒了。
“我明白,完全能明白!”她用力点头,不敢有强求他割爱的意思,笑容继续维持。
“你该庆幸自己不是男人。”如果她是男人,他不会容许她的嘲弄与一再背信。
“啊?为什么?”疑问使她收起已经僵住的微笑,笑了这么久,她的嘴巴都酸了。
“你说呢?”
“呃……我的确该庆幸自己是女人。”华晴岚想了想,明了他言下之意——当她是女人时,他已经用言语刺得她体无完肤了,如果她是男人,很可能会被他狠狠地教训一顿。
不对!现下不是庆幸的时候,而是要与他化干戈为玉帛,总不能让他一直误会啊!不过,这回该怎么解释?他还会信吗?
华晴岚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从何说起自己的蠢笨,可是她的确欠他一个道歉,这事没办法永远拖下去,得鼓起勇气才行!
“蔺大人,关于赏花宴那天的事……”她硬着头皮开口。
“你要说你不是故意的?这是个误会?”他帮她说。
“对!你怎么知道?”她惊奇地看着他,猜测他是否有看穿别人心思的能力。
“这话你上回已经说过,而且说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马上就又做出相同的事来。华姑娘是否认为在不是傻子,会再听信你一次?”蔺斐引拒绝再上当。
“不是的!蔺大人,你怎么会是傻子?我才是傻子!我真的不晓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事,居然忘了对你的承诺,糊里糊涂地就又告诉大家你在哪儿……”唉,如果她能机灵点就好了。
“如果你是我,可会相信这样可笑的说词?”蔺斐引挑眉问。
“……不会。”她沮丧地垂下双肩。是啊!连她都不信了,如何强求他相信?
“很好。”愚蠢的对话到此结束,他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
“蔺大人,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她发自内心,由衷地感到抱歉,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希冀他能相信她的诚意。
“算了,事情就到此结束。”蔺斐引叹了口气。不论她是故意或是无心,事情已经发生,再和她计较无半点意义,何况他的心思不该被这桩小事占据,不如算了。
“这么说,蔺大人是愿意原谅我了?”华晴岚见他无意再追究,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快乐地向他道谢。
“对。”原谅归原谅,并不表示他就会微笑以对。
“蔺大人,谢谢你!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华晴岚如释重负,街上前想要更真诚地向他道谢。
谁知她冲得太快,一股脑儿地撞到柜子,使得台面上的玉菩萨与笑弥勒摇摇欲坠。
“啊!”一旁的童老板见状,抱头大叫,闭上眼不敢看下去。
蔺斐引眼明手快,一手捞一个,及时救下玉菩萨与笑弥勒,却也因此无暇顾及华晴岚,让她当场跌了个难看的狗吃屎。
“好痛!”华晴岚全身上下都痛,但最疼的是自尊!为何在他面前,她什么也做不好?
“小姐!”小倩见状,忙拉起她。
“幸好蔺大人好身手,救下了这对宝贝。”老板没听见预期的破碎声,睁开眼瞧,便见玉菩萨与笑弥勒好端端地在蔺斐引掌中,当下对他敬佩不已。
“华姑娘,你没事吧?”蔺斐引看着被扶起的华晴岚,客套地询问了下。
“没、没事。”华晴岚窘得不好意思抬头看他,真是丢死人了。
“小姐,你明明跌得那么重,手掌都磨破皮了,怎么会没事?”小倩大声为她抱屈。这蔺斐引与童老板都太过分了,只关心古董有没有事,完全不管她家小姐死活!
“小倩,别再说了。”华晴岚懊恼地对小倩使眼色,她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了,偏偏小倩硬是要为她抱不平。
“华姑娘还是给大夫瞧瞧有没有伤着哪儿会比较好。”蔺斐引也觉得自己只顾着抢救玉菩萨与笑弥勒是过分了点,再怎么说,华晴岚都是个姑娘家,不论他对她的观感为何,理当救她才是。
“蔺大人说得是。对不起,我先行一步。小倩,咱们走吧。”华晴岚低垂着头,拉着小倩,想快点离开这让她丢尽颜面的古董店。
“华姑娘慢走。”蔺斐引目送她离开。
“华姑娘,改明儿个你可以再上小店逛逛,我保证会买进更多又大又亮的古董让你挑个过瘾啊!”为了保住华晴岚这个客户,老板大喊。他这一大喊,让尚未走远的华晴岚心里不住地犯嘀咕,责怪老板不该当着蔺斐引的面特意强调“又大又亮的东西”,和蔺斐引手上那尊上等的玉菩萨一比,感觉上就差很多,根本没得比啊,要她往后见着蔺斐引,哪还抬得起头来?
讨厌!讨厌!为何她在别人面前很正常,却老是在他面前出糗?他对她的印象已经不太好了,再继续这样下去岂不是更差?
心烦意乱之下,她走得急忙,偏又想知道蔺斐引听到她想买又大又亮的古董会有什么感觉,因此好奇地回头望,只见他唇角勾起一抹夺魂摄魄的微笑,她绝望地叫了声糟。他果然在嘲笑她,可恶!
童老板的话带给蔺斐引无限想像,他想像着华晴岚要的”又大又亮的东西”,可能是一面大金牌、一座黄金打造的屏风,或者是摆在佛寺里的大佛,这些全都金光闪耀,符合她的要求。
想到她置身于一堆金光闪亮的物品中间,而且同样的刺眼,那画面肯定十分有趣,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正好被她给看见了。
见到她一张小脸瞬间爆红,一副很尴尬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加深唇角的笑。许是赏花宴那天她带给他的印象太差,以至于他面对她时会不自觉地将她当成被他审问的犯人,无法给予好脸色。
假如换个角度来看待整件事,其实并不如他想的糟,严格说来还带点趣味,他应当要轻松以对才是啊!
随后离开古董店的蔺斐引带着玉菩萨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对于商贩贩售的物品,并无多大兴致,一心只想将手中的玉菩萨带回去给姥姥,讨老人家欢心。
突地,他眼角瞥见一名十来岁左右、全身脏污的小男孩,趁着衣着华贵的行人伫足购买商家贩售的物品而不备时,偷窃其荷包。由男孩干净俐落的手法看来,即知他已运用相同方法行窃得逞多次。
蔺斐引眉间一拧,不动声色地尾随得逞的男孩走过大街,来到僻静的小巷。
男孩未曾发觉他的跟踪,自以为顺利得手,喜孜孜地自怀中掏出得手的三个荷包,打开来计算今日的收获。
“把不属于你的还回去。”蔺斐引不疾不徐地命道。
男孩猛然一惊,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他神色警戒,揣紧掌中的荷包,瞪向衣着朴素,但仍可以由上好的衣料瞧出对方身份显贵的男人。
“别多管闲事!”阿忘抿着唇,像头小兽般,凶狠地张牙舞爪。
“难道没有人教导过你,不可窃取他人财物吗?”蔺斐引未将他的虚张声势放在眼里,沉着声与他讲道理。
阿志嗤了声,将他的说教当成是在说笑,骨碌碌的眼瞳灵活地转了转后,转身跋腿就跑!
男孩的动作快,蔺斐引却比他更快。当男孩起了逃跑的念头,马上就被他看穿了,且被他像拎小野猫般地拎起,如何也逃脱不得。
“他奶奶的!放开我!你抓着我做什么?!快点放开我!”被拎起的阿志恼怒地大吼,小脸胀红,挥动手脚想要攻击眼前的男人,却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令他更加火大。
“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我把你丢进水里,让你好好将嘴巴洗干净。”蔺斐引警告他,语调仍维持一惯的低沈冷静。
“他奶奶的!我就是嘴巴臭怎样?你大人欺负小孩,算什么英雄好汉?”阿志不怕死,继续挑衅。
“你究竟是要还回去,或是要我把你送进宫府,让你爹娘因此而蒙羞?”蔺斐引给他自个儿选择。
“我就是要偷光你们这些为富不仁、残害善良老百姓的有钱人!打死我也不会还回去!我爹娘早就被你们给害死了,想送我进官府就送吧!反正十八年后,我又会是一条好汉!”阿志骨头硬,嘴巴更硬,一副大不了一死的模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爹娘被谁害死了?”蔺斐引一怔,放下他,追问。
甫获自由的阿志脚底抹油,再度想溜,偏又被他一把抓起。
“原来你是想逃,才会编出谎言来骗我。”真不能小看这孩子。
“我是想逃没错,但我没编谎言来骗你!”阿志怒吼,爹娘含恨而死,这事儿岂能胡说八道?
“既然你没说谎骗我,那么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蔺斐引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使得一个孩子浑身充满忿恨与不平。
“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你和那些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有钱人,有何不同?”在阿志心中,所有有钱有势的人全都是恶人!
“你若什么都不说,怎么知道我和他们有何差别?或者,你只敢大声嚷嚷憎恨,却没有勇气道出所遭遇到的不平?”蔺斐引故意用话激他。
“谁说我没有勇气?!”阿志气忿男人质疑他的勇气。
“很好,既然有勇气,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出来,再来判定我是否和欺压你的人为一丘之貉。”蔺斐引放下他,让他得以好好把话说清楚。
“好,那你听仔细了!”不管他遇上的是否为恶人,反正在这世间,他一个亲人也没有,如果死了,还可以到地府和爹娘重聚,倒也不蚀本。
阿志将他的身世原原本本道出。他的父亲是个秀才,在城西的私塾当老师,他娘温婉美丽,平时在家中绣花贴补家用,一家三口虽然过得不富裕,但也得以温饱,过得很幸福。
怎料到,城里有名的曹大善人有一天无意瞧见他娘的美貌,竟起了歹念,先是假意与他爹友好,而后设局让他爹不小心打破价值连城的古董,最后在他爹赔偿不起高价的古董时,派人强行带走他娘,说是要抵债!
恩爱夫妻硬是被拆散开来,他爹左思右想,终于明了这是曹大善人设的局,于是告官去,岂料顺天府尹和曹大善人素来友好,早就被曹大善人收买,因此颠倒黑白,硬是说他爹诬陷京城的大好人,当庭杖责一百大板。他爹是个文人,怎堪杖打?且衙役在顺天府尹的指使下,皆往死里打,一百大板没打完,他爹便死了;他娘也因不愿受辱,咬舌自尽,留下他孤伶伶一个人。他想为父母申冤,求助大人,得来的全是一阵怒骂与责打,因为根本就没人相信向来造桥铺路、开仓派粮的曹大善人会作恶。
阿志不仅求助无门,还遭受奚落责打,因此他深信所有人都一样欺善怕恶,人人永远只会相信有钱有势的人所说的话,他亦不再期待会有人为死去的爹娘出头了。
“怎样?你也要骂我恶意诋毁曹大善人对吧?”阿志睨着他瞧,等着即将随之而来的臭骂与责打。
“并没有。你叫什么名字?”蔺斐引皱眉听完男孩的陈述,难过着不管在什么地方,相同的事总是一再发生,“你知道我的名字做啥?想要告诉曹大善人,要他斩草除根是吗?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怕他!我叫关清志!”阿志声若洪钟地报上大名。
“好,关清志,你有勇气跟我走吗?”他挑了挑眉,挑衅地问。
“你要我跟你上哪儿去?”阿志人小却不笨,总要先问清楚,免得死得糊里糊涂。
“为你爹娘伸冤,如何?”
“你为何要帮我?”阿志狐疑地看着他。
“我不仅是在帮你,更是在帮助其他可能同样受害,却得忍气吞声的人。”他认为曹敬既然敢有恃无恐、强抢民女,那绝不是头一回这么做,大有可能以善人之名做为掩护,背地里无恶不作多时了。不过,这些全都要详尽调查才行。
“那你有啥本事?你要知道,作恶的人可是曹大善人啊?”阿志听见他有意为死去的爹娘伸冤,小脸瞬间闪闪发亮,可是想到要治人人称颂的曹敬可不简单,小脸又瞬间黯淡无光。
“我虽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但已足以惩治恶人,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拔除像曹敬这样的毒瘤,是他的责任。
“真的假的?”他真那么厉害?
“是真是假,看了就知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找出曹敬的罪证,才有办法定他的罪。”蔺斐引要阿志明白;他不会马上义愤填膺地拿把刀子去杀了曹敬,他会搜集曹敬的罪证,让曹敬正式伏法。
“好,我暂且相信你。”阿志本以为这辈子恐怕都报不了仇了,突然之间,有人说要替他伸冤,姑且不管是真是假,总要试过才知道。
“谢谢你肯相信我,但是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要把你偷来的荷包全部还给遗失的人。”蔺斐引清楚记得被阿志偷走荷包的人的长相特征。
“你还记得这件事啊?!”阿志鬼叫了声。
“不错。”蔺斐引微微一笑,走在前头,不怕阿志不肯跟上。
阿志在他背后扮了个鬼脸,他可以不理会这男人的要求,转头就跑,可是为了报仇,就算再不情愿,他也会硬着头皮蛮干的。然后,接下来就看眼前这个男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