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老夫人被接回将军府,每天都要华磊陪他一起用晚膳,也定要苏霏雪作陪,但今天华磊拒绝了,说他早先已经答应了华煜今晚要陪他。
所以这一夜,他们一家三口是在纤云阁用膳的。
在用膳时间,安若怡一直忧心忡忡,担心华磊此举会惹得华老夫人更生气,尤其在用餐后,华煜端出了放着凤凰于飞的锦盒时,安若怡更是沉了脸色,一把把盒盖盖上。
华煜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滑过一抹受挫的哀伤,但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虽然他的神情看起来还是带着委屈,可是眸光却透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精明。“娘,煜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安若怡是很生气,但一对上儿子那清澈又带着水光的双眼一时消了气,因为她想到上辈子她为了不让儿子应了死劫故意推开他时,他眼中那抹伤心。
华煜就知道母亲心软,而且这一招他屡试不爽。“娘别生闷气,要是煜儿做错了事,娘就骂煜儿,煜儿会改的。”
“我听到一些耳语,看到这对玉佩之后才知道是真的,煜儿,你太不知分寸了。”安若怡出口虽然还是责怪,但语气已和缓不少。
华磊可不认同,马上为儿子缓颊,“安怡,你不知道咱们的儿子有多聪明,夫子说他资质不凡,几乎可无师自通,他日必能成材,要不是他年纪还太小,夫子说他已经有参与殿试的能力了,所以他要求这个奖赏一点都不过分。”
安若怡知道儿子自小就聪明,但也经历过一番苦学,或许是因为总有人怀疑他的身世,所以他更努力,但可从来没让夫子这么夸过他,儿子能力这么好,自己没有好好夸他还骂他,她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看华磊宠他宠过了头,她不能不扮黑脸。“煜儿,你过来。”
华煜听话地走到母亲身前,低垂着头。
安若怡捧起他的手,轻轻揉着。“你爹的宝物这么多,你为什么偏要这凤凰于飞呢?”
“煜儿是想让娘开心,煜儿不懂事,几次惹得娘伤心,煜儿再也不会了。”
“你什么时候不懂事了?还是你能预知未来,知道日后你会伤了我的心?”儿子一直很贴心,是进了将军府后,越来越多人在私底下笑话他、怀疑他的身世,他们母子才渐渐疏远。
“对煜儿来说不是未来,而是过去,娘,煜儿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了。”
安若怡轻叹,儿子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这么自责,如果她真不收下,儿子怕会一直闷闷不乐,于是她把对玉拿出,亲自将佩饰凤玉别在华磊的腰上,另一条项炼凰玉本要自己戴上,华磊接了过去为她戴上,华煜这才露出了笑容。
“煜儿,这样你可满意?”华磊看着儿子破涕为笑,他同样开心。
华煜假装抹了抹眼眶,用力点点头。
安若怡无奈,想不能让儿子继续这样没规矩,她表情严肃的教导道:“煜儿,下不为例,知道吗?你什么不要,偏要这会引来纷争的凤凰于飞。”
“娘是正妻,只有娘配得上与爹爹共同拥有凤凰于飞,娘你什么都不求是不行的,爹爹是疼你,但在外人眼中,可没将娘视为将军夫人。”
安若怡当然也很清楚,她在将军府的处境就不用说了,对外,虽然她掌管着将军府的所有产业,但她看得出来许多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他们认为她只是无知村妇,尤其买下那些被迫关闭的铺子更是让他们笑话她外行,不过她并不急,京城的荣华很快就会恢复,她等的,就是公主寿辰。
但华磊这个老实的大石头,倒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他敛起双眉。“煜儿,说清楚。”
“外头的人笑娘不会做生意,没关系,时间一久他们就会看出娘的本事了,可是连府里的人都笑话娘亲,尤其是苏姨娘院落里的琴儿,她老是欺负我们院落里的人,有次娘真的气着了,要把琴儿叫来问话,祖母就刻意把琴儿叫去她那服侍,所以琴儿完全有恃无恐,爹爹,娘在将军府里的地位,别说比苏姨娘还不如,照煜儿看,指不定连琴儿都比不上。”
“煜儿!”安若怡低声喝道,这些事情她本没打算让华磊知道。
又是琴儿,这个贱婢当已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华磊沉吟着,他身为一家之主,很多事情他不能亲自去管,后宅做主的虽然是若怡,但她向来不喜与人争,大概认为他支持她她就心满意足了,吃了亏也多不作声,这可不行,长久下来会出乱子。
他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
这回他不把华煜当成孩子,反而像面对一个成熟的男人。“华煜,爹能信任你不会像个孩子一样坏事,配合我吗?”
“父亲自可信任煜儿。”华煜也不稚气的喊着爹爹,而是用着小大人般的语气喊着父亲。
“很好,明天爹休沐,正好可以让你协助爹完成这一计。”华磊不知道有什么小秘密要告诉华煜,父子俩神神秘秘的走到外间去了。
安若怡有些担心,想接近他们听个清楚,却被华磊给制止了。
她再世为人,虽然懂得为自己争了,但争的也只是华磊的心,其他的她并不求,可这对父子怎么好像想着把事情闹大一般?
华煜与华磊密议一段时间后,华煜就回自己的房去了,华磊则回到安若怡的寝房,只看见她捧着书册读着。
过去的他虽然爱极了她端庄娴静的模样,却也因此而自卑,然而过去的他不懂得向她诉说自己真实的心情,那日若不是她主动提起,他不会知道其实她也抱持着跟他一样的想法。
现在想想,他们两个都傻。
华磊背倚着门,凝视着安若怡那专注的模样,看得有些痴傻了。
还没被点兵以前,她总喜欢这样捧着书,把无聊乏味的《论语》以说书的方式说给他听,她或许不是博学多闻,但对他来说,就已经像明月一般高攀不得了。
可她,终究成了他的妻,他始终认为她是天赐的礼物。
她是这样一个美人儿,过去十年一定不乏男子倾慕,为什么在他生死不明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改嫁?虽然她曾为人妻,但做个小妾或续弦,都好过辛苦这十年,至少听母亲的语意,有个叫凌纪凡的对她有意,不是吗?
一想到凌纪凡,华磊明知道他该信任安若怡,心头仍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母亲说了凌纪凡与安怡走得很近,是母亲的偏见,还是他们真有过密的交情?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就把心头的疑问给问了出来,“若怡,你是否有个朋友名为凌纪凡?”
安若怡先是因为听到说话声而吓了一跳,接着就因为华磊问起凌纪凡而心惊,但她不显于色,只是阖起书册放到桌上,上前挽住了他的手,微笑问道:“磊哥,要不要去花园散步消食?”
华磊点头允了,但也因为她转移了话题而感到不快。
两人相偕走在月色下,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猜疑,如果凌纪凡真的什么人也不是,为什么她不想多提?
安若怡不是不想提,而是在想该怎么说,他会突然问起凌纪凡,肯定是听到了什么,而且绝对不是好话,她知道他信她较多,可是一旦怀疑的种子深种,总有一天会发芽茁壮,她上辈子的下场就是最好的铁证。
她抬起头望向华磊,想思索一个开场白,却被他全然陷入嫉妒情绪的表情所震慑,上辈子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他。
会不会是上辈子她只想着自己的委屈痛苦,忽略他的感受,才会放任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辈子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华磊兀自陷在自己的情绪中,突然怀中一满,他低头看见安若怡大胆的抱住了他的腰,他有些不解。“若怡……”
“我好幸福,磊哥哥是这么爱我。”
他又重拾了笑容,轻捏了捏她的鼻尖。“说,那个凌纪凡到底是谁?你一喊我磊哥哥就是想撒娇,别以为这样就不用回答。”
其实当她娇喊着幸福时,他心中的疑虑就消减了大半,如果他们真有什么关系,她不会这么大动作的示爱,那只会显得欲盖弥彰,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他是我们家的恩人。他原是爹爹的旧识,老家遭了战祸,村民们能逃的都逃了,我们逃到京城附近的一座大城时,巧遇正在城里唱戏的他,他说有办法带我们进京,还要为我们支付疏通的银钱,我不想太麻烦他,便把爹爹留给我的嫁妆全用来疏通了,后来开了铺子,也是靠他帮忙介绍才有了名气。”安若怡看他脸上的妒意散去不少,才放下心来。“磊哥哥,凌老板真的是我们的恩人,你不要信了别人胡说。”
望着她水灵的大眼,眼眸里满是渴求,华磊别开眼。“别、别这样看着我。”
“磊哥哥一定是听别人说了什么,我不好好求磊哥哥信我,以后磊哥哥要用七出之条怪我怎么办?”安若怡说完,小手还挑逗的轻划着他的胸膛,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原来他这么受不住她撒娇啊!她从不知道他的心魂这么容易受她左右。“磊哥哥,只要你信我,我什么委屈都可以忍,但你不信我,我会活不下去的。”
华磊顾不得什么散步消食了,安若怡这可爱的模样让他只想把她生吞活剥,但是一想到如果又被什么多事的人看见,传到母亲那里免不了又给她带来麻烦,他急忙拉着她的手,快步回房。
“磊哥哥,怎么了,我们才走没几步路啊!”
他一把她拉回房,就将她抵在门板上,捧着她的脸吻住她的唇。
安若怡一时无法招架他的热情,花了好些时间才将他推开一些。“磊哥哥,现在就寝还早……”
“你不知道嫉妒是最好的催情药吗?”
“意思是,以后我要常常提起凌老板让磊哥哥嫉妒,磊哥哥才会爱我一辈子吗?”
再次听到凌纪凡这个人,华磊像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消火了,他轻叹一声,退开身子,把她拉到桌边坐好。“你非得在这个时候提他吗?”
“磊哥哥不喜欢,以后我不提就是了。”
他心疼地轻抚着她细嫩的脸庞,她得多担心凌纪凡与她的谣言误导他,才会放下平时的羞怯,这么撒娇地求他,他一定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她这般忧心。
“若怡,既然他是我们的恩人,改天我送请帖过去邀宴致谢,但我不希望你们再私下见面,要见面我一定要在场。”
“喔……”安若怡的神情有些落寞,但还是应了。
华磊温柔的抬起她的下颚,笑着安抚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在帮你,我们一起见他的次数一多,时间久了,谣言就不攻自破,明白吗?”
她乖顺地点点头,但他却看不出她是不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只好自嘲道:“希望你知道我的苦心,虽然只是谣言,但要见他我还真是不乐意,我会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谁教我这么爱你。”
听到夫君示爱,没有一个女人不心花怒放的,安若怡娇嗔起来,“磊哥要羞死若怡吗?”
“羞?那你刚刚在花园里抱住我就不羞?”
“那不一样,刚刚我急啊,就怕磊哥生气了。”
华磊就算有气,也被她的撒娇安抚了,他由怀中拿出一只荷包,交到她手中。
安若怡一看,马上开心的笑了。“好美的荷包!”她仔细看着荷包的绣工,十分精致。
“那日在街上看了觉得漂亮,就想要买了送你,你打开看看,还有另一份惊喜。”
她打开荷包,看见一个小纸卷,打开一看,是琴歌 《凤求凰》,华磊这铁汉原来也有柔情,居然会送她情诗,只是这情诗的字迹……有些熟悉。
“想不到磊哥居然会送女孩子家情诗,好令人意外。”安若怡调笑道,再看着他双颊浮上的红,笑得更开怀了。
华磊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才接着说道,“觉不觉得字迹很熟悉?”
“是啊,总觉得哪里见过呢!”她又仔细地看了看,直到发现他的羞窘,她突然想通了。“这……是磊哥写的?”
“嗯,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把里头的字都学会了。”
安若怡感动得热泪盈眶,那首情诗的字体写得十分工整,想必他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这样一个深爱她的人,她上辈子怎么舍得冷落他?
“我一定会好好收着这个荷包,随身带着。”
这回华磊再倾身吻她,安若怡没有推开他,谁来告诉她她这满溢的幸福感,是不是真能一直牢牢握在手里,再也不会被人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