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唐绍祖似乎一夜未眠,看来神情疲累,这让山寨里的老老小小颇为讶异,因为他们从未看过这样的少主,难道他的疲累跟他身边那个神采奕奕的俊逸男人有关?昨晚少主也没多提,这会儿却把大家叫来,说要介绍他。
“他是我多年好友秦惟礼,另外,大家准备准备,下午就要出去干活了。”
介绍得真没诚意,秦惟礼瞟了他一眼。
而山寨里的人都明白“干活”就是出巡的意思,于是众人纷纷点头,但一双双眼睛却好奇的看着秦惟礼,就不知他跟少主夫人的关系如何?
唐绍祖见大家还杵着不动,又说了,“除了跟我离开的人之外,这儿有什么大小事都暂由他来作主。”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
唐绍祖却一脸冷漠的看向秦惟礼,“曹大伯是这儿的二当家,”他看了曹大伟一眼,“如果你有什么不了解的事可以问他,在我出去的时间里,惟一的要求是,这儿没有少一草一木,自然也不能少半个人。”
“你知道我会带定公王,我的责任也只有她。”
“由不得你,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他冷笑。
秦惟礼黑眸立时半眯,“你知道我要找的人?!”
“一个被玷污的闺女。”
他脸色倏地一变,激动的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她在哪里?”
他甩开他的手,神情冷硬,“等我回来,自会告诉你,但你跟公主都得留在霄汉寨。”出卖谢丫头绝非他所愿,但事非得已。
“你!”秦惟礼咬牙怒视。
唐绍祖转身走回房间去准备行囊,在备妥后,他走到对面,想再跟朱贝儿说说话,不料推门进去却发现房内没人,他拧眉走出,又在山寨转了一圈,问了许多人,大家也都说没看到她。
于是他请所有的人帮忙寻找,但一直没有好消息,最后他甚至回到自己房间,看她是否又进到酒窖里,但仍是没人,他也愈找愈心慌。
秦惟礼也过来帮忙找,但还是找不到人,问题是,站岗的人也没瞧见她下山,那么大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你把她藏起来了!”唐绍祖气疯的怒视着让自己什么都不对劲的男人,认为一定是他搞的鬼。
“该质疑的人是我!”秦惟礼也瞪着这个一点都不冷静的家伙。
经他一吼,唐绍祖才想到先前的对话内容,秦惟礼的确没有把贝儿藏起来的必要,那她到底去了哪里?对了,他问也急着帮忙找人的曹琳,“你有没有看到谢丫头?”
她柳眉一拧,“你从清东村回来时,大家是有见到她一面,可后来就再也没看过她了,她还待在山寨吗?”
他一愣,看到其他人也是一脸困惑,突地想到,只有谢丫头才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去霄汉寨,所以,极有可能是那个鬼灵精把贝儿带走了,但她是如何而又从哪里将她带走的?!
该死的,难道他们之间的买卖她不做了?嗜财如命的鬼灵精到底在想什么?
*
“谢姑娘,到底还要走多远呢?”
此时,朱贝儿一手拿着烛火,一手拉着裙摆走在黑黑长长的地道里,这里面又闷又热,她已经香汗淋漓了,但前方的谢雨茵却脚步轻快,回头看她的美丽脸蛋还有着盈盈笑意。
“快了,不过,我带你回皇宫后,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当然,两万两银子。”
“嗯,”她快乐的点点头,“不过,”她眉头一皱,“你确定要离开唐哥哥吗?还有那个秦惟礼,他对你好像也挺有兴趣的,公主。”
她有些无奈,“你到底偷听到多少?”
“全部啊,不然,怎么会在你难过的说要离开时,就出现在你面前?!”
也对,只是,看着这复杂如迷宫似的地道,她真的好佩服谢雨茵,居然辨认得出这看来都差不多但岔路又多的地道,若是她一人走,早就迷路了。
就在这一天,当山寨里的所有人仍不死心的找着朱贝儿而找得人仰马翻之时,谢雨茵已经带着她下山,到附近小镇买了辆马车,马不停蹄的直奔皇宫。
*
“皇妹?!”
皇宫内,朱皓熙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身村姑打扮的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贝儿很不开心的看着哥哥。只是,她真的没想到谢雨茵是那么的深不可测,居然有一身好功夫,她施展轻功时明明还带着自己,却像拎猫儿似的,几个纵身就带着她进入皇兄寝宫,而那些皇家侍卫居然无人察觉,看来,她四处拜什么贼头贼脑的贼子当师父的话真不是假的。
她瞪了皇兄一眼,“惊讶吧,在皇兄花钱找个贼保镳让我心惊胆战的度日后,又找了秦亲王去‘接班’保护我之时,我竟然回到皇宫了。”
“皇妹都知道了?!”他讶异的看着走到椅上坐下的妹妹。
“是,包括皇叔叛变之事。”
“是秦亲王说的吧?他还是没把朕的话听进去。”
她愣了愣,站起身来。“皇兄知道——”
他点点头,“一明白朕找他所为何事后,他就直言该让皇妹知道,免得你惶惶不安的度日,但朕相信绍祖不会亏待你,所以希望他先询问绍祖的意见,再决定说与不说。”
朱贝儿想到他们两人见面时的对峙,她毫不意外秦惟礼会直接跳过“询问”的过程。
“皇妹为何回来?既然明白这儿有立即的危险——”
“我会很小心的,跟皇兄一样小心,我们是兄妹,应该一起面对任何危险,而且,”她直勾勾的看着他,“皇兄沉稳内敛,又因君无戏言,一些话当然不好开口,但我的骄蛮无理是众所周知,有些话由我口中说出去,相信皇叔也不好究责,听了之后,应该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蹙眉,“皇妹是要单刀直入?”
她点点头。
“不行!”
“行的!我在贼寨里学了不少事,但学最棒的应该就是贼少主唬人的功夫,”一想到他,她的心就痛起来,“我先回寝宫去,”她拿了皇兄的披风披上遮住一身素服,刚走一步,又回头,“我相信皇兄跟贼少主一定有什么联络管道,请皇兄通知他,我已安全回到皇宫。”
朱皓熙无奈颔首。就算她不提,他也会通知绍祖,此时的他该是心急如焚吧!
一见妹子离开,他也立刻飞鸽传书,告知好友情况。只是一过午后,皇妹所住的寝宫随即传来一阵骚动,太监前来通报后,他便立即前往,却见到皇叔跟罗里绅已在妹子的寝宫里,“你们的消息真灵。”可见皇宫内也有不少他们的眼线。
朱齐鸿有些尴尬,但罗里绅却自顾自沉浸在公主回宫的喜悦里,只是傻笑。
一会儿,朱贝儿穿着一身绣有云凤纹样的绸缎袍服,头戴公主珠翠冠帽,在两个宫女的随侍下走出来,娥眉淡扫,唇似丹珠,娇艳惊人。
罗里绅眨眨眼,一脸神痴心醉的看着她,几乎要忘了呼吸。
“皇上、皇叔。”她向两人行礼,却刻意忽略罗里绅。
“听皇上说公主到江南去看太皇太后,又闻公主回来,所以就急着想问问太皇太后的身子是否无恙?”朱齐鸿笑得很慈祥,这看在朱贝儿眼里却只想吐!
但她仍微微一笑,“她老人家很好,只是——”
“只是?”
“太皇太后作了个恶梦,一定要我赶回来跟皇叔说。”
哼,还真会乱掰,他早就派人去过太皇太后那里,知道她根本没去过江南!“是吗?她说什么?”心里骂归骂,朱齐鸿还是一张笑脸。
“她梦到一张金碧辉煌的龙椅,还梦到皇叔起兵叛乱,又梦到皇叔下毒给皇兄吃,最后更梦到皇叔坐上龙椅,奇怪的是,龙椅缺了脚。”
朱齐鸿脸色顿时惨白,眼睛却充满怒火,这一席话明白人听了就懂,也就是他的计谋她全都知情,甚至知道龙椅的存在,而龙椅缺了脚,代表这个江山他是怎么坐都坐不稳的!
可恶!一定有人走漏消息,不、背叛了他!他立即转头怒视义子。
罗里绅一接触到义父的眼神,吓得忙否认。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里绅?”朱贝儿突然巧笑倩兮的凝睇着他。
他心一惊,忙摇头,不敢乱说话。
朱齐鸿佯装抚须,勉强挤出笑意,“太皇太后这个梦太严重了,她肯定被过去德顺及清和王爷遭贼人杀害的事耿耿于怀,才会作这种恶梦,我看我该去看看她,也好让她放心。皇上,我就去一趟江南。”见皇上点头,他立即冷眼看义子一眼,“跟我走。”
两人很快的离去。
罗里绅一等到义父乘上轿子后,便迫不及待的发难,“她是在唬我们的,义父!我们都知道她根本没有去找太皇太后!”
他恶狠狠的瞪着这个笨得可以的义子一眼,“但是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这才是重点——”
他急忙喊冤,“不是我说的。”
“现在谁说的都不重要了,皇上肯定知情也防着了,咱们得另想法子,或是找其他可以相信的亲信来帮忙。”朱齐鸿又气又恨,难道他天生就没有皇帝命?
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名字,倏地笑开了嘴。对呀!他怎么没有想到“她”?!
*
几天后,唐绍祖收到朱皓熙的飞鸽传书,得知贝儿已经回到皇宫,隔一日,他又收到第二封信,告知朱齐鸿父子因贝儿一席戳破叛变阴谋的话而避居江南,皇宫也暂时恢复平静了。
也因此,唐绍祖这才放心的率领手下去进行“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事,沿途也专找小门小户、贫瘠穷荒的人家扮财神。
只是过去做这种大快人心的侠义事,他总是神采奕奕,有时还会恶整那些利欲熏心、贪得无厌的贼官,可这一次,他却一天比一天安静,脸上的沉郁更是一日多过一日,众人不由得都替他担心起来。
大家嘴巴虽然没说,但心知肚明问题肯定出在少主夫人身上。
虽然,没有人确定她是不是被秦惟礼带走的,可是他一上山,少主夫人就不见,这之间肯定也有什么关联!
偏偏他们又问不得少主,虽然这一次出巡,他们帮了不少贫民百姓,应该开心,可是,因为少主郁郁寡欢,一行人也就闷闷的回到霄汉寨。
只是,这山头少了少主夫人,日子似乎变得一点趣味也没有,再加上略显憔悴的少主——
众人看着镇日说不上几句话的唐绍祖,全有志一同的想,他们是不是该想个法子把少主夫人给找回来?
*
皇宫内的后花园里,朱贝儿静静坐在迎风摇曳的百花中,这些花儿有粉蓝、粉黄、红的、白的,将夏天妆点得五彩缤纷,暖暖的太阳高挂在蓝蓝的天上,她仰起头,轻叹一声,再低下头看着手中拿着的那几朵娇艳玫瑰,起身走回寝宫。
只是,看着眼前豪华又金碧辉煌的寝宫,往事一幕幕的闪过脑海,她的眼眶微微的湿了。
说来可笑,她居然好想念那咿咿呀呀作响的破房间,那一群纯朴可爱的老老小小,甚至那一段她咬牙切齿的念着「此路是我……”的日子,但最最想念的还是那个可恶的人。
算算日子,已有好几个月了,她一直以为他会来找她的。
她苦笑,静静的坐在房内,看着花儿,回忆那段“与贼为伍”的日子,她有时哭、有时笑,没想到这一坐就坐到夜暮低垂,一直到宫女们进来伺候沐浴,她才回了神,只是——
她柳眉突地一拧,狐疑的星眸转向幽暗的窗外,再看了看宫女们的身后。
两名宫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段日子,公主老是怪怪的,总会以这种眼神看前看后,可是四周又没别人。
朱贝儿又是一阵轻叹,让两名宫女上前伺候她进入飘着玫瑰花办的浴桶里,她便下令,“你们出去。”
“是,公主。”两人依言欠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