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擎走了过来,温柔的看着她,“怎么了?这么晚还过来,刚刚就听到你的脚步声,才讶异着,就听到纪香焦急的叮嘱声了。”
是啊,天擎哥哥在她爹用心栽培下,是个出色的文武全才,只是……
“我……”她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办呢?面对他,她的心脏还是很没用的怦怦狂跳。
老天爷独厚夏天擎,给他一张俊帅的容颜,举手投足间还带了一抹自信的威仪,让人不由得对他生出几分敬畏,这特殊气质令多少闺女心仪不已,就连她也是。
上辈子,她就算因他悲痛惨死,也不曾后悔爱上他。不过,这一世她誓必得努力的压抑再压抑这份深情。
他伸手将她略开的披风拉拢,这才注意到披风内只是件单薄的中衣,浓眉一皱,“怎么这样就出来了?染上的风寒都还没全好。”
他语句里的不舍那么明显,她怔怔的看着他,恍若隔世的关切让她得努力的咽下梗在喉间的酸涩才不致泪流。
他定定的看着她,即使有腿疾,她仍是个美人胚子,肤如脂,眸如星,唇若樱,娇小纤细的身材掩在披风下,乌黑如缎的长发披在肩上,整个人柔柔弱弱的很容易引起男子的保护欲。在尚未得知自己真正的身分及血海深仇之前,他也曾想过要好好护佑她一生,这个念想无关男女之情,纯粹是为报答养父之恩……只是,他现下的心思,只有报仇!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别进去,小姐在里面跟少爷说话。”纪香守在门口,一见齐江端着再度温热的干贝粥要进门,连忙挡人。
齐江连忙点头,不敢进去打扰,只是忍不住碎嘴起来,“你跟苏玉要把雪儿看好一点,别让它到处乱跑。”
“这点,我跟苏玉可没法子,雪儿是少爷送给小姐的,她疼它疼得不得了,舍不得用项圈拉着,任它到处跑,叫下人们谁也不许拦。”纪香道。
“可是,今晚它闯进书斋将少爷的书桌弄得一团乱,还沾了一身墨,少爷还亲自替它洗澡,帮它擦干后,雪儿就突然跑掉了,少爷还因它弄得袖口全湿,刚刚才换了衣裳呢。”
即使齐江的声音再低,但夜太静,风儿轻拂仍将两人的对话吹送入内。
樊芷瑜惊得瞪大双眸,脸上血色唰地一白……是真的,不是梦接下来,两人又谈什么她完全听不到了,她害怕的低下头,满脸不知所措。
夏天擎也听到两个下人的对话,目光看向头低低的樊芷瑜,温柔一笑,“没事,雪儿只是调皮了些,没惹祸。”
她飞快抬头看着他,全身冒冷汗。若说不是梦,变成雪儿的技能也是真的,那就是说,重生这一世,她命中注定的还是他?
“怎么脸色这么白?哪里不舒服?”
夏天擎蹙眉,俊脸上尽是不解。从小到大,她看着他都是一脸的崇拜及依恋,双眸凝满深情,熠熠发光的,也是这样的神情让这张原本就脱俗出尘的容貌更为动人,但此刻——
他甚至可以确定的说,她是害怕、极度恐惧的,为什么?
“不是,我作、作了恶梦,天擎哥哥不见了,我、我——”
樊芷瑜声音微微颤抖,她撒谎了,但她真的不能再嫁给他一次,那是个可怕的悲剧,她死了没关系,但她爹也许不是个好人,对她的爱却是千真万确,为了怕她受人欺负,在她娘死后不曾再娶妻纳妾,将所有的爱全给了她这个独生女,她无法眼睁睁的坐视爹惨死……
“真是个傻丫头,我怎么会不见?”他伸手轻点她微翘的鼻子。
她眼眶顿时盈泪,这是久违一世的亲密动作,是从小到大他对她的习惯动作,直至两人婚后,丑陋真相浮出,他就再也不曾像这样亲密地点过她的鼻子。
“怎么哭了?”
他蹙眉,伸手要为她拭去脸颊上的热泪,她急急别开脸,哽咽道:“没事,哥哥没有不见就好,我回房休息,不打扰哥哥了。”她看也没看他一眼,快步走出书房。
纪香愣愣的看着主子头低低的快步走出,又见少爷一脸困惑的走到门口,连忙朝他屈膝行礼后,拿着灯笼追上主子。
“少爷要喝粥了吗?我热好……”
齐江端起热粥就要踏过门坎,却见主子黑眸盯视着愈走愈远的主仆,他直觉的闭上嘴巴,悄悄将抬高的脚再轻轻放下。
夏天擎沉默的凝睇那个背影久久,才转身步入书房。
樊芷瑜回到房间后,也不让纪香伺候,掀开纱帘径自上床了,但她也看到乖乖缩在狗窝内熟睡的雪儿。
今晚发生的怪事全是真的,也就是从今以后她都会在某个时间变成雪儿,而且,还可以瞬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等鼻头一痒、眼前一黑时,就有可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想两度当天擎哥哥的妻子,她不要!
她睁着大眼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下半夜后她发起高烧,整个人益发不舒服,时而清醒时而昏睡,隐隐约约似乎看到纪香站在她床前,接着又昏睡过去。
接下来,她不时听到夏天擎的声音、她爹的声音,似乎还有自小医治她的卢老太医的声音,好像也有纪香跟苏玉不安自责的哽咽声。
但她身体太虚,头太昏,身体太烫,口干舌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的,这丫头被樊大人跟夏大人宠坏了,身子刚好没多久就这么不爱惜自己,还敢偷跑出去!上元节人头攒动,丫头会再度染上风寒,老夫一点都不意外!”
听着气呼呼的老者声音,樊芷瑜都可以想象卢老太医吹胡子瞪眼的发怒神态。
“你们两个丫头太乱来了,要不是担心芷瑜醒来后气我这个爹惩罚你们,我早让你们一人杖责二十板!”
听着爹又气又心疼的声音,樊芷瑜感到抱歉,但想开口叫他不要怪纪香她们,是她要她们带自个儿出门的,可她喘着气儿,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呼呼呼……”
“你这个丫头真的是……我没罚她们啊,你乖乖喝药啊,你药都不咽下去,急死爹了!”许是父女连心,他还真猜中女儿此刻的心思。
“呼呼呼——咳咳咳!”她不想喝药,她喝好多好多,一闻就想吐。
“芷瑜,你顺顺气儿,药要喝,身子才会好。”
这是夏天擎温柔诱哄的声音。
“咳咳咳……”樊芷瑜想乖乖的张口,可是她抑制不了急遽的咳嗽,她咳到眼前发黑后,隐隐约约又听到夏天擎的声音,只是声音多了点稚气。
“芷瑜妹妹可以叫我天擎哥哥。”
“是啊,芷瑜,这是爹刚收进府的儿子,以后爹忙时他就可以好好照顾你。”
樊芷瑜昏昏沉沉的,脑海竟浮现年轻的父亲一手拉着七岁的夏天擎,一手拉着两岁多的自己,笑容满面的画面。
接着,画面一转——
“芷瑜,不要坐轮椅了,你的跛脚一点都不严重,天擎哥哥带你出府去走走。”
那是十二岁的夏天擎,好看的五官更为俊朗,深邃的黑眸里只有温柔。
“我不要,上次出门大家都一直看我的脚。”软嫩的嗓音带着哭音。
“好吧,那我推你出去,一直闷在府里也不好。”
樊芷瑜直冒冷汗,全身都不舒服,她不清楚那些画面是前世还是今生,甚至又只是一场梦?
接着画面又一转。
“芷瑜,天擎哥哥中了榜眼,被皇上任为吏部员外郎,接着跟爹要一起上早朝,日后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你了。”她看到爹一脸骄傲的拍着夏天擎的肩膀。
“恭喜天擎哥哥,芷瑜长大了,会照顾自己的。”她双眸熠熠发光。
“是啊,我的芷瑜妹妹长大了。”
夏天擎已是高大英挺的男子汉,一张让京城多少闺秀疯迷的俊颜温柔地注视着她。
接着,画面又一转。
是洞房花烛夜,双喜字儿映入眼帘。
俊美无俦的夏天擎一身新郎袍服,他笑意晏晏的拿起喜秤走到喜床前,为新娘挑起喜帕,红巾一掀,露出梁芝芝那张娇艳的倾国之貌——
强烈的痛楚如万箭射穿四肢百骸,樊芷瑜猛然心神震慑的惊醒过来!
“呼呼呼——”她急遽地喘息着,瞳眸空洞的看着夏天擎却浑然不觉,脑海中仍浮现着那让她心碎欲绝的一幕。当时,她就站在窗外看着天擎哥哥深情凝睇着成了小妾的梁芝芝,让梁芝芝羞红了脸,后来,天擎哥哥一人饮下两杯交杯酒,低头吻上她——
“芷瑜?芷瑜?”夏天擎连声叫唤,他守了她一夜,好不容易看她醒过来,她却似乎看不见自己。“醒醒,芷瑜、芷瑜!”一再的叫唤,她终于有了反应。
她眨眨泪眼,视线渐渐聚焦,看着他俊脸上的忧心依然那么明显……
“芷瑜,还没醒吗?天擎看你昏睡还不安稳,整整抱着你一晚上呢,你快点把病养好,爹就将你跟天擎的婚事办一办。”
两鬓微白的樊秉宽不舍又焦急的看着女儿折腾了一晚上,连声安抚。然而,再看向靠坐在床上让女儿枕着他的腿睡了一晚的夏天擎,又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一晚,女儿咳到快喘不过气不知多少次,这孩子就将她抱坐到怀里轻拍她的背部,直到她不咳了才又让她睡下,整整一晚这动作不知做了多少次。虽然不合礼数,但当年决定收养夏天擎时,他就想到女儿的腿疾,日后要嫁是艰难些,就算嫁作他人妇也可能因腿疾受到欺侮,倒不如自己养个半子。
今晚夏天擎的表现,更让他相信这孩子一定会好好疼爱呵护自己的女儿。
樊芷瑜几度想开口,但她的唇开开阖阖却发不出声音,还是夏天擎让纪香端上温茶,以汤匙喂她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后才能说话,“爹要我嫁、嫁天擎哥……咳咳……哥?”不意外的,她的声音沙哑难听。
“这事不急,先把身子养好。”夏天擎低头凝睇,不舍的说着。只是,她的神情为何始终不见欣喜?
樊秉宽站在床旁,也倾身轻拍她的肩膀笑道:“对对对,你就别说了,爹这阵子忙疏忽了,若不是你又染了风寒,还怎么唤都唤不醒,你两个丫头还要守着你偷溜出府的秘密呢。”
樊芷瑜眨眨眼看向站在床后方的纪香跟苏玉,两人愧疚的低头拭泪。
“你到月老庙去拜拜就是春心动了,爹知道你大了,却以为你没准备好要当天擎的妻子才没提及你的终身大事。”樊秉宽也自责。
“我、我想睡了。”她尴尬的想再阖眼,却发现自己还将某人的腿当枕,她张开眼,急着要起身。
“不急,”夏天擎温柔地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起身,“我今天不进宫,在这里陪你。”
我不要你陪!她想朝他大叫,但也知道一旦说了爹一定会觉得奇怪,过去有这种事,她一向是喜上眉梢的。
“好好好,你就留在这里陪芷瑜,时间不早我得进宫了。对了,药得先喂才能让她睡啊。”
樊秉宽满脸笑意的让其它人全退出女儿的闺房,让小两口独处。
直到此刻,樊芷瑜才发现些许阳光从半开的雕花圆窗映入室内。
“我得起来,才能替你端药。”夏天擎有些无奈的笑说着。
她看着夏天擎小心翼翼的将枕头挪到她的后脑杓后,再从床上起身,许是同样的姿势维持太久,他起身时身体有些僵硬。
“对不起。”她想也没想的就开口道歉。
他摇摇头,温柔一笑,“傻瓜,怎么跟天擎哥哥愈来愈客气了?”他弯身将她扶坐起,将枕头塞到她身后,一如她印象中的温柔有耐性,但她知道这一切是假的,都不是真心的。
夏天擎走到桌旁端起那碗重熬的药汤,走回床边坐下,“良药苦口,为了身子还是得勉强喝下,温度不烫口。”他以汤匙舀起一匙汤药送到她苍白的唇边。
药味扑鼻,樊芷瑜忍着作呕的感觉,他一匙一匙喂药,她一口一口的喝下,接着以想睡为由,躺下背对着他要他离开。
“快好起来,我等着娶你当我的新娘。”
夏天擎伸手温柔地揉揉她的头,那双深邃黑眸却闪过一道冷光。
樊芷瑜身子微僵,她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直到他的脚步声离开房间后,她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