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桌前,齐柏恩第一次觉得家里多一个人挺不错的。
她聘请的钟点佣人周六日放假,而且合约上也只订明早上前来清洁打扫,以及帮她购买日用品、微波食物等等,所以她很久没吃过一顿象样的家常菜。
学生时代她都忙于参加学生会活动,以便为未来建立人际网络;毕业以后,她将所有时间投放在工作上,更是没有时间,所以她可说是不怎么会做饭,厨房也只是摆着好看。
要是没记错的话,除了烧热水外,她真的没有用过炉火,最常用的是微波炉及咖啡机。
所以,看着餐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她不由得感动起来。
经过上午在外边扰攘一番以后,她本来打算回家处理公事,可是雷佑楠却死命地拉着她去超级市场采购食材,力气不如他,而她也不想跟他在熙来攘往之处拉扯太久,因此她又一次被他牵着走。
不过,倒也因为这样,她才见识到他的厨艺。难怪他之前这么自信地说做饭难不倒他,原来他真的会下厨。
而且,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拿下了围裙,雷佑楠看着她带有赞叹的神色,难掩得意。
“怎么了?佩服我?”他两手托着下巴,好笑地问她。
“哪、哪有?”她轻咳两声,换回平常淡然的表情,哼道:“说不定好看不好吃。”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他下巴微扬,示意她试吃。
抱着警戒的心态,她举箸小吃一口,还未完全咽下,已按捺不住试吃别的菜色。
眼见她一口接一口地大快朵颐,雷佑楠高兴得像是中了大奖般。“好吃吗?”
“嗯。”她点头,嘴巴都没空回应了。
明明是普通的家常菜,但满口都是美味,令她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是多么的不欢迎他。
“瞧你……”他伸手抹去她嘴角溢出的汁液,随即将之放抵唇畔,吮去那片滋味。“吃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见状,她倏地放慢了速度,脸蛋更染上了微红。
“下次……告诉我,我自己来。”她佯装镇定地说。事实上,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因为狼吞虎咽的吃相,还是因为他的动作而脸红。
“有什么关系?”他反问。“我很开心你这么喜欢。”
“是还可以而已。”她逞强地说。
“是吗?”他笑看她的口不对心。“那我不献丑了。”
“喂,你真的打算白吃白喝?”她斜睨他一眼。
“你有钟点佣人嘛!”他最初是如此推销自己,可是她都不屑一顾。
“这……”她语塞。“不做就不做!”
最后,她微哼一声,继续低头猛吃。
他唇畔的笑意不住地增大,她此时闹别扭的神态活像小女孩,可爱得很。“我也没说不做,只要你愿意的话,我一定会做饭等你回来。”
拿着筷子的手轻颤一下,他的话让她有一刻的错觉,以为两人交往多年,但实际上他们认识不过两天而已。
他的举动,总是出乎她的意料,让她不由得跟着他的步调,被他牵着走。
让她在意的是,她似乎……并不是那么的抗拒,尤其看见他两眸因为自己的一言半语而闪闪发亮时,有别于工作取得成果的满足感会于胸坎滋生,这跟她之前与别人交往时的平淡有着天壤之别。
然而,她也没忘记他能安坐面前,是出于对她的威胁,所以她不得不让他留下来……绝对没有任何不相干的异样感,更不是贪图他做的一手好菜。
绝对不是!
然而,她此刻的信誓旦旦,很快便消弭了。
当她在书房忙于处理原定今天要处理好的电子文件,他端了一盘香喷喷的现烤饼干进来时,她浑然忘记了要赶他走的念头。
直到她吃了好几块饼干,啜饮香浓的咖啡之际,她才猛然清醒过来。
而他,已大剌剌地拿起一本书,半靠着躺椅阅读着。
她在做什么?竟然如此悠闲地吃点心?不,该说……她怎么会让他进来?
“你……”她蓦地开口,却在对上他闻声而转向她的两眸时顿住了。
“好吃吗?还要吗?”他撑起上半身,瞄了一眼空了大半的盘子,笑了笑。“想不到你食量满大的嘛,咖啡呢?要续杯吗?”
“不!”她急忙地说。“我……我的意思,饼干很好吃,不过……我有个很重要的电话要谈,可以请你出去吗?”
不知怎地,她明明想用更凶恶的语气赶走他,最后竟换上了请求,她甚至胡诌了一个理由,这儿明明是她的家,为什么她非得拜托他让她安静一下不可?
“不能留下来吗?”他扁了扁嘴,定睛瞅着她。
又来了!那种被遗弃的小狗眼神。她错开了目光,不肯正眼看他,两手没有空闲下来,快速地继续工作。
一时间,室内响起了敲打键盘的清脆声音,但是不到两秒,又回归平静。
只因,她感到他灼人的视线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自己。
“拜托,你想看书的话,在外边看也可以呀!”她不知道在心悸些什么,总之被他如此盯着看,让她打从心底感到战栗,令她不舒服极了。
他的眼神,轻易勾起了那一晚的记忆,让她不管如何拼命地要遗忘,也始终忘不了。
“可是……我想留在你身边,我保证不骚扰你,这样也不可以吗?”他好看的两眉压了下来,语气掺杂丝丝失落。
他的模样,活像被她欺负的小媳妇,明知她不需要感到愧疚,偏偏心脏因此频频抽 动,在一收一放间产生了些许疼痛。
这……令她没由来地感到生气!
“没有可是!”她恼羞成怒地说。“给我出去!”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他其实并没有阻碍她,可是当她意识到他的存在时,便再也没法子定下心神来工作。
怎么会这样?明明才两天的光景,她为什么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这跟平常的她实在有太大的差别。
“好嘛,你别生气了,我出去就是。”他垮下两肩,缓缓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在离开之际不时回头,仿佛在期盼她会开口留住自己。
只是,直到门扉合上,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比想象中还难以攻陷呢!雷佑楠靠着门板,微微叹了声。
他以为她会对自己稍微改观,枉费他特地为她烤饼干,不过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总算是值回票价。
难道她还为那个抛弃她的男人难过?所以才会对他这种唐突的接近方式退避三舍,深怕有什么差池?
他真的不明白那个男人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平凡的长相,普通的工作,根本不可能为她遮风挡雨,她何必屈就自己?
为什么要留恋一段已经逝去了的关系?
通宵工作对齐柏恩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晨光穿透窗帘射进室内后,她望了一眼仍是凌乱不堪的桌面,陡地发现自己几乎是什么也没做过。
写了一半的电邮,看了三分之一的报告,检视了四分之一的工作进度……她究竟是怎么了?竟连如此简单的工作也做不好?那么,时间都花在什么地方上?无力地以手抹脸,她为了一个不要脸地赖在身边的男人平白浪费了一晚的光阴?
可不是吗?眼前三不五时掠过他小狗似的神情,那小可怜的姿态不断地缠绕她,让她满腹愧疚,有种难以消弭的罪恶感。
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自己实在陌生极了,为了削减公司成本,她可以狠心当刽子手大幅裁减员工,因此得到女魔头之名,现在却落得受制于人的境地。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手肘抵于桌沿,指尖烦躁地揪住发丝,不知道如何解决此刻的窘境,懊恼得很。
头一偏,她看到放于书桌旁的垃圾桶,红色的卡片碎片,让她蓦地想起那场婚宴。
只是……一切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
自从遇见了雷佑楠,她的心思再也容不下那两个人,一直围绕着雷佑楠打转,尽管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到赶走他的方法。
捡起卡片一角,艳红并不像之前那般刺痛她两眼。
其实,她是知道的,与其说是因为分手而难过,倒不如说她不甘自己沦为失败者,从小至大都习惯当赢家的她,根本就没想过会败于一个事事不如她的女人手中,尤其男人本来就没有过人之处,平凡得连她也想不起当初会与他在一起的原因。
因为她觉得是时候谈恋爱,而他刚好出现?还是说她觉得他容易操控?可是,结果竟出乎她意料……但她的不甘,如今还剩下了多少?
这一切,都跟雷佑楠有关?因为他的出现,从而转移了她的视线,让她不再记挂那叫她不甘的事情?
重重地往椅背靠去,她缓缓地吐一口气,两指揉了揉眉心。须臾,她站起来,走向门扉,在开门的刹那间,她便看到蜷缩走廊一角的他。
咦?
美眸瞬间睁圆,他高大的身躯缩作一团窝于墙角,本来紧闭的双眸貌似因为她的凝望而缓缓张开,来不及别开脸,眼神因而对上了。
“嗯,早安。”他爱困地揉揉眼睛,唇畔慢慢地绽开一抹笑。
“唔……早、早安……”他带点迷蒙的眼神不知怎地揪住她心坎一角,令她不由得猜想他是否就这样睡了整晚。
为什么?他就这么讨厌睡沙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