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玲儿蜷着身体窝在被子里,一声不吭,上官震守在她身边,见到妹妹不同寻常的过于安静,心里尤其担忧。
“玲儿,沈君洛那家伙都来了三、四回了,你起来骂骂也好嘛,这样猫儿在床上,会猫出病来的。”见玲儿不理他,上官震又道:“玲儿,二哥哥的话,你是听进去了没有啊?”
仍然没反应,上官震急了,一屁股坐上床沿,伸手便去拉被子。
“玲儿,好歹露个脸吧,你要把自己闷死吗?”他一边说一边将被子掀开,没
想到才一拉开,便看见玲儿两眼肿得像泡桃儿一般大,且满脸通红,双目紧闭。
“玲儿?玲儿?”上官震见状况不对,直觉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这一碰却是不得了!“天啊!怎么又发烧了?!”
上官震直觉从床上跳起来。“我去请大夫!”他丢下这句话掉头就想跑,冷不防袖子忽然被人拽住了,拉住他的不是别人,竟是玲儿!
“别……别去.”
“玲儿?!”上官震又气又急。“你在胡说些什么?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请大夫?”
“要……要请回家请……”胸闷加上发热所引起的不适,让玲儿连说话都显得断断续续。“不能……再麻烦沈家了……”
“玲儿……”上官震没想到玲儿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跌坐回床上看着妹妹。
“玲儿,你是怎么了?”
玲儿虚弱地喘着气,摇头。“没事,我只是……麻烦他们太多了……”
这可不像平常的玲儿啊!虽然乍听之不是很为别人着想,却少了平时天真烂漫的模样……下,或许该说,自从玲儿与沈君洛重逢之后,她的个性就一点一滴地变了……
“玲儿,你别顾虑太多,天塌下来有二哥哥抵着,你不要怕,嗯?”
“我……我知道,二哥哥最疼我。”玲儿扯出一抹笑。“二哥哥什么都会答应我,对吧?”
“当然啊。”上官震毫不犹豫地回答,玲儿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
“那,二哥哥,我想回家……”
“回家……好、好,没问题,等你一好起来,咱们就回家,嗯?”
“我等不及了……”玲儿不待上官震说话,又续道:“我现在就想走,我想回海南。”
“海南?”上官震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圆了,那儿可是父亲被流放的地方啊!荒凉到鸡不拉屎鸟不生蛋,为什么玲儿会想回那里去?
或许是读出兄长的错愕,玲儿又道:“不回海南也可以,只要离开京城就好了……”
“离开京城?”上官震看见玲儿眼中的求恳,忽然了解了些什么,毕竟他在沈家也住了好些时日,不会笨到什么都察觉不出来的。
“玲儿,你跟沈君洛那家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吧?”
被他这样一问,玲儿突然语塞,水气瞬问氤氲了她的眼眶,让她如鲠在喉,无法言语。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那个夜晚他们不经意地出了轨,逾了矩,除了她的心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单纯无忧,除了她无法漠视沈君洛即将与其它人成亲的事实,除了她不愿卡在那个“干女儿”的位置上与沈君洛若无其事的往来之外……表面上,一切都没有发生……但上官玲儿却已经不是上官玲儿了……
泪水已经满过眼眶,玲儿再无法强自忍住,她别过头不想让二哥看见她的眼泪,却仍徒劳无功……
“二哥哥……”
“玲儿……”
玲儿没有回头,她知道二哥的视线正担心地望着自己。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终于有了真正想要的东西了……可他……却偏偏是别人的……”
心酸如雨,淅沥淅沥地在心中下了起来,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的哭泣,玲儿只觉头晕目眩、伤感至极:上官震凝视着她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背影,这时才惊觉往昔爱玩爱闹的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个像孩子一样的小姑娘啊,竞也已经懂得了男女之间那最复杂细微的情思……
“玲儿,别哭了,人,要学会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弃啊……”
玲儿听到他的话之后,很明显地微微一怔,上官震拍了拍她的背脊,柔声地安慰。
“玲儿,你想去哪,二哥哥都会陪着你的,不过二哥哥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别再哭了,你一哭,二哥哥的心都碎了呐。”
“二哥哥……”玲儿看着上官震,他眼中的关怀毫不保留地传达到了她的心中,她应该感到满足了不是吗?只要回到家,父亲与兄长的爱一定能帮助她忘了这段不该发生的情感吧?
一定可以的吧……玲儿无法不强迫自己如是想……
*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为什么就这样让他们走?!”
当沈君洛得知上官震带着玲儿拖着病体迳自离开沈府回到上官家后,一股怒气便没来由地从心中升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凡是与上官兄妹有过接触的人都被他骂遍了!
“我不过是去了一趟买办那里,回到家人就走了,难道你们不晓得玲儿姑娘的身体还很虚弱,根本不该下床走太久的吗?”
“回二少爷的话……是夫人准许的……”头垂得低低答话的是某个专门负责煎煮汤药的丫头。
听到她说的话,沈君洛怒火更炽。“胡说八道!夫人怎么会不知道玲儿的身体状况?她怎么可能真的让玲儿走?!”
“就是我让她走的。”
一个冷然的女声自沈君洛背后传来,不是别人,正是沈夫人。
“娘?!”沈君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沈夫人老神在在地看着儿子,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看着四周几名垂首待命的下人,挥了挥手,和颜悦色地说。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二少爷说。”
待得室内人都走光,只剩下沉夫人母子之后,沈夫人方才开口。
“有什么想说的就冲着我来吧,何必对那些下人发脾气?”
“我只是想求个明白。”沈君洛不解。“您就这么讨厌玲儿?”
“我怎么可能讨厌玲儿?”沈夫人道:“只是对我来说,纤纤更是我的女儿,再说把她嫁给你做媳妇,是我跟你爹早就想好的事罢了。”
话音甫毕,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响。
“我进来了。”
“大哥?”对一向总是待在书房里埋头苦读,连家中事务都甚少插手的沈书青突如其来的出现,沈夫人与沈君洛皆是一愣。
“你怎么……”
示意沈君洛不用说话,沈书青迳自走到母亲面前。
“娘,我有话想跟您说。”
“书青?”沈夫人还不明所以,沈书青便直截了当地说了。
“纤纤不能嫁给君洛。”
“咦?”沈夫人闻言不免疑惑,大儿子怎么会知道她跟君洛正为了这事争执不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要娶她。”
此话一出,沈君洛与母亲俱是一愣,偏偏沈书青的神情认真到完全不像在开玩笑,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沈君洛,他忍不住亲口再度确认一次。
“大哥……你是说,你想要娶纤纤?”
“千真万确。”
“为……为什么?!”沈夫人觉得自己快晕倒了,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书青,你难道不知道纤纤是我跟你爹打算许给君洛的?你这孩子,怎么到了这时候才说出来啊?”
“因为君洛喜欢的是玲儿,不是纤纤,这样太委屈她了。”沈书青道:“娘,你平时疼爱纤纤犹胜我与君洛兄弟二人,要是她的夫婿心里根本没有她,她会幸福吗?你会高兴吗?”
“……”不愧是念圣贤书的,沈夫人竟被沈书青的字字句句说到哑口无言,又或许,这些话也已经藏在沈书青心中许久了吧?
“从前君洛没有对象,我觉得即便他对纤纤没有特殊情分,成婚之后也可以慢慢培养,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你是不可能硬要他把心上人挖出来,再填一个进去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君洛从小就是不决定则已,一旦决定了就是个认死扣的吗?”
“大哥……”沈君洛从来不曾听到沈书青为他说这么多话,或者应该说,他做梦也没想到会站出来帮他解围的人,竟是大哥啊!
“至于纤纤,她从小就渴望有一个真正的家,她想融入咱们家的心愿,我也非常了解,如果君洛不能娶她,那就由我来娶,我来完成她的愿望。”
“书青,你不明白,纤纤是人,不是东西,她对君洛的心是咱们一家上下都看在眼底的,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您不用想太多。”沈书青斩钉截铁地道:“接下来这些就是我跟纤纤的事了。”
瞧沈书青胸有成竹样,且左一句纤纤、右一句纤纤的,沈夫人很快就被说动了,没错,她现在仍可以不顾一切硬要君洛与她完婚,可是婚后的日子却不是她能插手的,如果君洛对纤纤不好,她这又是母亲、又是婆婆、又是姑母的长辈该如何处置?加上书青又搅了进来,教她想到就头痛啊!
“你们这些孩子性子一个比一个奇怪,究竟要让娘为你们操心到几时?罢了罢了,我不管就是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沈夫人面有愠色地霍然起身就往外头走去,沈君洛想唤她,却被沈书青拦了下来。
“大哥……”
“嘘,别说什么,让她去吧!”沈书青说道:“娘是在给咱们台阶下,你我就心领了吧!”
沈君洛看着大哥,半晌才道:“谢谢你了。”
“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沈书青的表情仍是正经八百。“更何况如果不是玲儿,我也不会想到自己有娶到纤纤的机会。”
沈君洛闻言,忍不住微微一笑,就在这个时候,冷不防肩膀被沈书青猛地拍了一下。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你现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被他一提点,沈君洛如梦初醒。
“对了!玲儿!”
“快去快去!”沈书青摆着手催促着,沈君洛当下不再犹疑,三步并作两步便飞奔出去,毕竟他目前的唯一要务,就是把玲儿追回来啊!
这幕情景要是早在几个月前,那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他只会觉得自己又作噩梦了,然而此时此刻,将玲儿留在他身边却成了最最重要的事,这……或许是老天爷的恶作剧吧!然而,那又怎样呢?他就是毫没来由地想念着玲儿的一颦一笑,甚至是她的无理取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