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人措手不及的是,隔天不仅传出漕帮的菜肴让宾客们闹肚子,还明确指出是蜜汁腊肉有问题,这下可不得了,尹芝夏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先前圆悦楼继承人这名号冠在她身上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少批评出现在她身上,其中最多的就是女人不该在外抛头露面。
连带的千阳酒馆也受到影响,有人质疑不只圆悦楼的菜,恐怕千阳酒馆的菜也有问题,就连陆千阳本人也受到抨击,被说是太纵容尹芝夏才会出事,要他让妻子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
陆冲也受到指责,说他怎么会让这种女人进陆家大门,和陆千阳的父子关系也再度陷入僵局,在家里碰上面都不说一句话。
陆千阳受不了妻子被恶言恶语的批评,也不想一直管客人的质疑,干脆关店休息。
尹芝夏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她害得丈夫和公公吵架,害得千阳酒馆暂时停业,害酒馆里的厨子、小二们都无法工作,她想向他们道歉,他们倒是都透过陆千旸反过来安慰她,要她别在意。
绣娘、老张和云英更是担心,从她失去记忆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那么沮丧难过。
陆千阳也因而特别注意她,尽量陪在她身边,也尽力开解她。
这日,当他听丫鬟说她到厨房去了,寻来厨房就见她手上拿着菜刀一动不动,吓了一大跳。
“芝夏,你在做什么?!”他赶紧从她手上夺下菜刀,就怕她想不开。
尹芝夏神情茫然的道“我只是想煮点东西给你吃,但看到菜刀就全身僵硬,脑袋一片空白,我明明是很喜欢做菜的,可是我现在什么都煮不出来了……”
穿越到大业国无法再当配音员后,尹芝夏的梦想就成了连锁饭店的女老板,她其实没有特别喜欢做菜,当初只是应奶奶要求才学,平常也很少做,刚好穿越后手上有本食谱,便想着可以靠卖吃的谋生,开启她的第二事业,赚很多很多钱。
可是做着做着,看到有人爱吃她做的菜,她渐渐感到喜悦,不知不觉间爱上做菜这件事了,然而现在,她已经丧失做菜的自信了。
“我什么都煮不出来,怎么办,我真的很喜欢做菜……”
陆千阳看她伤心哭泣,心疼地抱住了她。
“煮不出来没关系,以后换我煮给你吃。”
听了,尹芝夏忍不住抬起脸,“我才不要每天吃牛肉面……”
“居然这么不给我面子!”陆千阳啧了声。
尹芝夏把头埋回去继续哭,待在这个男人怀里,她可以尽情的哭泣,不用怕丢脸,不用假装很坚强,或许他会取笑她哭得很丑,但他依旧会包容她。
哭完后,尹芝夏发现她有些鼻塞,反倒笑了出来。
“怎么哭完又笑了?”陆千阳真是败给她了。
“我鼻塞了,好难受,不想哭了……”说着,她望向他道:“明天,我去向宾客们道歉吧。”
“芝夏……”陆千阳惊讶的看着她。
“如果真的是我做的菜出问题,我总不能一直躲着,让你和爹为我收拾烂摊子,这事闹得那么大,我得亲自向宾客们道歉,这是我的责任。”尹芝夏绽开笑容。
陆千阳在她眼里看到勇敢的光芒,知道她已经恢复以往那个坚强的女人了,“我陪你一起去。”他摸摸她的脸,拭去了她的泪。
“嗯。”尹芝夏点了点头。
她很庆幸能嫁给他,他总是最支持她,让她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在她最脆弱、最无助时,他也比谁都可靠,还会使劲的安慰她、逗她笑,让她振作起来,她深深的觉得,可以嫁给他真的是太好了。
隔天,尹芝夏刚做好出门的准备,陆千阳却笑容满面的回来,说不用出门了。
“芝夏,查出来了,你做的腊肉并没有问题!”
尹芝夏惊喜的睁大眼,“你说我做的腊肉没问题,真的吗?”
陆千阳敛起笑,眯起锐眸,“是有人在腊肉上下毒,以此陷害你。”
“下毒?!”她大为震惊。
陆千阳说明道:“我找来的人查出在腊肉以及你用来腌肉的桶子里留有一种汁液,那是某种果实的汁液,是具有毒性的,误食的症状就跟吃下巴豆没两样,但它不像巴豆那么容易被查出,多半会被当成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闹肚子的。”
尹芝夏听完后双眸冒火,怒不可遏的道:“是谁下想陷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实在是太卑鄙太过分了!”
若说是谁要害她,陆千阳只想到一个名字,尹芝夏也想到了,两人异口同声道:“尹志兴!”
“他认为食谱被我抢走导致圆悦楼关门,所以才这么报复我,不想让我好过是吗?”他的动机很容易推测。
陆千阳摸了摸下巴,“可若是他,他是如何潜进府邸里下毒的?如果没有人协助,一个陌生人要闯进来绝非易事。还有,也得查明在你腌腊肉的那几天有谁接近过,或是有什么可疑人物靠近厨房。”
尹芝夏心想古代没有监视器,只得以土法炼钢法一个个问了。她抡起拳头,十分有斗志,“好吧,那我跟绣娘他们一起去问。”
看她恢复精神,陆千阳也很开心,但是他不得不提醒道:“光靠你们几个要问到何时,我人手多得很,而且嘴巴够牢靠。”
“人手?”尹芝夏想了想,点点头,“也对,你有很多护卫。”
陆千阳笑了笑,“我是说丫鬟们,府里的所有丫鬟大婶都是我的眼线。”
她睨了他一眼,瞧他志得意满的,“好吧,这次就允许你用美男计。”
邵氏熬了鸡汤,带着几个丫鬟来到冷院。
虽然陆冲下了禁闭令,谁都不能恣意进出,但她这个夫人要带补品来探望儿子,守门的护卫仍颇为通融的为她开锁。
儿子整日被丈夫要求在这儿抄佛经修身养性,她怕儿子会愈来愈消沉,还带了几本书来要给他打发时间。
一踏入房内,邵氏就见儿子背着她看向窗外,那消瘦的身影让她心疼,她让丫鬟将鸡汤和书搁在桌上,将她们遣到外头等候,然后劝着道:“仲齐,来喝点鸡汤吧,你最近瘦太多了,娘想帮你补补……”
陆仲齐转过头来,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今天的情况如何?”
邵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儿子在问什么,“愈来愈糟了,外头都是对你大哥大嫂的批评,连带影响到酒馆的生意,都关门了……娶妻当娶贤,一个女人在酒馆里当厨子成何体统,也难怪会把你大哥害成这样了。”她忍不住挑剔几句,也见不惯尹芝夏在外抛头露面。
陆仲齐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为了使儿子心情变好,邵氏又道:“你爹最近和你大哥处不好,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你爹也没再提起要举办继承大典,或许会就这么拖延下去,那么仲齐你就有机会了,只要你这阵子安分点……”
“呵呵。”
邵氏说到一半,看到儿子低头笑得有点诡异,她心里蓦地浮起一个念头,莫非……
“仲齐,你大嫂做的菜出问题难不成跟你有关?”
“哈哈哈!”陆仲齐大肆狂笑,“娘,这法子很好吧?只要在那女人做的菜里放点东西,就惹来这种风波,陆千阳也无法避责。”
邵氏脸色煞白,之前他求她放他出去透透气,她背着丈夫贿赂守门,没想到他却趁机去陷害他大哥大嫂。
“仲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可知道这事有多伤漕帮的名声,不但让你爹丢尽脸面,得拉下老脸到处赔罪,还被外人指指点点的看笑话,要是被你爹知道是你在搞鬼……”
闻言,陆仲齐用着不谅解的目光看着她,“娘,难道你要我一直乖乖被关在这里吗?你畏畏缩缩的到底在怕什么?怕我连累你,怕我害你在爹面前抬不起头吗?”
邵氏连忙解释,“不,你是娘唯一的儿子,娘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只是你爹说只要你好好改过,那么……”
陆仲齐怒吼,“爹的话还能信吗?他心里只有大哥,没有我了,爹对我已经不抱期望了,我只能把陆千阳整垮,才有机会翻身!”
“仲齐……”
“娘,你若真的为我好,就给我银子吧,我在库房里的银子都被爹锁起来,不能领了。”
“你要银子做什么?”邵氏心一颤。
陆仲齐冷笑起来,“找了人帮我做事,当然要给酬劳了,放心,这事我没有沾手,只是利用一个傻子帮我罢了,只要花点钱就能让他闭上嘴,不会被人发现的。”
邵氏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儿子在做着十分可怕的事……
“娘,我只剩下你了,如果连你都不管我,那我不如死了算了!”说着,陆仲齐将桌上的物品扫落在地,包括那碗鸡汤。
邵氏看到儿子那么丧志,还说什么死不死的,真怕他会做出傻事,“仲齐,你别乱来啊!娘只有你这个宝贝儿子,娘的下半辈子还得靠你呢!”
“那娘愿意帮我,愿意站在我这边吗?”陆仲齐抬起眼,其实他知道娘亲向来心软,才故意闹这么一出。
“当然了,娘不帮你要帮谁。”邵氏眼眶含泪的抱住了他,“娘的乖儿子,娘永远都站会在你这边……”
尹志兴雇了马车往城外而去,还把包袱里的钱袋拿出来抛了抛。
“还挺重的嘛。”他得意的道,心情好不愉快。
果然找上陆仲齐是对的,他们联手想将陆千阳和尹芝夏整垮,这时候,刚好陆千阳和尹芝夏传出喜讯,喜宴上也会用到圆悦楼的菜,他们便想借着在喜宴菜肴里动手脚陷害他们。
陆仲齐被关在冷院里,还受监视,并没有那么自由,这事让他底下的人去做也怕怀疑到他身上,于是尹志兴一手揽下下毒这活,拿着陆仲齐的钱到外头寻找,终于被他找到类似巴豆却又不易被人察觉的毒物,再来,他透过陆仲齐底下人的安排,顺利进了陆府当临时工,寻找机会下毒。
陆府那么大,下人又那么多,有谁会注意到一个临时工,只要他小心避开陆千阳和尹芝夏就能顺利行事了。
他们的计谋成功,喜宴上宾客们的哀嚎声响彻云霄,闹得天翻地覆,加上他到外头大肆宣扬是尹芝夏做的蜜汁腊肉出问题,让她的名声尽毁,也把陆千阳拖下水,他终于完成报复,可以功成身退了。
陆仲齐不愧是漕帮二少,事后大方的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可以躲远点,不用担心被怀疑。
他盘算着把圆悦楼卖掉还债后还会有剩,到时他可以到外地做生意,回到当大老板时的风光日子。
就在尹志兴作着美梦时,马车毫无预警的停住,令他摔得东倒西歪,气得掀开帘子骂人,“怎么搞的,突然停车?”
说完,只见车夫跳下马车落荒而逃,马车前则多了几名持着刀的大汉。
“你、你们想干么……”尹志兴心一凛,他该不会是遇到土匪了吧?生怕银子会被抢走,他连忙将钱袋放进襟里。
一名大汉一把将他从马车里拉出来,抢走他手上的包袱翻了翻,发现里头没东西,转而往他怀里掏,尹志兴护着襟口不让他们碰,却被重重踹了一脚,钱袋还是被抢走了。
“不、不要……”他伸长手想抢回,身体却痛得爬不起来。
大汉们打开钱袋一看,不由得笑了,随即朝尹志兴恶声恶气道:“陆二少亲口说了,这包银子是我们的。”
尹志兴大惊,“陆二少?!他怎么会说银子是你们的?”
大汉又踹了他一脚,“听不懂吗?这是我们的报酬!”
尹志兴脸色一白,明白意思了,陆仲齐这是想杀人灭口啊。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陆仲齐会推说没办法做,要他去买毒、下毒,凡事都要他亲力亲为,原来是怕出手会被发现,但若是将嫌疑指向他,再借机杀了他,死人不开口,就能让这件事永远成为秘密了。
“陆仲齐那个混帐!”他居然像个呆瓜般被那家伙利用!
下一刻,见大刀朝他刺来,他脚也不疼了,猛地跳起闪过,往前狂奔。
“别想逃!追!”
“救命啊!”尹志兴大声呼喊,拼命的跑。
“你逃不了的,纳命来吧!”后方杀手不断追赶。
这时前方响起马蹄声,好几个骑着骏马,做侍卫打扮的男人朝尹志兴的方向奔驰而来,拔起剑与杀手们交战。
几招下来,杀手发现这些人并没有那么好对付,立即收手,“走!”
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尹志兴见那帮人跑了,瘫坐在地上,然后用爬的爬到这群侍卫面前,看到有个身穿蓝袍,看似高贵的公子下了马,料想他是主子,又爬到他面前磕头,“谢恩公救命之恩,谢恩公救命之恩……”
他抬起头来,想看看是怎样的大人物救了他,却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你是……”
陆千阳似笑非笑道,“怎么看到我吓成这样,我不是恩公吗?”
尹志兴头皮发麻,颤巍巍的向左方爬去。
陆千阳向左迈了一步,挡住他的去路,“真失望啊,我救了你,你居然想一走了之,我真是白救了。”
尹志兴想再往右逃,却被侍卫挡住路,他转过头,就见陆千阳又走来他面前。
“尹志兴,你以为你做的事都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发现吗?”
尹志兴吓得六神无主,“你在说什么,我全都听不懂!”
“那本少爷说给你听好了。”陆千阳朝他一笑,眼神多了抹阴冷,令人毛骨悚然,“这阵子你充当临时工待在陆府里,我在你住的房间里搜出一种毒,和我妻子做的腊肉里被掺入的毒是一样的,那种毒经由调查,确定是你向一个叫丁仔的人买的,还有丫鬟看到你在婚宴前两天半夜潜入厨房。”
他顿了顿,“尹志兴,我说过,要是你胆敢再出现在芝夏面前,我就会杀了你,你现在对她做的事跟在我身上捋虎须没有两样,你真的想死吗?”
陆千阳请丫鬟们帮他调查,得知府里有个叫方平的临时工很可疑,想找他才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幸好有丫鬟记得他的脸,画了出来,确定是尹志兴本人,进一步在他住过的下人房里搜出毒物,也查到买毒来源,更得知尹志兴能进府里,是陆仲齐底下的人安排进来的。
这事和陆仲齐有关让陆千阳感到意外,他想,藉由这事让他和芝夏一块受累,受到爹的责难,也让这帮主继承大典延宕下去,就是陆仲齐最主要的目的。
可下毒、散播谣言这些都是尹志兴所为,查不出跟陆仲齐有什么关联,就算是查出尹志兴是他安排进府的,他也可以随便推给底下的人。
幸好他派去追踪的人找到尹志兴的去向,说他搭着马车往城外去了,陆千阳想亲自捉他,便带人追赶,刚好撞见尹志兴被人追杀。他猜想或许是陆仲齐想杀人灭口,若此事属实,他就有办法让尹志兴成为他这边的人,反过来指证陆仲齐的所作所为。
尹志兴看着这男人虽然在笑,话却说得十足认真,他的情绪终于溃堤,朝侍卫嘶吼道:“滚开!”
陆千阳在他背后悠哉的道:“尹志兴,你可以逃,但只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就等着被我二弟派来的人杀了吧,所以你若想活命,还是老实一点,供出所有的事。”
如陆千阳所料,尹志兴停下来了,回头看他。“供出所有的事,你就会放过我吗?”
“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陆千阳掮了掮扇子。
尹志兴心里又惧又怒,这男人分明猫捉老鼠般耍着他玩。
“很难抉择吗?”陆千阳挑眉,“那你就继续待在这里等着被杀好了。”
尹志兴登时陷入天人交战,说的话他极有可能被关进大牢,可不说的话他连命都没了……一咬牙,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至少眼前这男人需要他。
“我说我说!一开始是我先找上陆二少的,我想报复芝夏那丫头,陆二少则对你有怨恨,想阻止你当上漕帮帮主,我们俩便一块合作,他安排我住进陆府,也给我钱买毒,好让我在蜜汁腊肉里下毒,也是他要我到外面放话,让丑闻闹得全京城皆知的。”尹志兴恨恨的握紧拳头,“但是我没想到他只是在利用我,我前脚刚走,他后脚便派人来追杀我!”
陆千阳听完后,满意的一笑,“这证词真不错,希望到时你也能这么指证陆仲齐。”
看他心情似乎不错,尹志兴搓搓手,“那陆大少,你是否能对我网开一面,看在我是芝夏叔叔的分上放过我吧,我是一时糊涂才会……”
“那把圆悦楼的产业还给芝夏吧。”
“什么?”尹志兴震惊。
“听说你想把圆悦楼给卖了,圆悦楼本来就不是你的,你若真有心想改过,就把圆悦楼还给芝夏,当成对芝夏的赔罪。”他当然也可以用点手段要尹志兴把圆悦楼吐出来,只是不想做到那地步,若是他愿意主动归还是最好的。
“我、我想把圆悦楼卖掉是为了还债,我欠了钱庄一大笔钱,要是不还钱的话会被断手断脚的……”尹志兴惶恐的道。
“欠债吗?这有什么好烦恼的,都交给我吧。”陆千阳掮了掮扇子,笑得十分无害。
尹志兴感受到一分诡谲,却不敢说个不字,只能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