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甄华失踪了。
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失踪,因为她在她宿舍的门上贴了一张纸条,上头写着——我请假一周,出去走走。
只是她并没有交代去处。
都已经是二十五岁的成人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以前她一个人也出国留学两年,而且这些年她为公司任劳任怨,该休的年假早就不知道累积多少了,请一周的假出去走走很正常,但是所有人在见识过严子卫的狂暴怒焰后,都不觉得那很正常。
“快!快去找她!该死的,她到底跑去哪里了?!”严子卫在办公室大吼着。
“大哥,您先别急,打杜小姐的手机试试……”靖刚冷静地说。
“你以为我没有吗?我打了上百通了,可是她一直关机。”严子卫虽然这么说,仍是抖着手,拿起手机,又再拨了一次她的号码,依旧直接转入语音信箱。
“严、严董,这……这是今天的报纸和……和咖啡。”每天早上要帮严董准备好报纸和咖啡的小妹,拿着东西走了进来,抖着嗓音道。
靖刚用眼神和手势示意,要小妹快快把东西放下,快快出去,免得被台风尾扫到。
小妹退出去之后,严子卫双眼紧盯着报纸,却不敢伸手去拿。
靖刚看在眼里,知道他在怕什么,既然他不敢面对,那就由他来吧,于是他拿起报纸,准备翻阅。
“不要,等一下……”严子卫本能地制止道。
“大哥,总要知道现在的情况,或许杜小姐还安然地待在某间饭店或某间民宿,只是散散心而已。”靖刚边安慰,边打开报纸。
他仔仔细细地看完报纸每一页的大小标题后,笃定地对严子卫摇了摇头。
严子卫马上吐了口长气,看起来好像稍微安心了,但下一秒整个人又紧绷起来。“台湾每天有多少意外发生,今天早报没有消息,不代表她人就平平安安的,靖刚,你报警了没有?”
靖刚点点头,这当然是发现杜小姐不告而别后第一件要做的紧急处理,但是……“只是杜小姐离开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警方还无法以失踪受理,目前也不大可能动员搜寻。”
“那……那我们自己的人呢?派出去了吗?”
“是,我全都派出去了,要他们就算翻遍整个台湾也要找到杜小姐。”
大哥的人脉很广,能运用的资源本来就够多,不然怎么可能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呢?
但靖刚的话还是没办法让严子卫安心。
杜甄华不会知道,当他一早醒来,看到贴在她门上的字条时,心跳整整停了三秒钟,他的脑海中马上浮现所有她有可能发生的意外,而最后出现的,竟是梦里那个男人笑得开怀的嘴脸。
他惊惧不已,就怕再得知她的消息时,便是她、便是她……
“大哥,您先不要着急,或许一星期之后,杜小姐便会平安回来。”靖刚努力安抚着。
“靖刚,你不是不知道那个祖咒,它已经从我身边夺走太多太多东西了,我怎么可能安心?你知道一周可以发生多少事吗?”严子卫一拳打向墙壁,一颗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犠,一分一秒也待不住。
他望着办公室里的透明玻璃窗,看到一楼有个过马路的妇人,差一点就被超速的车子撞上,只差一点……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多留在这里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折磨,他得出去找她,一定要看到她平平安安的。
严子卫冲出办公室,靖刚当然马上跟了出去,但他不忘先交代秘书,从现在起,无论什么事都用传简讯的方式通知他,不要打电话给严子卫,因为在找到杜小姐之前,严子卫根本无法处理任何事。
靖刚开着车,一整天听从严子卫的指令,绕遍了台北市各个角落,拿着杜小姐的照片到处问人。
直到深夜,仍是一无所获,严子卫这才不得不回家。
搭电梯上楼,严子卫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拿出备份钥匙,打开杜甄华的家门,走进她总是不太整理、不太打扫,住得很随兴的宿舍里。
他奢望着她会忽然回来,然后累瘫地躺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很没睡相地踢开被子,身子挂在床沿。
但是,没有。
床上的被子没有叠,衣橱没有关好,浴室的灯也还亮着。
她的生活习惯很糟糕,但却让他想就这样与她过一辈子。
一辈子是奢求,他最小最小的希望,就是她平平安安直到年华老去,或许偶尔跟他斗斗嘴,偶尔对他发发脾气,他甚至想过她找到一个适合的人,永浴爱河,然后生很多像她一样的女儿。
她适合沐浴在阳光下,他却适合躲在阴影里。
他会默默地把她放在心上,在阴影里默默地祝福她、守着她。
他可以远距离和她写写信、讲讲电话,只要她安全地享受她美好的人生,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
是的,他的守护方式很无能,纵然他再有能力,只要祖咒加身,他便无法接近她、无法爱她,或是被她所爱。
找了一整天,他身体累,心更累,却怎么样也无法休息。
严子卫拉起她的被子,抖了抖,傩平,然后角对角、边对边,稳稳地将之摺好,放好,再从地上捡起一件又一件,可能是她在收拾行李时,可能是她在换脱衣服时,粗心大意留在地毯上的衣裤。
他又帮她整理好衣柜,再移到她写字用的桌前,整理桌上的一片凌乱。
他在桌上发现了一本绘本,翻开,蓦然一顿,心涨得满满满。
第一张画,是他在她客厅里办公的样子,他专心地看着手上的文件,倒没发现成了她素描画的模特儿。
第二张画,是他不知哪一次在沙发上熟睡的样子,她居然在他毫无防备之际把他画了下来。
第三张画,不是素描,是她想像他在开会时对她大发脾气的样子,她在一旁还加上注解——严子卫,王八蛋!
还有好多张画都是在画他,画他的怒、画他的严肃、画他的不屑。
最后一张,是画他坐在走廊上,靠着墙睡着的模样。
这一张画放大了他的脸,脸颊上有一个明显的口红印,是她涂了口红印上去的,他的心为之一震,而这张画也有注解,不只一句话,而是好长一段——
臭严子卫,你最近真的害我掉了不少眼泪!
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为什么你总爱在工作上挑我的毛病?让我在众多同事面前抬不起头来?让我觉得……我好像不曾拥有过你。
可是,每当你看到我受伤,那心焦的模样,又让我觉得好窝心、好感动。
你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的男朋友,但在我心里,却已经无数次勾画着有你的未来,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喜欢你抱我的样子、喜欢你吻我的样子、喜欢你紧张我的样子,喜欢以后的每一天都有你……
我追你追得好辛苦喔!什么时候你才可以放慢速度,让我追上你呢?什么时候你才可以对我笑一笑,摸摸我的头,跟我说“没关系,你慢慢来”呢?
我们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好好说话了,你宁愿每晚蹲坐在走廊上守着我,却不愿与我好好讲上一段话。
你知道吗?我超想念你的吻啦!
但你最近的态度,会不会我主动扑上你,你却一手把我推开,然后用嫌恶的眼神瞪着我,要我滚远点呢?
唉呀,这张画都快变成写日记了啦!哈哈哈!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我很努力想让自己笑,却常笑到哭。你……会不会跟我一样,常常觉得胸口闷闷的?
子卫,我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但你离我好远好远好远……我该怎么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严子卫心头的震撼化为点点的鼻酸及泪意,他不自觉地轻声呢喃,“甄华,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将这本代表着她对他心意的素描本收进抽屉里,心中一阵惆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心意。
只要你能平安地活在这世上,不管要我牺牲什么,包括我的性命,或我对你的情感,我都可以做到。
终于清空桌上大部分不需要的废纸文件,严子卫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白色信封,没有写地址、没有贴邮票,只有写上严子卫三个大字。
他只怔了一下,就一下下而已,马上恍然大悟地抓了信封,奔往一楼,对着管理员大吼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声音抖得严重。
“呃……大概……两个星期以前吧,对了,我是请杜小姐转交给您的,怎么,她忘了吗?”
严子卫没回答他,马上拆开信来看,倏地瞪大双眼。
他着急地要拿手机,但手却抖到连摔了两次手机,是管理员好心帮忙,替他按下电话号码,顺利帮他打给靖刚。
“靖刚,快过来,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脉,我要尽快找到甄华!”
甄华,拜托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
清晨,杜甄华在奢华的大饭店中醒来,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整个神清气爽,心情好轻松。
她真的太久没有好好放假啦!
刷完牙、洗完脸,她从包包中拿出关机的手机。
她坐在床边,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按下开机键。
她才输入完开机密码,简讯马上一通接着一通进来,算一算……哇赛,有二十几封。
传讯息给她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哥哥,内容当然是臭骂她办事不力之类的;另一个是电信公司,通知她有语音留言?,最后当然就是那位伤了她的心,又让她爱得要死的严老大,内容嘛……她暂时不想点开来看,免得这个假期因为心软而夭折。
其实哥哥的事也需要处理,但现在她只想放空,给自己多些时间和空间冷静冷静,一切都等她度完假再说吧!
至于留言……也不要听好了,既然决定要度假,那就要把所有烦恼都抛到脑后。
再次把手机关机,扔回包包里,接着她从包包拿出那两条美丽的项链。
严子卫要她把项链物归原主,但一来她没有那个女人的联络方式,二来,她之前也没有时间找人,现在刚好趁着放假把这件事完成。
这两条项链那么漂亮,应该是那个女人和情人的东西吧,说不定那个女人那天就是要将项链送给情人呢!
唉,真的对她很不好意思,先是吓到她,又这么久还没归还项链,不知道有没有造成她和情人之间的误会?
打开笔电,在离开宿舍之前,她请管理员伯伯和附近的里长朋友,帮她调阅了那天那个路口的监视器,不然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登入私人的邮件信箱,打开朋友寄来的照片,她发现就只有两张,信里还附带了文字说明——
那名长发飘逸的女人,在经过第二个路口的监视器后,神奇地消失了!
真的假的?
打开照片一看,果然第一张照片来自于她差点撞上她的路口监视器,第二张则是那个女人后来离开经过的。
然而,没有第三张照片了。
她记得,那附近都是豪宅,所以几乎所有路口都有架设监视器。
这么说来,那个女人会不会就住严子卫家附近?
嗯……这时间是上班时间,如果回去那边找,应该不会碰上严子卫才对。
打定主意,杜甄华快速将照片档案存入随身碟,然后再到一楼柜台请服务人员帮忙彩色列印出来。
趁下班前,去那边打听打听,希望会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