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瓷盘破裂声,凄厉尖叫声,响彻云霄,霎时震动整座状元府。
傻妞看到黑衣人高高举着吉蒂,眼看就要将她扼死,吓得放声大哭。黑衣人瞥她一眼,眼见行迹败露,大掌一扬,便将手中的女人抛向湖心。
“吉蒂!”
兰樕闻声赶来,撞见这一幕,乍时心头一抽。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不能呼吸,胸口像被尖锐的利刃穿透,脸色顿成白纸。
晚了,晚了,相救恐怕太迟了。
吉蒂俏脸扭曲,瞠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似乎早已没了气息,身子直挺挺的往湖心飞去,竟完全不见挣扎,犹如一只破碎娃娃,噗通沉入水里。
“不要、不要——”他嘶声暴喝,疯狂奔向前,毫不迟疑跳入湖中。
鱼儿惊得四处游窜,水底藻荇交错,兰樕惊恐地拼命睁大眼,拼命滑动四肢要从浑沌的水中寻找吉蒂。不多时,水中忽然涌起一片泥沙,兰樕游去查看,果然发现吉蒂软垂四肢,昏厥晕倒了,在湖底飘荡着。
抱起她,快速浮上水面,湖面上早已站满了人,发现他们浮上来,大伙儿纷纷下水接应,七手八脚的拖他们上岸。
黑衣人已跃上屋宇,踏着黑瓦消失而去。傻妞软到在地上嚎哭不止,又有几个丫鬟,手里拿着毛毯聚集过来。
“吉蒂、惠吉蒂——”兰樕翻过身,抓着她的身子拼命摇晃。“你快醒来,醒一醒,我命令你马上醒来——”
长发纠结的贴在她脸上,吉蒂浑身冰凉湿透,嘴唇淡如白纸,咽喉处布满了挣扎破皮的痕迹,深深地五个指印,残忍的烙在她的颈项上。
兰樕神情狂乱的瞪着她,不顾一切的捶打她的胸口。
“你醒来,快醒过来,惠吉蒂!快点,醒一醒,快点醒醒!我求你、我求你——”不停挤迫她僵硬不动的娇躯,嘴唇发颤地喃喃念道。
“咳咳……咳……咳咳……”吉蒂唇边忽然溢出一道水渍,接着胸腔震动,又喷出一道混杂着血丝的湖水,整个人弓起上身,巨咳不止。
“吉……吉蒂……”兰樕颤巍巍地将她抱在怀里,全身力气都被掏空了,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办法想。
总算活过来了,无法言喻的喜悦,令他几乎当场昏厥。
吉蒂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遭受了极大地惊吓,身子又湿透了,缩在兰樕怀里簌簌发抖。
奴婢们连忙递上毯子,兰樕为她裹上,立刻抱起她,踅回卧房,唤人准备热水。
“别怕,没事了,有我抱着你,已经没事了……”
不断柔声安抚,她却好像听不见似的,瞳孔显得异常明亮而无神,不哭不语,半句话也没个回应。
吓坏了吧?经历那样恐怖的生死交关,谁还能若无其事?
兰樕忍咬着牙,努力抑下令他几乎窒息的心痛,如若晚到一步……
若是晚到一步,她就再也不能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了……
“爷,沐浴用的热水都弄好了。”
“下去吧,大夫一到,就来通报。”
抱着痴傻的吉蒂,轻轻放入温暖的浴桶里,自己也卸下衣物滑入水中,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接着一件件,慢慢卸下她的贴身衣物。
“好多了吗?”沾湿毛巾,仔细擦拭她脸上沾染的泥印,她却没有反应。“还冷吗?不冷了吧?你说说看……吉蒂?”
……还是没有声应。
心痛之感持续加剧,吉蒂毫无生气的摸样,简直是种无尽的凌迟。
到底是谁要加害她?
她得罪过什么人吗?与人结怨吗?
吉蒂性情虽然有些冲动,但心地善良豪爽,谁会恨她到买凶欲杀之?
兰樕恍惚地停下手,失魂望着她……看来要等大夫诊断,她吓得不轻,喉部被扼伤,接着落水是去意识……该不会……她……就此……
恐惧霎时蔓延,他不敢再想像。
“吉蒂,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倾身在她耳畔低语。
吉蒂痴痴望着前方,良久呆愕着。
见她如此,兰樕只得颓然掐紧毛巾,拉起她的手臂轻轻擦拭。
擦完了,接着换另一双手,像过去成亲以来两人共度的每个夜晚,他曾经爱抚她那般……不,是更温柔千万倍……逐一抚边她全身每一寸肌肤。
这回两人之间却不再有任何情欲,他望着她只有心痛,她空洞的眼睛只剩下茫然……
忽然间,吉蒂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又一眨……
无神的脸容,慢慢慢慢起了微微的变化。
“吉……”兰樕也发现了,高悬着一颗心,屏息不敢动。
只见她五官缓缓皱起,嘴唇颤动着,接着咛叮一声,忽然抽抽噎噎地投入他怀里,娇躯又开始颤抖,两具赤裸的身子紧紧相拥。
“呜……”她抱着他,喉咙深处发出一丝模糊地呜咽声。
她终于哭了,终于。
心中大石落下,突来的放松,令兰樕的脑子微微晕眩。
吉蒂低低哭着,根本停不下来,切切气音,断断续续,伴随着微弱喘息,紧抓他手臂,手指深深掐入臂膀里,娇躯仍然不住发颤。
她是如此脆弱。
兰樕动情地双臂包围着她,要将她揉入体内般紧紧搂着,急切地从她怀里汲取熟悉的气味。
再怎么豪气粗鲁,终究只是个需要人保护的较弱姑娘啊!
水气氤氲,热水驱散了吉蒂身上的寒冷。
兰樕抱了她好一会,直到她颤抖逐渐平息,才起身穿上衣服,并把她横抱起来,放回床上,为她仔细擦干身子。
“我……”吉蒂满脸惊恐的抬脸看他,想试着说话,一开口,喉咙却像被烈火焚烧过,又热又痛,害她痛得流下泪来。
“想必伤了喉咙,别急,等痊愈后在谈。”兰樕温暖地捧着她的脸,揩去她的眼泪,对她微笑。
眼前最重要的,是先稳定她的心绪,在让大夫好好瞧瞧她受的伤。
到底是谁对她下此毒手,来日查明清楚,他定要千百倍的奉还回去。除此之外,状元府的戒备也需好好加强,没想到有人胆敢潜入朝廷官员的府里杀人。
兰樕冷凝玉颜,思忖着,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发生同样的事了。
她这条小命能捡回来,简直是奇迹。
大夫审视过她颈项上的瘀伤,摇头惊叹道:“再晚得一瞬,必上黄泉矣。”可见当时所遇之凶险。
吉蒂扼伤深及喉腔内的两条韧带,短期恐怕不宜言语,饮食需避免硬物。除此之外,她遭逢惊吓,需服些安神定魂的药,大夫交代几个注意事项,便告辞去了。
是夜,深更。
吉蒂懒洋洋的趴在兰樕大腿上,兰樕依着床柱,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把木梳,梳着她披落满床的长发。
“看是用火炉把头发烘一烘吧,带着湿气入眠,隔天会犯头疼的。”他抚着她后脑。
吉蒂换了一边脸挨着他轻唤。
虽没言语,却道是:烘什么头发,我才懒得下床呢!
兰樕一看即懂,偏是无奈她何,只好放下木梳,弯身把火炉挪到床畔来,撩起她的长发,凑近了去烘。
后脑勺头皮登时暖呼呼的,吉蒂慵懒地伸伸腿,双手抱着他的腰。
……真是的,越来越贪恋这堵胸膛了,睡在他身上,比睡在什么床褥锦被都舒服。男人的躯体又厚又暖,耐爬耐压又好玩,真该早几年成亲的……简直……舒服……死了。
兰樕垂眸望着怀里人儿,满手她的丝滑秀发。
“那个人要置你于死地……”该庆幸那人将她抛入湖心之际,没先折了她的颈骨,否则她命早休矣。“你认得他是谁吗?他有没有说什么、问你什么?”
吉蒂文言爬将起来,以气音缓慢说道:“他……说……”顿了顿,伸手抚着咽喉,道:“玉……是……谁……的。”
黑衣人,是如何找上她呢?万分震惊地望着她,俊脸立时刷白。
兰樕久久不能言语,只能目不转睛地瞪着她。
他真够蠢得,居然以为她招人毒手,是与人结怨惹来的。
她脖子上青紫可怖的勒痕,仿佛是嘲笑他愚昧至极。
可笑啊可笑,她心性如此善良,何以招来杀机?
原来真正的祸源是他自己,是他不够慎重,才害得她落入险境……那黑衣人,是如何找上她呢?他咬牙思忖着。
黑衣人,是如何找上她的呢?
吉蒂满怀忧虑,重新投入兰樕的温暖怀里,她也思索着同样的问题。首先想到的便是——
冯七梧,他此刻平安吗?该不会出事了吧?
一夜反覆,两人各怀心事。
隔天清早,兰樕照样入宫,吉蒂便改换便捷轻装,独自到市集里去寻找冯七梧。
市坊中人潮如故,熟悉的吆喝声、嘈杂声,依然如昔,她却再也无法入往常那般轻松逍遥。
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好像一切都变了,迎着陌生人潮,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谋害她的人,会不会也在这堆人群里呢?
走经一条小巷,蓦然伸出一双手,攫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扯进巷里去。
啊——
吉蒂吓得张口欲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是我。”冯七梧的声音响起。
她错愕地抬眼,确定是他,才了松口气。
冯七梧还牢牢抓着她,视线始终留意着巷口的动静。“最近有批奇怪的人,正在寻找一名巧扮男装的美貌女子,那个人是你吗?”
唔?吉蒂不解摇头。
冯七梧回头瞪她一眼,又道:“这个女人也在找你说的那块玉,前不久有一段时间,她天天去玉市询问有没有人看过,真的不是你?”说着,攒起两条眉毛,狐疑地盯着她问:“七保跟他们说了你的名字,你没事吧?”
吉蒂闻言圆睁美眸,几乎大叫起来——
美貌女子?男装?那是……那是指兰樕吧!
他们以为兰樕是女人装扮的,接着下来,阴错阳差的以为是她?
原来如此,以此推论下去,如果继续让那些人以为她就是兰樕,必要时,就能保全兰樕了吗?
冯七梧不解地打量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吉蒂忽然当他的面解下披风,让他看清楚她脖子上的痕迹。
“你……可恶!”他霎时倒抽一口凉气。
让他看清楚了,吉蒂便迅速把披风系回去,遮住伤口,一字一字,吃力的叮咛道:“不……不要……找……了……很、很……危……险。”
“他们居然把你伤成这样,气死我了!”冯七梧气的七窍生烟,紧紧握着拳头,五官几乎扭曲。
“我……要回……去……了。”她迎着他的苦笑。
原不晓得找一块玉,居然暗藏如此凶险,昨晚她一夜不眠,只想着必须亲眼确定他没事,还要提醒他小心。
“你保……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