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万福妻 第6章(1)
作者:千寻
  李媚君不只一次上贺家寻擎曦,却总是相遇不到,最后她索性派了探子在贺后两家门口候着。

  可她并不晓得两家只隔一道墙,擎曦只要跃过墙就能和予月见面,更不知道为了运送木料方便,后府有一个很大的后门,可以方便车子进出,于是后府的墙和后门,成了擎曦和予月的进出点。

  擎曦相当松碌,朝廷派任尚未下来,他已经开始东奔西跑,予月不过问他官场之事,因此她并不真正确定他在忙什么,不过一有空,他便让她穿上男装,带着她到处跑。

  予月知道躲遮不是好办法,同在临州总会相遇得到,何况朝廷派令下来后,他这个地方官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早晚会被抓到,但擎曦胸有成竹似地,并不担心。

  这天,他带她到庙里拜佛,礼佛后,双双进入厢房,她才发现尹泰早已经等在里头。

  透过擎曦的传话,尹泰对她有了新看法。

  每回碰面,他都不断追着予月问生死、问佛法、问一些连老人家都参悟不透的人生道理,直到擎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才闭上嘴巴。

  一壶清茶、两三碟点心,他手边一本青皮册子,笔墨纸砚都准备好。

  看那情势,予月直觉要退出厢房,擎曦拉住她,问:「你要去哪里?」

  「你们不是要谈事情?」

  「我有说你得避着吗?」他莞尔一笑,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方才坐定,他就抢先开口道:「该说的说、不该问的别问,晚晚的事,予月全说完了,不会有更新的事。」

  予月点头,认下擎曦的笃定。的确不可能有更新的事了,擎曦回来,孤魂野鬼再不敢近她的身。

  「知道了。」

  尹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手边的册子往好友跟前推去。

  擎曦拿起来,翻一翻,快速看过几页后,凝声问:「没有更直接的证据?」

  「有,听说藏在他京城的府里,我派几批人夜探,但里面埋伙不少高手,还有种种巧妙机关,我的人无功而返。」

  「阿飞呢?他也不行。」阿飞是机关专家,擎曦特为尹泰寻来的人,他布下不少机关,助尹泰的阿爹无数次选饼敌人暗算。

  「就是他也不行,我才着恼,想尽办法也没有进展。」

  「所以你想回京吗?还是想继续留在这里?」

  「这里有些事,我已经摸索出些许脉络,就此放弃太可惜。」

  「你可以交给我。」

  「交给你?你能分得了身?再过几日就要赴任,届时,李媚君还不知道要怎么让你伤脑筋,再者,你的生意、你的予月和贺家,哪样不需要你分心,算了,这种事,还是让我这个王老五来盯着吧。」尹秦出声揶揄。

  「干嘛讲得这么可怜。我有个堂妹呀思芹,长得又温柔又美丽,虽然不会弹琴喝曲儿,可女红可是一流的。予月,你说对不对?」

  「思芹的好处才不只你说的这些。」予月笑脸盈盈回道。

  「怎么,还有我不知道的?」擎曦接腔。

  「贺四叔和婶坤,没把思芹当女子教养,因此她不像一般闺阁女子软弱好欺,她读很多书,见识很广,还有一副侠义心肠,果勇、聪明,不畏强权,虽然是身无武艺,可该做的事,即便知道危险,也要去做。」

  「我都不知道予月这么擅长观察人?」尹泰好笑问。

  「我经常导思芹聊天,互相推荐书册,我发觉她书读得很广,几乎什么都有涉猎,况且小时候,我同思芹一起上学,师父经常夸赞她是才女呢。」

  「最最让我吃惊的是,那天在宝亲王府,李媚君都快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她还坚持陪我一道去换衣服,她分明吓得手脚冰冷、浑身颤抖,可看在旁人眼里,她还是一副气定神闲模样。你别告诉我,面对李媚君那种强势恶毒的目光,普通女子可以做到她那样。」

  「如果她像你说的那样,下回倒是可以去瞧瞧,如果瞧得不错……」

  「怎样?动心思了?」擎曦接话。

  「不,可以认个妹子来玩玩。」有他这个「哥哥」在,贺思芹的身份可要攀贵上好几等。

  「不必,贺府风水好、男子多,思芹的哥哥们排排站,一个厅堂站不完,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哥哥。」

  两人斗过几句,笑闹一阵,尹泰方端起认真态度,问:「擎曦,你打算躲李媚君躲到什么时候?她可不是个会死心的女人,她要的东西,向来都会要到手。」

  「你以为我是「东西」?」擎曦恶起口气。

  「行,我说错、我道歉,你根本不是个东西!!」

  一句挑惹人的话,却让予月笑得闷不拢嘴,看见她的笑,擎曦失了计较心。

  他握起她的手,认真说:「予月,你相信我,就算是皇上,也没办法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所以如果哪天你娶李媚君进门,肯定是心甘情愿喽?」尹泰闹他。

  尹泰这话,纯粹是开玩笑,这时,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一句玩笑,会在擎曦和予月之间重重地划下决裂的一刀。

  予月又笑开怀,看着擎曦那张踩到粪便似的臭脸,她心想,杀了李媚君大概会比让他心甘情愿迎娶郡主更容易。

  这天晚上,予月和擎曦并肩躺在床上。

  她问:「你觉得,尹秦哥哥会忘记晚晚,重新爱上别人吗?」

  他思索半晌,回道:「我并不认芳尹泰对晚晚有那么深刻的感情,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晚晚对尹泰确实倾心。」

  擎曦的话让予月芳晚晚难过。晚晚倾心,尹秦却未必多情,听起来,让人有些伤感。

  「可尹泰哥哥力晚晚迟迟不肯成亲,是明摆着的事实。」

  「尹秦的性子有些执拗,旁人越是勉强,他越是要逆着来,如果他家中双亲不那么反对晚晚的话,也许他不会反抗得这样强烈。」

  「其实他何尝不朋白,晚晚那样的身份根本进不了他家大门,又怎不清楚就算他真的排除万难,把晚晚娄回家,依晚晚那副清高孤冷的性子,根本无法扮演一个好妻子、好媳妇。也许初时,彼此尚有几分欣赏情谊,但到最后,恐怕两人之间只会剩下无止境的争吵而己。」

  「可我在他脸上真切看见落宾哀伤。」予月反驳。

  「我没说尹泰不喜欢她,以晚晚的才情,心系于她的男子一大把,何况是从小便受诗词文章薰陶的尹泰,然而他们两人的性格相异太大,尹泰从小被人呵护服侍长大,早已习惯身边人的顺从,而晚晚虽出身青楼,性情却颇为清高。」

  「初识那年,尹泰觉得晚晚的性子新鲜特殊,可之后,每每两人想法相左、意见不合时,便会争执不休,一次两次,尹泰不再低头,而被男人哄惯的晚晚,更学不来俯首。」

  「尹泰不雷要一个植诗懂词、才情高超的妻子,需要的是能帮他安定后宅、顺从父毋辱长心意的妻子,而晚晚毕竞出身青楼,身份差距、观念态度,都泣定他们无法得到完美结局。」

  予月问:「难道你不相信,男女之间的感情可以打破门第、超越一切?」

  「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没见识过真正的门户隔阂。」攀曦道。

  「我见过许多女子原本是好的,却因为嫁进错误家庭、碰上不喜欢自己的公婆双亲,而丈夫又不能给予太多的支持,为求在那样的婚姻里生存,慢慢地,她磨蚀自己美好的个性,变得刻薄多疑、满腹心计。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男人在得偿所愿,将心爱女子娶进门后三、五年,又沾上别的女人,那是因为他们发现枕边人变了,再不是当年自己喜欢的那一个。」

  「你这样说话不会平。如果女人可以保持原本的美好性格,就能得到和乐美满的婚姻,谁舍得改变自己?是男人提供不起一个不教女人改变的环境,却又怨恨女人的改变。」

  「我说这些并不是在挞伐女人,我只是在描述一种普连存在的现实状况。」

  「可是,我不喜欢。」予月呕了,背过他。

  攀曦的现实描述让她害怕,如果这个状况普遍存在,是不是代表,他早晚要沾上别的女人,因为她肯定会为生活而改变?

  「予月。」他戮戮她的后背。

  她没理,两手在胸前扭麻花,他知道,她心底犯别扭了。

  「予月,转过身来。」

  她不听话。

  他恼火,手臂一伸一缩,把她扭进自己的怀里,重重的一个吩,吻得她昏天暗地,气息不稳,脑袋成了一团浆糊

  擎曦松开她后,口气仍带着恼怒,「这是警告你,永远不准背过我。」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啊,该生气的是她好不好!她坐起身,怒指他。

  「我不准背过你,那你呢,你就可以背过我吗?而且,背过我的理由都已经找好——你变了,你磨蚀自己美好的个性,变得刻薄多疑、满腹心计,所以,我理直气壮背过你。」

  见她满腹不平、气鼓鼓的模样,擎曦捧腹失笑。

  她居然是为了这个话在对他发脾气,他不过是分析道理,并没有说自己会这样做啊。

  他也跟着坐起身,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的手攥进自己怀里。

  「你害怕了?害怕我去找别的女人。」

  「不怕。」不嫁给他就不怕。她在心底补上一句。

  「你知不知道贺家家训是什么?」

  「我又不是贺家人,怎么知道。」她撇开脸。

  厚,还拿乔了?没关系,先饶她一饶,待会儿再来算总帐。

  他勾住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脸。

  「贺家家训是只能娶妻、不能迎妾,你见过贺家哪个男人有小妾、通房丫头?你又不是没亲眼看见,祖父为了李媚君那句平妻,气成什么样儿。」

  是吗?贺家有这个家训啊?予月抬眼望上,只见他笑逐颇开,弯弯的眉眼像坏心狐狸似地。

  擎曦放柔了嗓音,双手圈紧她,把她箍在怀中,低声道:「放心,我不会再去看别的女人,她们再好都不是我的小予月,我的事业野心很大,但爱情野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女人,小到只想牵着她的手,平平安安走过一生。」

  她松口气、笑开颜,因芳他几句不像承诺的承诺。

  发觉予月的脾气软下,她的手圈回自己腰际,他恶意地在她耳边问:「你猜,如果我告诉祖父,说你不承认自己是贺家人,祖父会怎样?」

  她猛然睦大双眼。不能,绝对不能讲!

  那年她还小,不过顺口回答,「擎曦哥哥坏,我才不嫁给他呢。」

  只是两句闹脾气的童言童语,贺爷爷就闹上大丰个月,不给她半分好脸色,要不是擎曦领着她软言好语央求多回,她怀疑,到现在说不定贺爷爷还不理睬自己。

  「求求你,别说、好不?」

  会怕啦?擎曦一笑,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道:「不要说吗?行,表现一下!」

  予月红着脸,看住他的狐狸眉、孤狸眼,孤狸到很矫情的坏脸,将自己的小嘴轻轻凑上前……

  二伯贺铭端坐在正堂大厅,与四叔贺谨隔着桌案对望,几个年长的儿孙坐在下首,擎曦也在其中,唯贺老太爷不在厅里,这些年,家里的事传承给下一代,老人家已经鲜少管事。

  「擎曦,你怎么看?」贺铭点名。

  他问道:「二伯、四叔,以宝亲王的面相来说,此人如何?」

  「鸿运既临嘉瑞彰,灾除厄消献符祥,营谋百计皆如意,内外咸享福展将。以他的本相而言,倒是有相当不错的运势,若不是他十七岁那年破相,一道伤疤从印堂横画至鬓角,以及这些年戮杀忠良太多、目染凶光,面容异变,倒是皇帝、名将之相。」

  「所以现在呢?」

  「刑命连逢蜀道行,六亲失义寒阴起,庶人口舌相残害,利禄功名变化惊。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的下场定是众叛亲离、死于非命,至于何时祸起,还得看他的机运。」

  「怎么说?」

  「命是天定,但运由心转,我见过一世碌碌的灾星,对一人施善,恰恰那人是个偶遇灾祸的福将,从此那个一世灾星,命垣逢合四方祥,呈贵三台嘉瑞彰。若宝亲王能受到得道高僧渡化或得贵人相帮,许会逢凶化吉、一世安康。可若他性格不改,便是高僧贵人依停,也无法改变他的运势分毫。」

  擎曦不懂命数,但他懂人心。宝亲王野心勃勃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若非如此,皇上怎会对他心生猜忌,何况从尹泰搜集到的罪证中,可嗅出些许端倪——他的篡位念头,从未消退。

  猜忌之心已起,卧榻处岂容他人酣睡?依皇上的性子,怎会允皇权有半分的不确定?他猜浏,这情况绝对不会太久,至多,也就这一、两年的功夫。

  「既然如此,二伯、四叔,一个字,拖!」

  「拖?」贺铭问道。

  「对,可能要劳烦二伯或四叔离家一、两年,对外就说听闻外县有一处龙穴,确切地点尚且不知,贺家为宝亲王所托,派人前往勘查。贺家如此「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宝亲王还能对贺家施展什么强迫手段?所以不管出门的是二伯或四叔,这一、两年就当游山玩水,四处走走看看。」

  「擎曦,朝廷已经有风声或动向是吗?你怎么敢确定宝亲王在两年内……」

  「我并不确定什么,但皇上疑心已起,再加上些许推波助谰,就算宝亲王两年内不倒,他的势办必不再如同今日这般,能够成胁到贺家。」

  「片刻后,贺铭沉吟道:「既然擎曦这样说,四弟,你备妥行李就准备出门吧,你不是从小就希望有机会能游历三川五岳?恰恰趁此时机,领着四弟妹到处走走逛逛。」

  贺谨动容,他明白这是二哥一番成全之意。

  「若青为人处世玲珑圆滑,不如,我把她留下来给二哥帮帮手。」

  贺铭轻拍弟弟的肩磅,温和笑道:「二哥知道你媳妇儿能千,留下她比留你二嫂有用得多,可我不干离散人家夫妻之事,你还是带她去吧,若是弟妹天天对着我哭鼻子,我还真不晓得应该拿她怎么办。」

  「二哥说什么,孩子们都在呢。」贺谨面覜色。

  「我在说,你们夫妻一个形一个影儿,谁也离不了谁,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媳妇儿。」

  擎曦和几个堂兄弟听着叔伯问的对话,打心底羡慕他们的兄弟情谊,以及夫妻问的鹣鲽情深。

  想起那日予月生气,平心而论,他挺感激贺家家规中有「贺家男子不许纳妾」这条规定。

  多年来,他听过、见过的事儿多了,许多家庭妻妾相争、纷争不停,说什么多妻多子多福气,可那往往是家败现端倪。

  年轻时,妻妾争夫婚,年老后,子女争财产,人人怀私,以致手足不亲、子孙不睦,哪像贺家,父亲导兄弟皆为一母所出,彼此问相互扶持,加上夫妻没有妻妾问题,进屋服侍的丫头清楚贺家规定,谁也不会妄动乱七八精的心思,于是焉,家和万事兴。

  几个计议后,大事底定。

  贺谨转而问:「擎曦,你四婶被李郡主给吓坏,她没想过女人可以这么大胆,不在乎人命、不在乎舆论,想要什么,手段尽出,她这几日同我合计着,咱们是不是先去向后家提亲?反正予月丫头再过几个月就及笄,不差这些日子,先把人给定下,也好让李郡主死心。」

  「李媚君没那么容易死心的,定下予月这件事,别说后叔叔不会同意,我也担心李媚君会转而对予月动手,这段日子予月装病才将她的注意办给移开,我不想让予月再陷入危险。」

  「那你有更好的对策吗?」

  「这件事四叔不必担心,我有办法的。」他微微一笑,自信笃定。

  贺铭、贺谨见状,吞下定心丸。这孩子向来做事有分寸、有定见。

  「只要你有办法就成,你祖父可是下达命令,只有予月能当他的孙媳妇。」贺铭道。

  想起予月的八字,他就忍不住叹息,上苍神妙,它造天必造地,造海川便造山岳,两两相合相成,就像它造了擎曦,便也造出予月来车之相配。

  予月这么轻、摆明没福分的八字,却导擎曦的八字如此契合。

  一个极阳、一个极阴,若是与旁人结亲,擎曦会早年丧偶、予月则薄命早逝,若两人相合,却是凤凰于飞,五世其昌,德望兼备,万全集云,家势盛大,霜雪梅花、春来怒放、子孙兴旺的天作之合。

  难怪当初,阿爹一眼便相中予月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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