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三人快速下山,途中遇到一大队上山捉拿土匪的官差。
虽然不能亲眼看到土匪伏法,但刘大姊笑得好愉快,冤死的轿夫们总算可以得到正义的补偿。不过这更让她瞥惕到千万不能碰扫把星娘子,她保持走在福雨儿身后十步的距离,福雨儿停步,她也停步,福雨儿碰过的东西,她绝对不碰。
三人身上的银子所剩不多,欧阳楚瑾把大部分的银子都分给了轿夫,原本他建议买两匹马,他骑一匹,刘大姊和大嫂共骑一匹,但刘大姊表示自己不会骑马;他又建议再雇用轿夫,先付少许的订金,到了成都冉付尾款。但福雨儿坚持不肯,刘大姊也同意,最后决定以步行的方式回到成都。
二十天下来,他发现刘大姊和大嫂两人的关系变得好奇怪,两人不同桌而食,不同房而睡,而且每次都是大嫂走在前,刘大姊壂后,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问她们俩怎么了?两人都说没事,若说她们两人交恶,他倒是怎么也看不出来……奇怪的不仅是她们两个,连投宿的旅馆老板也很奇怪。每天清早,千篇一律,他总会听到那些老板责怪伙计和埋怨门可罗雀的声音。
如果他再回到这一路上他所住过的旅馆的话,他将发现这些旅馆不是成为养蚊子的废墟,就是改头换面成了义庄,只有死人才不怕扫把星带来致命的衰运。
不过,他现在没空想那些奇怪的事,三个人睡三个房间,还有,为了配合刘大姊一日之计在于晨的理论,每天早上都吃烧饼油条加豆浆,外加一颗荷包蛋,这样的开销很快就令他阮囊羞涩,他开始发愁今晚要餐风露宿,他烦恼得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楚瑾,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福雨儿困惑的情绪涌上眼眸。
欧阳楚瑾幽幽地叹口气。“大嫂,你多吃点,免得今晚没东西可吃。”
“我身上有些陪嫁的首饰,你拿去金银铺典当。”福雨儿取下手环和项练。
“我宁可卖掉宝剑,也不能让大嫂身边没有娘家的东西。”欧阳楚瑾态度坚决。
“宝剑不能卖,万一碰到坏人就不妙了。”坐在隔桌的刘大姊加入话题。
欧阳楚瑾回过脸问:“刘大姊,你身上可还有私房钱?”
刘大姊翘起一根指头,右手的无名指上有一圈苍白的印痕,显然她是在告诉欧阳楚瑾,她连最珍贵的结婚金戒都给他了,怎么可能还藏有私房钱?
“没了,你就听你大嫂的话,把她的首饰拿去卖吧!”
欧阳楚瑾无奈地点点头,将放在桌上几样小首饰扫到手上,他眉毛些微地扬起,但他很快地起身,背对福雨儿去柜抬结帐;然后他走到店外,看着她们两个如往常地一前一后走出来,他以笑脸相迎,不过心里却压着一股令他喘不过气的秘密。
这几样金制的小首饰不如想像的重,所以他才会眉毛微扬,他不敢相信福老爷会对女儿如此小器,他宁可相信是自己不识货。但一看到金银铺老板不屑的脸色,他难掩焦虑地问:“老板,这些首饰值多少钱?”
“公子,我劝你与其卖首饰,不如卖你手上的宝剑。”
“我手中的剑不卖,你说这些首饰值多少钱?”欧阳楚瑾拉长了脸。
老板老卖不客气地说:“这些首饰最多只能卖三两银子。”
“老板,你有没有看错?”欧阳楚瑾发出震怒的声音。
“绝对没错,这些首饰全是劣等货。”
“不可能!福老爷不可能这样对待他的宝贝女儿!”
“公子,你若不相信我,可以拿到别家去卖,不过答案都一样。”
欧阳楚瑾气呼呼地抓起首饰,转头就走。“我才不信邪,我就到别家去问看看。”
连续去了六间金银铺,所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欧阳楚瑾转过身,避开福雨儿惶惑的眼神,直接对刘大姊求救似地说:“刘大姊,你比较会说话,你来跟老板议价。”
“不用讲了,我相信老板开的价钱很合理。”刘大姊意兴阑珊。
“刘大姊,你怎么这么说!”欧阳楚瑾很不高兴。
“我说的是实话。”刘大姊耸了耸肩,她相信二公子自己心里有数。
老板挑衅地把三两银子放在柜抬上。“公子,你到底卖不卖?”
“算你狠。”欧阳楚瑾不甘愿的收下三两银子,心中不免感叹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时,一个女人急急忙忙地从柜抬后方的门跑出来。“小宝突然发高烧,你快去请大夫来。”
刘大姊同情地看了一眼这对不知小孩为何突然生病的夫妻,谁教他们要收下扫把星的首饰,所以才会祸从天降。
把三两银子塞进腰带里,欧阳楚瑾脸上毫无笑容,像战败的公鸡走在人来人往的市集上,被人撞了也没反应。
两个女人照例跟在他身后,三个人没有说话,欧阳楚瑾忽然停下脚步,旋脚走进一间外表不起眼的酒馆,打算中午吃饱点,再努力赶路。
吃饱之后,召来小二哥,欧阳楚瑾问:“小二哥,一共多少钱?”
小二哥拿了个大算盘,装模作样地算了算后说:“一百二十文钱。”
“三碗阳春面加三颗卤蛋要这么贵!”欧阳楚瑾瞪大眼睛。
“价钱都写在墙上,你若嫌贵,当初就不要走进来。”
“真受不了,这里的店怎么都是黑店……咦?银子怎么不见了?”
小二哥立刻翻脸无情地指控。“喝!原来你们三人没钱,想白吃白喝!”
“不是的,我的钱被扒走了。”欧阳楚瑾想起来了,撞他的人原来是扒手。
“我不管那么多,你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我报官抓人。”小二哥用力地拍打桌面。
欧阳楚瑾倏地站起身,积压在他胸口的愤怒被小二哥羞辱的动作引爆,他一手紧紧抓住剑柄,眼中透出凶狠的杀气,吓得小二哥往后退了好几步。
刘大姊赶紧起身,作和事佬地说:“小二哥,我看这样好了,我们留下来洗碗抵面钱。”
小二哥嗫嚅地道:“你看清楚一点,除了你们三位,我这里还有其他桌的客人吗?”
刘大姊心知只要扫把星在哪间店,哪间店就会倒大楣,再加上小二哥的态度那么差,肯定会被死神相中。她想了一下,和颜悦色地对欧阳楚瑾说:“二公子,只好麻烦你去把宝剑卖了,换钱来赎我们了。”
“委屈你们多坐一下,我很快就回来。”欧阳楚瑾语气充满歉意。
“我警告你,你若是敢一人偷溜,我就把你如花似玉的老婆买到妓院还债。”
不知死活的小二哥,福雨儿这么美,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有轻薄的念头,以为逮着好机会,色胆包天地把手按在福雨儿的肩上,脸上没有警告的狠劲,反而是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
“你别碰我大嫂!”欧阳楚瑾快速地拔出宝剑,但刘大姊及时挡在两人中间。
“二公子,你别跟小人生气,快去快回。”刘大姊可不想让二公子因一时冲动而犯下杀人罪,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反正小二哥也已经离死期不远了,就让他自个儿被扫把星克死,谁也不必为他的死负责任。
欧阳楚瑾才离开面馆不到半灶香时间,面馆居然有了生意,七个家丁簇拥着一个肥胖的公子走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吆喝。“快拿酒菜来!”
“马上就来,邓少爷,你请坐。”小二哥勤快地跑进厨房里。
一个家丁使眼色地说:“少爷,你看,那桌生了一位美若天仙的新娘子。”
“你眼睛真锐利,咱们过去跟她聊聊。”邓少爷呵呵大笑,原本细小的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一条缝,他的家丁赶紧搬了一张圆凳放在福雨儿旁边,邓少爷肥大的屁股盖在凳上,手指挑逗地缠卷福雨儿一络发丝。“新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别碰我!”福雨儿气得大叫,脸上表情却是处变不惊。
“我喜欢你才碰你,你干么发那么大的火!?”邓少爷嘻皮笑脸。
福雨儿起身,对着隔桌的刘大姊说:“刘大姊,我们走。”
“姑娘,你们不能走,你们还没付钱。”小二哥端着托盘走出厨房。
“真可怜,小二哥,她欠多少钱,我帮他付好了。”邓少爷一脸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表情。
“不用你可怜,待会儿我家人就会来付钱。”福雨儿厉声拒绝。
“少爷,趁现在没有别人,把她捉回去享用。”家丁恶毒的怂恿。
“你们还站着干么,还不快把她捉起来。”邓少爷露出迫不及待的嘴脸。
福雨儿大吼。“住手!光天化日强捉良家妇女,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刘大姊推着小二哥说:“小二哥,你还不快去报官。”
“我什么都没看见。”小二哥无动于衷。
邓少爷满意地说:“来人,赏十两银子给小二哥。”
“谢谢邓公子的打赏。”小二哥弯着腰,双手像接圣旨般接过黄橙橙的银子。
“小二哥,你的心这么坏,当心会有报应。”刘大姊冷声讵咒。
福雨儿和刘大姊一点反抗也没有,任凭家丁捉住她们,两人心里都明白,恶神即将降临在这间面馆。
果然不出所料,欧阳楚瑾适时地回来,手上拿着一把普通的长剑,见状立刻拔出剑。“放开我大嫂和刘大姊!”
“我偏不放。”邓少爷一声令下。“把这家伙给我做了。”
“别在我这儿打架!”小二哥想要阻止,但五个家丁毫不留情地把桌椅踢开,如饿羊扑虎般冲向欧阳楚瑾。
欧阳楚瑾从容地应对,一转眼就把这五个家丁打得鸡猫子似的惨叫,一个家丁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刀剑没长眠,稍不留神,刺进小二哥的胸膛。
“唉哟!我完了!”小二哥看着胸口喷出来的鲜血,后悔莫及。
“这叫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刘大姊落井下石的冷哼。
这时纵门口跑来一个家丁。“少爷!不好了!”
“混蛋东西!你没看到我正忙嘛!”邓少爷恼怒地给他一耳光。
家丁胀红着脸说:“姨夫人卷款而逃,老爷气得只剩最后几口气。”
“咱们走。”邓少爷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家丁们歪歪斜斜地跟在他身后,除了最后进来的那个家丁。他嘴角挂着冷笑,慢条斯理地走出面馆,朝反方向走。
嘿嘿,他故意没把话说清楚,其实老爷是差他来明少爷快逃,因为仇家找上门,此刻少爷回家,无异是猪八戒进屠宰场,自寻死路……
就在快走出小镇时,福雨儿突然停下脚步,她的目光被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吸引。
在这女子的面前,放了一块写着“我要三十两银,卖身葬夫”的牌子,在她的身后则躺了一个被草蔗覆盖的尸体,路过的人仿佛不是聋子就是瞎子,没人听见也没人看见她,她拉不成声地哀求。“各位大爷,请可怜、可怜小女子。”
三十两银不是小数目,福雨儿虽然知道欧阳楚瑾卖掉宝剑,再扣除买了一把普通长剑,现在还剩五十五两银,但此去成都还要走二十天,手头很紧,可是她实在无法不伸出援手,她拉了拉欧阳楚瑾的衣袖恳求。“我们做做好事吧!”
“别意气用事,此去成都还有二十天的路。”刘大姊躲在欧阳楚瑾身后说。
“刘大姊说的对,让别人去做好事吧!”欧阳楚瑾面有难色。
“做人应该要有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的精神。”福雨儿义正辞严道。
“做善事要量力而为,我们快赶路,别再节外生枝。”刘大姊反对道。
欧阳楚瑾考虑了一下后说:“大嫂说的对,大不了我们以后三餐都吃馒头。”
“二公子,你听我说,你难道不觉得诡异,为何没人肯帮她?”
“这个镇的人心都不好,所以没人帮她。”
刘大姊吃过的盐比他们两个吃的加起来还多,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看过大风大浪,所以才能那么快地说破福雨儿的身分,她倚老卖老地说:“这不就对了,那个女孩很有可能是个骗子。”
“楚瑾,求求你。J福雨儿见欧阳楚瑾动摇,眼眸浮现邻邻泪光。
“刘大姊,侧隐之心人皆有之。”欧阳楚瑾立刻见风转舵。
刘大姊嚼舌道:“我看你是不忍心看你大嫂的眼泪,胜于对那个女孩的同情。”
“刘大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欧阳楚瑾额头上的青筋如擂鼓般暴跳。
“当我没说,钱是你的,你高兴做什么就做吧!”刘大姊抿紧嘴。
“这些银子你拿去,但我不要你的身体。”欧阳楚瑾掏出三十两银。
“谢谢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女子磕着头接下。
“依我看,我们前脚走,你后脚就忘了我们。刘大姊冷不防地讽刺。
这句话造成很长一段时间的岑寂,三人如行军般一直线地走着,在快要出城门时,遇上个挑担的小贩,担子的一边是热馒头,一边是热包子。
福雨儿其实一点食欲也没有,不过为了打破僵局,她娇慎地说:“我肚子好饿。我们去买馒头吃吧!”
“好。”欧阳楚瑾知道她的心思,两人的目光交会,纠缠在一块儿。
“真怀念肉包子的味道。”刘大姊低声嘀咕,有意将两人的视线打断。
“刘大姊,你少说两句,没人会把你当哑巴。”欧阳楚瑾的语气充满责备。
刘大姊脸沉了下来,刻意在话中夹带提醒他两人注意身分。“你们两人太天真,江湖历练不足,又不懂分寸,不知人心险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