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瞅,瞧这张小嘴多会说话,把哀家说成神仙了,哀家得赏,你说说看你要什么?”抬起眸来,她看向这巧笑倩兮的儿媳。
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的成清宁轻摇螓首,“儿臣什么也不缺,想要什么王爷自会给儿臣。”
“嗯,是个心不贪的,不过哀家的话一出口断无收回之理,哀家再想想该赏你什么。”她还缺什么呢?
“那儿臣先谢谢母后的赏,母后的慈爱常在儿臣心间。”有好东西就收,她不会客气的。成清宁笑眯了眼。
“母后,你可别被她骗了,她是个财迷,小心她哄得你掏光大半辈子的家底。”面泛柔意的皇甫桓轻握妻子小手。
“真的吗?”还是个财迷?
成清宁娇嗔的横目看过去,“王爷,夫妻本一体,你干么掀妾身的底,大不了妾身将在母后这儿掏到的宝分你一些。”
“一些?”他不满的颦眉。
“就一些?王爷比妾身有钱,不能贪妾身的小私房。母后,你得帮儿臣顾着,别让王爷撬了墙角,他最看重边关的兄弟,一回头就把金银财宝全散了,给他们买冬衣、军备。”她是胡诌的,没想着秦王真的会拿自己的银两贴补军中战死将士的遗族。
“呵呵……哀家当回守财奴,替你守银子……”
用过午膳后,在太后的欢笑声中,秦王偕同秦王妃离开四方高墙的皇宫,秦王夫妇和乐融融的传言流出宫中。
很快地,京城人士都晓得宁平侯府的大小姐嫌弃秦王身残面毁,毁约背信以庶妹充嫡女替嫁,宁平侯府三小姐幸运受到王爷宠爱,一时佳话如潮,奠定她秦王妃美誉。
“没出息。”
“没出息就没出息,那可是太后耶!我没吓得双腿打颤已经是万幸。”她以为她撑不过太后那一关。皇甫桓没好气地拭去她手心的冷汗。“怎不见你怕我,满朝文武百官见了我都臀瓣儿一颤。”
菊花……呃,不能脑补画面,太猥亵了。“我认识你时不知道你是王爷,等晓得你是王爷我已嫁给你,忘了怕。”
“哼!我看你是吃定我了。”狡猾成性的小狐狸。
在马车上,她轻偎在他怀里。“嫁汉嫁汉,吃饭穿衣,我不吃定你要吃谁家的饭?要是想吃别人家的,想必王爷你也不肯。”
“你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难怪母后被你哄得没停过笑。”连太后那么精明的人都陷入她一口蜜嘴,脸上微笑没消失过。
“不好吗?”她问。
“好。”太好了。
“太后很寂寞,她只希望有生之年儿孙多陪陪她。”最尊贵的女人也是最可怜的,从她踏进宫门后,只有死才能离开。
皇甫桓倏地收拢双臂,拥妻入怀。“不要变,宁儿。”
“只要你不变我就不变。”她将手心贴向他胸口,意思是将心比心,他若此心不变,她一生相随,至死不渝,君有二心,妾当与君绝,从此天涯两分离,不再倾心。
“十七皇叔,听说你被宁平侯府摆了一道,他们以庶充嫡地羞辱你,让你丢尽颜面,现在宗室们都在议论你……啊,你府里怎么有女人,你不是不行吗?怎么能金屋藏娇……”
冒冒失失的九皇子皇甫寻像横冲直撞的大蛮牛,看也不看情况的推开拦阻在外的两名侍卫,直接闯入他一向来去自如的书房。
他真的有点目盲了,没瞧见蹲在秦王面前,以香药乳膏为秦王推拿,按摩他有些萎缩的腿的华服女子,劈头就是一长串为秦王抱不平的话语,想帮人出头的连珠炮说不停,还不经意中泄露出秦王的“隐疾”。
突地有水泼在他鞋面上,他才警觉书房有人,还是容貌娇妍的小美人,他不禁言语轻佻了些。可人话太多会招来不幸,他有幸见识到了。
“我是秦王妃。”拭了拭手,拉下王爷夫婿的裤管,成清宁身段婀娜的起身。
“呃,你……你是秦王妃?!”皇甫寻一脸愕然的看看她,又转头看了脸色微沉的十七皇叔,心里喊了声:糟。
“我是秦王妃。”成清宁忽地笑了,满室如百花盛开,温暖而瑰丽,置身其中的人感觉心里的花也开了。
“十……十七皇婶,我是小九皇甫寻,我这人性子直,不太会说话,说错了话请你多见谅。”他面露懊恼地抓耳挠腮。
“没关系,人都有‘年幼无知’的时候,牙齿咬到舌头也是常有的事,你还小,多长几年就长见识了。”小辈们嘛!不能太苛责,有过便改,无过鞭策,放养的野马长得肥。
咦,他怎么有种被嘲弄的感觉,难道是他的错觉?“是,十七皇婶,小侄不会再莽莽撞撞了。”
“对了,你说你十七皇叔不行,他哪里不行?十七皇婶好找太医给他治治。”他怎么可能是那方面不行,连着两天折腾得她死去活来。成清宁水眸轻飘,睐向某位脸很黑的王爷……下半身。
“嗯——小九,你说十七皇叔行不行?”眼神很锐利的皇甫桓射出无数眼刀,刀刀令人心口发寒。
皇甫寻冷汗暴流。“行,十七皇叔怎么会不行,太行了,一夜御九女绰绰有余,连番上阵不知疲累,精壮如虎。”
“一夜御九女?”女声质疑。
得了姑意,失了嫂意,他又流汗了。“一遇到十七皇婶就收山了,虎归山林,情归一人。”
她略感满意的点头。“小九,你跟你十七皇叔好好聊聊,他那张脸十七皇婶想帮他治,让他别扭扭捏捏地像大姑娘上花轿,恨嫁得很又哭嫁,让送嫁的人很想把花轿砸了。”
没有轿子就不闹了。
“十七皇叔的脸能治?”皇甫寻讶然,眼神有异的看向两眼专注在王妃身上的秦王。她点头,“我有七成把握。”
身为芳疗师的成清宁曾治疗过一位火烧车的烧烫伤患者,皮肤烧得狰狞难看,她用了三年时间帮她按摩除疤,虽然还有点痕迹在,但只要妆稍微化浓一点就能掩盖所有瑕疵,像个正常人。
除掉老皮,自然长出新皮,一次一次的磨掉丑陋的表皮,久而久之新长的嫩肉便会取代旧疤,她再以推拿的手法将皮肉推回原位,自是恢复原状。
她还没见过王爷脸上的伤,因此不敢断定是否能完全祛疤,不过一、两年时间是跑不掉,淡化疤痕要长期作战。
“那治呀!还等什么?你瞧过十七皇叔从前的绝代风华吧!他的脸不能毁。”皇甫寻比伤者本人还激动的挥动拳头。
成清宁笑了笑,一福身道:“那就拜托小九了。”拜……拜托他,什么意思?
一头雾水的皇甫寻猜不透那道意味深长的笑是什么意思,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所以然,人都走远了才回过神。
“十七皇叔,烦请解惑。”他虚心求教。
“蠢货。”没见过比他更蠢的蠹东西。
他一怔,面上发臊。“十七皇叔,你干么骂人?我就是不晓得才问你,十七皇婶的表情很诡异,我心里毛毛的。”
“诡异你的头,自个儿蠢还不晓得蠢在哪里,你到底能有多蠢?你十七皇婶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用意,那就是让我拿下面具。”她要他正大光明地做人,不再遮遮掩掩地躲在面具后头。
“啊!”原来如此。
“啊什么,你认为我这面具能拿下来吗?”他的脸毁了,多少人的心安了,他们并不乐见从前的战神再度复活。
“这……”他苦恼的干笑,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功高盖主——就因为这四个字,秦王不得不残。
“我不在意再也不能领军出征,但是我不能接受在我为国杀敌之际,背后捅我一刀的是自己人。”
抚着伤腿的皇甫桓眼底有着难掩的伤痛,那支带毒的箭是从他正后方射来,换言之,是他自个儿阵营射出的箭,那是他带领了多年的兄弟,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浴血奋战,也曾夜奔百里追逐逃走的敌方残部,更喝过同坛子酒,大口吃肉,露宿大草原。
可是一个从三品的定远将军就把他收买了,为了封官荫子,那叛徒毫不犹豫的将箭矢射向他。
好在他当时听见身后有破风声传来,险险闪过,可即使避开会穿心而过的威胁,然而连发的三箭还是射中他的大腿。
他没杀了那叛徒,因为他知道想要他死的另有其人。
“十七皇叔……”皇甫寻话在口中化成无形的风,悄然而过,有些事你知、我知,不宜宣诸于口。
当年北上伐夷,他亦是先锋军之一,初生之犊不畏虎的他仗着十七皇叔的余威,连打了几场胜仗,立下汗马功劳,得意忘形的想趁胜追击,多攒些战功。
十七皇叔脸上的伤便是为救冒进的他所受,当时军医说还有救,只要连续敷药一个半月便能完好如初,在战场上,那不过是寻常小伤而已,比起断胳臂、少条腿、脑袋没了,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十七皇叔选择不医治,任其恶化,以致到如今不可挽救的地步,皇甫寻始终不明了为什么十七皇叔不肯让军医诊治,直到那支暗箭射来,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的他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战功太甚会招来猜忌,一心为国为民也是错的,十七皇叔只是亲王,并非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位,他做得太多了,多到君王无法忍受,没有一个上位者愿意臣子的声望高过他。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十七皇叔的无妄之灾令他心灰意冷,他交出兵权不再带兵,宁愿成个所谓的富贵闲人,在府邸中无所事事的当废人。
“你要帮你十七皇婶劝我吗?”他的脸……要恢复吗?恢复然后呢?
皇甫桓决定不去想以后,他只想把眼前过好,以前他只有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一日度过一日地数着春夏秋冬,可如今他多了一个人要保护,封闭已久的王府大门也该开启了。
先前,他以为娶的是自视端庄大度的成清仪,想都没想过要碰她,夫妻各过各的生活就好,互不干涉也不交流,他给她她要的尊荣,让她到死都保有秦王妃的封号。
他不能有后代,那会犯了帝王大忌,即使他已退出军中,但他带出来的将领只信服他一人,他若有子嗣,他们会继续追随下一代,而这正是皇上所不能容忍的,他怎能允许臣子的威望远在他之上呢?还手握兵权造成威胁。
可如今他的妻子是娇俏可人的成清宁——他心中那道抹灭不了的流光,为了她,他不得不多做设想。
跟了他,她委屈了,而他不愿她继续委屈,所以他允许她为他排毒治腿的要求,她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皇甫寻犹豫了一下,红着脸一咬牙道:“治吧!十七皇叔,这样我心里的内疚会轻一些,我总觉得是我害了你。”
他是皇子,父皇也疑他,面对那张只有一人能坐的龙椅,父皇连太子也生疑心,他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和手握兵权的重臣走得太近的皇子,都会引发父皇的不安。
所以皇上提前发难了,他将一切可能性扼杀在萌芽期,谁敢心有不轨便杀谁。闻言,皇甫桓轻笑,“你真相信她能治好我的脸?”
太医都摇头了,说是耽搁太久,若是立即医治还有几分把握,可惜疤肉已长成,就算刮肉再生肌也无济于事。
“试试又何妨,总是一分希望。”就算不能好全,起码不吓哭孩子,能堂而皇之不靠面具遮掩地走在人前。
“试?”他自嘲,眼中透着一丝冷意。“那一位会同意吗?他巴不得我一辈子是见不得人的丑物。”
“十七皇叔,你别去管他的想法,尽管去医治就好,谁晓得能不能好,何况以后的事谁知道,你为何不赌一赌?”没人能万载千秋,父皇也有逐渐衰老的一天。
以后的事谁知道……皇甫桓忽地低低笑起来,黑眸幽亮如星辰。“小九,你想不想要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哪个位置……啊!十七皇叔你……”先是听不懂的皇甫寻有些困惑,继而反应过来,不禁大惊失色的白了脸。
“你这人蠢是蠢却有几分侠义之风,你当皇子太可惜了,该是仗剑而行的江湖侠客,不过既然生在帝王之家,你也有你该肩负起的责任。”人蠢有个好处,不会想太多。
皇甫寻干笑的往后退了一步。“十七皇叔,你不要对我寄予太多厚望,我生性莽撞,难扛大任。”皇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那是太子该得的。
只是在看过十七皇叔的遭遇,他立下要辅佐太子的宏图大愿已经打消了,国家需要能人,而君王只要中庸之臣,锋芒毕露的能臣不会有好下场,功高震主会为自己招来不幸。
“景文帝还钟情于书画,你比他强多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景文帝乃大明朝的第五代君王,他当皇上二十年却没上过一次朝、处理过一件国事,整日沉迷在书画中,为妃子画美人图,喜与文人吟诗作对。
当时他有两名非常能干的左相右相为他解决万难,代为掌管朝中大小事,虽有瑕疵但忠于朝廷,史称“如玉双相”,誉其君子如玉,坦荡直率。
皇甫寻都快笑不出来了,苦着一张脸道:“十七皇叔,你别开我玩笑了,小九是懒散的人,坐不惯大椅子。”
“没什么习不习惯,坐久了就习惯了,我还要忙着陪你十七皇婶回门,你回去好好的想一想。”
“十七皇叔,你要赶我?”太不近人情,上门是客。
“不然咧,还留你用膳不成?我还不晓得我能夜御九女这般龙精虎猛。”他冷哼道。
“哈!这个……”他讪笑着尴尬不已,面皮薄得发臊。“对了,十七皇叔,十七皇婶看起来有几分面熟,她是不是那一日送大军出征时,说要给你簪花的小姑娘?”
“你认错了。”他否认得太快了。
见他面上有异,了然在心的皇甫寻一手勾搭在他肩上,揶揄道:“十七皇叔,十七皇婶为你簪花了没?”
“滚——”烦人。
“说嘛!说嘛!咱们叔侄没有外人,十七皇叔似乎很满意我们这位十七皇婶,簪朵花在头上也是情趣。”人比花娇……一想到十七皇叔头上多了朵珠花,皇甫寻一阵恶寒。
“皇甫小九,你以为我腿废了就踹不了你吗?我还能把你扔出去。”皇甫桓拎起他后领,臂力惊人的将他扔出书房——
一只四脚犬面露悲怆的趴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