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沈厚言将车子停在一栋红砖大楼前。
「嗯,谢谢你送我过来。」净雪解开安全带。
「不再考虑一下?」
「什么?」
「我可是很认真的提出我的计画,你居然一口否决。」沈厚言不可思议的看着娇弱如花的净雪,以为离开白家后,她便会顺理成章的到他身边来,结果却不。
「阿言。」她无奈的笑。
「我虽然不是大富豪,但也是一名标准的金龟婿,让我照顾你,不好吗?」他低沉而坚定的嗓音,似乎想给她催眠。「我住的那栋大楼,我家买了三户,除了一户出租之外,另外两户自住。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伸出魔爪,我打算把我那间房子借给你栖身,我搬去和我爸妈住,相信他们不至于将我扫地出门,你为什么就是不愿考虑一下呢?你真的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
净雪反而笑了。「刚好相反,如果我对你没有好感,纯粹当你是受白奶奶之托关照我,我反而会厚着脸皮赖上你,直到你讨厌我为止。」
沈厚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唇角缓缓勾了起来。「你的想法很特别。」
净雪的微笑漾得更深。「阿言,你父母双全,又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即使只是当普通朋友,我也不想因此而被你父母瞧轻。」
「怎么会?」
「长辈们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这女孩子很随便,又不是多亲密的男女朋友,怎么就住到别人家里来?」
「我爸妈对我早就放牛吃草了,才懒得管。」不过,他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提议,对净雪多了一份尊重。
年净雪很早便明白一个道理,自己是没有父母可依赖、可保护的女孩,反而更该洁身自爱,才不会被人看轻了。
「你分租你学姊的小公寓,生活上没问题吗?白奶奶给不给生活费?」务实的男人,最先想到的便是金钱问题。
净雪投给他感激的一眼。他的话,让她觉得他是真的关心她的死活,他非常的在乎她、重视她。
这种感觉真好呢!
「阿言,你不用担心我付不出学费和生活费。我奶奶一辈子都在工作,却很少娱乐,早就帮我存一笔教育费,再加上……你晓得我爸妈是车祸死亡的吗?当年白伯父曾派律师和肇事者打官司,最后和解,拿到一笔合理的赔偿金。」净雪失落的笑笑,她宁可父母双全,奶奶健在,胜过那些冷冰冰的钞票。「白奶奶养了我十二年,没动过那些钱一分一毫,全都帮我存了起来。如今我长大了,怎么好意思再让白奶奶付我生活费?我欠白奶奶的恩情太多了,从今以后,我要坚强起来。」
「你本来就很坚强。想在那个家活出自我与美丽,不坚强怎么行呢?」沈厚言嗤的一笑,笑得眼睛闪亮,那抹不羁的神态充满眩目的男性魅力。
净雪一张俏脸莫名地红了红,心湖不自觉地翻起数朵悸动的浪花。
明明长相不够精致俊帅,却自有一股难言的男性魅力。
沈厚言也被她那股含羞带怯的娇容给迷花了眼,心情太好。
「走了,我帮你把东西搬上去,然后一起去吃饭,庆祝你单飞成功。」
单飞?「我要出唱片了吗?」她开玩笑。
「出唱片算什么?当个国际巨星才酷!」
「那比较符合你的调调吧!」
「错!我才不想走到哪里都有狗仔跟着,那不是正常人过的生活。」
「真可惜,我觉得你很有型,自信得会发光。」她说真的。虽然他不算美型男,但自有属于沈厚言的迷人风采。
「每个人不都该在自己的生活领域发光发热吗?」沈厚言将装满书的纸箱抱起来,装衣物的皮箱留给净雪提。
「抱歉,书真的很重。」净雪很不好意思,感激他肯出借力气。
「追女朋友,这点辛劳不算什么啦!」
「你又来了。」
「净雪,不要想闪躲,我要当你的男朋友!」他明亮的眼眸中露出认真与决心的光芒,一瞬也下瞬地直视着她。
「你到底为什么可以那么笃定的认定我适合你?」净雪按下电梯钮,侧着头好奇的看着他。「我认识亚凡哥那么多年,都不敢笃定他适合当男朋友呢!」
「你说反了。应该是认识了许多年,你知道他不适合你,才不敢投入感情吧!」电梯门开了,他率先走进去,对着有点呆住的她喊话:「进来啊!我不知道你住几楼,也没第三只手按。」
净雪摸摸及肩的秀发,赶紧进电梯,按九楼。
「很不习惯吧!」沈厚言看有外人跟着进电梯,顺势转移话题,一副既欣赏又苦恼的表情。「美人胚子即使剪三分头也美丽,只是比起长发时的你看起来稚嫩两岁,你朋友会不会笑我老牛吃嫩草?」
「也许学姊会想,『还是先夹来配好了』,一脚踢开我。」净雪取笑道。
「你一定要保护我喔!」沈厚言眨眨眼。
「什么?你不晓得向海兰学姊柔道二段?请恕我先逃命要紧。」
「没关系,逃命时记得拉我一起跑就好了。」
「你不是很有男子气概吗?」净雪忍笑。
「谁在造谣生事?像我们这种公子哥儿最爱惜生命了,有命才有美人陪呀!」
净雪笑了起来。真正的公子哥儿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公子哥儿。
「阿言,谢谢你。」她摸摸头发。
因为沈厚言的关系,那位得过国际大奖的美发师提早两小时到店里,只为她服务。净雪心里感激沈厚言的贴心,怕她到一般美容院被人指指点点。而在美发师的巧手之下,使她更见清丽甜美的气息。
习惯了长发飘逸,不预期的变短,净雪一时间还改不掉拨弄长发的动作,但心底深处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如果这么做可以偿还一些白奶奶的恩情,她认为牺牲最爱的长发也是值得的。
但是,前提是她自愿剪发。曲元宁半夜摸进她房里乱剪她头发的恐怖行为,并不值得原谅!
因为要找到适合的住处不容易,净雪在白家又多住了一星期,自然没有人会反对,除了曲元宁。曲元宁唯恐白奶奶又心软改变心意,又认定净雪在故作姿态想赖着不走,不是有沈厚言愿意收留她吗?拿什么乔!
就怕多年的心愿落空,曲元宁在学校也不放过净雪,甚至追到社团活动的教室,要净雪别浪费时间玩社团,快去找房子。这一闹,不仅净雪羞怒难当,美食社社长向海兰更看不过去,马上仗义执言,分租一个卧房给净雪。
这栋红砖大楼的住户很多在教育界服务,因为是有名的学区,住在中部的向家父母为了两个女儿求学方便,便买下九楼的一间公寓,有三房两厅双卫。向海兰分租一个房间出去,妹妹向海薇也没意见,她和净雪是女中的同班同学,如今同是H大学二年级。
家具是现成的,净雪只须将书本、衣物、日用品带来即可。
「你的东西就这些?」留着俏丽短发的向海薇,高中时去过净雪住的白家,看得出白奶奶很疼净雪,让她穿得像白雪公主一样。
看到净雪只带来一皮箱衣物,她会好奇也是正常的。
「晨洋哥有空会帮我送过来。」净雪浅笑。其实是事先不晓得一个房间有多大,所以只带来必需品。
沈厚言坐在五坪大小的客厅沙发上等候,心里有点后悔没事先陪净雪来参观环境,那个房间是最小的一间,不到三坪,而白家的「小房间」少说也有八坪,怎么可能把用惯的东西全带过来?
都怪曲元宁驱魔赶鬼似的催催催,害净雪没办法找到更佳的住处。就算要把房客赶走,不也该在一个月前告知吗?真搞不懂,为何白奶奶这一次如此地容忍曲元宁撒泼?连白晨洋都说不可思议。
老谋深算的白奶奶,到底有何打算呢?
*
「这学期结束就搬家吧!」沈厚言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
「什么?」净雪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气氛优美的高级餐厅享用鲜嫩可口的牛排大餐,跟搬家话题很搭吗?
「那个姊姊听她讲话就知道她满懂事的,那个妹妹却是个任性的家伙,希望不要比曲元宁更糟才好。」他摇摇头,担心的说:「如果只跟向海兰同住还好,偏偏有个任性的妹妹,你不觉得你受够了那种人吗?又不是非忍耐不可的人,想搬走时就搬走吧!」
「你不怕再当一次苦力吗?」
「随时等候差遣。」他笑着保证。
她怔然。如果他真心在追求她,不能说不用心。但她真的能接受吗?
她发一封电子邮件回绝了何亚凡爱的告白,在何亚凡的反应尚未明朗之前,委实不愿将问题更复杂化。
「我说真的,净雪,你不要再为了任何人而委曲求全,我会心疼。」
净雪浅浅地笑。「我跟海薇同学了两年,她就像一般好家庭的小女儿一样有点小任性,因为父母疼、姊姊让,但还算无伤大雅。」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不要太勉强自己。记着,你是有付房租的房客,没欠她们什么,不用把对曲元宁的忍耐功夫用在房东身上。」
「是,沈大人。」有点小窝心的俏皮道。
「你应该说『是,男朋友大人』。」他乘机宣告。
她敛下眼。「阿言,我们不能先当普通朋友吗?」
他蹙眉。「我不跟教我一见钟情的女人当普通朋友。你对我有何不满吗?」
「当然下是。」抬起明眸坦然地看着他。「我发一封Email告诉亚凡我自己剪短了头发,以示回绝他的告白。但亚凡哥也有他任性固执的一面,我担心他会误会我利用你来逼退他,反而更不愿认输退出。」
沈厚言扯开似笑非笑的笑容。「你总是这么懂事,这样为人着想,你不累吗?净雪。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只要你没有脚踏两条船的玩弄男人,何亚凡凭什么阻止你跟我交往?你害怕刺激他?
「没错,如果他真爱你,他一定会伤心落泪,但身为一个跨国大财团的继承人,从小被刻意栽培、磨练,我相信他不会比我脆弱。不甘心?会。想挽回?会。但那都是过度时期,只要你够坚强,以他温良的本性,他终究会成全你。」
「真的吗?你好了解爱情喔!」
「你别忘了,我跟何亚凡也是亲戚啊!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后来常听阿洋说起他的事,挺佩服他所承担的家族压力。」沈厚书巧妙的避开回答「你对爱情好了解」的问题,绝不说情敌的坏话。
净雪当然晓得何亚凡将来必须面临联姻与家族事业所带来的压力,而她年净雪太渺小,双肩太柔弱,不是他的良伴。
其实,哪个女孩没幻想过嫁给白马王子,过着童话般的幸福日子?
除了奶奶的临终叮咛,最关键的一刻是——
在她考完大学联考的那个暑假,白奶奶破天荒的带着她和曲元宁远赴美国探亲,在何亚凡家——占有上千坪土地的豪宅住了二十天,净雪终于明白了白奶奶在暗示什么,彻底从幻想的童话爱情中醒来,不再存有一丝一毫的侥幸。而曲元宁,反而沉醉得更深。
净雪渴望的是像她父母那种受到祝福的爱情,绝不要像白楚轩和邱玉簪那样,不被祝福的伟大爱情的背后,是一颗颗伤痕累累的心。
那样的爱太沉重,她要不起。
今天倘若她在不知晓何亚凡的背景的情况下,与他偶然邂逅,相识进而相爱,爱到刻骨铭心、难分难舍,那么即使后来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也分不开吧!就算要尝尽爱的苦果,也会吞下去吧!
只因,爱上便爱上了。
只因,给出去的心,即使要回来也不是原先那一颗。
想到这儿,净雪不知该庆幸或是惋惜。事先知道了童话爱情的不可能,也欠缺斩妖伏魔的勇气与决心,自己先宣告放弃。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而不是女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