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萁身子养好后,仍然每日上银府制作药丸。之前经过半个多月的苦练,如今她制作的药丸手法与张天泽已不相上下。
这些养生药丸用的都是名贵药材,价钱自然不低,都是些大富人家购买,销量平稳。除了养生药丸外,还有贩卖张天泽多年前研制出的一味能稳定消渴病症的玉液丸。
这消渴症其实也叫富贵病,依张天泽的话说,就是吃得太多太好,又不忌口,才养成了这种病。一般得这种病的都是大富人家的老爷,所以购买此药丸的人更少。
玉液丸只是能稳定病情,并不能根治,且需要长期服用。
另外,陈家培植的灵芝这次终于成功了,张天泽见一次就能培育出大量灵芝,便打算将灵芝也加入养生丸中。
人工培植的灵芝药效没有野生的好,可也不会差太多,如此一来,灵芝的价格变得便宜许多,普通老百姓也都消费得起。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如今唯一令陈紫萁担心的便是汪建业,虽然他的生意彻底垮了,但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向他们复仇。
此时天气变冷,陈紫萁在药房制作药丸时,已不需要人在一旁打扇。
正当她专注的搓捏着手中的药丸时,突然感到面前光线一暗,她抬起头来,只见张景皓背着光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看了半个月,她不再如最初那几日,见到他只觉熟悉中夹着陌生感。「刚从外面回来,便想来看看你。」
瞧着她光洁的额头泛起一层薄薄的汗,他大步上前,拿出巾子替她拭汗,「如今药铺的养生丸足够贩售,不需要天天制作,你就别再这么辛苦了,隔几日做一批就好。」
「每天做惯了,你让我停下来,我还不适应呢!反正药丸不是汤药,用银箔包好,可以存放一两个月,如果封上蜡,存放几年都不会坏。」
其实她是不想待在家里,被母亲逼着做绣活,所以才借故跑出来。
见她这么说,张景皓也不好再劝,便转了话题,「我刚收到消息,汪建业逃走了。」
「什么?」陈紫萁心下大惊。
「萁儿,你别担心,我知道汪建业会逃去哪里。」
陈紫萁瞧着他淡然的神色,慌乱的心安了几分。
「还记得我上回悄悄上京,结果半途被汪家设伏,没能去成吗?」
陈紫萁点点头,张景皓继续说道:「我去京城的原因,一是为供药之权的事,二是张院判查到一个消息,说十年前王药商被取消供药之权后,太医院本指定我家为供药,结果那边才刚决定好,还没正式下旨,我父亲就遭遇水匪打劫身亡。」
陈紫萁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父亲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张景皓点了点头,「当年父亲遇害不久,只是一名小药商的汪建业突然获得太医院的供药之权,这事实在令人费解。只因当时我家并没有收到这个消息,所以祖父才没朝这个方向猜想,只当父亲真是遇劫身亡。」
「你的意思是汪建业当年能得到这供药之权,不是他暗中使了什么手段,就是背后有人暗助于他,所以寿宴当日你才故意放他离开,想借此调查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同谋?」张景皓点点头,「虽然汪建业甩掉暗卫逃走了,但我确定他一定是逃去京城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为了确定他背后的同谋是否便是王药商,我一定要得到供药之权,然后从这上面追查出当年汪建业是如何得到供药之权的。」
「可听说王药商不仅是京城第一大药商,在官场上也有势力,你要如何才能争过他?」
「据张院判来信说,尽管王药商上下打点,但因为当年他犯下的事,仍让不少太医不肯同意他再次接手供药之事,再加上张院判暗中相助,倒让我与王药商打成平手。只是如今想要赢过王药商,就得想个法子胜他一筹。」
「那你可有想出什么办法?」
「暂时还没有想到,不过你别担心,就算我到时真没能得到供药之权,我依旧可以顺着这条线索追查。」
瞧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张景皓很是心疼,不想她操心这些事,于是忙转移了话题,「听说义父正拿你家的灵芝研制养生丸?到时研制成功了,放在我药铺贩卖,咱们五五分成怎么样?」
「太多了,三七分成我还能接受。」陈紫萁明白他的好意,便顺着他的话回答。
「萁儿,你都还没嫁给我,心就开始偏向我了,看来我不能再等了,明日就派媒人上你家提亲去。」张景皓扬着笑,半打趣半认真说道。
「你……人家正经跟你说事,你竟又打趣我。」瞧着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自己,陈紫萁顿时羞红了脸。
看着她娇羞的可人样,张景皓心里一荡,收起脸上的笑,郑重说道:「萁儿,虽是打趣,但想娶你的心是真的。我原本是想等处理完家中的私事后再去你家提亲,但我实在不想每日只能这样短暂的见你一面,我想要早上一睁开眼就能见到你。所以,萁儿,我明日便请媒人上你家去提亲可好?」
陈紫萁心里又甜蜜又羞涩,红着脸,望着他眼中的深情,点了点头,「好。」
张景皓顿时激动得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谢谢你萁儿,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
待当晚回到家,张景皓陪着祖父一边用饭,一边将自己准备向陈家提亲的事说了。
张老太爷闻言只微怔了下,随即满脸笑容,连声说道:「陈家不错,算起来咱们与陈家也算世交,只是这十年来才少了往来。陈家那小丫头是个不错的好姑娘,跟着你一起对付汪家,几次差点送命,将来可要好好待她。」他想了想,又道:「为表诚意,明日我亲自去向陈家提亲。」
张景皓本想劝阻,但见祖父立即放下筷子,笑呵呵地转头吩咐起管事,让管事赶紧去准备礼物,他只好作罢,由着祖父安排。
对于张景皓说要请媒人上门提亲一事,陈紫萁回家后没好意思向家人开口。
于是第二日,当陈世忠听管家来报说张老太爷与张景皓提着礼物上门,心里还直纳闷呢,隋即便亲自将客人迎进门。
张老太爷满脸笑容,诚挚地向陈世忠道明来意。
陈世忠微怔了下,才客气道:「既是为两个小儿女的亲事,怎么能劳烦老太爷您亲自上门,直接请个媒人前来就好。」
「今日前来,一是替孙儿景皓提亲,二是想当面感谢前些日子世忠你不但提供草药,还与景皓联手,才能让他顺利击败汪家。」
「老太爷您客气了,当初选择与景皓联手,实也是为了自保,当不得您这声谢。」
张景皓端坐下首,面含微笑,听着两人聊起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心里忍不住想着紫萁此时在做什么。
许氏见张老太爷亲自前来,心里很是高兴,之前她一直以为张景皓是辽东人氏,非常不舍得女儿必须远嫁,没料到他不仅是杭州人氏,还是张家嫡孙,而且脸上也并无疤痕。
对这门亲事,她再没半点不乐意了。
于是她赶忙吩咐仆人到菜市场去买些肉菜,准备亲手下厨做饭。想到张景皓爱吃女儿做的饭菜,又吩咐人去将女儿叫来。
因为心里有准备,听到张景皓上门时,陈紫萁并没有多紧张,她只是没想到张老太爷竟亲自上门提亲。
她被请去厨房做菜,一进厨房,厨娘们就满脸笑意地朝她道恭喜。
原本她还没觉得害羞,被她们这样一阵恭喜打趣,顿时红了脸,恨不得转身离开。
许氏见状,笑吟吟地上前替女儿解围。
陈斌中午放学回来吃午饭,一进门就听闻此事,心里既开心又有些担心,悄悄让仆人将张景皓请来书房。
张景皓来到书房,见陈斌没像往日般热情凑上前,而是小大人似的盯着他,不免疑惑。陈斌一脸郑重地说道:「景皓哥哥,你曾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今日你亲自上门求娶我姊姊,可要说话算话,今后一定要对我姊姊好,不能让我姊姊受半点委屈。」张景皓忙收起脸上的笑,看着他,承诺道:「斌儿,你放心,我既决定娶你姊姊为妻,这一辈子就定会护她、爱她、敬她,绝对不会辜负她,更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陈斌直直看着他,随即扬起一抹大大笑意,点了点头,「景皓哥哥……不,姊夫,我相信你。不过,若是你敢违背誓言,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替姊姊讨回公道。」
「你放心,一定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听到这声姊夫,张景皓心下感动,坚定地回道。
隔日,张景皓收到张院判送来的信以及恒王的脉案。
他在信中说最受太后和皇上宠爱的恒王一直被消渴症困扰,前年因病情加重影响到日常生活,因此丢了太子之位,所以他提议让张景皓将张天泽研制的那味玉液丸献给恒王。
他还说恒王自从被夺去太子之位后,脾气变得非常暴躁,每次发病,太医院的众位太医都害怕被请去给他治病,若是玉液丸能控制恒王的病情,那这供药之权就能顺利夺得。
张景皓与张天泽商量后,同意献出玉液丸。
为了慎重起见,张天泽根据恒王的脉案仔细推敲了整整一日,才根据他的病情严重性,适当的调整了玉液丸的药方,并亲自到陈家挑选所需药材,然后由陈紫萁亲手制成药丸。
用了三日,制作了一个月的药量,因为张景皓暂时走不开,便由陈轩将药丸送进京,交给张院判。
郑峰真是打算跟他主子学到底,他母亲前些日子已抵达杭州,得知他有喜欢的姑娘,便借着为张景皓做烧饼的由头,来到张景皓原先住的银府与兰草见过几回,对这个儿媳人选很是满意。
所以张景皓去陈家提亲后的第二日,郑峰便带着母亲上城外向兰草的父母提亲。
兰草的父母见郑峰相貌端正,长得又高又壮,性子憨厚直爽,又是跟在张景皓身边做事的,对他自是再满意不过,当即同意了这门亲事。
陈紫萁的婚期定在一月中旬,兰草比她晚上半个月,陈紫萁本想让兰草回去准备嫁妆,但兰草的母亲早料到她会这么做,早叮嘱兰草不用担心,自己自会帮她准备好,要她好好照顾陈紫萁便好。
见状,陈紫萁也不好硬逼兰草回去,她忙着制药丸时,兰草待在旁边无事,便可以顺手做些绣活。
许氏早就筹备起女儿的嫁妆,如今离成亲虽只剩下两个多月,但完全来得及准备。
将女儿的嫁妆准备妥当后,许氏又开始给兰草准备。兰草虽不是她亲生的,但却是在她跟前长大,早当成亲闺女般对待。
转眼十几天过去,张院判来信说,恒王服药后,病情得到良好控制,不再时常感到晕眩乏力,供药的事,众太医已决定由张家担任,不日就会有旨意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城中几名服用玉液丸的富家老爷突然间陆续出现身子不适的状况。
为了用灵芝粉与几味滋补的药材混合,调制新的养生丸,这两日张天泽没去药铺坐诊。陈紫萁在一旁替他打下手,想到昨日从景皓口中听到的事,忍不住问道:「师傅,昨日那江老爷的病症与前日钱老爷的一样吗?」
张天泽点了点头,「都是身子疲乏无力导致晕厥,不过你放心,并不是服用咱们药丸引起的。」
陈紫萁不禁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担心师傅的药方有问题,而是担心自己在制作药丸时出了纰漏。
「是因为食物导致的吗?」这种病需要在饮食上忌嘴,特别是甜食。
「不是贪吃导致,而是其他原因引起。」张天泽摇了摇头,当她一个小姑娘的面,不好说得太直接。
陈紫萁当初在制作玉液丸时曾瞧过药方,药方上张天泽有备注此病的一些禁忌,除了忌甜食外,在房事上也需节制。
此时瞧师傅为难的样子,她随即明白过来。
就在这时,保济堂的一名伙计急急找上门来。
「张大夫,黄家派人来请您去给黄老爷看病,说是他突然昏厥过去。」
「黄家?哪个黄家?」张天泽心下一跳,问道。
「开绸缎铺的黄家。」
张天泽每日忙着诊病,一时间想不起这黄老爷是否也患有消渴症,但陈紫萁记得很清楚,只怔了下便快速回过神,「师傅,这位黄老爷也在服用咱们家的玉液丸?」
张天泽点了点头,见她一脸不安,忙安抚道:「别担心,这玉液丸已在辽东使用很多年,从没出现过这样的事。」说完,他转身朝外走去。
目送师傅离开,陈紫萁越想越觉得此事发生得太巧合了。
在府中焦急地等了两刻多钟,终于等到张天泽回来,收到消息的张景皓也赶了回来。「师傅,那黄老爷怎么样?可是与其他老爷的病情一样?」陈紫萁一边替他们倒茶,一边问道。
张天泽沉重地点了点头,「几人的症状完全一样,都是肾虚引起。」因陈紫萁在,他只好说得婉转些。
「若是两三个病人出现这种状况还说得过去,可是六名病人都有同样的问题就太奇怪了,而且他们都说自己近来在那方面突然变得很亢奋,原本还以为是服用玉液丸的关系。」
「亢奋?是不是他们私下服用过其他药物?」张景皓立即抓住一个重点。
「我也问过他们,但他们都摇头说自己近期没有服用其他药物。」张天泽摇了摇头。
「那会不会是有人背着他们悄悄下的?」
从几位病人的面色以及脉象上看,的确有服用过助性药物的痕迹,可他们若真有服用,也没必要对他隐瞒,「的确有这可能,只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同时发生在正在服用玉液丸的病人身上?」
这些富家老爷身边美妾通房无数,为了争宠,暗自对自家老爷下药引诱,倒也时有发生,但几家老爷同时出现这种情况,真的太可疑了。
张景皓略一深思便明白了,「义父您不要再想了,这事十之八九是汪建业暗中所为。」
张天泽怔了下,又说道:「可依汪建业的性子,既出手,不可能只是这般小打小闹。」
张景皓冷笑一声,「他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原因。目前服用玉液丸的除了这几位老爷外,还有京城的恒王,如果我猜测得没错,只怕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恒王。」
「什么?他不要命了?竟打算利用恒王来构陷咱们!」
「不管他敢不敢,为防万一,我这就写信给张院判,要他暗中注意恒王的饮食和用药,明儿一早我就赶去京城。」
「好,等我这边查出原因,再上京与你会合。」张天泽忙点了点头。
张景皓立即起身去写信。
陈紫萁在旁边替他磨墨,待他写好信,交给暗卫,才开口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此事若真是汪建业暗中指示人做的,此去只怕凶险,我不想你——」
陈紫萁打断他,「再凶险的事我都经历过了,难道还怕这一回?而且你忘了我除了是你的未婚妻,还是你的同盟。如今仇人还没彻底倒下,你不能因为危险就抛开我,独自面对。若是如此,那我立即与你解除婚约,只当你的同盟。」
张景皓心下感动不已,虽很舍不得她跟着自己去冒险,却知道自己如何劝阻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心,因为她是个外表瞧着温婉大方,但内心却非常坚强且有主见的姑娘。
陈紫萁又补充道:「何况那玉液丸是我亲手制作的,若是汪建业真在上面动手脚,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张天泽正想开口阻止她,听她这话,只得打消念头,叮嘱道:「如今汪建业在暗,你们在明,切记凡事小心些,保护好自己。」
「多谢义父关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萁儿。」
「我相信你。」陈紫萁红着脸,目光坚定地看着张景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