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嫣然来到傅夏的家中已经是第五天了,她不仅没有在他少得可怜的话里听出全盛图的端倪,也还搞不清楚他的钱究竟打哪来。
他每日天未亮就起床,先是趁着阳光尚未露脸时练武功,他称之为锻练身体,然后坐在柳树下盘腿打坐一个时辰,这是他所谓的平静心灵,用过早膳后就坐在庭院里雕着她依旧瞧不出轮廓的木头。
长孙嫣然拉了张藤椅坐在屋檐下,由傅夏的侧边望着他不停雕刻的手。
她自己也感到奇异万分,为何总是看不腻他的一举一动?一连五日,她都坐在他身旁瞧着他。
而他也不觉得扭捏,自顾自的做着他口中的工作。
午后微风由种满金黄稻米的梯田吹拂而来,不只带来了沁凉,也带来芬芳的稻香,她的眼皮变得沉重。
“王老板,你来了。”傅夏低哑的嗓音响起,放下雕刻刀,站起身。
长孙嫣然睁开双眼,看见一名年约五十岁的肥胖男子用手巾擦汗,面带笑容的走过来,他身后跟着六名身强体壮的男人与两辆板车。
“师父,你好,不晓得我上个月订的货做好了吗?”男子的态度恭敬有礼。
“是的,请你跟我到后头拿取。”傅夏双手负在身后,站在王老板带来的那群搬货工人身旁,竟然还高出半个头,且比那些男子显得壮硕。
“我就知道师父向来不食言。”王老板边说边伸手要六名搬运工人跟在他们两人的后头,“师父,你的手艺好,每位到店里的客人都说除了你的雕刻,其他的一概不要。”
“过奖了。”傅夏轻浅的勾起嘴角,领着王老板等人走出四合院的简陋木门,绕过用篱笆围起的房屋,来到后门。
长孙嫣然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窥探他的机会,跟在一群人的后头。
“咦?这位姑娘是你的夫人?”王老板转头望向她,不禁发出疑问,其实他今日一来就瞧见她,虽然穿着简朴,却美得惊人。
“我不……”听到有人将他与她误认为夫妇,向来大刺刺的她既害臊又紧张,小脸泛起淡淡红晕,急忙摇手。
“怎么可能?”傅夏冷淡又漠然的嗓音打断她的话,转头看见她彷若被浇了一盆冷水的表情,嘴角微扬。
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这种怪癖,每每瞧她噘着小嘴,一脸不甘的模样,他总是感到愉悦。
“师父如此俊俏又体贴,还幽默风趣,这般的好男人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丑丫头呢?”长孙嫣然的语气酸溜溜的,水亮的眼眸微眯,直瞅着傅夏。
“与师父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他原来是位幽默风趣的人呢!不过话说回来,姑娘怎么会丑?难不成姑娘没钱买铜镜照照自己的俏模样?”王老板笑说,仔细的欣赏着长孙嫣然。
她一双美眸直瞪着傅夏,完全没有注意到王老板火热的眼神。
站在王老板身旁的傅夏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愠怒,再也无法忍受。
虽然她与他根本勾不上边,但是他受不了有任何男人用眼神探索她,就算只有一眼也不准。
“王老板,这边请。”他提高音量,低哑的嗓音里隐藏着任谁都能轻易察觉的怒火。
王老板与傅夏有五、六年的交情,知道他虽然称不上好脾气,但说话总是冷冷淡淡的,今日这样陡然提高音量还是第一次。
这下王老板心知肚明,眼前这位姑娘虽然不是傅夏的妻子,但并不表示将来不会是。
收回热烈的视线,他笑望着傅夏、讨好的说:“师父,请快点带我们去取货吧!我得赶在天黑前回到城里。”
傅夏轻扯嘴角,带领众人来到一间用木头搭建、约莫半层楼高的小屋,从腰际掏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打开门上的铁锁,双手负在身后的走进屋里。
长孙嫣然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串钥匙上,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其中一把会是锁着全盛图的钥匙吗?
她跟着一群人走入略显昏暗的木屋,瞬间感觉凉爽宜人。
屋子中央有一张小小的圆桌,上头则摆着插了十来支烧得长短不一的香的金炉,在袅袅清烟中,折射着屋外射入的少许光线,让这里彷若被人遗忘的神秘所在。
她睁大眼仔细一瞧,屋里有大大小小的雕刻作品,全是佛像,除了观世音菩萨,还有弥勒佛、太上老君、玉皇大帝、瑶池金母等,每一尊都栩栩如生,特别的是眉宇间全流露出关怀、慈爱的气息。
这是傅夏雕刻的?
长孙嫣然充满疑惑与诧异,转头看向一脸淡漠的傅夏,实在难以相信如此冷然的男人竟然会雕出一尊尊慈祥又关爱众生的神像。
莫非他的心底藏着无比的暖意?要不,他怎么能雕刻出让人一望便注入满满温暖的神像?
是的,一定是的!
否则他怎么会在她与小燕初来乍到的那日,开门让她们入住?又怎么会在被冷风吹得发寒的那天,细心的替她们烧热水,让她们沐浴祛寒?
望着他宽厚的背部,不知为何一股暖流流过长孙嫣然的心底,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王老板,这十尊神像就是你订的。”傅夏站在屋内一隅,开口说话。
“我瞧瞧。”王老板兴奋的走上前,仔细的观察大小不一的神像,有时蹲下看着只至膝盖的小尊神像,有时又站起身仰望比人还高的大尊神像,然后露出开心的笑容,“真不愧是师父,手艺总是如此精湛。”
傅夏但笑不语,双手依然负在身后。
“这十尊神像我现下就带走了,钱在这里。”王老板心甘情愿的从腰际取出钱袋,放在圆桌上头,“师父,你要不要数数有无短少?”
“不必了。”
“师父果然就是师父,没有一次怀疑过别人的诚信。”王老板十分喜爱小他二十岁的傅夏。
“谬赞了。”傅夏依旧扯动嘴角,惜字如金。
“那我就将这些神像带走了,对了,下个月中旬可以再请你雕出这张清单上的神像吗?”王老板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写着各路神明的宣纸。
傅夏伸手接过纸张,快速的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一个月出十二尊神像,实在有些困难。”
“那月底呢?”
“可能要两个月才能完工。”傅夏估算时间。
“师父,难道不能赶一赶?”王老板可是开店做生意的,店里得要有物品才能贩卖,因此很着急。
“我有我的坚持。”傅夏语气坚定,眼神中没有半点市侩。
看了他一眼,王老板叹口气,只能妥协,“那就请你两个月后交货,不过我下个月月中会再来一趟,先带走你雕好的神像。”
傅夏一语不发,轻轻颔首。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老板随即做个手势。
搬运工人们立刻上前,用厚重的棉被包住神像,小心的将神像扛到外头的板车上。
长孙嫣然站在傅夏的身旁,仰望着他的侧脸,小声的问:“这就是你的工作?”
“嗯。”
这是工作吗?他也不是很确定。
“那帮人刺青的事就没在做了?”她再问。
“有。”
为何听见她提及担任扎工的事情,他会有股淡淡的无奈,一颗心微微的抽痛?
当扎工不是什么坏事,他却做着其他扎工不愿意做的事情,从前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卑微,但是当她用那清亮甜腻的嗓音开口问他,他竟然会觉得自己是身份低下的无用男子。
长孙嫣然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瞧见最后一尊神像被搬到房子外头,她跟了上去。
“王老板,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