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艳青理了理头发,拍了拍裙摆,摇曳生姿地走出小厅,伸手打开门。
「哟,老板,你来了!」她懒洋洋地靠在门框。对着门外面无表情的穆朝阳笑咪咪的开口,「不知今天你贵人踏贱地,所为何事呀?」
穆朝阳一见她柔若无骨偎在门畔的模样,就不禁满肚子恼火。她像是个私塾女夫子吗?
要是鬓角多插朵花,衣裳再多露一点,把顶上师斋匾额改成青楼二宇,她就活脱脱是个倚栏卖笑的窑姐儿。
他今日肯定是面试到眼花了,所以一时失察,才会答应留她下来。
「出来,有事跟你谈谈。」他冷冷地一扬下巴。
「不出。」她文风不动,笑吟吟的看着他。
「老板叫你,凭什么不出来?」
「要不你进来呀!」
「我为什么要进去?要你出来就出来。」他跟她拗上了。
「外头风大,我是不会出去的了,要嘛就你进来,不然就拉倒。」她索性作势要关门。
啧!搞什么?究竟谁才是老板?穆朝阳恼怒地瞅着她。「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进去就进去。」
「请。」苗艳青手一摆,暗笑到肠子打结。
「哼。」他负着手优雅走了进来,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她款款轻笑、替他斟了一杯茶。为了要杀杀她的威风,穆朝阳端起茶杯,故意挑剔地道:「你这儿也不怎么样嘛,气氛不佳、环境不优美、摆设不风雅、空气不流通,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俗!」
「那真是对你失礼了。」她露齿一笑。「不过请看清楚,这里是你家。」
他刚喝进嘴的一口热茶全喷了出来。
「哎呀,茶不好喝吗?真不好意思,谁教我们这个小地方气氛不佳、环境不优美、摆设不风雅、空气不流通,自然连茶也是不好喝的了。」可恶,反被她倒打一耙。
穆朝阳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后,才故作无事地清了清喉咙,开口道:「我来,不是找你斗嘴的。」
「是,」她偷偷一笑,面上好不正经。「老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是来告诉你,关于家庭教师的月俸福利以及生活守则。」
「是,请说。」她笑吟吟地道。
这还有点样子。
「嗯咳!」他把杯子一放,手中墨扇轻轻一点。「试用期间月俸五十两,供三餐食宿,通过三个月试用期就正式聘用为专职教师,月俸一百两,供三餐食宿加消夜点心两顿,年终两个月花红。」
「哇……」苗艳青睁大双眼。
「还有,半年提供一次员工旅游,有京城两天一夜游,或者前往佛光寺进行为期三天的进香团活动,前者天数是少了点,后者则是要全程吃素,因此愿者报名,自由选择。」
「家庭教师一职在城内属于高级干部,所以额外配给马车一辆供自行驾驶,马匹草料凭统一代号报帐,」他仔细地一一条列。「统一代号是:凤凰台上风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真风雅呀!没想到身为凤扬城的高级干部竞能享受如此优渥的条件。」她真是大开眼界。
「那当然,只要是「人才」,」穆朝阳睨了她一眼,加重语气。「在我们凤扬城里,自然是深受礼遇的。」
「那我真是来对了地方。」
「但是我丑话说在先,如果你教得不好,或是在城里惹是生非,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他哼道。
苗艳青挑起一道柳眉,似笑非笑的开口,「老板,请问「惹是生非」的定义有多广?」
「不准挑拨离间,不准教唆犯事。」他目光紧盯着她,语带双关地道:「尤其不准鼓动她们六姊妹去做一些奇奇怪怪有损妇德的行为。」
「老板呀,」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委屈道「我才来不到一天,什么课都还没上呢!」
「所以我说是丑话说在先。」他得意洋洋地道,「你,做得到吗?」她娇哼一声,「没什么我做不到的。」
「好,我就等着看。」穆朝阳起身,优雅地往外走,忽然又回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总算有人记得问了。
「我姓苗,」她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苗艳青。」
他俊美的脸庞愕然一震。
「苗艳青?」
「是啊,怎么了?我不能叫苗艳青吗?」她笑嘻嘻的反问。穆朝阳目光如电地注视着她,神情变得异常深沉。「你是苗疆来的?」
她低低敛眉,掩住一抹笑意。「不,我是从湖南来的。」
「湖南?」他微微一怔。
「老板对我们湖南也有意见吗?」她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怀好意地问。
他直盯着她。也对,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的蝶谷五毒教主,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现身中原还出现在他府中,甚至成为他妻妾最新的家庭教师?穆朝阳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荒谬离奇的事?
如果她是五毒教主苗艳青,那文总管就是当今宰相文邹舟了。
「没事。」他越想越好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确定?」一忽儿皱眉,一忽儿发笑,现在在演哪一出?
「反正你好好做事就对了,」穆朝阳又比出那个熟悉的手势,警告道:「我会看着你的!」
「恭送大老板——」她小手圈在嘴边高喊。待他离去,苗艳青情不自禁捂着嘴笑了起来。是啊,不知最后究竟是「谁」看着「谁」呢!
三天前的那一场小妾面试会,只有悲惨两字可形容。他才面试到第七十九位佳丽的时候,眼睛开始花了,脑袋也昏了,到最后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
所以他才会趁自己还没产生幻觉前,赶紧逃出那个闹烘烘的面试会场,把后头的数千人全丢给文总管处理。
因为这样,文总管足足生了他两天的气,直到今天早上才好一点。
「主子,宫里来了消息。」
文总管走近坐在水塘边悠闲垂钓的穆朝阳含糊地咕哝。
「怎么?还在生我气呀?」他左手持竿,右手往嘴里扔进两粒椒盐花生,有点想笑。
「小的算哪根葱啊?哪敢生主子的气。」文总管闷闷道。
反正主子没把他丢进饥饿的狼群里已经算对他很好了,虽说那数千名暴动起来的母老虎也没有比狼群友善到哪里去。
总而言之,奴才的命不是命啊,呜呜呜。
「好了,不要再哭了,」穆朝阳忍着笑,好言相劝。「就算你只是一根葱,对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一根葱,再说你根本不只是一根葱,你起码也是一把葱。」
「主子,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心情好一点吗?」文总管哀怨地白了他一眼。
「心情没有比较好吗?」
「更糟了。」
穆朝阳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刚刚说宫里来了消息,怎么说的?」
「主子要听简单版的,还是要听原音重现版的?」
「先说说简单版的。」
文总管声音平板地道:「绣月公主没有改变心意。」
他剑眉微微一蹙,「就这样?」
「就这样。」
「什么没有改变心意,说不定这根本是中间传话的人偷懒,随便乱拼的。」他皱眉望向文总管,「我要听原音重现版的,每个字都要给我说得清清楚楚!」
「好吧……咳咳!」文总管清了清喉咙,拉了拉嘴角,松弛一下嘴边肌肉。「准备好了吗?」
「快说吧。」他眉间掠过一丝不耐烦。
文总管的声音一转为柔柔软软,幽幽怨怨,「如果说他的心里有我,他就该什么都为我;若说他的心里没有我,我是千个百个不依不饶,可是倘若他还是不肯听我,那就请他别再骚扰我。」
穆朝阳张大了嘴,好半晌才开口。
「绣月怎么可能会让我别再骚扰她?你会不会是听错了?」他脸色一沉,恼羞成怒道。
「主子,我只是传话的,其它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也不关我事。」文总管赶紧撇清关系。
尤其是这种男女感情之事,谁搭理谁倒霉,他当根葱就够了,不想再当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穆朝阳懊恼地低咒了一声。
「为什么她就是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两个人真心要在一起,又怎么能被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所影响呢?她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我可以发表一下意见吗?」文总管举手。
「不行。」穆朝阳放下钓竿,起身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全天下的男人还有像我这样的吗?对她百依百顺,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现在不过是想请她稍微有一点点的耐性,难道我这样也错了吗?」
「照小的说呀……」
「没问你!」他负着手走过来走过去,烦恼地道:「我真搞不懂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你说!你倒是说说看哪!」
「那个……」
「不是说了没问你吗?」他倏然站定,气呼呼地插腰。「文总管,你怎么总是听不懂我说话?这女人不听男人说话已经很不应该了,连男人都不愿意听男人的话,那就更不应该了!」
「我不管了!」穆朝阳鱼也不钓了索性钓竿也不管了,怒甩大袖就走掉了。
文总管翻了翻白眼反正主子说的话,对就是对,不对也是对,嘀咕道:「好啦、好啦,随便你,跟个小孩似的,还赌气呢。」文总管只得帮忙收拾钓竿:「哎呀,咦?钓着还是一条大鲤鱼呀!今晚有红烧鱼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