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楠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坦白:“我不是个大家闺秀,实际上不是,骨子里也不是,我不懂得剌绣女红,不懂得琴棋书画,更不懂得如何与世家名门的夫人、小姐们交际应酬,我怕适应不了宅门里的生活,怕会失去自我,也怕会与你心生怨恨,成为怨偶。”
皇甫世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她不是拒绝他,而是拒绝他背后显贵的家世。为此,他竟然觉得有些开心。
嗯,或许他不是为此而开心,而是为了她所说出来的话开心,因为她担心、害怕的全是杞人忧天。
他对她摇了摇头,认真的开口道:“你听我说,阿楠。第一,大家都知道皇甫家不是什么名门世家,而是士农工商中最低下的商贾,瞧不起咱们的皇亲贵族大有人在。那些人既然瞧不起咱们,咱们也不需要去理会他们,等到他们有求于咱们时,自会前来巴结奉承,你爱理就理,不想理也无须对他们客气,自然不需要与那些人交际应酬。
“第二,你说你不是大家闺秀,不懂剌绣女红、琴棋书画,正巧我娘跟你一模一样,全都一窍不通。”
赵楠闻言忍不住露出讶异的表情,因为郝夫人——不对,应该说皇甫夫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雍容华贵、娴静若水却气势非凡,整个就是系出名门之感,怎会与她一样呢?
“很讶异吗?”
她点点头。
“皇甫家经商至我这一代已是第五代,是真正的商贾,但我的外祖父却是个暴发户,因祖传的山林地发现矿脉而一夕致富,我娘才从满山乱跑的野丫头变成一位千金小姐。
“我娘是外祖父唯一的孩子,又是老来得子,格外疼宠,因此便以郝家所有的财富做为嫁妆,公开招婿,想为我娘找个好归宿。当时皇甫家正面临困境,我爹被逼着前来提亲,途中巧遇游历的我娘,两人相识相恋,后来甚至因为不知我娘便是郝家小姐而拒绝成为郝家的乘龙快婿,差点错阳差毁了自己的姻缘。”
“然后呢?”赵楠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爱情电影的情节。
“然后我娘直接从屏风后冲出来把我爹骂了一顿。”
赵楠呆了一下,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真的吗?”
“听说是这样。”皇甫世点点头。
“听谁说的?”
“我外祖父。”
“那就不会有错了。”这可是活生生的目击证人呀。赵楠想像那画面,顿时有些笑不可抑。
“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他看着她的笑颜柔声道。“我娘真的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所以你也无须在意自己不是名门千金,因为皇甫家中没人会在意这一点。”
“或许你和你爹娘不在意,但我不相信其他皇甫家的族人也会不在意。”她收起脸上的笑容,不以为然的说道。
“他们即使在意也不敢说出口。”他信心十足的对她说。
“何来的自信?”她忍不住问。
“因为那将会影射到我娘,我爹是绝不会容许有人在背后说我娘一句坏话的,正如以后我也不会容许你在咱们家中受一丝委屈一样。所以,你根本无须害怕,只要有我和我娘在的一天,族中便没人敢找你麻烦。另外你也不需要担心失去自我,因为我不会改变你更不会局限你。”
一顿,他喘了口气后继续说:“还有一点你可能忘了,以你的聪明才智和在经商上展现的奇才,以及我对我爹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放过你这样的人才,所以即使与我成了亲,你也别想像寻常妇人那般可以整天悠闲的待在内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相夫教子,管管中馈之事。换句话说,你需有个准备,将来可能得随我巡视并管理皇甫家的所有产业,游走整个大京国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赵楠闻言脱口问道,双眼发亮的紧盯着他。
“看样子你不以此为苦,反倒还有些期待?”他挑眉道,眼底漾着笑意。
她毫不犹豫的用力点头,老实的对他说:“我的愿望之一便是要游历整个大京国一周。”
“喔?之二呢?”他好奇的问。
“帮衡弟振兴赵家,亲眼看他娶妻生子。”
“之三呢?”他再问。
“等老了或疲惫得走不动时,我要回李家村定居养老。”
他安静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因为何浩白的尸骨葬在那里吗?”
“何浩白?谁?”赵楠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随即想起馨儿姓何,她那个短命无缘的亡夫也姓何,然后何浩白好像就是那一位的名字。
“才不是,回李家村是因为那里的民风纯朴良善,是养老的好去处。”她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对他解释道。
皇甫世闻言后立即咧嘴微笑,笑得有点傻气,然后对她点头道:“好,到时我陪你搬去李家村住,咱们一起在那里养老。”
“谁要你陪?”她脸色微红的娇瞪他一眼。
“之四呢?”他没多话,继续问。
“三个就已经够多了,我的心才没那么贪。”她皱了皱鼻子,撇唇道。
“你贪心点没关系,我把我的愿望都让给你,然后帮你达成所有的愿望。”他目光柔和的看着她说。
赵楠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软得就像要化成水,然后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一样。他干么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好,好到她想将他推开,远离他都做不到?她只想相信他说的,相信他们会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皇甫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说。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除了喜欢之外,还有呢?”
“还有?”他蹙起眉头认真的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他知道他可以学那些自诩风流倜傥的名门子弟吟诗作对,说些不着调却虚幻不实的好听话,但是他真的说不出来,也不想欺骗她,所以他只能老实的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只知道我想一辈子对你好,就像我爹对我娘那样。”
这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却真切实在的让赵楠情不自禁泪如雨下,再也逃不开他朝她撒下的情网,只能投降。
“皇甫世,你一定不能负我,否则我做鬼也会纠缠你生生世世。”她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泪眼婆挲的对他威胁。
皇甫世呆了一呆,顿时只觉得热血沸腾,激动得不能自己。
“阿楠,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嫁给我了?”
“对,只要你答应绝不负我,我就嫁给你。”她的双眼被泪水洗得晶亮,定定的看着他点头说。
皇甫世深深地吸一口气稳住澎湃的心,然后一脸严肃的对她许下誓言,“我皇甫世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定不负赵氏阿楠,如违此誓,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他的誓言铿锵有力,天地为证。
近来京城中有个令人津津乐道的传言,那就是以盐务、河运跟海运称霸大京国的皇商皇甫家少主要成亲了,听说对象是泉州大商人的嫡女,家世与皇甫家旗鼓相当,嫁妆队伍足足有十里之长,两人郎才女貌,完全是天作之合。
这传言听起来非常合理,皇甫家是什么家世,听说连贞庭公主都有意下嫁,兰郡主、妍郡主也十分倾心,还有许许多多名门贵胄想与皇甫家结亲家,最后雀屏中选者又怎会平凡呢?虽说是个商女,没有显贵的身分,但谁敢说这不是与皇甫家门当户对?
然而这传言却是众多传言中最微小势弱的一个,其他如听说对方是个寡妇,还带了个拖油瓶,根本不是什么大户商贾,只是在一个小地方做小买卖的寻常百姓,也没有什么十里红妆,全是骗人之类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让人议论纷纷。
至于事实为何,皇甫家族的人一律三缄其口,却也间接证实了这些传言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这些人都是皇甫家旁支,本家倒是喜气洋洋的,对那些谣言毫不在意,尤其皇甫夫人更是喜不自胜,好似非常喜欢这个未过门的媳妇。
大喜之日风光明媚,随着大红花轿而来的嫁妆虽不至十里,也绵延了数里,场面浩大。
有传言说这些嫁妆根本不是女方娘家所出,而是皇甫家替女方准备的,但这又如何?只证明了皇甫家极其满意这个新媳妇。
而且别的不说,光看那端坐在骏马上,穿着大红喜袍,风姿俊逸、神采飞扬的新郎脸上所藏不住的喜悦与满足神情,便可知这门亲事与这位少夫人有多受皇甫少主的喜爱。
光凭这一点,便足以让京城里绝大多数的名门闺秀羡慕、嫉妒不已。
皇甫家为嫡子娶妻宴开千席,宾客如云,京城为此热闹了足足数日,令人叹为观止。
当夜红烛高烧,床幔低垂,醉酒的大红袍新郎在笑闹声中被几个堂兄弟扶进了喜房,醉醺醺的倒卧在喜床上。
众人退去后,新娘子自己揭了喜帕,看着倒卧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相公正感无奈之际,怎知前一秒还醉茫茫的人,下一秒却已张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她,清亮带笑的双眼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你没喝醉?”她讶然问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浪费?”他微笑着从床上坐起,伸手朝坐在一旁的她勾了勾,要她靠近。
赵楠突然有些紧张,不知所措。她虽然两世为人,但结婚成亲可是第一遭——不,也不是第一遭,只是上一回她人才刚进门,短命相公就没了,自然也就没经历这洞房花烛夜,而现在……
很紧张,真的很紧张,但也不能因为紧张就一直僵在这里不动,于是她缓缓地起身,慢慢地靠近,还没坐下,便被某人迫不及待的伸手一揽,整个人顿时扑在他强健的胸膛上,一个天旋地转,又被压在他身下,她不由得浑身僵直。
“阿楠,你在害怕吗?”
害怕吗?说不怕是骗人的,但其实她是紧张多于害怕,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从未经历过。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低头一边亲吻着她,一边温柔的对她说道。
“嗯。”她轻应一声,感觉他灼热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酒气,有些辣有些甜,不难闻,但也称不上好闻,重点是这酒气的酒精浓度好像很浓,她才闻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发热,有些头昏脑胀,脑袋完全不能使,只听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她的名。
“阿楠……阿楠……”
他一遍又一遍的吻着她,吻得她气息紊乱,全身发软,无力抵抗他的侵占,也忘了紧张,只能任他、随他,然后在他激狂的热情中一次又一次的呻|吟出声,交付全部的自己给他。
红烛静静地燃烧着,整夜照映着在床上缠绵难分的男女。
今日他们结发为夫妻,恩爱永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