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大道上,千里骏马背上有一男一女共乘,但后头却还跟着一匹马,罗元绅还是执意缠住左宁。
就在抵达浙省烘县时,左宁闻到了海的味道。
言撞牒说要带着左宁见识“贼船屋”,也当真身体力行,他一步一步地让她了解他的过去与秘密,而她所累聚多年的不满与哀怨,也因为他的诚恳而一点一点地解开来。
“我好意外你会同意让罗元绅跟着我们,这比让我上‘贼船屋’参观玩耍更让我吃惊。”左宁实话实说。言撞牒一直想办法要踢开罗元绅,甚至要杀他,然而却在最接近“贼船屋”的时刻同意让他跟随在身后。
“我是改变主意了,我忽然想看看这位小角色能够撑到几时才会露出真面目来?”言撞牒说道。
事实上,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但罗元绅也到了必须撕下假面具的时刻。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却来搅乱一池春水,就一个小角色,竟然也搞得他鸡飞狗跳?够了,闹剧也该结束了,而他若不让他自食恶果,他就不姓言!
“你一脸的心机与不怀好意耶!”左宁看透他的思绪,问着他的打算。
“有吗?”他不想浪费唇舌讨论他。
“你一肚子的阴谋。”
“谁教你要被他迷得正邪不分。”他回呛道。
闻言,她偷笑,他又打翻醋坛子了。左宁十分讶异一个小小的罗元绅就能激出言撞牒这么大的反应来。
或许是他们的婚约来得莫名其妙,自主的性格无法承受这种被制约的痛苦,于是下意识地反抗婚约,拒绝父母之命,攻击要撮合他们的人,还故意不把对方放在心上,直到确定两人将会各奔东西,将永不相见,那暗藏在最内心深处里的情愫才破壳而出。他们是这样一对必须经过试炼才能相处的鸳鸯情人……
另一隅。
跟在后方的罗元绅一路上都不敢放肆,只是小心地跟随在千里马的屁股后头走,不过他一路上不断放出暗号,要绿林窝的绿首领快些想办法解决他的困境。
再拖下去,他怕会一场空,什么都摸不着啊!
*
一行人落脚在一处宅子里。
左宁看着言撞牒自由地在宅子里进进出出,使唤奴仆,而奴仆似乎也接受到某项指示,对他们三人毕恭毕敬,当主人般地侍候着。
花园挺美的。
左宁在放好行囊后,走出房间找了处凉亭歇息,顺便观赏庭园美景。她从未来过烘县,而海的味道也让她觉得神清气爽。
“嗯……咳!”有人特意出声。
“罗公子。”左宁回首,打了个招呼。
“我可以跟你说说话吗?”他左顾右盼,有点害怕言撞牒会突然间冒出来。
“当然可以,坐。言撞牒有事出门去了,你放心吧。”
“他不在府里?”他双眼一亮。
“是啊,怎么了?你好像很高兴。”
“没什么。”大好机会来了!他赶忙从怀中拿出个袋子,再从袋子里取出个小卷烟。
“这是什么东西?”左宁看他点燃小卷烟,看着烟雾慢慢飘上天空。他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闻闻香气,让情绪平稳些。”事到如今,得使出杀手锏,希望能得到人也得到财——将她绑走,再跟言家人勒索大笔赎金!
烟雾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左宁轻轻嗅着,并未发觉古怪。
她再劝道:“你心情不好吗?是虚掷光阴带给你不舒服的感觉吧?其实你真的累了,罗公子,你回去江南城吧。这几天的旅程该让你想通的,你若再跟着我们无意义地乱走,对你没有好处。”
笑话!他怎么可能在最重要的关头收手?他已和绿首领商定好了计划,就等机会执行!
“不会没有意义的,我想保护你,为了保护你,我豁出去了。现在言撞牒把你带往海边,不知道有何企图?我更不可能弃你于不顾。”
“他只是带我游山玩水而已。”
罗元绅的神情愈来愈诡异。“而你也愿意跟他到处游玩?怎么,你跟他再无芥蒂,你跟他真的合好了?”
“我跟言撞牒是走在一起了。”她回答实话,俏脸浮上一层红晕。若不是接受了对方,岂会继续相处?
“可是他是坏人,是个表里不一的混蛋——”
“嘘,你别再说了,否则我也保不住你。”不想再听他乱骂言撞牒,而且她对他还是存着一份人情的,若不是他,她不会因此了解言撞牒,所以她一直想给他一条退路,只希望他能把握住啊!
“好,不然这样好不好?你带我去把藏宝图拿出来,我拿去还给绿林窝,如此就能保全大家的性命了。”
“你想拿走藏宝图?”闻言,左宁的表情黯了。
“其实把藏宝图还给绿林窝,对我、对你,甚至对言撞牒都是好事情,至少不会再被追杀。”
“是啊,听起来是很有道理。”
“我还担心绿林窝的贼子们找上烘县呢!”
“怎么可能?他们本领有这么高强,可以追查出言撞牒的行踪吗?”
“很难说!”
唬!数条人影忽然从屋檐上跳下,像在呼应罗元绅的诅咒般,出现在左宁面前。
“说人人到。”左宁闭了闭眼,表情好失望。
“把人带走!”蒙面黑衣人二话不说,一声令下,直接就围住罗元绅与左宁。
罗元绅立刻护守在左宁面前,一副舍身救美的英雄姿态,指着黑衣人吼道:“你别伯,有我保护你!你们是谁?怎么私闯民宅?”
“嘿嘿,把你身后的姑娘交出来!”
“休想!”
“你怕吗?”她忽然幽幽地反问他。
“我当然不怕!”罗元绅回道。
“也对,你是不该怕,因为人是你引过来抓我的,对不对?”
“你、你说什么?”罗元绅的身体僵住。
“太巧合了,太多次了。你总是轻易地找到了我,你像是在演戏般地出现在我面前,这么多次的巧遇,一次又一次地引起我的注意,你让我怎么想?我不是傻子,我会有感觉的。这么多的巧合,必然是事前有所计划以及勾结。还有,你独自一人绝对做不了这么多事,你的背后一定有人在协助你。”她在他背后诉说着质疑。
“你你你……你想太多了!就纯粹是巧合,我会遇见你,都只是……巧合,我没有跟人勾结堵你啊……”罗元绅吞吞吐吐地道。
“是吗?我也想告诉自己只是巧合,但是,连在烘县都还能遇上杀手,我便不再相信你了。”
“杀!”蒙面人大吼,刀剑全部抽出,打算架住左宁把她押走。
“先别说这么多,你小心一点儿,别受伤了。要不……我们先投降吧?我们先跟他们走,然后再找机会逃脱?”罗元绅换个方式诱引她。只要挟持住左宁,宝藏图就是囊中物了!
“你……”左宁失望地摇首。
蒙面人喝道:“上!”
“你们这群蠢蛋,怎么可能如愿?束手就擒吧!”言撞牒的冷笑声忽然响起,众人眼一花,只见言撞牒已来到左宁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罗元绅大惊。
“当然是做了预防,否则左宁真的要羊入虎口了。”言撞牒悠悠道。
罗元绅脸色一沉,他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被看透了。“这是你设下的陷阱?”
“是你自投罗网。”
“你们怎么还杵在那儿?快点动手!”罗元绅喝道。
围住左宁与言撞牒的黑衣人开始挥动手中的刀,还有数条剑影凶狠地指向言撞牒,一心想要扑上去。
“他终于露出真面目来了……”左宁喃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他不是好人,你现在相信了吗?”言撞牒侧首看她,要她明白什么叫真相。
左宁看着言撞牒得意的表情。揭穿罗元绅让他感到很开心,好吧,她承认自己也挺开心的。
“快抓左宁当人质!”罗元绅发觉自己上当露馅,但事已至此,只能往前冲了。
命令一下,矫健的黑衣人立即豁出去地要抓人。
“抓住她!”数人一边吆喝,一边开始围攻言、左两人。
言撞牒飞快地抱起左宁,轻功一使,就跳出混乱外。
“你先在这儿等着。”言撞牒将她放在花园的角落处,好避开刀光剑影,而他则要找罗元绅好好地算一帐!
“等一下!你一个人挡不了这么多杀手的,好危险!”左宁拉住他,担心地道。
“放心,救兵很快就到,我方才出门就是去找官爷商量此事。”言撞牒从袖口取出一包拇指大的信号烟,向天空一抛——
咻~~砰!
火花起,暗号出。
“罗元绅能施暗号,我也行。就请官爷们尽速前来逮捕这些小魔小怪吧!”
“呼!喝!打!把人抓起来!”庭园里的混乱愈来愈严重,宅第里的奴仆先去抵挡蒙面客,不久后,从门口冲进一批武官兵卒。
言撞牒回到花园,抓起黑衣人持刀的手,转向罗元绅,刀锋一划,罗元绅的手臂立刻现出一道血口子!
“啊——”罗元绅惨叫。“我的手、我的手……又受伤了……”他这只手被伤过好几回,都快废了!
“活该!”言撞牒冷冷一笑。
官兵与黑衣人战得天翻地覆。
有人手脚俐落,一打一踢,惨叫声立刻扬起,但见蒙面人摔跌在地。
又有官兵出手一刀,划过黑衣人的衣服,鲜血倏地流下。
劲风一起,嘶地一声,黑衣人的手臂被抓了五道爪痕,惨叫声又起。
官与匪对战了近一个时辰,最后总算通通逮住黑衣人。
虽然伤者极多,但幸好都没危及生命,不过绿林窝这边倒是要倒大楣了,不仅得受伤势折磨,还要进大牢再受折磨。
“不要抓我,不要把我关进地牢!不要、不要,我不要!”罗元绅惨叫着,他一直抱着流血的手臂哀哀叫疼。
左宁走向他,替他觉得悲哀。“我劝告过你,而且还不只一次劝你,是你执迷不悟。”
“放过我吧!我要自由、我要自由,你放过我吧——”罗元绅陷入凄惨境地里。
“是你自己放弃的,就别怨人了。”左宁摇首,决定不理会。
“我们走吧,其他的就交给官府处理。”言撞牒将左宁带出庭园,不想再让那混乱气氛破坏心情。
“好。”
两人并肩离开庭园,走过曲径,离开宅子,往海边漫步而去。
“有吓到你吗?”言撞牒柔声问道,不过讨厌的人终于赶走了。
“我没有吓到。”她望着远方的湛蓝天空,好美呀!
“你真的很勇敢。”想当初他还质疑过她是否能够承受危机压力,看来他是多虑了。
“其实我不是勇敢,而是我早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不怕。”她坦承告知心情。
“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早料到罗元绅会背叛你?”他站定,看着她。
“我是有啊!”她狡黠一笑。
他脸色微变。“我忽然嗅到被你诓骗的味道了。”
她点头承认,回道:“没错,我是骗了你。其实我早就不相信罗元绅的言行了,我已经察觉到他在对我使用诡计。”
“可是你却表现出对他有情有义的态度来。”
“那是因为……因为我想拿他当‘引子’,想试试你对我到底放下了多少感情嘛……”她再度承认心机。
“你这个小骗子!原来你一直在诓我,害我以为你真的爱上了罗元绅,因此而寝食不安。你好大的胆子!”他说道,脸庞上却是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
“你根本没有生气。”她也笑了,心里好舒坦、好开心,原来相爱的人也是会体谅彼此的。“不过我以后不会再玩红杏出墙的游戏吓你了,我保证。”
“我也不会让你再有爬墙的机会了。”他上前拥住她。这样的游戏一次就够,他已经彻底尝到醋坛子的滋味了,天知道当她坦白告知原来只是戏弄,她并非对罗元绅有情时,他是多么轻松啊!
她笑,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怀里。
前嫌已尽释,现在进驻在彼此心间的只有信任与真心。
“带我上‘贼船屋’一游吧,我想听听‘贼船屋’的成员济弱扶贫的故事,也想见识‘贼船屋’是怎样在海中扬威的?”她请求道。
“我当然会带你上船见识游历。”他掬起她的脸儿,用着写满浓浓深情与浓浓欲望的眼眸纠缠着她,再道:“先玩个几天后,我们再返回京城,回到‘言之家’。之后你若仍有兴致,咱们再回到浙省来,再一同上船游历,一起共度未曾有过的海上冒险生活。”
“好啊!”她喜悦地说道。
“所以,咱们必须要成亲。”
“是啊……”她羞红着脸。
“所以,要请爹娘快些赶回京城,为咱们主持婚礼。”
“是啊……”
“爹娘一定很高兴,他们的愿望终于要达成了。”
“……不仅爹娘高兴,我也好开心的!”她回道。
从今往后,她不用再去思考阴谋来爬墙,因为她已经得到言撞牒的真心与情爱。
她要成亲了,她即将得到一场美丽且快乐的婚礼,她也会拥有真正的好归宿,她好幸福呀……
【全书完】
编注:关于“小白公子”白幔的爱情故事,请见采花系列718【坐上贼船之一】《小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