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在宴宁宫中响起,朱赫把宫里的瓷器都摔碎在地上,屋里伺候的小宫女吓得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章京氏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自己则跟在朱赫后面苦苦劝道:“娘娘,你这是干什么?可千万不能这么闹啊,被别人听去,让皇上知道,指不定又要怎么怪罪你了!”
章京氏不说还好,一说,朱赫更气,随手拿了一个笔洗往章京氏的方向砸去。
“你给我滚!我的宫里,我爱怎么发火就怎么发火!皇上如今眼里哪还有我的存在?才不会管我在这宫里怎么样呢!”
章京氏素来知道朱赫的性子,蹲身一躲,不敢再凑上前。
“娘娘!你听奴婢的,千万别发火了!有什么事,咱们静下心来好好想办法便是,这样发火砸东西也无济于事啊。”
朱赫又砸碎了一整套上好的茶,气得又哭又叫,“静心?要我怎么静心?那女人已经确定有孕了,再过几个月龙子就要生下!皇上现在把她捧得像个心肝宝贝似的,一天照三顿的赏赐,以前还装装样子住在静思殿里,现在根本就长住在那女人的寝宫了。”
章京氏见她火气发得差不多了,上前去把朱赫抱住,像小时候一样拍抚着她。
“娘娘,千万别再气了,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那些小人却损伤不了分毫。”
“奶嬷嬷,我究竟要怎么办啊?”朱赫趴在她怀里大哭不止。
“文贵妃的命也实在太好了,才触怒了天颜,这转眼肚子里就怀上了龙种,这都是命啊,娘娘,咱们拚不过命呀。”
朱赫不甘心。“奶嬷嬷,我不会就这么认命的!”
章京氏心里一阵惊怕,连忙道:“娘娘,你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上次大王爷侧妃的事情才刚过去,这次兹事体大,那是龙子啊,你若出手,就算是只有个念头,被逮到了就是死!你千万听奴婢的劝呀!”
朱赫有些不耐烦听这些,眼里闪过怨毒的光,知道章京氏是怕了,便不打算通过她谋划。
文知艺确诊的那天,娜仁是在场的,她面上不显,装作高兴的样子,重赏了文知艺后,回到寝宫中便坐在凤榻上,一言不发。
阿布站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就像是不存在般,整个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瑞兽香鼎里香烟袅袅。
好半晌后,娜仁长长叹了口气。
阿布服侍娜仁多年,知道主子这是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便等着主子发话。
“阿布,专司皇上的洗衣房中有咱们的人吗?”
“有人。”
“可信吗?”
“娘娘放心,绝对可信,就算不可信,奴婢也定然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
“嗯。”娜仁点头。“你陪伴我这么多年,若没有你,我不可能保住现在的位置。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们这辈子是掷在一起了。”
阿布跪在地上。“奴婢打小就跟着娘娘,这辈子只知道娘娘,心中再无二人。”
娜仁点头。“我心中的想法并不怕你知道。皇上与我是政治联姻,他不喜我,在我身上也就不爱浪费功夫,一年进我房间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我从哪得来孩子?”
她怅然地抚摸着小腹。“他在我身上不放心思,我也无所谓。以前他还只是青金的王,常年在外征战,我并不急。他要想坐稳青金的王位,要想得到大夏,就动不了我的位置。他就算在外面战死了,我是正妃,随便哪个庶子养在身边,我都是青金身分最高贵的女人。”
阿布知道,以往的优势,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果然,娜仁继续说道:“朱赫她动摇不了我,所以我也就没取她的性命。可如今……”
她暗暗捏着手指,尖细的指甲几乎都被她捏断了,却不觉得痛,与内心深处权力欲望无法填满的苦痛相比,这点肉体之痛算什么?
“如今皇上统一了天下,江山坐稳,有我没我他都无所谓。文知艺出身高贵,皇上又迷恋她,自进宫以来宠冠后宫,现在又怀上了龙种,万一她生下的是个皇子,莫说朱赫的地位不保,我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阿布懂得娜仁心底的害怕,因此低声道:“奴婢懂得娘娘的苦,就算那个文贵妃这次生的是女孩,她年纪还那么小,皇上又春秋鼎盛,皇子只是早晚的事。”
“所以——”娜仁脸上平静的面容碎裂,嫉恨的表情丑陋邪恶。
“她要怪就怪皇上毫无忌惮的宠爱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懂得收敛就不会有好下场的!”
看到娘娘的眼神,阿布内心震颤,她对着娜仁磕头道:“娘娘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
娜仁扯扯唇,挤出了一丝微笑。“放心,我知道你忠心,你哪次替我办事,我不是保你无事?就像上次一样,我会借着朱赫的手,一箭双雕,不但要除去了文知艺,她朱赫也别想跑掉。”
“娘娘,你想怎么做?”
翅仁招招手,又恢复以前慈眉善目的模样,仿佛刚才那面目狰获的女人并不是她,亲切地笑着,低身附到阿布耳边。
“你找人去散播谣言,说文贵妃娘娘这胎生了以后,不管男女,皇上必定会晋封她为皇贵妃。”
这谣言不日便会传到朱赫的耳里,而那脑子只有一根筋的蠢女人,如可能安然处之?
到时她只需挑拨一二,自己再在皇上这边下点手脚,脏水泼不到她身上,不动声色就除掉了两个大敌。
娜仁光想,便觉得心中无比舒畅。
阿布见她高兴,便想把前几日一个不寻常的事情说给娜仁听。
“娘娘,奴婢知道了,定会照着娘娘的旨意去办。但奴婢还有个不寻常的事要禀报。”
“你说。”
“据说有人在坊间四处打探文贵妃的事。”
“喔?”娜仁来了兴致。“你详细说说。”
“因为这事与文贵妃有关,奴婢便着人去细查了一下,原来这人是前朝武官之子,名叫赵先,他爹爹是两国交战时的阵前大将,被皇上在战场上斩杀,他则隐姓埋名,流落民间。”
“若只是个落魄的人,你必定不会到我面前来说。”娜仁看着阿布,等着她解说为何特意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
“娘娘英明!”阿布也因为即将要说出来的讯息而兴奋,轻声耳语道:“这人是文贵妃待字闺中时,家里给说定的未婚夫。打探的人跟着到他寄居的地方,探听出来他因家族覆灭,对朝廷多有怨恨,往来的都是大夏过去的旧臣。”
娜仁眼睛蓦地睁大,脸上有掩不住的喜悦之色。
“真是天不亡我!”娜仁笑着对阿布说。“就算挑拨朱赫动摇不了文知艺,也要利用赵先把她钉死。”
“一切听娘娘吩咐。”阿布低下头去,恭敬应是。
转眼春节就过了,这个年过得不错,除夕前后下了好几场大雪,是瑞雪兆丰年的吉兆,可乐坏了钦天监,直道今年风调雨顺,五谷必定丰收,天子威势之下,连老天爷都加持作美。、
鬼戎龙、也大悦,不只一次在群臣面前夸赞文贵妃肚子里的皇儿还未降世,就懂得体恤天下疾苦,是天下百姓的小福星。
大家都说皇上这是在给未出世的孩子铺路,若是个皇子,未来的地位肯定无可限量,因此宫里宫外都传着文贵妃这胎落地,不管男女,都要晋为皇贵妃的流言。
皇贵妃位比副后,待遇与皇后相差无几,更何况,现在的皇后无宠无子,指不定文贵妃生了个皇子,只要没病没缺,又受皇上偏爱,直接封为皇太子的可能性不可谓不大。
但这可是把文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段时间,文知艺不敢常叫亲娘进宫,自己也小心谨慎,成天窝在宫里看书习字弹琴,无事不会出门。
鬼戎今日早朝后无事,见春光明媚,想着文知艺已经显怀,胎象稳定了,正好出来散散心,别被闷坏了。
才思及此,便唤身子好了,已回来当职的同福到跟前,“去文贵妃那通报一声,说朕半个时辰后就去她那。”
文知艺早上服侍鬼戎走后,就穿着常服歇在榻上,捧了本闲书来读,整个人恹恹的。
可一听说皇上要来,立刻就充满精神,赶紧从榻上起来,叫两个小宫女拿衣服来给她看,一套套看过去却没有满意的。
她叹口气,低头看着凸起的肚子。这阵子,皇上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这里送,三餐也盯着她吃,有时候他回来晚了,要吃宵夜也不放过她,逼着她一起用。
这样喂猪一般,她足足胖了两圈,自己对着镜子都不敢看那张丰润的脸,以前的衣服自然是不能穿了,做了好些新衣服,可总觉得这也不好看那也不满意。
站在一旁的文画哪里看不出主子的心思。
“娘娘,奴婢觉得这件就很好啊,金色也映衬这春光明媚,蝶恋花的绣图你看多精致啊,上面的蝴蝶就像真的一样,这料子也是四川贡上来的上品蜀锦。”
“可没腰身呀,穿着不好看。”文知艺嘟囔着,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孩子气。
“哪里不好看?朕看着觉得很好,显得你皮肤白嫩,丰润美丽,就这套了。”
“皇上来了!”文知艺一听到鬼戎的声音,就笑着站起来,赶紧迎上去。
鬼戎对着服侍的下人们挥挥手,文画领头带着宫人们下去了。
他见人走了,便也放开些,环抱着她的腰,引她回到榻上,这榻临着窗,能看见他命人移种过来的桃花,风一起,便下起了桃花雨,场景甚美。
“孩子乖不乖?”
“嗯。”文知艺娇笑着点头,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一副陷入爱中的小女人模样,娇娇地窝在他怀里,眼睛闪烁着看他,像是天上的繁星一般。
鬼戎看得心动不已,低下头轻吻她的眼。“以后不必这么折腾,你身上这套也很好看。肚子里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腰身?”
她嘟起了嘴巴。“奴怕万岁爷嫌弃奴了。”
“怎么会?”这小脑袋成天在想些什么东西,他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鬼戎握着她的手,放在心房的位置。“你时时在朕的心里,又是为了给朕生孩子才会如此,朕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
文知艺甜甜笑了,小手圈上鬼戎的脖颈。
“你年纪小,又是第一胎,小心些也是应该,但也不能连着好些日子都闷在这里。”
她抓来鬼戎的大手,撒娇地摇了摇。“奴一点都不觉得闷啊,每日吃完饭,陈嬷嬷和文画都会陪着我在院子里转转。徐太医叮嘱过了,要适量地动动,对孩子也好。万岁爷放心,奴心里有数。”
“不必在朕面前遮掩,朕知道你是因为最近的流言才如此。”
文知艺对着他傻笑。
“你呀!”他点了点她额头,语重心长地道:“朕确实有这个心思,但从来也没说出来过,只怕这流言是有心之人传出的。”
“所以奴才要小心防范啊。”
“真苦了你,要这么小心翼翼。细细想来,朕除了能在身分地位上给你保障,竟不能再做什么,连叫其他女人不去嫉恨你都办不到。”
文知艺摇摇头。“万岁爷不需这么说,奴占了万岁爷的心,若是必须背负这些人的恨才能得到整个你,奴愿意受她们嫉恨,也不愿万岁爷去沾惹她们分毫。”
鬼戎愣了一下,然后朗声大笑,一脸无奈地捏捏她的脸颊。“真是个醋坛子,朕日日夜夜陪着你,你心里还防范得那么深,你叫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文知艺顺势讨好,娇嗔道:“奴就是这么个醋坛子,谁让万岁爷老说自己整颗心里都是奴,奴就要占着万岁爷的心。”
“好好好!给你占,给你占!”
鬼戎实在拿她没辙,只能任她腻在身上不下来。
文知艺自上次两人交心后,性子也有些变了,以前的大方懂事只在大事上还有,两人闺房之中,小性子倒是越来越多,就算是红了脸蛋,也要对鬼戎没羞没臊地痴缠。
他挺爱她那小模样,明明自己羞涩得不行,还要努力攀着他、巴着他,恨不得一时片刻都不离他的身边。
对于这样可怜可爱的她,他更是往心里疼宠。
两个人情到浓时,就是坐在一块儿,心里都甜蜜得不得了,外面又是一院子美景,只觉得此生如此,也不枉生为人了。
鬼戎自十三岁便有侍寝的女人,直到如今,才真切知道爱上一个女人的滋味,明知不能自拔,心中也没有丝毫的怨恨。
他坐到了最高位置,征服天下的欲望满足了,一时松懈下来,总觉得内心少了些什么。
文知艺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又是如此知他心意的佳人,天时、地利、人和,他自然就一头陷进去。
鬼戎轻摇着怀里的小人儿,内心无比满足。
“朕来时,是想带你出去走走的。就算不能有什么剧烈的运动,到御花园里去赏赏花也是好的。可你这么黏人,朕都不想起来了。”
这个时候,御花园里的妃子们可不少,她向来都会避开这个时间,也不愿意皇上带着她去那里,只想他们关起门来恩爱就好。
“万岁爷,奴昨日才去过,春花虽好,却不如跟你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坐着。”
他宠爱地亲亲她的小嘴。“小傻瓜,都听你的。”
他也明白她不爱在日光正好的时候出去逛逛的原因,无非是不想和那些妃子一般见识。
这么一想,他顿时有些心疼。“你若不爱走动,朕便命宫里最好的花匠给你在院子里多植些花,到时想怎么赏就怎么赏。”
她笑得开心。“奴谢谢万岁爷厚赏。不过,万岁爷也要常常来陪奴赏花才好。”
她笑得他的心都快化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呢?
“都听你的,朕的艺娘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