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短袖上衣,口袋上红色学号隐约可见,白藕般的臂膀除了必要动作一直搁在黑百褶裙的双腿上,黑皮鞋,白袜子,很标准的学生配备。
她是到处可见的高中学生。
一个学生应该在课堂,在图书馆、逛大街,要不在电影院拿着爆米花旁若无人的大声谈笑,就是没道理坐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应征自家馆子的厨师。
很不专业,而且压根没有信服别人的形象可言。
先说好,她也是老大不愿意,谁叫家里没大人,十几分钟前特地把周一这天空下来专心征人的老爸突然痔疮发作,痛到坐立难安,只好让老妈送到医院去。
说要改期,来应征的人都不肯。
于是她只好担起来。
“这家店那么小,起薪才四万六,我在富豪饭店的意大利餐厅部门一个月至少还坐领二十几万块。”
二十几万,用抢的比较快,既然那么好的待遇,你来这间小庙做什么?
“我们这里是中式饭馆。”这位大哥,杜家小馆是中式餐馆,中式跟西式虽然只差一个字,其它的差很多好吗?
下一位~~
烟不离手,一口槟榔嘴。
谢谢再见,不联络。
再下一位。
“我有餐馆经验六年,擅长功夫菜,我认为自己很有主厨的水准,你觉得呢?”
那么,“那就请你炒份蛋炒饭跟青椒炒牛肉丝出来。”
善用食材烧出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就是好厨子,不见得要会雕花刻字摆盘什么满汉全席,杜家小馆卖的就是家常菜,饭跟菜才是重点。
那男人起锅的架式很足,放油很花哨,炒出来的饭没有粒粒分明,而是黏在一起,至于牛肉……老了。
据实以告,很自然的捱了骂,说她小人玩大车,看不起他。
买卖不成仁义在,这真的不关她的事,家里的饭馆自从她有记忆就存在了,她老爸用一身的厨艺喂养她,从小培植出来的嘴馋环境养成她的刁舌。
要随便用错人,倒大楣的人是她好不好。
家里三不五时的换助手换厨师,都是受不了老爸暴躁的脾气,人一个个拍拍屁股走了,她呢就必须顶上去。
接下来的没一个及格的,不是她嫌弃对方不道地,就是对方看不上眼这只有一个穿堂,两张桌子,几副板凳的小馆子。
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走了,她趴在桌子上,当大人真不容易。
安静的饭堂里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声响。
摸摸干瘪的肚皮,没办法,她是发育中的少女,每天多吃几餐是正常的。
她转身往后面去。
厨房的锅子里有保温着的马铃薯炖肉,应该是老爸要弄来晚上吃的下酒菜,虽然说炖肉浇在白饭上也不错吃,要是能再来一盘炒饭就更美了。
她从冰箱拿出剩饭拨开,开小火,热锅。
拎出一条咸鱼,把鱼身的肉拆解下来,又去食材堆里拎了几棵青菜放到水龙头下稍微冲洗。
大铁锅里放油,让油沾满锅壁这才把米饭放下去,拎起锅子翻炒几下,再把青菜、咸鱼、蛋汁,放料酒、西红柿酱,嗯,这是她喜欢的炒法,翻啊翻,看饭粒在锅子里跳舞,用手指掐了点尝尝滋味,刚刚好。
盛起来刚好两盘,一盘慰劳自己的五脏庙,要不要送一盘到医院去给老爸解解馋?
不过这外面是谁在呱呱叫,她进厨房之前明明挂了休息牌啊。
用手指拈了饭往嘴里放。
嗯,果然隔夜冷饭炒起来的滋味要比现煮的饭更好吃。
“我好饿,好饿,不给我东西吃,我就不走了!”
“是怎样,你用那种鄙视眼神给我看,我可是你师父,我最大,什么都我说了算,都过午了,没饭吃不赶路。”
往外堂走,外面的声音更吵,可听来听去就只有一副破锣嗓子在喳呼。
饭堂里一老一少,少年对老人投以冷淡的眼,那种对无理取闹不以为然又拿老人没办法的无奈很叫人同情。
“你这不肖徒弟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石头丢进水里起码也会有咚的那么一声,跟这冷淡的徒弟讲话他不如去跟家里的大黄狗说去,踢它一脚起码还会狂吠个两声。
是那少年的好脾气麻痹了,还是根本不想随之起舞?在他往里瞧的同时,用托盘装着炒饭的杜晓算已经把两人的互动看了明白。
“你去说,快点!”老人指使自己的徒弟。
少年穿着无袖的功夫装,透着混血儿的深邃五官,可以说是眉目如画,风神俊秀,最特别的是一双翡翠绿的眼眸,即便刻意凝聚着生人勿近的冷淡还是令人非常惊艳。
“我们要用餐。”
“我以为你会看到我们休息的牌子,今天不营业。”少女说。
少年有点困窘,欲言又止,“谁叫你把饭菜炒做得那么香,整条街都闻到香味了。”
这样说起来还是她的错?
他的眼垂放到两盘还冒着香气的炒饭上。“那这个?”
“我要吃的。”
他不能去质疑人家一个女孩是不是吃得下两盘炒饭,他脑袋才动了那么一动,不用回头,又听见老人顽童般的叫嚣。
“我要吃饭!你不给我弄吃的来故意想饿死我,我要回去告状!”
少女明显的看见少年额头的青筋跳了下。
“这样吧,如果不介意,这两盘炒饭请用。”少女话还没说完,一盘炒饭已经凭空消失,只见老人笑呵呵的,老大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欸!”这算抢案吗?
“虽然火候上把握的不够细致,不过小妹妹的基本功很不错,将来前途无可限量。”老人手拿汤匙挥舞,还有空评论。
少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的难得在于这世上煮食的人比蚂蚁还要多,能得到他师父夸奖的人却寥寥无几。
看着无动于衷杵在那的少年,杜晓算把手上剩下的炒饭也放上桌子,对他说:
“你也饿了吧?这给你吃。”
没什么挣扎,也不客气,他点头当作道谢,坐下,专心对付他的食物。
“吃辣吗?”看着食物消失的速度,这一老一少是真的饿了。
老人忙不迭的点头,语气飞扬的嚷,“我要辣……越辣越好。”
她转身回厨房,再出来时端了一个小碗。
还来不及警告,老人感觉口中唾液涌动,挖了一大茶匙的辣椒酱就往炒饭浇去,然后铲起拌饭往嘴巴送。
“妈呀,这是道地的大红袍花椒,麻、辣、烫、鲜、香,我有多少年没吃到了,小妞,你好样的!”一边喳呼,一边喷泪,然后怕人家跟他抢似的把那小饭碗的辣椒酱放到自己跟前,搅和着眼泪还有鼻涕,把那盘红艳艳的炒饭吃了个干净。
至于那个少年,他安静如昔,看不出吃得很香很来劲的样子,他只是专心一口接着一口的对付着盘子里香软松滑的炒饭。
灯色昏黄,女孩腋下夹着托盘,看着吃饭的……应该是爷孙吧……又不像……慢慢踱回后面。
她随即把这件事抛过了墙。
只是一盘咸鱼炒饭,任谁都没想到会造就了往后的……风云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