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感冒?”展名威手边所有的动作皆因听到手机内传来的讯息而全面静止。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颇为担忧的问。
“早上上班的时候,社长的脸色看起来就很不好,我们要她去看医生,她却推说没关系,直到刚刚她的体力大概是撑不住了,这才决定先行回家休息。”婚友社内的员工说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他脸色一沉,挂断了电话之后,迅速又拨了一通电话给她,但电话的那一头,她并没有接听电话,这让顿感不安的他,决定在收工后,前往她住家探视。
拎着一袋刚从药局买来的感冒药,以及他特地从市场买来一碗她从前最爱吃的海鲜粥,展名威如同走自家厨房一般,在恍若迷宫般的大型社区之中,找到她住家的大楼。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此时已经接近晚间十点钟了,当他抬头往五楼的方向望去时,发现里头的厅灯还亮着,这表示她已经到家了,并且应该还未睡下。
“虽然是突然拜访,她应该不会介意吧?”他喃喃低语,最后在忧心大过于唐突行为的思维后,他毅然下了车,踏进大楼电梯,并按下了前往五楼楼层的按键。
随着灯号不断往上跳,他不禁暗睹心付,那个从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小女人肯定为了怕吞药,连去医院挂诊都没有,宁可选择土法炼钢,随便在家煮碗黑糖姜茶便想打发!
以前他就提醒过她,这老祖母的治病偏方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生病了还是得看医生、吃药,才能快速痊愈,但她总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固执得像头牛,从他听得婚友社员工的简短叙述后,他就知道她一定又没听话了。
果然,当他来到她住家大门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姜糖味儿,他忍不住笑叹了口气,按了按墙上的门铃。
“是谁啊?时间都这么晚了……”
当门被推开,他原本打算先给那个小女人一顿耳提面命的,却在她打开大门的那一刹间,撞见一幕令他相当讶愕的景象!
“名威?”因为重感冒,前来应门的叶凯茵,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不解地看着深夜来访的他,“你怎么来了?我们今天……有约吗?”
只见他一言不发,目光却有着明显的敌意,笔直地往她身后方向凝去。
叶凯茵这才发现,她那特地从德国远赴台湾的前夫丹尼尔的两只手还停留在她肩头,预备替她脱下因为感冒而汗湿的毛衣外套的动作。
最糟的是,丹尼尔因为刚沐浴完,现下还半裸着上身,而她又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就算是白痴也能猜得出来,两人可能正打算进行某种火热而激情的亲昵行为?
风水轮流转,昔日面对这尴尬一幕的人是她,而今转为他,她当然明白这种滋味有多难堪,她得对他解释清楚,免得他遭遇和她同样的煎熬!
“你、你千万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所看到的样子……”
展名威的心紧缩着,试着冷静倾听她略微颤抖的解释,但她身后的那个男人并不打算让她说完。
“嘿!你在紧张什么?为什么要跟这家伙解释我们的关系?难道这个男人是你在台湾的新情人吗?还是……”蓦地,丹尼尔止住了声,想起以前叶凯茵曾经向他提过,在台湾,她曾经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初恋。
就是这一段初恋将她伤得太深、太重,以至于她的人就算嫁给了他,心中却还保留着这一段记忆,在他们之间如影随形,成为破坏他们婚姻最大的绊脚石。
思及此,丹尼尔抬眸与展名威对视了好一会儿,锐利的视线直近着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怒气。
“你就是茵的学长?”丹尼尔冷冰冰的灰眼睛里,隐藏了一股恨意,语气相当缓和,却略显讽刺的问:“就是那个愚蠢到偷吃还不懂得擦嘴的台湾笨男人?”
茵?
乍听男子对叶凯茵的称呼,展名威的脸色又是一沉。这样的暧昧,远比被对方用着羞辱般的言词嘲讽,还要令他感到不悦!
顿时,他的语气转变为严肃,“我是展名威,请问您是?”
在看出展名威眉间的疑惑后,丹尼尔并没有当场回应他,而是低下头来,用着一口流利的德文,询问着叶凯茵,“茵,难道这家伙还不知道,我们有一段婚姻关系吗?”
“不,丹尼尔……”她低喘了声,一副失措的模样,对着他猛摇头,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不明就里的丹尼尔,仍继续以德文与她交谈,“亲爱的,你应该告诉他,这一次我来台湾,就是为了找回我们可爱的女儿丽莎的母亲以及我所深爱的妻子。”
“丹尼尔,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说了。”她出声喝止,声音中还夹杂着羞愧,几乎无法抬头往展名威所站立的方向望去。
“噢!拜托。”丹尼尔嘘声回她,“这个黄种人根本就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你怕什么?”
喀嚏!
只见丹尼尔的话刚落,展名威已一脸阴郁地将手中的药袋连同那一份消夜缓缓搁置在门边的矮几上。
接着,他不发一语的退出门外,看似预备转身离开,只见他临走前,仅冷冷地丢下一句,“这是感冒药,一天三次,餐后吃。”
在怔愣了几秒钟之后,一脸愕然的丹尼尔,这才恍然惊觉,展名威最后的那一句嘱咐,完全是以一席明畅而流利的德语,清楚地向他提醒的。
她很快就追了出去。
“名威,请你冷静下来,先听听我的解释!”
随着她心焦如焚的呼喊,展名威颀长的身子有片刻犹豫,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慢慢的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待他一停下脚步,她立刻就冲上前去,先做了个深呼吸后,解释道:“请你相信我,事情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那应该是怎样?”他冷冷的看她,俊俏的面容仍布满阴霾,“难道你还想告诉我,刚刚我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一场幻觉吗?你认为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他语气之森冷,似刀锋穿刺,让她有片刻的不寒而栗,“我承认,我与丹尼尔之间,确实有过一段婚姻,但我们已经——”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他猛然的打断她,“我不是恶霸,也不是鬼难缠,如果你早告诉我已经结婚生子的事,我绝对会保持分际,不会放任自己再对你有任何痴心妄想!”
他的声音冷漠不带感情,尖锐犀利的言词,是她从没听过的,即使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不曾如此。
“名威,拜托……”她哭喊着,心已经痛得疲乏,一点一滴都是洞,“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本想朝她继续大吼,却在瞥见她眸中的泪水后,懊悔地垂下眼帘,仿佛全身精力都被抽光了。
“事已至此,难道你把我伤得还不够吗?”他脸上带着抹凄然的笑,恨声的道:“我花了整整十年的等待,到最后什么也无法挽回,还是得靠这种残酷的打击,才能让我完全的清醒过来,面对这种结局,真是令人可悲到想自杀啊!”
现在,他极需大量的时间来抚平与沉淀心中的这个死结,但她不知何故,硬是阻挡他在他车门前,坚决不让他上车离开。
“让开。”他声音冷硬。
但她无所畏惧,顽固的道:“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霎时,一股窒息难碍的浓重气氛在他们之间酝酿开来,两人各不相让,对峙了好半晌后,展名威深摄了一口气,率先开口,朝她冷冷一问——
“叶凯茵,你就那么想要报复我吗?”他声音坚硬,暗藏怒气,“不管过去我怎么解释,在你心底早已经给我贴上背叛的标签,不分青红皂白地恨了我十年,让我……”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压抑,将目光放远,平稳了一下心绪之后,才又转过脸来,冷眼看着她,续道:“也许一开始,你就是对的,是我不应该心怀希望,以为极力填补我们空白了十年的感情,就能顺利找回过去那一段相爱的记忆。”
但他忘了,在过去整整十年中,她没有一天是不活在怨恨他的记忆里,他与她之间,终究还是一场空。
这时,他意外发现,她手上还拎着一双鞋子,看起来像是因为一时心急追出,还没来得及换上外出鞋,就这么一路赤脚追了出来。
而她,还在病着呢……
眼见于此,展名威什么话都再没说,静静取过她手中的鞋,在她面前缓缓蹲跪了下来。
就在她一双微愕的目光中,她看着他先是拿出手帕,细心地把她踩脏的脚底板擦净,接着为她一一把鞋子套妥、穿好。
“回去吧!别再让今晚的我,显得更加悲哀……”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他努力咽下梗在喉头的泪水,脸色苍白,一副极度疲惫的神情。
“如果注定不能给我期待的回应,那么就让我们永远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言及此,他在这一刻抬眸看向她,勉强堆起一丝笑容,给她一个机械性的微笑,问道:“现在,你可以放我回去疗伤了吗?”
他语气中深浓的感情及痛苦整个淹没了她,直到他站起身,将痛苦、湿润的眸子迎上了她的,她突然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就在他冷硬的目光中,她默默无语的退开了一步,却在他绕过她,打开车门时,不甘心地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问——
“今年……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去玉山看日出吗?”
此言一出,展名威怔了很久,万万没想到她还会问他这个。
“不。”他声音低沉而疲倦,以一种平淡的声音回道:“很抱歉,我想那一天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不会再去。
接着,他将还紧紧扣在腰间的纤臂拉开,力道是那样果断,却又如此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