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九九县道,展名威与叶凯茵驱车一同来到山野清溪未受斧凿的旭海村外道路上,一路上风和日丽,触目可及,全是草木的温润色泽,让人忘却都市尘嚣。
仰望群山环绕、蓝天白云的宽阔景致后,叶凯茵吁了一口气,静静享受着车窗外一片田园美景与温暖的早晨阳光,忽有一股身心灵完全解放,远离喧闹之感的片刻宁静。
“我很喜欢这里。”忽然,她笑道。
他扬了一下眉毛,抬头望见她一脸满足的神情,也跟着温柔地笑了。
“这里的生活步调很慢、很优闲,让平日过惯了都市生活的人,有一种可以完全放松的心情。”说到这儿,他谜样地笑了笑,随后用着一抹认真的口吻,暗示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坐主播台了,我想我应该会回到这里,然后落地生根,展开我下一阶段美好人生。”
展名威这一席双关语,说得极为隐讳,就在叶凯茵还来不及细想中,路旁恰巧有一群正采收了一车时蔬鲜果的村民拦下了他们的货车。
“这不是阿毅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将车子安全停靠路旁后,展名威将头探出车窗外,对着眼前走来的老妇,笑语道:“兰姨,我是阿威啦!”
“原来是阿威啊!”老妇微笑点了点头,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正好有假,昨天一早就回来了。”
这样啊……”语落,老妇微微一笑,一对目光很自然地往车内另一张生面孔望去,问道:“咦?这位小姐是?”
“她是我的——”尚来不及说他与叶凯茵之间,目前究竟是介于朋友或旧爱关系时,一道拔尖的嗓,打断了他未竟的话。
“等一下,我好像看过那丫头呀!”
只见某个发现叶凯茵长得十分眼熟的老翁,拿起一旁果篮内盖着刚采收下来的芭蕉旧报纸,凑近了他们,对着一旁的兰姨直呼道:“你尬看,这个查某囝仔是不是报纸上头的这一个?”
这一问,仿佛也唤起了兰姨的记忆,先是一声惊呼的问:“哎呀!你就素阿威的那个在台北的绯闻女友嘛!”
话刚刚落,兰姨很快的被一旁的阿桐伯出声纠正——
“不对啦!应该是未曝光的未婚妻!”
指了指泛黄旧报纸上的娱乐头条新闻,阿桐伯十分认真的又道:“无某,就连咱阿威都单方面承认了,说在夜店与他激吻的叶姓女子,确实是他正在交往的对象啦!”
“无影某……”这一听,兰姨又是一阵暧昧的吃吃低笑,接着摆摆手,笑叹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嘛很敢捏,哪像我们以前老一辈的人,就算只是牵牵个小手,万一被人撞见了,那就是得嫁人了说!”顿了一顿,兰姨又接续一问:“对了,你们何时要办桌请喝喜酒啊?”
“我……我不是啦……”听见长辈这么一问,叶凯茵猛挥着手,不断企图与眼前老妇解释这尴尬情况。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在村内一向有大声公之美称的阿桐伯,转眼就奔向了果园,扯着雷般的嗓,向还在里头采收农作物的其他“重量级”亲朋好友,大肆喧嚷了起来……
“招弟啊、阿旺兄、巴朗、阿娇、素卿啊,你们赶紧快来看哟!咱们阿威带未婚妻回来啰!”
一时之间,所有好奇的人全都围拢了过来,仿佛像是看着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把他们的货车团团围住,挤得水泄不通……
“刚刚你为什么不解释?”叶凯茵脸上热辣辣的,对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大皱其眉,一脸快快不乐的神情。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解释什么?”
“还问我解释什么?当然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啊!”她怒啐地质问:“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未婚妻了?”
“噢!那个啊……”他耸耸肩,不置可否的回道:“但报纸上是这样写的没错啊!”
闻言,她两颊气得涨红,脸上的肌肉更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紧绷了起来。
她带着不满的腔调斥道:“但我们明明就不是!”
见她一脸不悦的表情,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露出一丝难过的痕迹,仅是淡淡的问:“跟我传诽闻真有那么令人难受吗?况且刚刚那个情况,如果我解释了,也只怕会越描越黑吧?”
在叶凯茵一脸质疑的目光下,展名威只好一一叙述,告诉她在这一座小渔村内,平日街坊邻居的相处即十分融洽、频繁,尤其是村民之间,更是完全没有秘密!
譬如说,住巷尾的玉卿嫂上个月添了个带把儿的金孙,潘村长二儿子明天要娶媳妇了,巷口杂货店的小女儿阿雅今年夏天考上了研究所,村口刘冰店的镇店之花玉兰又刚换了个新男友,就连经常徘徊于村口的那一条土狗阿美又与隔壁村的黑狗旺来偷偷生了一窝小狗仔的事,只要一传十,十就能在一夕之间传遍了全村!
总归一句,只要村内有个风吹草动,当事人就是连一根头发都藏不住的,更遑论是登上数字周刊、水果报这一类娱乐版的新闻大头条。
“再说了……”他睨了她一眼,冷冷的又回道:“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会跟那些叔伯阿姨们扯谎,告诉他们其实我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报纸上的照片都是作假,内容也统统都是不实的,就连今天你会出现在这里,也都完全只是偶遇?”
“今早我们确实是偶遇。”对于这一点,她相当坚持。
似乎无视于空气中紧张的气氛,展名威直视着前方的路况,迳白浸淫于他的思维里,沉默了好半晌后,才对身旁的她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真的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他浅浅的叹息,如烟一般细微,但字字句句却如针扎一般,狠狠戳进了她的心房,让她顿时有一股说不尽的酸楚,在心中淡淡发酵着。
强忍住心痛,她假装没听见他说的,选择将目光放远,眺望车窗外一片无边无际的湛蓝海洋……
就在一片静默中,他们将货车开到了渔港,同样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并且满载而归。
看着货车上满满的鱼产,叶凯茵不禁大呼这儿村民的热情程度。
“满满一竹篓的海产,居然用不到市售的一成价格就买到了,这简直跟用送的没有两样!”
他微笑的道:“村里的人都很友善,也很热情。”
将采买的鱼产与蔬果固定在货车车斗上后,他领着她重新回到车内,并准备开车返回民宿。
“刚刚听鱼市场的伯伯说,你是在这里出生的吗?”她问。
“是啊!”打破几分钟前的僵局,能博得她的关心与注意,是一件颇令人意外的事,让展名威心里顿时轻松了起来,笑道:“以前的人结婚得早,孩子也生得早,可是我母亲却在嫁给我父亲整整十五年之后才顺利怀孕。当她生下我与三位弟弟时,我父亲已经是四十五岁的高龄新手父亲了。”
这件大事,可算是这一座小渔村内,历久不衰的传奇故事呢!
听他再度提起四胞胎的弟弟们,她忍不住又问:“你与你那几个弟弟们真的长得很相似吗?”
“嗯!平常人是比较难以分辨我们四兄弟,但从小看顾我们长大的邻家叔伯阿姨,他们还是认得出来的。”停顿了数秒,他再接下去说:“不过,偶尔也是会出现误认的意外,关于这一点,我们几个兄弟都已经很习惯了。”
接着,他感觉她的视线在他脸上凝驻,他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她,眸中有着笑意与温柔,“怎么了?”
“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她目光垂得低低的,望着自己的双手,显得有些懊悔,“当初……我竟连你跟你弟弟都分辨不出来!”
看着她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他淡淡一笑,突然语出惊人的说:“你今晚还有一次机会。”
“咦?”她抬眸看他,不解他语中之意。
“今晚是我父亲过八十大寿,每年我们几个兄弟都会在这一段期间安排好假期,回来替我爸祝寿。”他淡淡的解释,她却听得一愣。
“也就是说,今天是展伯伯的生日?”厚!有没有搞错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这种大事也不早一点告诉我,我应该先准备一份贺礼的。”
两手空空,教她多失礼啊!
“如果你今晚愿意点头嫁给我,那便是送给我父亲最好的贺礼了。”
尽管他说得一脸正经,不似玩笑,但在两人关系未明的这个时刻,提出这样离谱的建议,着实教人突兀得紧。
“现在是谈这种话题的时候吗?”况且,他当她这么好唬弄吗?
“对不起,我才不陪你玩游戏。”
这种有理说不清的暧昧关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才不会傻得再去趟这淌浑水!
早猜出她定是打死也不肯合作,于是,他不得不又提醒了她一句,“别忘了,当初我是什么原因才找上你的。”
前一阵子她在婚友社内公器私用,故意恶作剧,对他使出一些乖张离谱的恶整手段,大大浪费了他答应父亲的征婚期限,身为罪魁祸首的她,难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都不用进行危机补救的吗?
凝觑一脸严肃的他,自知理亏的叶凯茵,只好败阵下来,嘀咕的问:“好吧!那我该怎么帮你呢?”
他薄唇略掀,唇边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譬如说,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