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老一坐下,袁小倪帮他倒上一碗酒。
“牟老,我要出任务了。”她也在对面坐好。
“嗯,大总管照会了,自己小心。”牟老马上大口吞牛肉。
“你……很担心?”
“老头我把你栽培的这么像样,有什么好担心。”牟老连眉都没多挑,继续饮酒吃肉。
“那些是?”她眼神憋一矮几上,好多灌药瓶子。
“药。解毒药、创伤药、肠胃药、提神药、清凉油、安宁散。”牟放子理所当然地道:“这趟任务,可能会遇上三门邪教,限制门毒四处为祸,解毒药在身上总没错,你第一次出任务、出远门,别给人添麻烦,万一水土不服,闹肠胃,有备无患,总没错。”
“喔……那提神药、清凉油、安宁散是……”
“都说你一次出任务,出远门,别人添麻烦,万一在外不适应失眠,就服下安宁散,让你一觉好眠,若是起床感觉精神不好,吃吃提神散,如果遇上蚊虫叮咬,清凉油就有用了。”
“哇,牟老您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呀。”带那一堆药就够塞满她的行囊了。
她已听闻牟老了珍藏的老酒,给一同出任务的楼主们,希望他们多多关照这丫头。
“有什么好担心的,多年来你这身武艺,可没白费我老头这番心血。”说到这,牟放子顿了顿,忽然又想到什么。“等会再把月顺,止疼的要摆进去。”
“不用吧,我去的时间,没跟我的……葵水日子撞上。”她的月事时间向来准时。
“万一你太紧张提早了怎么办?重要的是第一次出任务,别给人添麻烦,备妥不会有错。”牟老又是严正道。
袁小倪只能咕哴自己出趟任务,搞到背个药箱在身上。
“对了,这也是给你的。”牟老进房拿个大布包出来。
“这是……”袁小倪要打开,马上被制止了。
“行了,回房再到开,都是一系女人的贴身衣物,是老夫人和其他嬷嬷们送你的,下个月你十七岁了,衣物也要有些转换。”
女孩的衣物向来是老夫人那的,还有其他楼主的女儿们帮她打理。
“老夫人和其他嬷嬷们对我真好。”袁小倪将布包放在一边。
“剑术练得怎们样?”
“还是一样,好像停在一个地方了,不知怎么在突破。”她扒了几口饭。
“这场任务来得好,你目前缺得就是江湖经验,只是一场任务不够你增长,需得有更多的机会,让你接触何谓‘江湖’,还有各个门派与三教九流的招式与手段,这才有助于日后掠夺回剑仙的宝物。”
“可是,这次任务之后,都不晓得有没有下一回,若出不得古城,我也没办法去将外公的宝物全都找回。”
“世事瞬息骤变,机会是可以等的,就像我也从来不曾想到会遇上你,得到一个……对师傅赎罪的机会。”牟老喝一大口酒。“反正最差的下下之策就是等你对师妹的三个承诺,再去夺回其他的宝物,这之中,就一边借古城的力量,最后再一次出手夺走,就此永远离开古城。”
“到时……我应该会被古城追杀吧?”
“练好你外公的剑招,就不用怕没命。”牟老从盘中早捞出一大块牛肉。
“知道这种地步,玉青大哥、织语、韩水、喵喵、还有其他童年玩吧吗,大概都会……砍我吧!!”她心惊的板着指头,数着未来可能会对上她的玩伴,不得了,足够里三圈外三圈包围住他,让她难脱生天!
对上这群家伙,武力不是一切,玉青大哥惊于谋智、韩水善分析、织语和其他几名被钦点同伴,剑术都不容小觑,程喵武功承自母族,不但独特,还是少数拥有自成势力的人,这些家伙若联手围攻她她……
嗯,绝世武功一定要练成绝世的逃命方法也要想到才行。
“怕什么,这些人就算个个都出剑,也不会真的下毒手戳死你。”牟老继续下筷子挟牛肉。
“是呀,都不会戳我要害,但一定会给我好看,因为我欺骗他们这么久。”光想到他们的怒气她就背脊发凉,这群家伙真要联手整人,绝对很有看头。
“算了,还没发生的事情,现在夺香也没有用,牟老,你喝完汤吧。”将盛好的汤推给他,袁小倪将他刚挟来的牛肉再从他碗内捞回。
“门毒擅使各种诡毒,出发前和你娘和福姥姥上柱香吧,保佑你一切顺利。”
“这是一定要。”袁小倪干脆伸筷子挡在牟老有挟起就要张嘴咬下的肉上,“牟老,剩下的牛肉块是我的,说好的各一半。”
“年轻人,少吃几块肉没关系,老头不一样,要多吃块肉才能补身。”
“就是因为我年轻更需要补气血,更何况我要出任务了,很需要血气!”她是不会礼让这几块牛肉的。
“要气血,晚点老头我熬完药给你,这些牛肉就让老人家下酒。”
“鸡肉、鱼肉也可以下酒呀!”
“牛肉对味呀!”三天两头的鸡、鸭、鱼,他想换换味道。
“十碗老窖酒,不倒的人才能吃这盘牛肉。”别想她会事事敬老,只会惯出倚老卖老的,袁小倪干脆下战书。
牟老一拍桌子:“拼了!”
夜更深沉,照顾完喝醉的牟老,袁小倪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她跃上屋顶,悠然一坐,仰望天上繁星皓月。
她爱在宁静的夜,独望满天星斗,沉淀一天的心情。
回想今日面见城主,她以为会像当年被断脚筋之后,再次见到他时,她缩着身,恐惧、颤抖的躲在牟老身后,而城主看来的眼神只有冷睨,最后轻蔑扯唇。
“站直,看清楚你未来将要面对的人,无论对敌人或目标,不要低头,你的外公这一辈子,永远都只有别人仰望他,你体内流的血注定你没有懦弱的权利。”回到木屋后,牟老教训她。“记住,你外公向来用能力,把这世界踩在脚上。”
如今,面对城主,她找回自己勇气了吗?也许颤抖、懦弱依然在心中吧,只是他更懂得如何掩饰、隐藏自己一切的真实。
从十岁被断脚筋,袁小倪几乎不算真正再见过古城城主,曾经留在心中的印象,淡漠不爱笑却让人想亲近的二少爷,如今慵懒唇瓣浅笑,却浑身透出冰冷让人发毛的城主,何者鲜明?何者模糊?她竟已分不清了。
“不过,牟老真是外公无敌,外公就是天下的信奉者,唉,也不想想外公那些惊天动地的传说,完全就不是正常人办得到的,外公到达了‘天’的程度,我可还在地上跳呀。”从小到大,牟老最常训她的,就是不要辱没先人血统。
她往后一躺,头枕在交叠的上臂上,明皓月光引入她清透的一双眼中。
八岁到古城时的她,是如何的模样与个性呢?从残疾一脚中站起,开始严厉而艰辛的练功,一个回家的梦,支撑着她的意志,无论倒下几次,这个梦都能带给她再站起来的勇气。
“当回到沈家的时候,,爹娘……还认得出我吗?云希哥哥会记得我吗?”
快九年了,她的模样和当年到底差了多少?袁小倪看着自己因练刀、剑而粗糙的双掌,还有,她的胸……下意识抬抬易弯曲不了只能拖行的一脚,一声长叹付于夜空。
“爹、娘、哥哥,霓霓快十七岁了,天今,我也一样很想你们。”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怕一触及,便难以抑制的如潮记忆。
月光照在斜阳西峰的侧峰上,原始野林环抱着一座形状特别的湖,湖面呈着双圆联系着之中一条岩石路,居高附望,像一只切面的葫芦,又像‘双月芦湖’。
湖边不远处有一座高起的坟丘,墓碑前的一道欣长的背影昂立,清凉的笛音在夜风中回绕,一双深沉的眼看着眼前不以传说所立的墓碑,只以他要的属名‘古城城主夫人谷蕙兰之墓’旁边一排,夫任灿玥立。
斜阳峰西峰的湖畔长吴,已是任灿玥每年夏季的居所,在她墓前吹玉笛更成了他的习惯,他并不擅长音律,但这支谷蕙兰所赠的玉笛,他视若珍宝,曾有一段时间,她教他如何吹奏,从此这成了唯一会使用的乐器。
当他一曲吹完,见到一只黄色的蝴蝶停在墓碑上,这几日没吹笛音,便见黄色蝴蝶,不知从哪飞舞来,最后总体在墓碑上。
“游人说,老者会化成昆虫飞回家中见亲人,这只月夜中的蝴蝶,会是你的魂魄化得吗?你还会想见到我吗?”
“不,你不会想见到我,到死你都恨我、恨我……强迫了你。”
想起过往,曾经难抑的心境起伏,到如今,音已平静了吗?或者现在另一种深沉的暗涛中,始终不愿相信更不想接受,这一切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对你们兄弟两人,我不曾有超过手足之情的想法。”秀丽的容颜,以一种判他能理解的神态,真心道:“可是命运决定我嫁给了你的大哥任景翔,而不是你任灿玥,那我会做好这个大嫂的身份,也希望你能自重。”
要他如何接受这种答案,他的回应是强娶了她,强占了他,最后,他香消玉勋……
“如果我能悬着,我宁愿不曾生在古城,我不曾认识你……”
这是她临死前,最后对他说的话,想到此。任灿玥眸子幽冷,深沉凛笑。
“最后你还是埋尸古城,甚至冠我任灿玥所谓城主夫人之名。”
但,为何他的心是那么空洞?他懊悔往昔吗?到如今,他已不知,当年他执迷不悟的情感史一场荒谬吗?一场命运对他的嘲笑吗?兰兰到时都不曾回应过他付出的感情。
“无论如何,我不会原谅害死你的人,你曾这么疼爱照顾袁小倪这个丫头,没想到却经由她的手害死你,,无论如何威胁,她都不愿说出是谁要她把毒粥端给你的。小小年纪倒是非常硬骨。”
但,他也亲手挫了那身傲骨,摧毁那身让他看了就刺眼坚毅。
在她被毁一足,跟着牟放子来到城内时,那双眼看到她,再没有往昔的光彩,现实骇住,随即盛满恐惧,躲于牟老身后。
见到被他亲手所废的小小身躯只能无力拖行,任灿玥沉目而视,曾经一双清澈无邪的眼,没见到他总露出欢乐纯青的光芒,如今看见他只剩恐惧与颤抖,再也觅不得一丝曾经对他的信赖与快乐,任灿玥竟有一种,她钟于彻底失去一切的感受,一股深沉的空洞贯穿他的心。
曾经那小小的身躯所展露出的坚毅也彻底消失,她只是费力的拖行一足,跟上牟放子的脚步,这残破的模样,更看不出她被牟老被为独特的天赋何在?
这一切竟令任灿玥无来由的盘绕一股怒极而起的冷笑。
“牟老,莫忘了你所言,此女未来对古城将是一大动力。”他对来到面前行仪的牟放子道。
“城主不会失望的,此女将是会是老夫晚年最大的骄傲,一个甚至可超越城主的骄傲。”对躲在身后,捉紧他衣角的小身躯,牟放子坚定道。
“那就期待多年后,此女会是牟老的骄傲或只是一个搬不上台面的残废。”
从此,除了每年的拜年,他与七门楼主的女儿们在大厅内,和众人一同拜见古城长辈与他这个城主时,远远的人群中,毫不起眼,唯一醒目的,是她拖行的姿态。
到今天真正再次见到袁小倪,也终于看清她成长后的模样,第一个浮出脑海的,这真是那个姿色无双的袁滟娘之女吗?真是可笑呀!
袁小倪连她母亲三分半的姿色都没有,身躯在端正的衣服合衬中,勉强有着女孩的模样,但一张青青紫紫,像跟人打了好几次架,早看不出原貌,唯有那双眼似又回到小时候的坚韧,直勾勾对上他,也许任灿玥心头那份消失已久的烦躁,再次涌上。